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7年替父还债：这就是我的孝心

阿红

7年前，王美还在上大学。父亲种植柑橘遭遇冰灾绝收，为度难关借了村邻们45万元，谁知当年又遭遇“果实蝇事件”，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无力偿还。父亲因此被16名借款人告上法庭，列入法院的“失信人员名单”中，有家不能回。为了替父还债，王美赴上海打工，她没办法挣大钱，就从几百元开始积攒，用了7年时间，一个女孩最好的7年，最终筹够了45万元，将父亲的债务还清。对她而言，最真的孝，便是能让父亲堂堂正正抬头看天，而不会觉得阳光刺眼。

欠巨款，父亲低到尘埃

王美的父亲王成林是湖南省张家界人。

2007年，王成林承包了村里的土地种植柑橘，很快成了当地最大的柑橘种植户。自己富裕起来后，王成林也带着乡亲们一起发家致富。那时的他不管走到哪，都受人尊敬，连带着王美也跟着沾光，每个人都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着。

2008年冬天，张家界市遭遇史上最严酷的冰灾，大部分的柑橘树都冻死在地里。王成林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投入进去了，可依然不够。村邻们知道后，18户人家主动筹齐了45万元给他送来，帮他渡过难关。这笔钱都是大家伙儿的血汗钱，有的攒了十几年、二十年，每一分都不容易。王美在房间里听到父亲一直在说“谢谢”。

哪知祸不单行，等树苗再次挂果的时候，市场上的柑橘遭遇了“果实蝇事件”，很多人都在传柑橘里面有柑蛆，不能吃。一时间，柑橘市场门可罗雀。在这次风波中，王成林变得一无所有，找乡亲们借的45万元也无法还上。为了还债，他只能出去打工，寻找机会重头再来。临走前，王成林把家里仅有的柑橘树盘给了别人，筹到了5.8万元，他对妻子说：“这钱18家每家分一点，余下的我出去挣钱尽快还给大家，不管吃多少苦，这债必须得尽快还清。”因为第二天就要动身，王成林便把这笔钱交给了大哥，列好了单子和所还金额，让他帮自己办理。然而没想到，大哥却私吞了这笔钱，从而导致18名债主不理解，大骂王成林是个骗子，嚷着要找他算账。

这一切王成林并不知情，他辗转到了长沙后开始在工地上做瓦工，因为没钱买手机，便一直没跟家里联系。半年后他把攒下的8000多元准备打回去时，妻子哭着告诉他，18名债主中有16名以借贷纠纷为由，联合把他告上了法庭，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家里闹，声称只要看到他就打断他的腿。妻子哭着说：“你千万别回来，大家情绪都很激动，你要是回来，命可能都保不住，不如在外面多挣钱，早点把欠大家的钱都还上。”想到哥哥的绝情和乡亲们的反应，王成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但是身负的45万元债务，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在外努力赚钱。

2010年7月，王美大学毕业。几乎崩溃的母亲才把家里的实情告诉她，王美连夜赶回了家。刚进村子，村口的几个聊天的大妈就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眼神里透着鄙夷和轻视。王美快步回到家中，母亲见到她还没说话就哭了。外面有人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跑了算怎么回事，也不嫌丢人。看上去正儿八经的一家人，没想到全都是骗子，我要是你们，不如撞死算了！”一向心高气傲的王美哪能容得下这口气，她跑出去跟债主理论起来：“我爸爸正在外面挣钱还账，你们凭什么说他跑了？你们放心，欠你们的钱我爸爸肯定会一分不少地给你们。”“你说你爸爸在外边赚钱，钱呢？就说没钱，人呢？有本事你让他露面呀？”王美继续为父亲辩驳：“暂时联系不上他不代表永远联系不上，等挣到钱了他就会回来。”“一个大男人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站起来一米八，没想到良心比针尖还小……”对方说话越来越难听，王美气得浑身发抖。当初，父亲曾是这个村子最有本事的人，可现在却被人误解，被人辱骂。

债主走了之后，王美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妈妈，我明天就出去打工挣钱，不把爸爸的账还清，绝不回来！”第二天一早，王美就赶到了上海，来到之前应聘的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每月2000元的工资，除去吃喝和路费最多只能余下500元。为了把花费压缩到最低，王美在郊区租了一个5平方米的单间，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床是两块木板拼在一起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可王美知道，没什么比替父还债更重要，只有早日把债还清，爸爸才能把头抬起来，堂堂正正地回到村子。

誓把污点擦去

半年后的一天，王美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接通后，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王美激动得几乎哭出来：“爸爸，你去哪了？我和妈妈一直联系不上你，都快急死了。”父亲告诉她，为了早日还债，他听信了别人挣大钱的圈套，误入了传销组织，这半年一直被困在里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逃出来。一边说话，父亲一边喘着气，听上去十分难受。王美心疼极了：“爸爸，你别担心，我现在工作了，我一定会把你的账还清。”王成林在那边几乎泣不成声：“闺女，爸爸这辈子怕是爬不起来了，村里人指不定怎么骂我，我哪有脸面见他们，我死在外面没什么，可咱家祖祖辈辈都在村上，根也在村上，我就算死了也没脸面见祖宗啊！”父亲的话卑微而委屈，王美听了难受极了。生怕父亲有什么闪失，她对父亲说：“爸爸，你给我点时间，到时候我把你和妈妈都接到上海来，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没有什么不可能！”

第二天，王美就开始四处寻找兼职，她算了一下，从公司下班后晚上7点左右可以到家，如果到夜里12点，还能工作至少5个小时，就算一小时10元，每月就能多挣1500元。很快，王美在家附近的便利店找到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从6点半到10点半，4个小时。每天下了班，王美总是第一个冲出公司，在角落里换上运动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地铁站，出站后，她依然是跑着赶到工作地点。这样满打满算，在跑步的前提下，她大约可以在6点20左右赶到便利店，但是吃晚饭却没了时间，必须等到下班以后才行。有时候饿得发晕，王美就靠喝水来扛，或者吃颗糖顶一顶。

一天下班后，店长叫住了她，店里还剩下几个包子，还能吃，留到第二天就得扔掉，她便好心給了王美当夜宵。拿着包子，王美小心翼翼地问：“要钱吗？”店长朝她笑：“不要啦，内部员工要啥钱啊。”走在路上，吃着热包子，王美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很多同龄女孩正在享受生活，而自己……不过想到生病的父亲和整天听人闲话的母亲，王美瞬间便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赶了出去，父母的头低着，她的头便永远也抬不起来。endprint

一年后，王美攒下了两万多元。她跟着朋友一起，把这些钱投入到了理财当中，得到了不少收益。也就在这时，她认识了男友陈浩。陈浩比王美大6岁，两人工作有接触但不在同一家公司。接触的机会多了，陈浩逐渐被王美吸引。可是他约了她几次都被推脱了。一天下班后，陈浩把王美拦在了公司门口，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复，而不是总推说自己没时间。王美想解释，又怕解释不清，便对他说：“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说完，就让陈浩赶紧跟她一起往地铁站跑。

下班高峰，到處都是人，王美拼命往里面钻。下了地铁后，王美还是跑。陈浩一边追一边问：“你要去哪儿？咱不能停下来走吗？”王美看了看手表：“来不及了，必须得快点。”等到了便利店，已经迟到了几分钟，幸好店长没说什么。一路上看着王美从公司赶到这边上班，陈浩才知道她真的没有骗自己，她是真的没有时间。直到晚上10点半，王美才下班。走在路上，陈浩问她：“你这么拼命是有什么事吗？”王美没有告诉他：“没什么，就是想趁着年轻多做点事。”陈浩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以后不要那么累，我帮你一起扛。”看着对方诚挚的眼神，王美第一次有了温暖的感觉。

确立恋爱关系后，陈浩会想尽办法给王美加餐，可经济上王美却从来不要他资助，她觉得经济独立才能谈一场纯粹的恋爱。

2015年，王美咬牙租了间大点的房子，把父母接到了身边。多年的艰辛，父亲的心脏也有了毛病。陈浩知道后，主动提出带着女友父亲去北京的大医院检查。可到了车站后，父亲的身份证根本买不了车票，去服务台一问才知道是父亲上了法院的“失信被执行人黑名单”。最终，只能取消去北京的计划。父亲从车站回来，一直闷闷不乐。王美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父亲的病多半是压力造成的，早点把账还清，父亲的身体也会康复得快一点。

晚上，陈浩问她：“白天是怎么回事？”见实在瞒不住了，王美才把事情跟男友说了。陈浩听后没说什么，安慰了几句，跟女友告别后便回家了。王美以为男友心里一定是有芥蒂了，父亲上了法院黑名单是事实，而这样的污点，多数人都接受不了。没想到几天后，陈浩主动来找王美，并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几万块钱，是我工作之后的积蓄，以后这卡就放你那儿，你存着，到时帮叔叔还账。”王美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友：“45万元不是小数目，你没必要跟我一起承担。”陈浩傻傻地笑了：“没办法，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吃苦。”

苦寻债主，找回尊严

有了男友的支持和鼓励，王美干劲儿更足了。她知道要想多挣钱，除了多做兼职之外，还要提升自己，职位越高收入也就越高。为此，王美把除去兼职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除此之外，她还在微信上帮助朋友推荐产品，以此获得一定的提成。直到2017年4月，王美终于攒够了30万元，而男友也攒了15万元，一共45万元，足够还清父亲全部的债务。

那天晚上，当王美告诉父亲还债的钱已经够了时，父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强忍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蹲下身子，用衣袖擦着眼泪，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闺女，爸拖累你了……”父亲蹲在地上，头低着，可王美知道从今往后，父亲可以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看天了。

2017年5月8日，王美和男友陈浩回到张家界。可当初的16名债主，有的搬家，有的外出打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在最短时间内联系上他们，而且父亲上了法院的黑名单，要想消除污点，必须走法院的程序。两人带着45万元向张家界市永定区法院求助，希望能够通过法院联系到当事人，把父亲欠的钱还清。

然而，因为距离这起案件已经过去了有近9年的时间了，当时负责这起案件的人早已调岗，最终，经过辗转调查，案件被转给执行承办法官张庆华。了解这一情况，张庆华第一时间处理了这起案件。他耐心地向王美解释：“2010年5月，当时永定法院公开审理过此案，判决你父亲王成林需在5日之内还款，本金及利息合计是56万余元，但是你父亲没能按时还款。所以才有了后来屈某等16人向永定法院执行局申请执行的事情，当时，我们的执行局法官也实地走访调查过，证实你父亲确实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所以在2012年4月，法院终止了本次执行。”“我知道，这些我明白，这些年我父亲确实是无能为力，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欠的债我替他还。”在张庆华的帮助下，只用了3天的时间，王美和案件里的所有当事人都达成了共识。很多当事人都表示，只要当年的本金，不需要任何利息。

王美和陈浩与当初的18名债主一一联系上，亲自登门还款。其中，有一位借款人在张家界买了新房，近期正愁没有钱买家具，接到王美的电话很是意外，“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一直都惦念着这件事，后来才知道，当初我们误会你父亲了，谁也没想到他大哥会独吞那5万多块钱，不然我们也不会把这事闹上法院，真是对不住了。转告你爸，有空回来看看。”事情处理完毕后，王成林也从法院的“黑名单”中解禁，以后他就可以自由出行了。

把父亲的债务还清后，王美辞去了工作，她说这些年只顾着挣钱，从来都没想过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走，现在她想停下来，好好地盘算盘算。目前，她和男友带着父母亲已经定居长沙，准备一家人做点小生意，把日子过好。她想着从现在开始给自己攒些嫁妆钱，到了那一天，以最美的状态去迎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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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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