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社会保险缴费率是否过高：文献回顾与反思*

程朝阳 于凌云

(西南交通大学公共管理与政法学院，四川成都，610031)

企业的社会保险缴费率是否过高：文献回顾与反思*

程朝阳 于凌云

(西南交通大学公共管理与政法学院，四川成都，610031)

在我国当前的经济形势下，适时适当地降低社会保险费率，不仅是增强企业活力、减轻企业负担的现实需要，而且也是涉及社会保险制度改革优化的重要举措。本文从对当前企业社会保险缴费率是否过高的判断、企业社会保险缴费率过高的原因、社会保险缴费率过高可能带来的影响以及调整社会保险缴费率的政策建议等四个方面对已有文献进行梳理和回顾，以期对我国社会保险缴费率有较全面的认识，为以后更加深入探讨社会保险制度改革提供参考。

社会保险；缴费费率；研究综述

一、引言

近年来，社会普遍反映我国社保缴费率过高，虽然各省市社保的“五险”缴费基数和费率实际上各有差异，但用人单位和职工个人共同承担的总体都达到工资的40%以上，如加上公积金的24%，就达到60%以上了。[1]社会保险缴费负担过重，也是当前很多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反映的突出问题之一，当前已成为社会各界热议的焦点，[2]关于降低社保缴费率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社会保险缴费率是指雇员和雇主缴纳各项社会保险的总额与工资额的比例，包括个人缴费率和用人单位缴费率(后文简称社保缴费率)。个人缴费率是指个人缴纳各项社会保险总额与工资额的比例，用人单位缴费率是指用人单位缴纳各项社会保险的总额与用人单位职工工资总额的比例。我国的社会保险制度以及社保缴费率的变化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发展历程，在此过程中社保缴费率不断调整，企业的社保缴费率也随之不断变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变动情况如图1所示。

数据来源：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网站。

由图1可以看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总体呈上升趋势，尤其是在1997年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改革后，企业的社保缴费率大幅攀升。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国家规定基本医疗保险用人单位缴费率控制在职工工资总额的6%左右，但实际操作中医疗保险缴费率达到了8%左右。

为减轻企业社保缴费负担，增强企业活力，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和国家关于“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要适时适当降低社会保险费率”。2015年国务院常务会议先后两次要求下调失业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费率，目前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养老和医疗保险的费率调整上。[3]自2015年以来，我国连续3次阶段性降低社保费率(见图1)。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继续适当降低“五险一金”有关缴费比例。这表明我国将继续阶段性降低社保缴费率，进行调整社保费率的短期尝试与探索。

社保缴费率涉及的影响因素很多，仅直接适当降低社保缴费率对于目前减轻企业负担是有利的，但从长远来看是不够的，尤其是在当前社会保险基金支付压力日益扩大的情况下，应更进一步探讨采取何种政策措施改革优化社会保险制度，从制度设计角度确定合理的社保缴费率水平。

基于对社保缴费率的基本认识，本文将从四个方面回顾和梳理社保缴费率的研究文献，即我国当前企业社保缴费率是否过高？企业社保缴费率过高的原因是什么？社保缴费率过高可能会带来什么影响？学者们对调整我国社保缴费率有哪些政策建议？本文从以上四个方面对现有文献进行系统性回顾和分析，为下一步深入的研究寻找切入点和理论依据，同时也为调整社保缴费率的研究以及社会保险制度的改革优化问题提供参考。

二、对当前企业社会保险缴费率是否过高的判断

对于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是否过高问题的讨论由来已久，学者们也从不同的视角对此进行了大量研究。针对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是否过高的问题，已有研究主要从国际比较、社保缴费率承受能力以及社保最优缴费率三个视角对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是否过高进行判断。

(一)国际比较视角

将社保缴费率水平进行国际横向比较，一方面是与主要发达国家的社保缴费率水平进行比较，另一方面是与自身经济发展水平相当的国家进行比较，这样可以在了解其他国家社保缴费负担的同时衡量我国的社保缴费负担。如刘燕斌对世界上125个国家的费率水平进行了统计和对比，发现目前世界各国费率在40%以下的约占90%，费率超过40%的主要是西欧发达的福利国家以及部分经济转型国家，也就是说单从国际比较来看，我国的费率水平同世界其他国家相比属于较高之列。同我国经济发展水平比较相近的巴西、印度、墨西哥、土耳其、泰国、哈萨克斯坦等国费率平均水平为25.58%，而我国费率水平超过40%，相比之下，我国费率明显偏高。[4]为更准确地衡量和比较各国(地区)雇主的实际保险缴费负担，苏中兴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等机构发布的公开数据，对世界上39个主要国家和地区的基本养老、医疗和失业这三项社保缴费费率进行了整理和分析，认为无论是三项保险费率总和还是基本养老保险的单项费率，中国雇主承担的缴费水平都是偏高的。[5]

(二)社会保险缴费承受能力视角

在我国现行社会保险制度下，企业是社会保险缴费的核心主体，亦是吸纳就业、驱动国民经济增长的细胞，所以企业承担的社会保险缴费应以不影响其正常生产经营为前提，即企业社保缴费负担应该与其缴费承受能力相适应，保持在适度水平，但有学者研究认为我国社会保险企业缴费率过高，缴费负担过重，明显超过了其缴费承受能力。[6][7]

首先，对于企业社会保险缴费承受能力问题，很多学者进行了实证研究，如刘钧、刘鑫宏、王增文等通过运用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对我国企业社会保险缴费水平进行了实证分析，认为当前企业社会保险缴费负担确实偏重。[8][9][10]郝勇等根据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对企业养老保险费用负担进行了实证分析，认为企业的社会保险缴费已超出所能承受的最高限度，必须降低企业的养老保险缴费，同时他们认为当前企业职工的养老保险缴费有较大的提升空间。[11]

其次，有学者研究了不同所有制企业社保缴费承受能力问题，如孙博等研究发现在劳动力成本和企业利润存在差异的客观情况下，不同企业的社会保险缴费能力也有所不同，而且不同企业劳动资本构成不同，看似相同的缴费率给不同所有制的企业带来了不同的社会保险负担；[12]在此基础上，有学者进一步对我国各地区不同所有制企业社会保险缴费承受能力进行了研究，如许志涛基于丁伯根改进的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模型对我国各地区不同所有制企业社会保险缴费承受能力进行了实证研究，发现我国各地区不同所有制企业承受社会保险缴费负担的能力存在较大差异，但现行社会保险缴费制度安排并没有考虑这种差异性，致使低收入地区企业因缴费能力有限而面临着沉重的缴费负担。[13]

再次，学者们对具体某个地区某种类型企业的社保缴费承受能力进行了研究，如刘畅运用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对天津市国有工业企业社会保险缴费水平进行实证分析后认为，天津市国有工业企业能够承受的社会保险统筹缴费的最高限度为7%，现实中企业需承担占工资总额32%的社会保险费，这一比率比企业所能承受的最高缴费限度高出4倍多，企业难以承受这一负担，而职工完全能够承受11%的社会保障缴费率；[14]詹长春等以江苏省镇江市有效参保企业为样本，利用柯布-道哥拉斯生产函数模型对小微企业社会保险缴费负担的承受能力进行了实证分析，认为小微企业能够承受社会保险缴费负担的最高限度为26.94%，适宜限度为18.78%，[15]而他们通过调查发现当前小微企业社保缴费率为32.94%，这已经超过了他们所认为的小微企业能够承受社会保险缴费负担的最高限度。

另外，唐远志等将养老保险统筹部分界定为准公共产品，应用“公共产品私人联合提供模型”确定了企业转轨成本缴费率，[16]他们计算出的缴费率远远低于现在实际的企业转轨成本缴费率，这也反映了现在企业所承担的转轨成本缴费的沉重负担。

(三)社会保险最优缴费率视角

在社保最优缴费率研究方面，国外学者费尔德斯坦(Feldstein)认为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实现企业缴费率的最优化是一个涉及人口、经济等多因素问题。根据现收现付制的最优缴费率模型，最优缴费率与人口增长率、生产率及资本的边际产品有关。[17]我国学者孙雅娜等认为从个人效用和社会福利最大化的角度出发，养老保险制度存在最优缴费率。他们从社会福利最大化的角度出发，根据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运用1991-2006年我国国有工业企业相关数据模拟分析表明，现行社会养老保险制度企业缴费率是符合福利最大化的最优缴费率的；[18]但有学者得出与此不同的研究结果，如柳清瑞等通过修正的两期世代交叠模型研究确定了15%养老保险最优缴费率水平，[19]而我国城镇企业养老保险现行20%的企业缴费率显著高于他们研究确定的福利最大化条件下最优缴费率15%的水平，这个研究结果表明，孙雅娜等人的研究结果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论证。

另外，康传坤在一般均衡模型框架内测算了人口老龄化背景下的最优社会统筹缴费率，结果显示，在不考虑老龄化的人口统计特征下，最优的社会统筹缴费率为13.54%，明显低于目前20%的社会统筹缴费率，考虑到老龄化因素后，最优社会统筹缴费率提高到15.92%，仍低于目前的社会统筹缴费率。[20]

同时，从个人账户最优缴费率角度，孙雅娜等通过贴现因子和劳动增长率差异的分析得出现行个人账户缴费率与实现福利最大化的最优个人账户缴费率相比偏低的结论，认为应适当提高个人账户缴费率。[21]

从以上文献梳理和回顾可以看出，学者们主要从国际比较、社保缴费承受能力和社保最优缴费率等三个视角判断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是否过高，而他们研究认为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确实过高，企业的社保缴费负担偏重。同时，有学者认为可适当提高个人社保缴费率，他们认为企业职工完全能够承受目前的个人社保缴费水平，并且可能还存在着提高个人社保缴费率的空间。但已有文献中关于社保缴费率中个人缴费率水平的研究较缺乏，个人缴费率是否有提高的空间还需要更加充分的研究和论证，对于提高个人缴费率的观点应该谨慎对待。

三、企业社会保险缴费率过高的原因

对于企业社保缴费率过高的问题，不能只着眼于数字层面缴费率的高低，还应从待遇支付水平、资金运行模式、责任分担方式等内部视角与经济发展水平、经济体制形态和初次收入分配格局等外部视角来透视它的相关关系，进而揭示缴费率背后所蕴含的各种利益关系，以充分理解社保缴费率的内在含义。[22]社保缴费率过高是各种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而本文主要从历史和现实两个方面梳理造成社保缴费率过高的原因。

(一)历史原因

当前我国社保缴费率过高很大程度上是我国改革开放以后制度转轨的结果。

首先，改革开放以后，我国开始由原来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逐步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变，而市场经济必然要求比计划经济高的缴费率。[22]而且由于计划经济时期没有为退休人员留下必要的积累，为保证按参保者待遇发放，社会保险制度不得不从一开始就规定比较高的缴费比例。[2]

其次，为弥补社会保险制度在转轨过程中产生的历史欠账等问题，社保缴费率不得不保持较高水平，以消化转轨成本。以养老保险为例，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社会保险资金征缴模式从原来社会统筹的现收现付制向社会统筹(现收现付制)与个人账户(基金积累制)相结合的部分积累制模式转变，社会保险费由原来的国家和企业负担转变为国家、企业和个人三方负担。在制度转轨之前，我国国有企业员工基本没有缴纳社会保险费，实行“高就业、高积累、低工资”的国家或国有企业包养老待遇；制度转轨后，将这部分人都推向了社保，“中人”和“老人”*这里的“中人”指转制之前参加工作但在转制之后退休的一部分员工；“老人”指转制时已经退休的员工。以前的欠账部分都成了空账，而他们的养老保险都由社会保险支出，这就形成了现有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必须承担的转制成本。[23]

再次，为解决养老金个人账户“空账”运转问题，做实个人账户的一般做法就是提高缴费率。我国社会保险制度改革后，对退休人员发放的养老金通过社会统筹资金来解决。但是由于现在的退休人员几乎没有个人账户资金，而养老金又必须足额发放，社会统筹的资金远不够支付退休群体的支付需要。为解决这个问题，国家规定企业的缴费率平均维持20%的水平，统筹资金不够时可以向个人账户透支，实际上这是用新收缴的和挪用积累的个人账户的资金发放养老金，所以个人账户基金虽然有一定的剩余和积累，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成了“空账”，实际上资金已经被用掉了。[24]养老金的“空账运转”隐含着巨大的风险，也会降低社会保险制度的信誉，动摇社会保险制度的根基。而解决“空账问题”，做实个人账户的一般做法就是提高缴费率，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完全分开管理。

(二)现实原因

1.人口老龄化的影响

早在20世纪末，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超过了10%，这标志着我国人口结构开始进入老龄化阶段。[4]而根据2012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全国60岁及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达到了1.9亿，占总人口的比重达14.3%；其中，全国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达1.3亿，占总人口的比重达9.4%。这表明我国已经进入了人口老龄化时代，同时随着我国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医疗卫生条件的改善，我国人均寿命还将不断延长，这导致养老金的支付年限也将越来越长。这加剧了我国的养老负担，给企业和个人都造成了巨大的缴费压力。

2.社保缴费率过高最直接的现实原因是社保基金支付压力大

在实践中社会保险缴费的执行不够严格，导致社会保险基金收入减少，又有一些地方非正常提前退休现象严重，使得实际退休年龄更低，导致在职缴费人员不断减少，退休享受保障人员急剧增加，加重了社会保险基金的负担，[25]同时当前社保基金还承担着我国社保制度的转轨成本，待遇支付压力巨大，基金收支难以平衡，部分省市甚至出现了社保基金缺口，社会保险基金入不敷出，在此情况下不得不提高社保缴费率以保证社会保险待遇支付，维持社会保险基金收支平衡。

从以上文献回顾可以看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体制改革和社会保障制度转轨等历史因素与人口老龄化、社保基金支付压力等现实因素使得社保缴费率不得不处于较高水平，要更好地对社保缴费率进行调整，使其能够保持合理水平，必须深入分析造成社保缴费率过高的原因，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四、社会保险缴费率过高可能带来的影响

社保缴费率过高可能会对各个社会保险缴费主体带来较大的负面影响。以下通过文献回顾总结社保缴费率过高可能会对就业和劳动力市场、企业及消费和储蓄行为等三个方面带来的影响。

(一)给就业和劳动力市场带来的影响

首先，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方面，孙祁祥认为高费率将导致劳动力的非正式雇佣，其动因在于雇主希望减少其工资性支出(因为如果是非正式雇佣，雇主可以不支付雇员养老保险等费用)，但这将大大降低劳动生产率。[26]根据相关学者的研究资料显示，15%的工薪税就将引起30%的劳动力的非正式雇佣，由此每年将降低1%的国内生产总值。[27][28]陶纪坤等通过研究认为中国目前的社会保险缴费对企业的劳动力需求和缓解就业压力有非常不利的影响，若不能及时缓解企业的缴费负担，将会影响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劳动力市场的健康发展也将受到负面影响。[29]

其次，对社会就业的影响方面，朱文娟等通过我国2004-2010年的省级面板数据分析发现，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社保缴费率每增加1%，会导致总就业水平减少0.153%，城镇就业水平减少0.06%，此外，社会保险费的就业挤出效应存在地区差异，越是高收入地区，社会保险缴费的就业挤出效应越大；[30]刘苓玲等基于“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推导出企业社保缴费对劳动力就业影响的决定方程，利用2007-2014年我国沪深两市数家制造业上市公司的财务数据进行了实证研究，发现国有控股企业的社保缴费对劳动力就业具有明显的挤出效应，而这种挤出效应并没有在民营控股企业中发现。[31]

(二)给企业带来的影响

首先，过高的社保缴费率会降低企业的参保积极性甚至导致企业逃避缴费的行为。对上海2002-2004年的企业审计结果表明，将近80%的企业存在逃避缴费现象，[32]而社会保险企业法定缴费率居高不下是影响目前企业规避缴费的重要原因。[33]封进等采用企业层面的数据，利用上海社会保险缴费在城保和镇保两种政策上的差异估计社保缴费水平对提高企业社保参与程度的影响，发现降低缴费率可以增加企业的参保程度，说明社会保险缴费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企业成本。[34]

其次，较高的企业社保缴费会增加企业的用工成本从而削弱企业竞争力，[7]国外学者对OECD*OECD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简称经合组织，是由35个市场经济国家组成的政府间国际经济组织，成立于1961年，总部设在巴黎，旨在共同应对全球化带来的经济、社会和政府治理等方面的挑战，并把握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国家的研究也表明，雇主所需缴纳的社会保险费率的增加会导致企业竞争力的相应下降。[35]

再次，较高的社保缴费会增加企业运行成本，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造成不利影响，如武川正吾和佐藤博树认为，法定福利费用的上升将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产生影响，伴随着法定福利费的上升，出现了企业削减法定外福利费、裁减人员、劳动雇佣机会向国外流失等问题；[36]劳伦斯·汤普森认为，企业社保缴费率高导致企业人工成本提高，使企业产品的价格上升，市场份额降低，企业开始削减职工福利费用、进行裁员并削减办公开支，迫使国内工厂将会向海外迁移等问题。[35]

(三)给消费和储蓄行为带来的影响

社保缴费率的变化会改变居民预期，从而影响居民的消费储蓄行为。国内外学者都有关于社保缴费对消费和储蓄行为影响的研究，且主要集中于社保缴费对家庭和居民个人消费和储蓄的影响。

首先，国外学者对于社保缴费对家庭和个人消费储蓄行为影响的研究方面，哈伯德(Hubbard)等认为社会保障能够缓解未来的不确定性，减少家庭的预防性储蓄，显著影响当期消费；[37]但萨维克(Samwick)研究认为，由于不确定性风险导致的预防性储蓄动机的存在以及预算约束的影响，当养老保险缴费增加时，尽管居民可支配收入减少，但居民仍然不愿意减少储蓄，因此可能出现消费下降、储蓄率上升的情况，也就是养老保险缴费对消费的挤出效应。[38]

其次，国内学者主要集中于社保缴费对家庭和个人消费行为影响方面的研究，如白重恩等使用城镇住户调查2002-2009年9省市的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发现，在2006年之前，尽管增加养老保险覆盖率本身有助于刺激消费，在给定缴费前的收入水平以及养老保险覆盖状态时，提高养老金缴费率会显著抑制缴费家庭的消费；[39]席卫群通过数据整理分析发现，我国社会保险缴款对居民消费产生了“挤出效应”，存在“社会保险缴款和实际费率越高，居民消费越低”悖论；[40]邹红等利用2002-2009年广东省城镇住户调查数据，研究分析了社会保险参与率和缴费率对城镇家庭消费的影响，发现与未参保家庭相比，参保家庭的消费支出将增加0.61%，但社保缴费率每增加1%，城镇家庭消费会降低0.63%。[41]关于社保缴费对家庭和个人消费及储蓄两方面行为的影响方面，龚敏等基于一个世代交叠模型分析调整社保缴费率对我国城镇居民消费储蓄行为的影响，其研究结果表明不论是提高现收现付制还是提高基金制下的缴费率都会降低家庭的储蓄意愿，且提高现收现付制下的缴费率可同时扩大家庭在年轻和老年时的消费水平，但仅在个人养老金账户收益率高于市场利率时，提高基金制缴费率才会扩大家庭两期的消费。[42]

另外，也有学者着眼于养老保险缴费率变化的影响研究，分析养老保险缴费率的变化对整个社会消费水平的影响，如刘长庚等认为过高的养老保险企业缴费率无论是导致员工的工资收入降低，还是导致股东的资本收益降低，都意味着降低了居民的可支配收入，进而导致整个社会消费水平的降低。[22]

从以上的文献回顾可以看出，社保缴费率过高给就业和劳动力市场、企业以及消费和储蓄均带来了负面影响。在就业和劳动力市场方面，主要表现为对就业的挤出效应和影响劳动力市场的健康发展；在企业方面，主要是降低了企业的参保积极性和可能导致企业的逃避缴费的行为，以及增加了企业的生产经营成本，降低了企业的竞争力；在消费和储蓄的影响方面，主要表现为对消费的挤出效应。基于此，下一步应着手研究如何合理调整社保缴费率以降低和消除社保缴费率过高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同时，在调整社保缴费率的过程中应从更多不同的方向考虑调整社保缴费率可能会带来的影响，为社保缴费率的调整以及社会保险制度的改革优化提供参考。

五、调整社会保险缴费率的政策建议

就目前短期而言，调整社保缴费率首先应当解决的就是企业社保缴费负担问题，而从长远来看，如何确定合理的社保缴费率以保证社保待遇支付、保持社保基金收支平衡等才是社保缴费率调整的关键，这涉及社会保险制度的可持续性问题。对于调整社保缴费率的问题，学者们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和建议，本文主要从与社保缴费率相关的制度设计方面和社会保险基金管理等两个方面总结学者们提出的调整社保缴费率的政策建议。

(一)与社会保险缴费率相关的制度设计方面的政策建议

1.直接降低社保缴费率

就社保缴费率本身而言，很多学者提出可以直接降低社保缴费率，但不建议大幅度降低，[43]如景鹏和胡秋明认为应根据宏观经济发展形势、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结余情况、财政补贴水平和企业盈利能力等因素，在恰当的时机采取渐进平稳的方式确定适当的下降幅度，[44]路锦非认为应顺应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制度运行的实际和制度可持续性的需要，降低基本养老保险缴费费率到20%的水平，其中企业承担15%，个人承担5%。[45]

2.适度提高个人缴费率

有学者对现行养老保险制度的个人缴费率进行了实证研究，认为现行养老保险制度个人账户缴费率与实现福利最大化的最优个人账户缴费率相比是偏低的，[21]柳清瑞等认为个人缴费能力有很大的提升空间，[19]詹长春等认为应适时、适度提高个人社会保险缴费率，最终达到个人适宜的缴费限度。[15]

3.调整社保缴费基数

社保缴费率与社保缴费基数之间是紧密联系的，已有许多研究证明，在以工资总额为缴费基数的同时，把企业利润也作为缴费基数的一部分具有可行性，这有助于提高经济运行效率，提高社会保障制度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在此基础上，张璐琴提出以企业利润和工资总额共同作为缴费基数缴纳社会保险费的思路。[46]

4.提高社会保险统筹层次

有学者认为只有提高统筹层次，才能分散风险，也才能进一步降低费率，[2]且只有提高统筹层次，才能平衡不同地区的养老保险缴费负担，实现制度的自我平衡，确保市场环境的公平。[47]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改革已经经历了探索和反复的阶段，需要尽快定型，而这种定型的制度安排，不论是国家、企业、个人的缴费比例，还是社保资金的投入范围，又必须以提高现行制度的有效性并加速通过社会保障立法为前提条件。[48]

从以上文献回顾与总结可以看出，从制度设计角度，学者们主要有四种政策建议：一是直接降低社保缴费率，二是适度提高个人缴费率，三是调整社保缴费基数，四是提高社会保险统筹层次。笔者认为在当前社保缴费率过高，企业负担过重的情况下，适度直接降低社保缴费率是可行的，我国当前也正在实施阶段性降低社保缴费率政策，但仅仅是短期阶段性地降低社保缴费率是不够的，还应进一步研究一个能够长期稳定实施的社保缴费率的调整策略。同时，我国也正在进行调整社保缴费基数和提高社会保险统筹层次的尝试与探索，尽管从学术层面来看具有相当的可行性，但现实中调整社保缴费基数和提高社会保险统筹层次依然困难重重，笔者认为在调整社保缴费基数和提高统筹层次方面还应继续研究其实施的可行性和现实阻力以及实施策略问题。另外，关于提高个人缴费率的问题，笔者认为应持慎重态度，已有文献对于个人缴费率调整问题的研究较为缺乏，今后应该继续更加充分和深入的研究和论证。

(二)社会保险基金管理方面的政策建议

1.延迟退休年龄，缓解社保基金支付压力

本文前面已经提到过，社保缴费率过高最直接的现实原因是社会保险基金的支付压力。在我国当前人口老龄化的背景下，社保基金支付压力巨大。从国际经验来看，为应对社保基金支付压力，世界各国都在推行延迟退休年龄的政策以弥补养老金亏空，缓解养老压力，而从现实情况看，适当延迟退休年龄是短期内最为可行的措施，既可以缓解社保基金的支付压力，又可以增加社保缴费职工人数，对制度赡养比和企业费率水平都能产生重要的影响。[5]

2.严格社保基金管理，开展社保基金投资运营

我国当前社会保险基金管理同样存在不少问题，据此有学者提出应严格社会保险基金征缴和支出管理，在合理确定社会保险缴费率的基础上加大征缴力度，同时还应加强社会保险基金支出管理，[23]应该对结余社会保险基金展开投资运营管理，寻求资本市场的投资收益，实现基金的保值增值，以应对未来制度赡养率高峰期基金支付的需要。[45]

3.社会保险费改税

在社会保险基金的征缴方式上，黄庆杰认为税务部门具有人员、网络、技术等优势且目前已有部分省市社会保险费由税务部门征收，因此他提出现阶段应逐步改由税务部门负责征收社会保险费，并在此基础上推进社会保险费改税，形成税务征收、财政管理、社保经办机构发放、审计监督的基金管理体制。[2]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从社保基金管理方面降低社保缴费率，学者们主要有延迟退休年龄、严格社保基金管理和开展社保基金投资运营以及社会保险费改税等三种政策建议，其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解决社保基金收支平衡问题，要“开源节流”。首先是延迟退休年龄问题，延迟退休年龄对于缓解社保基金支付压力和下一步降低社保缴费率有非常大的作用，也是国际通行做法，所以单从这一角度来说，应尽快出台延迟退休年龄政策；其次，社保基金充实是降低社保缴费率的前提和保障，应严格社保基金管理，开展社保基金投资运营，下一步应继续深入研究如何优化社保基金管理体制，如何使社保基金保值增值以及社保基金投资运营问题，这是降低社保缴费率配套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最后，关于社会保险费改税的问题，笔者认为有关研究还较少，需要进一步研究其可行性和可操作性。

六、总结与反思

从以上的文献梳理和回顾可以看出，降低社保缴费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它同时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还有很多问题都还需要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围绕我国企业社保缴费率过高的问题，本文主要从四个方面对现有文献进行梳理和回顾，即对企业社保缴费率是否过高的判断、企业社保缴费率过高的原因、社保缴费率过高带来的影响以及调整社保缴费率的政策建议。总体来说，目前学者普遍认为我国社保缴费率确实过高，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尤其是给企业带来了较大的负担。同时，学者们也分析了社保缴费率过高的深层次原因，并提出了调整社保缴费率的政策建议，其中部分政策建议也已经在现实中落实或即将实行。

经过前面的文献梳理和回顾，笔者认为在调整社保缴费率问题上今后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

首先，调整社保缴费率“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社保缴费率的研究不能将目光局限于数字层面的缴费率的变动，而应该更多地关注与社保缴费率相关的社保基金管理、缴费基数的调整以及整个社会保险制度的改革优化问题。

再次，针对学者们提出的调整社保缴费率的政策建议，可以继续探讨其实施的可行性与可操作性。同时，应继续深究我国社保缴费率过高背后的各种不同的原因，以便“对症下药”。

第三，社保缴费率的调整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操之过急，应有长远眼光，在研究态度上应理性和耐心。如我国目前三次阶段性降低社保费率都有执行期限，应关注当前阶段性降低社保费率政策的实施效果以及与社保缴费率调整相关的配套政策和制度改革，为以后调整社保缴费率的政策实施提供参考。

[1]于建嵘：《是降低高社保费率的时候了》，载《人民论坛》，2016(13)。

[2]黄庆杰：《关于社会保险缴费负担的几点思考》，载《宏观经济管理》，2012(10)。

[3]刘建军、许丁才、付奉义：《社保“降费”,空间在哪里?》，载《中国社会保障》，2016(4)。

[4]刘燕斌：《各国社会保险费率比较和确定费率的几点思考》，第三届中国社会保障论坛论文，2008-11-1。

[5]苏中兴：《基本养老保险费率：国际比较、现实困境与改革方向》，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6(1)。

[6]李珍：《减轻企业社会保险负担与提高企业竞争力》，载《经济评论》,1999(5)。

[7]周小川：《社会保障与企业盈利能力》，载《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0(6)。

[8]刘钧：《社会保险缴费水平的确定:理论与实证分析》，载《财经研究》，2004(2)。

[9]刘鑫宏：《企业社会保险缴费水平的实证评估》，载《江西财经大学学报》，20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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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H)

Whether the Soci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 Rate of Enterprises is too High:Literature Review and Reflection

CHENG Zhaoyang YU Lingyun

In China's current economic situation,reducing the soci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 rate timely and appropriately is not only the practical needs of enhancing the vitality of enterprises and easing the burden on enterprises,but also an important measure which involves in the reform of the social insurance system optimization.In order to get a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China's soci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 rate and provide the reference for more in-depth discussion of social insurance system reform,this article mainly combing and reviewing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from four aspects,including whether the current corporate soci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 rate is too high,the reason why the enterprise soci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 rate is too high,the probable effects when social insurance contribution rate is too high,as well as policy recommendations to adjust the contribution rate of social insur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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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养老保险与教育投入：基于两种制度与经济增长效应的实证研究”(12YJC790242)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