系着阳光的鸽子

○晗 日

系着阳光的鸽子

○晗 日

我收到有生以来的第一封信，是在一个弥漫桂花香的季节，我所居住的小院被笼罩在桂花的芬芳之中。信是从邮局飘然而来的，带着邮递员的微笑，信封是纯白色的，一张淡雅的荷花图邮票偃卧在信角。给我寄信的青年在紧邻浩瀚大海的福建，那里有海鸥、沙滩，有椰林、海风、贝壳，有我心仪的大学。

我刚睡过午觉，本慵懒地靠在一张木椅上，收到信的一刹那，竟有一种战栗、眩晕的感觉。信恍若从遥远的巴比伦空中花园飘然而至，仿佛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馨香。

那年我还在大学门槛外苦苦泅渡。给我寄信的青年叫小勇，是我的远房亲戚，在1993年的暑假，他随父母来我家做客，论辈分，我应叫他舅舅，可他只大我3岁。那时他在福建一所医科大学就读，对大学生活的憧憬促使我给他写信。我在第一封信中曾询问他的学校情况、学习情况，还表达了我的理想、忧虑。本不指望他能回信，没承想，很快我就收到他的回信，这便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信，此后我与他开始了书信往来。

高中这几年，我常因学习成绩达不到预期目标而沮丧、抑郁，身边又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父母又不理解，流泪、发呆、伤心成了家常便饭，因而在给小勇的信中全是颓废的话语。小勇看过我的信后很担心，在回信中，时而从报刊中剪辑一些学习心得给我，时而摘录一些名言警句给我。记得有一次，我还收到他的一个邮包，里面是一本讲残疾少年奋发图强的书。一封封洁白的信件宛如一只只系着阳光的鸽子，涤荡我内心的阴霾，我的心境竟开始充盈豁亮起来，就像前方有一面旗帜在引领我前行。他的信字迹遒劲，信封上的邮票常换常新，有名人画像的，有花鸟虫鱼的，有纪念性的节日的，等等。信纸的折法也很讲究，他经常会将其折成千纸鹤展翅高飞的形状。每每收到信的那一天，我都会非常快乐，像夏日里喝了冰凉的山泉。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我并不急着看信，而是先轻闻信封上淡淡的清香，他的信总带有医科大学特有的书香，令我心驰神往，再看邮票，最后才拆信，慢慢品读。通过观察信的字迹工整与否，我好像能感觉到写信人当时的心绪——时而是欢快的，时而是伤感的，时而是焦虑的……周围的同学都向我讨信封上的邮票，我哪舍得，暗自将邮票小心撕下，珍藏在一本精致的集邮册中。与小勇通信，竟培养了我的集邮爱好。他在来信中总称我为金梅朋友，而我总称他为小勇兄，鸿雁不断，我们一如伯牙与钟子期，在高山流水中互为知音。

小勇在信中，除了鼓励我之外，还会写他的大学生活。譬如写他第一次学解剖，老师布置他解剖一只兔子，他不无幽默地说，因害怕，自己闭上眼睛，假慈悲，狠心地扎兔子的肚子，没承想这兔子皮比城墙还厚……每每看到这些诙谐的文字，我都忍俊不禁，好像看到了他当时尴尬的神情，对我枯燥的学习生活来说，这些是一种轻松的调剂。

记得高考前几天，我收到小勇的信，信封里是一只千纸鹤，上面写了“马到成功”“祝高考顺利”的字句。

后来，我考取了一所大专，交往的人渐渐多了。大专第一学期，课余基本上是在写信与等信的时光中度过，我经常会收到同学的信、父母的信，同学的信常写身边的逸闻趣事，轻松的话题、幽默的语句常让我会心一笑，而父母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关爱与叮咛，与同学、父母的通信多了，与小勇的联系却少了。

步入社会后，我虽然忙于工作与家庭，与小勇的书信联系更少了，但始终不曾忘记小勇这位朋友，以及那些系着阳光般的信笺。这份友情因为至真至纯，才得以维系。偶尔翻阅旧信，我就会忆起与小勇写信的情形，感谢青春岁月中这位伴我一程的朋友，他的信似一盏温暖的灯，照亮了我最孤寂、最苦涩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