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开见
茶,要细品,不能一口喝下去,让茶水漫进喉咙,进去之后再品咂回味。经验告诉我,如果入喉时有绵绵之感,有味从舌尖上沁出,有香留在齿间,才是好茶。茶好不好,可看汤色。绿茶的汤,绿得透明,不带一点尘滓。红茶的汤,红得绵厚、润滑。黑茶汤,浓酽有丰腴之态。黄茶汤,清澈如黄金,自有它的富贵丽质。白茶的汤,清淡,略带鹅黄浅绿。
喝茶,要有空心。所谓有空心,是指没有心思,心安静得下来。有音乐轻缓最好,最好是古筝轻弹。把茶几设在竹林里,更富情意。邀几个朋友坐饮,实在是一件开心的事,可以高谈阔论,可以鸡毛蒜皮。随性谈笑,随性品味,喝得浓转淡,喝得淡如水,喝出君子性情。突然想起明人陈继儒在《小窗幽记》的一段文字:“萧斋香炉书史,酒器俱捐;北窗石枕松风,茶铛将沸。”古人煮茶,有所谓三沸之法,松风即为第三沸。关于这段文记,我的理解是抛却尘世的一切烦恼,管它什么书史酒器,让自己在茶香袅袅之中静静地冥想,就能更好地消除心中的滞忧。看来,喝茶可以清心,寡欲。古人喝茶,自得精妙之处。
喝茶得配有茶食,茶食省了,就缺了真味。茶食以果饼为宜,最好是家里自制的,如苕果子、泡茶糖、桂花糕、花生之类。在我老家喝茶,这些是少不得的。记得小时候,逢年过节,亲友邻里围着火炉,烧一吊壶水,待水翻滚,抓一大把自采自制的茶叶,用大海碗冲泡。大人们端着茶,顺碗沿左右一吹,喝将起来,汗珠子也从脸上冒出。他们一边喝茶一边扯谈起一年的五谷丰登、人情往来,中间插科打诨,那种场面热热闹闹。间或,我们这些小鬼伸手抓几把苕果子、泡茶糖、桂花糕、花生,被自己的母亲喝住,旁边喝茶的伯叔姑舅自然会出来圆场,他们大把大把地将茶食往我们这些小家伙的荷包里塞。得到想吃的茶食,我们这群小鬼自顾自地到一边玩耍。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喝茶的光景,特别暖心。
现在的人喝茶,过于讲究,少了人情味,多了功利心。请人喝茶,多是有事商量,有事茶楼里说,哪怕是君山银针、冻顶乌龙、武夷红袍、台湾铁观音、云南普洱,也把茶味給毁了。所以,我喝茶,一般自饮,仅多邀二三个知己,说点知心话,在谈笑中品咂点茶的香气。这样喝的时候,风好像不再放肆,徐徐地吹;太阳也好像不那么脾气暴躁,阳光稀稀落落地照在身上,有一种刚好的热乎。喝茶时难免想起了一首小诗,赵朴初先生写的:“七碗爱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
喝茶,喝出禅的境界,不是我辈能体会的,倒是我们就这么喝茶,谈笑,挨到天色向晚,自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