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心桥
“文明的暗礁”:《无能子》思想一瞥
□ 石心桥
人类社会摆脱了野蛮状态,便进入了所谓“文明”的状态。于此,人类似乎从各个角度展现了自身的魅力,世界的日新月异恰恰是拜先进的“文明”所赐。不过,文明也造就了人类走向自残、自虐的工具:等级、监狱、武器、毒品……。自从文明产生的那一刻起,战争不仅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相反,却愈演愈烈了!
在中国的文化系统中,道家当为诸家之中对文明批判之最力、反省之最深的一家。尤其是处在社会由治而乱,文明呈现断裂与变异之时,批判的声音便愈能振聋发聩。故春秋战国有老庄之文明批判,而唐末乱世则有《无能子》之横空问世。无能子,无名氏也,隐于乱世,匿其真名,无迹可考。然而,《无能子》之书,却有道可觅,读之有醍醐灌顶之悟,如梦方醒之感。
人是一只虫子,一只迷途忘返的虫子,无能子如是说。
天地创生的时候,阴气与阳气交合而化生万物。这其中,便产生了五种虫子:鳞虫、毛虫、羽虫、甲虫,还有裸虫。人就是那没有羽毛,没有鳞甲,一丝不挂的裸虫。
裸虫认为它们是所有虫子中最智慧、最出类拔萃的。真的是这样吗?其他的虫子也懂得求生避死,营建它们的巢穴,寻觅它们的食物,照料它们的后代。裸虫又认为只有它们拥有语言。真的是这样吗?其他虫子也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它们的同类能够听懂这种声音,裸虫却压根听不懂得其他虫子的声音。
远古的时候,裸虫和其他虫子杂居而住,和平相处,浑然天真,其乐融融。随着光阴的流逝,这个叫“人”的裸虫逐渐地强大起来。它们不仅创造了耒耜用来播种,而且用木头来建造宫室,还创制了礼仪以区分男女长幼。后来,这群虫子们选出了一个头儿,叫做“君”,以区别尊卑关系。
为了刺激众虫子们的积极性,爵禄就被设立了。虫子们虽然意气风发,然而,它们的相处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和谐与安宁。低贱的羡慕尊贵的,贫穷的妒忌富有的,虫子们谁也不服谁。虫子的头儿着急了,它确立了“礼义忠信”,对这帮不懂事的虫子进行教育。但是,到了后来,虫子们对待“礼义忠信”阳奉阴违,甚至在“礼义忠信”的伪装下,纵容自己的欲望,导致了互相的争斗更加白热化。虫子的头儿后悔了,不得不以兵刑相加。这样,关押虫子的监狱越来越无法容纳,而肢体残缺的虫子到处都是。虫子的命运从此注定充满了苦难与悲哀。
一只鸩遇到了一条蛇,鸩毫不客气地啄了蛇一口。蛇对鸩说:“人们都说你歹毒,这可不是一个好名声。你为什么有不好的名声?还不是因为你吃我。假如你不吃我,就没有人说你歹毒。没有人说你歹毒,自然不会有坏名声。”
鸩大笑不止,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呀!你说我歹毒,那是欺诳之语。你毒害世人,是有意为之,我痛恨你的这种做法。吃了你,不过是以儆效尤。人们看到我的举动必然会好好地蓄养我来对付你。”鸩接着说:“人们用我的羽毛杀人,因为羽毛上沾染了你的毒,请问到底是谁毒?我并没有杀人的意图,只不过被人所利用,然而却让我承担歹毒的恶名。我不可能改变这种状况,我所能做的,只有把我放在后面,甘愿承担这不属于我的恶名。而你却有心毒人,藏匿于草莽之间,伺机啮人,太过可恶。今天你遇到我,实在是天意如此,还想用诡辩来求活命?”
蛇顿时哑口无言,最终成为鸩的腹中之物。
人的生命本于自然,是天地造化的产物。人的身体如干柴,而生命则如同火。没有火,干柴就不会燃烧;没有干柴,火则无法得以发出光焰。没有生命的身体必然无法站立,而身体正是借着生命呈现其活力。生命本来就是活的,它是阴气与阳气氤氲化醇的结果。身体本来就是死的,只不过,它凭借生命而显得像活的。生死相即,生死相依。
可是,文明遮蔽了人们对待生命的正确态度,往往是好生而恶死,视生死为两途。文明最大的失误就在于它落实在生命之具(身体),而非生命本身。音乐可以美其耳,绘画可以美其目,烹饪可以美其口……文明是以物润“身”,然而也以物伤“心”。在物欲的刺激下,心灵逐渐被放逐,人距离生命的本真越来越远!
在文明的状态下,人始终无法洞彻世间生死之道。当一个人的身体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动的时候,我们称其为“死”,便忧虑恐惧。这时候的身体确实已经不能承载生命了,也无法“虚而灵”了。然而,身体本来就是死的,不管它倒下来,还是之前一直动着。既然它一直是死的,那又何必厌恶它的“死”呢?
在生死之间,文明已经使人有太多的困惑与迷惘。特别是今天,当越来越多的人对生命意义感到茫然的时候,我们难道不需要对文明进行深入的反思?无能子的思想或许给我们带来更多有益的思考。
(作者:江苏省徐州市中国矿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邮编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