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学智
之前写这类文章,我有一个基本考虑,就是希望透过现象看到本质。2014年以“韩剧热”为视点,想透视的便是当前中国都市人群中首先掀起的“文化传统主义”价值现象。那种现象之所以一段时间内形成了某种文化价值趣味的集体无意识,是因为人们对于剧烈变化着的社会生活失去了把握的信心,这势必产生莫名的焦虑、无助和茫然感,最好的疗救措施自然就是回到自己及小家庭内部,这也是把小家庭的美满和小孩子的前途看得重于一切的根本原因。紧接着,传统文化中具体的道德伦理方式方法,便成了人们自觉不自觉的价值选择,大多属于暂时聊表自慰的性质。2015年,以文学界出版或发表的几部“热书”为例,特别是以宁夏作家季栋梁出版的长篇小说《上庄记》、河南籍作家梁鸿之前和是年出版的《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等为分析对象,试图探讨人们在阅读追逐中所反映出的精神诉求。这种诉求简而言之,大概可以用关注民生来总结。这意味着在这一年,人们的意识开始走出自我、走出小家庭了,这对于公共文化意识的形成的确是个积极的信号。2016年,长篇电视连续剧《琅琊榜》《芈月传》以及同类价值追求的电影《港囧》《夏洛特烦恼》不胫而走,之前好不容易初见端倪的公共意识显而易见又被拦腰斩断了,人们的观念重新被牵回玄幻的、虚无的历史时空坐以待命,还是觉得经营好自己的小天地为上策,或者如何在阴险、恶劣的人性较量中撤出,删繁就简,活得尽可能快乐幸福是明智之选。这就与中国式广场大妈舞旋律更接近了,而不是与底层社会普遍的艰难困顿发生联系,积极的思想诉求于是被迫中断。2017年3—4月,在茶余饭后,在微信转载中,在见面寒暄时,差不多都是看没看《人民的名义》(电视连续剧)的话题,甚至什么“凤凰男祁同伟”、达康书记、育良书记、季检察长等早已被对象化,成了人们价值判断、另一个自己的化身而存在。最搞笑的一个例子,即是网上热传的一醉酒男子闹事被当地派出所控制之后,自称自己是反贪局局长侯亮平,振振有词地大声喊叫让派出所民警通知季检察长、沙书记来“捞人”,派出所没资格处理他。入戏如此之深,倘若把这些现象仅仅当作所谓的“正能量”,恐怕未免太简单了。角色的置换之外,更引人注意的是,现实人对戏中用以成全角色的积重难返的有用世俗价值的信奉与移植。
既然如此,电视连续剧《人民的名义》的“热”自不待说,关键是在其“热”的整个过程中,特别是当剧中人物被日常生活化和径直被价值神经所提炼的时候,这部电视剧所携带着的几乎所有信息,恐怕就是被模仿和效颦的过程。那么,不要说人们会在反腐中得到什么教训了,就连一般的生活方寸也许都将被打乱,面临调整和洗牌。从这一层面看,不能不说这部连续剧的负面作用不可谓不大。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当反腐或腐败本身成为普通群众的一种消费对象时,反腐中所借用的价值武器与腐败本身转而为“成功”的秘诀,以“好生活”的面目进入人们的脑神经时,政治腐败就与普通群众经过购买潜规则维持最低限度运转的日常生活无关了,剩下的只不过是隔岸观火式的喟叹和袖手旁观式的好奇。思考这种悖论,有利于思考按摩式的大众文化影视剧的怕与爱,也更有利于重新思考我们的国民性。
一
观众一般只是在反腐的层面来观看这部长剧的,我同时也相信,这部长剧能播映,有关部门恐怕也一般是在推进“廉政文化”建设的层面给予授权的,这一点很重要,关系到这部长剧最初的内容定性和审美预期。
不妨先来看看剧中的几组人物及其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从大的方面划分,只有两类:一类是正义力量及其代表人物,包括反贪局局长侯亮平、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省委书记沙瑞金、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等;另一类是邪恶势力及其代表人物,比如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商人赵瑞龙、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等。细划分就没这么非此即彼了。导演、编剧在塑造他们的时候,基本按照平均人性论的公式来编写和调制。在正义力量一边,在观众充分肯定或报以热烈掌声的人物中,经常会聆听到“霸道”“专权”“强势”一类词语。言外之意,虽然作风强悍、霸道,虽然用权专断、独裁,虽然为人强势、果断,但结果却是良好的,效果却是明显的。沙瑞金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召见反贪局局长,私自授权办案;侯亮平也可以随意晤见省委书记,而无需逐层报告。这样的安排,自然有其针对性,针对当前反腐现实中的“好人主义”和“形式主义”。由此,正义力量还可以细分为以下两类:一是为了提高效率而避免冗繁程序的“铁腕人物”,沙瑞金、侯亮平即是;二是本质不坏恪守程序却又因程序繁杂而多少耽误大事自己反而一脸委屈的“消极正面人物”,孙连城为最典型。前者孕育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英雄主义土壤,后者是中国古典哲学中中庸思想的当代翻版。邪恶势力也可以此方法进一步分解。高育良属于不贪不占,但有政治野心并有意打造帮派团伙力量的人物,同时也是个本本主义者和地道的纸上理论家,能按传统文化土壤墒情,削足适履,改变法学理论以适应本土习惯,因此他一边维持着“老师”的纯洁颜面,一边享受着“绅士”的权威待遇,显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颇为典型的玩“道”人物。他所有為政之道有其渊源可循,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刘世吾(王蒙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中的人物)的“就那么回事”,恐怕是他最崇信的座右铭,而不是张口闭口的《万历十五年》及其史观。邪恶势力的二号人物是祁同伟,深得乃师高育良衣钵,兼具高育良精髓的同时,还有其创新之处,那就是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英雄主义和中国传统社会男性文化中的“侠气”发挥到了极致,两边都讨好,即一边讨弱势女性的青睐,一边讨帮派文化和江湖文化“义”的好。所以,邪恶人物也是两类:一类适合中西文化嫁接的准现代文化代表,如高育良;一类是嫁接后看起来水土完全顺服的极端化传统文化代表,如祁同伟。
如果暂时不论该剧中顺从官场规则的“检察帮”“秘书帮”“师生帮”,而只取其文化资源,这部剧所显示的当前中国文化集体无意识,其实就是两种突出的文化。一种是中庸,长于打太极;一种是人格楷模,善于道德表演。这两种文化也深得两方面的青睐。对于观众,因为是自身行为方式的集中体现,故而容易产生共鸣;对于现实官场,正因现代法治机制的缺席,故而突出的孤胆英雄及所谓良知楷模,似乎反而格外容易转变为所谓有利力量,且正应了以人事为突破口的体制改革这一当前现实,因而肯定会得到现行廉政文化建设的首肯。
二
有了如此麻袋,所绣出来的花就可想而知了。
第一,关于道德人品感叹的段子,太脆弱,以至于成为长剧的“僵尸”。省检察院原常务副检察长陈岩石就是个典型例子,在这个人物身上,编剧和导演下了些功夫,但依我看效果正好相反。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他身上倾注了中国共产党前三十八年流血牺牲的历史,有了这个前历史,他与晚生代领导之间的衔接有了某种称之为合法性的东西。所以,在剧中,上至省部级领导,下到黎民百姓,他老人家的威望仿佛最高,显得最忙,操的心也最多,好像效果也最明显。其实不然。甚至在陈岩石这个角色的安排上,正暴露了周梅森创作此类题材影视作品的终结。直接说,在叙事学上,这样的角色算是“不可靠叙事者”,因为他是当前官场体制的不知情者,在底层社会一边来说,他也是一个不合格的见证者。以这样一个极弱功能的人物来企图打通高层与底层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鸿沟,唯一的现实依凭大概是现阶段退休人员的“返聘”这样一个普遍存在的事实了。在“返聘”中发挥余热,不可全怀疑,但也不能全相信,唯因“返聘”是种更加寄人篱下且更加仰人鼻息的尴尬角色。他们被想象的“仗义执言”是极其有限的,这个有限当然包括总是朝着有利于加固决策者位置、声誉而去。因此,“余热”与“绅士”的双重筹码,都崩溃于不可靠叙事。更何况,前三十八年与后六十八年没有必然联系,单凭陈岩石这个“传统”,是无法有效焊接革命与资本逻辑的,充其量是个镜子,不可能内在于资本运行逻辑机制,所以他正好表明了周梅森的终结和周梅森这样理解传统文化的终结。
第二,关于制度掌声的情节太江湖,以至于成为某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私人约定,这说明现有维系类似题材的价值纽带已老化。在李达康书记这个人物身上,编剧下的功夫也不少,当然,单作为一个艺术人物,也算有棱有角了。问题在于,到该剧即将结束时,省纪委书记田富国忧虑的一句话才勉勉强强、半遮半掩说出来。什么话呢?就是“平级监督”这句话。再倒着往前推,达康书记的铁面无情、冷血、敢作敢为等等,其实一直在个性推动下的黑暗中运行。评估达康书记的政绩,肯定不能“有功推断”,否则,那真就成了一笔糊涂账。劳民伤财,是一种政绩;悉心解决民生问题,是一种政绩;提升现代性、建立现代社会机制,更是一种政绩。达康书记是哪一种呢?至少不是最后一种。之所以说涉及制度的情节太江湖,价值观也太老化,是因为把达康书记视为该剧制度与政绩之间的纽带的话,在他身上好像只有燃烧正旺的个性之火,然而除了田富国那句顾虑重重的话外,看不见有什么灭火器设备。
第三,关于新生事物必胜的细节,太残暴,以至于动用丛林法则取而代之,这说明新旧过渡之间的文化机制确已缺席。对网名“爱哭的毛毛虫”的郑胜利这个角色,观众肯定记忆犹新,他是大风厂工会主席郑西坡的儿子。戏中可不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搭戏模式,周梅森来了个彻底翻转,让最普通职工家庭的孩子迷恋最时髦的电子技术。这不是不可以,而是让儿子以“赚钱”名义革老子的命,置老子于完全呆傻的地步,的确有些玩性太大。剧中直线时间观非常明显,很有“新的就一定是好的、有价值的和惟成功马首是瞻”的味道在里面,这充分表明周梅森及其剧作对现代文化、现代社会机制以及意义价值方面太陌生。
第四,关于正义力量的故事太超人,以至于到了把吃五谷杂粮的人神化的程度,这说明孕育正义力量的土壤已经严重沙化。剧中师生、同学口口声声称作“猴子”的反贪局局长侯亮平,就具有非人乃至超人的意志和力量。诚如微信中传得很疯的那句总结:《人民的名义》的原型其实是《西游记》,主要讲了一个老师和他的三个学生的故事。那个老师一脸深沉喜欢装蒜,一个学生是猴子且充满正义,另一个学生被高小姐迷住了,还有一个学生整部戏都没多少台词……侯亮平的所谓正义、敢于面对祁同伟的枪口、深陷被诬告而不惧,等等,大有未卜先知之嫌。这都一再表明,他只不过是沙盘上的一个虚构的超人乌托邦化身罢了,背后支撑他的除了几个为数不多的个体以外,别无得力的现代法治机制。也因此,这样的反腐,一言以蔽之,实际上是就事论事、就洞补洞、脚疼医脚的“维稳”思维,不会也无力给现代法治建设提供任何有益的价值借鉴。不同之处只在于,尼采的超人,矛头指向古希腊神话的“酒神精神”,那是为了矫枉过正;侯亮平的超人,则是针对乃师高育良的“中庸”,取高育良的另一极端,唯独与现代性无关。
最为世俗化的大众文艺尚且如此,由此可见,现代文化的不完善已到了何种程度。在满篇的危机诉求中,其实最大的危机就是现代文化危机。
三
说了《人民的名义》的种种不足,其实是文化现代性才使这部剧暴露出了它主要以娱乐、收视率为圭臬的面目,倘若从别的角度看,情况正如网上网下热议的那样,非但没有问题,而且还是近年来主流影视剧的标本和政治意识形态的象征信号呢!那么,什么是文化现代性呢?
主体性是文化现代性哲学内涵中的基础概念,强调现代人作为主体所显现出来的力度与向度,即是现代人对现代理性和价值的规定。现代人解放了个体,以工具的、立法的理性提升了改造自然和社会的力量,同时提出以财富、民主、公正、自由等为主体的价值理想。但是主体性的力度与向度并未得到和谐发展,随着现代性的进一步发展,现代性的主体性观念受到了严厉批判,其所带来的意义失落、自由丧失的种种事实表明,人类需要再度为自身立法。時空维度是文化现代性的存在形式,包括文化时间和文化空间两种。时间意识在文化现代性中徘徊在自由与理性之间。现代人的时间体验表明,现代文化在时间上既具有断裂性,也具有承续性。在文化空间上,现代性与全球性相互形塑,形成了文化现代性的全球性面貌,当今的数字化生存即是其典型图景。在现实领域,文化现代性业已构成被多数人认同的实质内容,由于理性的分化,现代性在社会实践的各个领域取得了相应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涉及经济、政治、道德、文学艺术、科学技术乃至宗教等主要领域。
文化现代性在各领域的体现具有相同之处,即从神性世界走向人性世界,凸显了现代人的主体性、理性和价值,但又不尽相同,其文化领域的特色是由于人类把握世界的方式和追求的价值不同而产生的:现代人在经济上通过经济人假设,以商品体系和工业主义为手段,把财富作为价值追求的主要目标;在政治上,沟通其与自然法的关联,确立了天赋人权、社会契约的观念;在科技上,通过自然的祛魅,建立了数理逻辑和经验理性的方法论基础,并使自然科学方法向整个社会实行全面的人文移植;在道德上,德性追求风光不再,以“凡人的幸福”为论据的功利主义成为道德的基本范式;在审美趣味上,古典主义为浪漫主义所取代,并发展到了后现代主义。各领域之间在文化上既相互贯通、相互渗透又呈现出深刻的矛盾逻辑。
就我所知,自从现代性进入文学及文艺理论批评话语生产流程以来,人们言说现代性时,就已经涉及文化现代性了。需进一步强调的只是,文化现代性比通常的审美现代性、社会现代性、哲学现代性更世俗,眼光也就更微观,内涵也就更贴身。最新以该思想为尺度论述问题的学者及其著作,比如英国文化理论家阿兰·斯威伍德的《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2013)和吉尔·布兰斯顿的《电影与文化的现代性》(2012)等,往往不会以具体学科为界限小心谨慎地封锁其边界,而是把人作为目的,认为无论是大众流行文化、文学艺术,还是相关人类社会学、政治经济学等,它们本来塑造并培养着处在观念意识深位的个体价值走向。如果不以如此意识土壤为总底盘,那么,分解后隶属于各种不同学科的“现代性”诉求,就很有可能只是一种不痛不痒的话语繁殖,或者彻底堕落成扛着专业主义大旗的“室内游戏”,久而久之,一定会丧失其思想能量。只要不把各学科的知识生产仅看作是例行作业式的寻找“增长点”,而是视为人文知识者的“以言行事”,现代文化秩序的完善就不会成为某种轻描淡写的装饰。紧接着,把“传统”仪式化也好,给“传统”封加一些包治百病的徽号也罢,其本质上与文化现代性之间的机制错位,就不可能不显在。
就当前中国社会语境而言,文化现代性则完全处在不同于西方现代社会的一种思潮中,特别是处在不同于西欧民主福利社会的一种集体无意识中,并以此为存在形式。混杂着宗法宗族为其特点的传统文化程式,讲究具体的传统道德伦理方式方法,《弟子规》《了凡四训》、黄老哲学、庄子的“逍遥游”、只求“得”不问“舍”的“舍得”观等到处弥漫,人异化成了自私自利的物化符号,外加谁也惹不得的一点自恋,正是钱理群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掺和着个性灵异学说与怪异人性修炼术,并以此为特点大行于市井、网络的神秘主义文化色彩,教导人们敬畏根本不可见的“博大精深”和无法证伪的“权术谋略”,翟鸿燊、刘一秒、王林等江湖骗子之所以横行于精英阶层,实质上还是飘飘忽忽、似是而非但又深刻揣摩人们普遍性焦虑、迷茫之心理渊薮的所谓“道”“国学”在起作用,人因此彻底变成了抽象精神符号的奴隶,只敬抽象之物而不敬人本身。仅以上两点突出表现来说,当前中国个体的现代性程度,可见何其之低了。
与前现代甚至传统社会相比,文化现代性要求自觉地把人作为目的而不是手段,这就意味着它必须更加彻底地世俗化,如此才能袪除一切遮蔽人、神化人、圣化人的神秘主义文化。从这一层面来看,《人民的名义》其实是以前现代甚至传统社会文化处理方式来反腐。这里有些内容必须进一步强调。诚如前文所述那样,如果不打群众所痛恨的“师生帮”“秘书帮”“家族帮”这张牌,看点可能会受到严重威胁,也不太符合当前官场腐败的一般暗箱逻辑。但是打好了这张宗族宗法社会文化培植的牌之后,“安全消费”之后,如何以既有情节冲突、人物关系、故事节点,来拆解这个层层叠叠的网状东西呢?由剧中几乎所有一切情节机制无力地终结于第55集便可推知,这部剧实在是没有找到突破口。一切的一切只能在观众喟叹一声、唏嘘一声之后,疲疲塌塌又回到原来的起点。虽没有足够情节支持循环,但单凭个人魅力推动的经验来分析,恐怕只能是另一形式的循环。剧中的主要信息强有力地暗示着,个体人及其人格魅力仍然是、必定是建立健全现代法治社会的关键因素。毫无疑问,这是即将走到现代法治社会门槛时的一种胆怯回撤,撤回到以道德伦理为核心的传统社会文化秩序中去了。因为只有在那个世界,才有支持道德伦理的审美条件,才有支撑人格魅力的经济生活方式,更有迎接“王者荣耀”的文化氛围。
总而言之,如果把《人民的名义》视为一个测试大众文化的PH试纸,编剧、导演之所以那么用心于其背面的庞杂文化资源,观众之所以也如此受用,简而言之,正表明当前我们的大众、政治、精英对文化现代性的惊悸,而不是拥抱。这一点,其实也早已暴露于几年前了,只不過没想到的是,它来得如此之不约而同,来得如此之防不胜防。
[作者单位:宁夏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