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芽短 （外三首）

董玮

芦芽短 （外三首）

董玮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认同的草木世界里

芦苇比我年长一些

它每年都白头。都死一回

死而复生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坐在水边说这句话的时候

春光无语

我的脚趾，忽然被什么东西

刺了一下

紫扁豆

入秋。东墙的丝瓜秧打蔫了

西墙上的紫扁豆反而花期正盛

娘踩着杌子头

与三大娘隔墙说话

两人都在摘扁豆。前期水肥足

只三五棵，爬来爬去，就爬满了墙

娘顺手把垂下来的藤蔓往墙顶撩

娘说紫扁豆喜欢把花儿，开在高处

灰斑鸠

灰斑鸠的脖子下有一圈儿美丽的羽毛

侧逆着光，更好看

可惜它已经死了。我从林间经过

恰巧看见它倒挂在一棵树的细枝上

被风一吹，便落下来

落地的一瞬几乎没有一丝声息

它的身子还是柔软的，柔软的脖颈

根本支撑不住，小小的头颅

它身上没有弹孔

我认定是那个手执弹弓的孩子

夺去了它的生命。那个孩子

有着和我一样顽劣的童年

激荡人心的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看露天电影

我习惯从家里搬一条板凳

挤到放映机前面，好在中间换片的时候

把自己挥动的手臂投到荧幕上去

顺便向放映员打听打听

下一个村要放的影片名。我肯定会约上小伙伴

去下一个村。三里五里，有时十里八里

一部部激荡人心的影片

总有模仿不完的桥段。当然

还有更令人兴奋的事：去县城看公审大会

追随警车赶赴行刑的郊外

在密集的人群外面，听几声枪响

回来后也做一个大牌子，写上某某

用滴墨的红笔画一个大大的叉号

叫某某低头弯腰，做伏法状

我们以手指代枪。他应声倒下

对于他倒下的姿势和方向我们分歧不大

争议最大的是他在临终前是否有一句

豪言壮语，如：二十年后

老子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