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具有独特的思想境界与艺术内涵。通过对文章精神的剖析,借助不同的审美视角来探究其中包含的三重境界,品读范仲淹的大局观、悲喜观以及忧乐观,彰显出其高尚人格,而文中包含的精神追求至今不灭,对现世仍旧有重大价值,堪称超越时空的精妙文章。
关键词:岳阳楼记;范仲淹;三重境界
《岳阳楼记》乃范仲淹之名作,写于庆历六年,适时范仲淹与好友滕子京被贬,政治上双双失意,可谓感同身受。然而,两者的表现与心境却大相径庭,同为贬谪,滕子京性格豪迈,常把抑郁悲愤发泄于外,且罕受人言;而范文正公仿若丝毫未有影响,更是在该“记”中巧妙地规劝好友,理应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境平和方能思绪明晰,进而有所作为;同时抒发了自己忧国忧民的思想,体现了一种独有的“忧乐观”,这恰恰是《岳阳楼记》得以传世之由。范仲淹将自己的心绪与抱负融进文章中去,以文观人,从中窥探出范文正公的人生观、价值观、悲喜观以及忧乐观,感受一位饱读孔孟儒学的国家官员应有的责任心与爱国情。《岳阳楼记》的价值除却里面蕴含的思想感情,同样还有其作为散文的艺术功底,范公并非将三百多字字字融入政治抱负,而是循序渐进,先交代作文缘由,将笔墨更多地放在描写岳阳楼美景上,渲染不同时间的岳阳楼,各有千秋,明明都是美景却有不同的情绪,文章正是通过景色的对比暗示出心境的不同,进而揭示出作者的心态与理想,表达自己坚守的政治抱负。
一、登高望远的大局观念
古来文人常喜登高远望,或思乡怀人难忘故国,或宽阔胸怀聊以慰藉,总之是借登高来抒发心中积郁或欢乐,那么,古人为何特喜登高一事?早在《吕氏春秋·顺说》中有记载:“顺风而呼,声不加疾也,际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1]其中“际高而望”便是登高望远之意;后在《荀子·劝学》中明确提出登高二字:“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2]诚然二者都是通过登高来远望,以达到视野之宽阔,所见之广博。而后随着“迁人骚客”的遭遇与感受慢慢地演变成以登高来托物抒情以及言志。古代文人多失意,而登高望远却是将此等抑郁愤懑舒散的最佳方式,心神宁静天人合一,感叹自身身处宇宙之渺茫,世间之大,岂会没有容身之处;慨叹长路漫漫,不必为一时不得志而放弃追求,心情随之也就跟着释然了。自然,除却“喜洋洋者”,仍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3],登高见景之萧瑟,类比于自己人生之惨淡,便越发觉得未来无望,悲伤难掩。
前人诗词中多是以上两种形态,然而范仲淹登高后却并未拘泥于这两种心境,而是用一种大局观的眼光看待自然的变化以及世事的变迁,这是极为难得的。在其开篇写景中,描绘岳阳楼的语句就体现了一种大局意识:“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3]身处岳阳楼之上,所见之景众多,然而范公先是从全局入手描写,一上来就提出自己的看法,先是从空间上形容湖面的广阔和水势的浩森,然后又从不同时间洞庭湖的不同景色,表现它气象万千的变化,将洞庭湖之景总览无疑。这方为范公之大局意识。
以文见志,影射到现实中来,笔者从这种大局角度的描写中看出了两件事情,一是对自身政治主张的坚信,二是对友人滕子京的劝勉。脱离文章,将其放入历史背景中来看,时范仲淹被贬,其原因便是庆历新政的破产,致使范公远离都城放任地方。然而范公极力推崇新政,坚持自己的政治主张,便是从大局着手,将视角放在了北宋国家的整体局面之上,关注其现状预测其未来发展。当时北宋积贫积困,存在着冗官、冗兵、冗费三大弊端,导致战斗力低下,他国屡次觊觎侵扰,官员豪奢,养尊处优,民不聊生。而大批上层官员固守着自己的利益,不愿意改变当前的现状,像极了范公文中的“忧谗畏讥”中“馋”、“讥”之人,这等上层人士的格局极小,又或者是明知但却不愿为之,此乃可恨也。这时范仲淹的全局意识彰显得淋漓尽致,他坚持改革的主张,不拘泥于短暂的优待与个人的利益,从国家发展角度着眼,极力地想改变当前的局面,文中隐约可见,虽被贬谪却仍然关心政局,试图唤起统治阶级的“古仁人”之心,百姓当会受益,积弱不振的国势也可随之改观,这是不待言的。
范公登高望远所见全貌,窥见其为人为官的大局意識,改革乃望其大局思想之其一,其二则是对友人的劝诫。范公偁在《过庭录》中的一条记载:“滕子京负大才,为众忌嫉,自庆帅谪巴陵,愤郁颇见辞色。文正与之同年友善,爱其才,恐后贻祸。然滕豪迈自负,罕受人言,正患无隙以规之。子京忽以书抵文正,求岳阳楼记。故记中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意盖有在矣。”[4]被贬谪后的滕子京自然失意难耐,悲愤愁苦,满腹牢骚,然范文正公作为其挚友,当有所勉慰,却不能离题写作;同时范公又深知好友难听人劝,便借此文委婉巧妙地劝勉他。因此范仲淹的大局观体现在文字中来,为岳阳楼题记,自然主写,但却担心好友贻人口实,借此劝慰,则为复写,一篇题记,要做到这两点,既不能离题发挥,又不能就事论事,话又恰到好处,这就是范仲淹的大局意识所成就的。于写景中融入议论,虽为景色描写,同是议论之意;不偏离岳阳楼之主题,但夹杂自身观点,既可说其为规勉意图,又可认为是自身思想的迸发,可谓之妙哉。
古人登高以望远,各怀其事,皆有名作。而范仲淹不以登高为目的,却重在议论,借由窥其大局思想,叹其文章之精妙。
二、超然物外的旷达情怀
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着重笔墨描写登岳阳楼之景,其中三四两段最为突出,两端为排比段,并行而下,一阴一晴,一暗一明,一悲一喜,好似两股奔腾跳跃的情感,通过两种不同的景色,情景结合交织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大多数的迁客骚人离不开这两种境遇,因而悲喜交加是人之常情,但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在文章中,范仲淹提出了一个理想的境界,那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因“淫雨霏霏”而“满目萧然”,不因“春和景明”便“把酒临风”,但这是极难做到的,一个人很难控制自己的心境,越是在意的事情便越会受其无端的变化而转变心情。范文正公追求这样的心态,借由此来使自己豁达,营造出一份旷达的情怀。endprint
范仲淹在这种旷达心境的追求中,隐约可见老庄之影,想来古时真正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人也当属老庄二人了。老子《道德经》中有云:“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5]老子将“宠辱”视为“大患”,否定“宠辱若惊”之人;相反,宠辱不惊之人方可以安身立命治理国家,而范公正是若此。范公追求一种超然世外之感,尤是在遭贬后,寻求一份旷达舒适的心境,不为宠辱所动,这便是老子所言“若可托天下”之人。范仲淹写此意境虽无自褒之意,但却想将自身的这份心境传达于后世,望国家统治集团不再总是些记惦功名利禄之人,而是拥有一个平静的内心,自己心中有杆秤,便不会随波逐流,因势而动,不会因为景色的阴晴变化而或悲或喜,才能达到一种理想的境界,赢得一份豁达的人生。
与此心境相同的还有一句名诗:“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6]苏轼最后一句乃画龙点睛之笔,无风雨亦无晴,与这种不悲不喜一一对应。苏轼一生辗转,屡遭贬谪,颠沛流离,然而却还有这样平静的内心,不会被风雨摧残,也不会因为太阳而欣喜,这蕴含了的豁达与随性,是范仲淹所求的超然物外的旷达心境,也是后人应当学习的一种心态。范仲淹虽描写的是一种理想境界,但是借此常常提点反省自身,看待事物切勿感物伤怀,方入第二境界。
三、忧国忧民的高尚人格
最后一重境界是范仲淹最为后人所赏识与赞扬的,即他所有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崇高人格。这种“忧乐”意识最早源于儒家思想,忧乐意识中存在着“古仁人”所推崇的统治方式中很重要的两种观念:一是忧国忧民的民本思想,二是先忧后乐的忧患意识。而《岳阳楼记》中最后一段的论述主要便是彰显这两种观念,将整篇文章的主旨升华,而主题得以鲜明地呈现,范公个人的政治追求与高尚人格自然随之凸显。
宋代是将儒学尊为正统,范仲淹自幼便受儒家民本思想的熏陶。以民为本的思想早在先秦时期便已出现,孔子提倡“仁者爱人”,孟子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后代统治者多有摒弃,尤在北宋期间百姓怨声载道,这种统治方式完全背离了范仲淹一直坚守的儒家民本思想,他试图改变,然未果。因而,范仲淹借《岳阳楼记》的机会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与道德精神,尝求“古仁人”之心,进而自然地引出“古仁人”所倡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升华主旨,将文章推向高潮,希望统治者能够将天下百姓放在首位,将民众的生死与利益记挂心头,作为政策评判与实行的一个重要的标准。范公将自己的见识融入了这句话中,一个“先”字,就设定了这样一个更高標准:他要求顶级政治家自己首先要时时站在国家现状和未来发展趋势的高度,时时刻刻保持见微知著、由近及远、鉴往知来的敏锐洞察力和预测能力,从而对国家宏观决策和制度设计作出具有前瞻性谋划,而不只是黏滞于目前具体事务一得一失的低层面事务处理和操作。
《岳阳楼记》一文将写景与议论巧妙结合,既描写岳阳楼之大观,又借机得以规勉友人,从中探寻出范文正公的高尚追求。范仲淹有远见,识大体,从全局的角度瞰看国家的兴亡;继而通过两种景色抒发不同境遇,寻求一份超然与豁达;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他忧国忧民的高尚人格,将他的忧乐观与爱国情传承后世,作为传统文化之主流,展现了民族精神,成为了世代学习的楷模,是中国文化宝贵的精神财富。
参考文献:
[1]陈奇猷.吕氏春秋校译下[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4:905-916.
[2]郁贤皓.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 第一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陈心澈(1995.11-),女,汉族,河北唐山,学校:江南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学历:本科在读(大三)。endprint
北方文学·上旬2017年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