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
摘要:本文通过后殖民主义角度分析,认为《福》中的星期五是底层人,但又以其能动的自我表述进行主体性建构,尽管这样的建构最终被西方话语误读并解构。《福》对星期五被割舌的直白描写揭示《鲁滨逊漂流记》对星期五“理想奴隶”的美化,说明星期五一方面被西方男权、另一方面又被西方女性双重边缘化的处境,完全失去话语的星期五变成了底层人;但是底层人能够通过非语言方式的行为等进行主体建构,具有底层人意识的星期五也通过行为试图建构主体性,然而这些行为却一再被第一世界代表苏珊误读和解构。因此,通过完全失语的星期五的形象,《福》揭示了西方意识形态中存在的东方主义思想,并以此对东方展开解读、建构、边缘化,进而实现对东方的控制。
关键词:福;鲁宾逊漂流记;后殖民主义;底层人
《福》对《鲁滨逊漂流记》的改写是与文学经典的积极对话。成书于1719年的《鲁滨逊漂流记》因其表现出的西方文明坚强不屈英勇奋战的开拓精神被奉为西方文学经典,然而随着后结构主义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解构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殖民主义的出现,对经典文学的改写成为20至21世纪西方文学中一个重要现象。对文学经典的改写被认为是一个“本土经验的表述与西方经典之间转换”的“双重化”过程。作于1986年的《福》通过对《鲁滨逊漂流记》的改写,将原本生理上能说话但实际失语的星期五转换成了一个生理和精神都失语的底层人,打破了《鲁滨逊漂流记》所呈现的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和谐相处的“现代神话”,揭示了《鲁滨逊漂流记》作为大英帝国殖民扩张时期的“神话”,“偷偷向神话接受者灌输意识形态”的虚伪面具,进而揭露《鲁滨逊漂流记》背后的西方意识形态中的东方主义思想,对东方实现解读、解构和控制的殖民主义内涵。本文以《福》文本为语境,探讨《福》在对《鲁宾逊漂流记》进行改写的同时,在《福》文本的内部探讨星期五底层人身份的建构以及在这一身份下星期五对自己主体性的建构。
一、底层人身份建构
位于殖民霸权之外的星期五被建构成为失去话语的底层人。《福》中的星期五由《鲁滨逊漂流记》中的加勒比有色人种变成非洲黑人,库切巧妙地将批判的矛头直指欧洲在非洲的殖民历史,故事设定中的非洲便成了一个底层人的空间。
星期五处于殖民霸权之外,是没有话语的底层人。一方面,星期五是鲁滨逊的奴仆,他的世界观完全由鲁滨逊通过控制其语言而建构。洪堡特认为“一个民族的精神特性和语言形成的结合极为密切……语言仿佛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现;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星期五学会的英文只够应付在岛上的生活,而作为鲁滨逊的奴隶,星期五的生活无疑也是围绕主人鲁滨逊展开的,如此一来,原本就代表着意识形态的语言经过了鲁滨逊的筛选,强行控制星期五的世界观。另一方面,星期五又被西方女性边缘化,在传统男权中心主义的建构下,星期五与权力中心无缘,成了被双重边缘化的底层人。苏珊·巴顿的帝国女性主义观念参与到了星期五底层人化的建构中。苏珊试图通过同男性争夺话语权和叙事权的方式解构男权中心语言,但是苏珊的话语一开始就带有男权色彩。苏珊希望“我是我自己故事的创造者”(111),她想象福先生“当成了一个情妇,或者更大胆地说,我觉得你像是我的妻子”(148)。苏珊享受权力带来的支配感进而渴望权力,所谓“女性主义”掩饰了她参与帝国建构、将星期五底层化的行为。苏珊通过用女性主义抗争得到的权力来殖民第三世界代表星期五,星期五成为女性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双重牺牲品,成为被双重边缘化的他者,成为无缘权力又无法发声的底层人。
二、底层人的主体建构
斯皮瓦克在《底层人能说话吗》中用普巴内斯瓦丽·杜巴丽的上吊自杀的事件说明底层人的声音只能够在“主流档案的缝隙中通过逆向阅读找到”。小说《福》中,星期五通过行为进行主体建构,然而被以苏珊为代表的权力中心的主流话语的误读所解构失效,因此星期五即便通过行为进行了主體建构,却又被西方所解构。
星期五的身体是一种沉默的反抗。“割掉他(星期五)的舌头让他表面上是服从的,犹如一匹阉过的马失去了种马的意气风发”(87);“割掉舌头不仅仅代表行为本身,还象征着一种残酷的残害身体的行为,我要理解的不仅仅是一个哑巴奴隶,而是一个被阉割的奴隶”(106)。正如苏珊所言“我们人类对于那些遭受我们虐待的人,习惯保持一种仇视的态度,而且希望永远不要再见面”(6),库切也认为“星期五虽然哑,但他不会消失,因为有其身体存在”;“遭受痛苦的身体本身就拥有一种权威:这就是它的力量”。因此,星期五身体的残缺实际上是一种沉默的反抗,星期五身体的存在和这具身体所缺失的舌头便是星期五的自我表述。
星期五通过写作的方式进行叙事以实现主体建构,然而他的写作被误读,这样的表述也是无效的。索绪尔认为“文字存在的唯一理由就在于它表现语言,是语言这种声音符号的代表”,这种思想实际上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体现,“坚信有某种存在于语言之外的所谓本源、本质、绝对真理”。正是苏珊这样坚持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帝国女性主义思想引领着她对星期五的蔑视和边缘化。最终星期五的写作是“一整排、一整排的字母o紧密地贴在一起。他还在伏案写着第二页,写得满满的,还是相同的字母”(141)。在苏珊看来,星期五写下的就是英文字母“o”,但是对于星期五来说不定如此,苏珊如此武断自大地将星期五的写作视为无意义的字母练习正是西方意识形态长期无视东方的体现。赛义德对此批评,“东方学对难以触及的东方进行翻译、描绘,以此把握神秘莫测的东方”,正是通过以上苏珊对星期五撒花瓣行为、舞蹈、吹奏以及最终写作行为的翻译和描绘,使得原本星期五进行自我表述的行为被西方的意识形态所驯化,而这些表述的失效也使得星期五彻底沦为没有话语的底层人。
三、结论
《福》通过对《鲁滨逊漂流记》的改写,将原本能说话的奴隶变为被割掉舌头、不能说话的星期五,因此《福》直白地揭示了《鲁滨逊漂流记》美化星期五不能说话的事实。在《福》中,被双重边缘化的底层人星期五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但是他通过行为方式进行底层人自我表述以实现主体建构,但是这些表述无一不被代表西方意识形态的苏珊所解构,从而失去了意义,使得底层人的行为表述失效,实际上底层人仍然不能说话,他们依然不能通过自我表述建构主体性。
在《福》中不仅存在苏珊与星期五的二元对立,而是西方男性、西方女性、东方三者共存,然而共存的结果却是代表西方女性的苏珊为了权力自觉地加入到了西方男性的行列,使得其坚持的西方女性主义成为了参与帝国建构的帝国女性主义,而代表东方的星期五先是被象征性地阉割掉其男性气质,而后又被帝国女性主义强行误读和解构,令其发出的声音被消解,至此,星期五已经被推出了权力范畴,被双重边缘化,成为了不能说话的底层人,《福》无疑是对东方被双重边缘化的哀叹和对虚伪的帝国女性主义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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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延边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