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修复的美俄关系

2017-09-08 11:56黄湘
第一财经 2017年34期
关键词:叶利钦小布什美俄

黄湘

自从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很多人一度相信美俄关系将会出现显著改善。然而,美俄关系真的会柳暗花明吗?本书告诉世人,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作者康拉迪指出,普京时代是俄罗斯的常态。俄罗斯的发展道路只能取决于其内部力量的历史演变,而不可能被外部力量强行推入某一轨 道。

近日,美国政府宣布将缩减在俄罗斯提供的签证服务,此举是对俄罗斯总统普京此前宣布驱逐755名美国外交官的回应,而普京的作为是出于对美国制裁俄罗斯的报复。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在7月27日以绝对优势通过了对俄罗斯加强新制裁的法案,理由是基于“俄罗斯涉嫌干预美国总统大选和军事介入乌克兰危机”。8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签署此项法案,美俄关系跌至冰点。

自从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統以来,很多人一度相信美俄关系将出现显著改善。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曾经多次无所顾忌地表达对普京的好感,而美国情报部门的调查结果也显示,俄罗斯针对希拉里团队的骇客行动和网络泄密是导致特朗普当选的关键因素。然而,美俄关系真的会柳暗花明吗?

英国资深记者康拉迪(Peter Conradi)今年2月出版的《谁丢失了俄罗斯:世界如何步入新冷战》(Who Lost Russia:How the World Entered a New Cold War)一书告诉世人,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康拉迪提醒读者,特朗普并不是第一个试图和普京攀交情的美国总统。早在十几年前,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也曾对普京赞不绝口。2001年6月他和普京第一次会晤时对后者的印象是“坦诚可信”,甚至从普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把自己奉献给国家的灵魂”。几个月以后,普京也对“9·11”事件冲击下的美国给予了全力支持。当时全球舆论普遍认为普京是继叶利钦之后又一位亲西方的俄罗斯领导人。

事实上,普京上台不久就和叶利钦时期制定的国内政策背道而驰。叶利钦时代的“休克疗法”在导致贫穷和社会动荡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通过制度寻租而一夜暴富的寡头集团。这个寡头集团是叶利钦的关键政治盟友,也被美国的克林顿政府视为在俄罗斯推动西方式自由民主制度的重要力量。

由于意识到了寡头集团的严重腐败及其在俄罗斯社会所引发的强烈愤慨,小布什政府不像克林顿政府那样热衷于在俄罗斯推动自由民主。这使得普京顺利地通过情报和治安系统的力量整肃了寡头集团,迅速建立了自己的权力基础。

另一方面,小布什政府又在国际事务中力主单边主义。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2004年美国推动北约进一步东扩,囊括了波罗的海三国、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斯洛伐克和斯洛文尼亚等东欧国家(东欧的波兰、匈牙利和捷克已于1999年加入北约),2005年美国支持乌克兰、格鲁吉亚和吉尔吉斯坦的“颜色革命”。这些行为一而再、再而三地引发了俄罗斯的强烈反对,但是并未阻挡小布什政府的步伐。强烈的危机感和屈辱感促使俄罗斯决定不再扮演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中的“冥王星”角色—即处于边缘地位但仍是秩序中的一员—而是开始建立以莫斯科为中心的新秩序。

2008年3月,梅德韦杰夫当选俄罗斯总统,但幕后的实际掌权者仍是转任总理的普京。2001年普京刚上台时油价是每桶26美元,2008年7月油价顶峰则达到了每桶145美元,作为产油大国的俄罗斯因此不必继续隐忍。2008年8月,格鲁吉亚内部的南奥塞梯单方面宣布独立,俄罗斯作为南奥塞梯的支持者入侵格鲁吉亚,迫使格鲁吉亚失去对南奥塞梯的控制,由俄罗斯实际控制这一地区。对于俄罗斯的亮剑,美国无奈选择了退让,小布什对普京的好感从此烟消云散。

2009年年初奥巴马入主白宫以后,试图“重启”与俄罗斯的关系。奥巴马在很大程度上推翻了前任小布什的外交政策,他试图结束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行动,在国际多边合作而不是单边主义的基础上追求美国的国家利益。

美俄关系似乎一度出现转机。然而,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再度令美俄矛盾升级。美国等西方国家希望叙利亚领导人阿萨德倒台,而他是俄罗斯在阿拉伯世界的最后一个盟友。在俄罗斯的庇护下,同时也由于奥巴马不愿重蹈小布什政府轻率用兵的覆辙,阿萨德政权神奇地挺了下来。

2012年普京再度当选总统,曾经整肃叶利钦时代寡头集团的他,如今早已建立了忠于自己的特权阶层和利益集团,由此引发了此起彼伏的反对浪潮。

在全球金融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的轮番冲击下,俄罗斯经济从2012年开始陷入低迷。普京不再像从2000年到2008年的前两届任期内那样主要通过提升国民财富来换取民意支持,而是通过号称“爱国动员”的群众运动来确保其地位的合法性,甚至自视为沙俄帝国的继承者。

乌克兰曾经是沙俄帝国的重要组成部分,史称“小俄罗斯”。2004年的“颜色革命”是乌克兰向西方国家靠拢的重要一步。但是在这场革命中上台的尤先科政权贪腐无能,亲俄的亚努科维奇在2010年当选总统。此后欧盟和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展了争抢势力范围的拉锯战。亚努科维奇在2014年年初首都基辅爆发的暴动中仓皇下台,流亡俄罗斯。西方媒体称这场暴动是争取自由、反对腐败和威权的正义行动,俄罗斯媒体则将其描述为一些新法西斯分子在西方情报部门支持下颠覆合法政府的叛乱。暴动导致乌克兰东部数个说俄语的地区宣布独立,其中克里米亚旋即并入俄罗斯(这一地区在历史上一直是俄罗斯的领土,1954年被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划给乌克兰)。

联合国通过决议反对俄罗斯的吞并行为,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更是径直将普京比作希特勒。基辛格却在《华盛顿邮报》撰文批评欧盟鲁莽行事,未能理解对于俄罗斯来说,乌克兰永远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异邦”。他也呼吁俄罗斯与时俱进,放弃迫使乌克兰称为其卫星国的企图。在他看来,乌克兰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既不加入西方也不加入东方,而是充当两者之间的桥梁。

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作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希拉里自然深受普京忌惮。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则与普京眉来眼去。特朗普宣称北约是美国的财政负担,乌克兰冲突是欧洲内部事务,与美国无关,这种孤立主义的外交战略与其所代表的反对全球化的民粹主义运动是一致的。

另一方面,他将铲除伊斯兰极端势力作为美国的头号战略目标,将铁腕的普京视为强有力的合作伙伴。而在特朗普的一些极右翼支持者看来,普京统治的俄罗斯是一个东正教主导和白人优先的国家,不像欧盟国家那样受到多元文化和世俗精神的“污染”,可以成为美国右翼民粹主义政治运动的重要外 援。

但是特朗普真的能和普京建立互信吗?康拉迪在《谁丢失了俄罗斯》一书的结尾指出,一个美俄对立的新冷战时代已经无可避免。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了他的洞见。普京纵然机关算尽,成功干涉美国大选,终究拗不过国际政治的基本格局。

归根究底,叶利钦时代对西方亦步亦趋的政策路线,一度令西方世界产生错觉,如此才有了多年后关于“谁丢失了俄罗斯”的失望、焦虑和困惑,正如当年国民党败走台湾之后,美国朝野激辩“谁丢失了中国”一样。康拉迪指出,其实普京时代才是俄罗斯的常态。俄罗斯的发展道路只能取决于其内部力量的历史演变,而不可能靠外部力量强行推入某一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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