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成
沧州旧州古城位于沧盐公路旁,东北距沧州市区18公里。古沧州,俗称旧州,是明初迁移长芦新城前的治所所在,西汉高帝五年立城治县,县城浮阳即旧州,此为沧州旧城之始。后几经变革,到517年,北魏朝廷分冀、瀛二州一部置新州也就是沧州,此为沧州之名伊始。隋唐之际浮阳改名为清池,州治时驻清池,五代至明初州治固定为旧州,无多大变化,直到明初迁长芦,旧州治所遂废,今名为旧州镇。
位于沧县旧州镇的沧州古城,是华北地区为数不多保存至今的古代大城。尽管此城现存相对完整,但毕竟时光越千年历尽了物是人非。古城沧桑巨变后保留下来的地面遗存彰显者仅剩下铁狮子、铁钱、城墙、毛公井和皇上台子。这些残存在荒城内的历史古迹弥足珍贵,值得后来者深入探究与保护。
古城虽有多处古迹遗存,但显名者惟铁狮耳,无论古今,多有称颂。其他遗存者则鲜有记述,即使有也多有附会,并无详细资料可查,皇上台子便是一例。
皇上台子当地人称之为皇宫台,坐落在古城遗址内的中部偏北位置。台子呈土丘状,共三座,东西“一”字形排列,中间间隔处现已被开垦为耕地,每段距离约百米。据当地民间传说这是古时候的宫殿台基,叫“皇宫台”或“皇上台子”,其中西台叫“西宫”,把东台叫“东宫”,中台叫“正宫”。民国《沧州县志》曾有记载:“旧城(指老城遗址)内有一埠名皇上台子,雨后每有少许金器出现,重不过钱。故风雨后,居人辄往寻之。曾见有售此者:曲茎长六七分,其下如铃或如勺,揣其状似妇女之耳环,制极奇古。”
行走于台地间,随处可见散落的砖瓦、陶片。清代大学者李之晔在《铁狮赋》中记载了这些:“张故宫之乐黍,感废址之麇鼯,叹沧桑之屡易,悲瓦砾之交倾。”露出土层外的青砖灰瓦残片泛着白光,那是盐碱从砖瓦中析出造成的。沧州旧城位于九河下梢的沧海之滨,古代泛滥的洪水曾多次横扫沧州古城并造成毁灭性的破坏,那些白霜就是土地严重盐碱化的证明。通过观察发现这些瓦片多为唐宋时期的简瓦和板瓦;陶片种类很多,主要是红陶和灰陶,原是陶盆、陶罐等器皿上的部件;砖则为青色绳纹砖,大而重;瓦砾中时而看到几种不同窑口的瓷片,主要为唐宋时的瓷器。
三座台子大致相似,尤以东台子最为显露古风,台子的土层中夹杂有许多残砖碎瓦和碎骨,是由土、砖、瓦、陶瓷片等堆积而成。1977年考古人员的精心勘测也验证了这一点,三座古台的高度都在5米左右,周长从64米至112米不等。上部土层中含有大量堆积的古砖瓦、陶瓷片等,尤其有厚厚的大量的草木灰炭,有灼烧破坏的迹象;下部则为深达数米的夯土层,台地周围6~11米以内也有坚硬的夯土层。由此可以断定,在古台之上,原来曾有大型建筑,古台便是這些建筑遗存的历史见证。
众所周知,旧时沧州并没有人在此称帝建都,那这里的“皇”又是指谁呢?是不是像有的学者所认为的那样是荒台子之美化与讹传,或是汉浮阳侯宫之所在。其实这些说法都是经不起推敲的。荒台子这个不辩自明。汉浮阳侯宫之所在更是无稽之谈,浮阳侯宫为汉代所建,而台子遗址之遗存残砖断瓦片瓷所属年代为唐宋之际,一个汉朝的侯宫怎么能建立在唐宋之际的宫址上呢?其实这里的“皇”是指后周世宗柴荣,这和周世宗是否长期驾临此地并无多大关系。史书有明确记载,世宗北伐契丹驻跸沧州。兵者,国之大事,更何况是御驾亲征,必有严格的军事途经规划和路线,而沧州作为最靠近战场的后备基地,为迎接皇帝的圣驾修建行宫别馆,或征上好之所为皇帝驻跸之离宫,沧州有此驻跸之所就理所当然了。柴荣自开封北上必长途跋涉,车马劳累,虽当天至沧州州城便剑指契丹,但不能不歇脚此地,稍作休息,鼓舞士气,以生力军的面目打好出关后的第一仗,毕竟以后就刀光剑影了。所以沧州有皇宫之说便不足为奇。
五代十国,一个民族混战与大分裂的年代。唐末,藩镇割据动荡不安。正值此际,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契丹强势崛起,乘中原孱弱大肆南下侵扰。尤其是历史上著名的“儿皇帝”石敬瑭为了自己能登上皇帝的宝座不顾廉耻与道统,向契丹屈膝求助,不但自己了无颜面,还失去了中原的门户——幽云十六州,直至北宋末期,沧州在历史的阴差阳错中被推到了边关重镇的位置。辽兵从此无大山阻隔,南侵更是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旧州的大地首当其冲,从此除了承受中原群雄的争夺,还要身受外族之屠戮。一代人杰周世宗柴荣希冀解万民于水火,御江山于一大统,于是亲率大军过沧州直扑契丹。一路所向披靡,正当人们满怀着“我皇威武,国家一统”的梦想之时,却天妒英才,世宗崩。柴荣的英年早逝意外中断了这次“攘夷”大业。尽管沧州没有改变前沿阵地的命运,但世宗的到来还是让这座边关小城蓬荜生辉,而他代表的那个后周王朝更是在这个远离政治中心的小城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一笔,如皇宫台,如铁狮子,这些都是那个时代不朽的物证,时至今日仍是旧州老城文化遗存中最辉煌的存在与伟大的历史象征。
旧州城很大,那为何皇宫台就是此台子呢?唐五代之时,仿天子建城规制,官府所在地一般都在城内之北面,而此地则位于城北,周围曾出过“官”字瓦、琉璃瓦、绳纹砖、龙面瓦当及其他瓦当残片等建筑构件,可见此周围为唐宋官府之所在建筑群。三台子更是突出于该建筑群间,“古台三突,怒若踞虎豹”,透出其高大煌煌之昔日面貌,周世宗驾临旧州之时必居高位之建筑,也就是皇上台子遗址所在的建筑。另外,东台子曾出土过大型建筑构件鸱吻、厚重阔大的筒瓦、板瓦和带有“二十九日张化王”的楷书文字瓦,西台子则出土过“官”字瓦、莲瓣瓦当,这些更是有力的实物佐证。其实在历代某些文人的笔下或直白或旁敲,多多少少也点明了这一点,明潘振《旧沧十景·中城狮子》“周世宗御狄,驻跸沧州城”,明孙鏖《铁狮子歌》“相传兹地周王宫,宫前铁狮分雌雄”。而李之晔更是形象地描述了它的壮观:“嵯峨凤阙,盘郁龙楼,八门洞达,阡陌周流。”显而易见,他们笔下的周王也好,皇上也好,都是指周世宗柴荣,王宫也就是后人所说的皇宫台。因此,皇上台子之皇上就是指周世宗,皇宫台就是他驻跸歇脚之地,这个结论应是毫无争议的。
皇宫台继续作为后来上位者的官府所在地,见证了宋的懦弱,金的骄纵,元的强悍……明洪武帝朱元璋去世,皇太孙朱允蚊即位,登基不久便听信近臣的建议进行削藩,结果激怒了他的叔叔——时在北京手握重兵的燕王朱棣。燕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兵大举南下,从而引发了历史上有名的“靖难之役”。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沧州更是深受其难,起初,北军兵败失利,重整旗鼓后卷土重来,打败了镇守此地的南军。为了报复忠于南京的军民,也为了起到战略上的威慑,燕王下令展开疯狂的屠杀,哀鸿遍地,一片荒凉,白骨露于野。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悲苦和无奈中,皇宫台也未能幸免于难,在战火中燃尽了昔日的辉煌。皇宫台颓废了,恰如一位没落的贵族,从此一蹶不振,让人在唏嘘中为它的衰落而感叹。清朝诗人王垣曾经有诗云“颓墉十余处,云是古沧州”,皇宫台或是属于这荒凉颓墉的行列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