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 晋
(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汉语国际教育研究所,中国南京210097)
反问构式“X的什么Y”试析
毕 晋
(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汉语国际教育研究所,中国南京210097)
反问构式“X的什么Y”在日常口语中较为常见。“XY”由述宾短语、离合词、述宾式复合词和惯用语构成。“的”是时体助词。“什么”起加重反诘语气、强化否定的作用。该构式可对行为的发生、结果以及方式进行否定,构式义可概括为:说话人对违反预期的已然行为及其相关要素的否定。“X的什么Y”、“X什么X”和“X什么Y”这三个构式存在诸多不同,可以从充当构式变项词语的种类、否定对象的引发域、独立运用情况和否定涉及的时间域等方面进行考察。
“X的什么Y”;构式;构件;比较
反问句在日常口语中的使用频率颇高,语言中也存在众多不同种类的反问格式,且每种格式都各具特色。“X的什么Y”便是其中的一种。例如:
(1)陈:开玩笑就更不应该了。再别玩儿这种减肥的把戏了。立即停止!恢复王师傅禁食。啊,减的什么肥呀。我看王师傅挺好的嘛。也没长什么瘤子,是不是?……(王朔、冯小刚等《编辑部的故事》)
(2)徐承宗火了:“小杜!你安的什么心啊?全义,听我的,这金丹是咱徐家祖传的,干吗不要哇?”(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关于“X的什么Y”格式,目前还未见专题研究。前人对于该格式的考察一般出现在关于“什么”非疑问用法的研究和关于反问句的研究中。例如邵敬敏、赵秀凤(1989)、李一平(1996)、殷树林(2006)、胡德明(2010)等等。学者们主要从“X”和“Y”的组成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该格式的使用条件等方面进行考察,得出了一些初步结论(详见下文论述)。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主要从构式鉴定、构式构件、构式语义以及相关构式比较等四个方面对“X的什么Y”进行考察。
(一)两种“X的什么Y”格式
在现代汉语口语中,“X的什么Y”有两种用法。例如:
(3)毛泽东怡然自得地说,请问,白老画的什么树?(《作家文摘》1994年)
(4)楼主提问:图片上写的什么字?(百度贴吧)
(5)“一开始写的什么字啊!又大又丑又歪。”(《1994年报刊精选》)
(6)黄海波嫖娼孙海英道的什么歉。(新浪博客)
前两例中的“X的什么Y”格式属于有疑而问,是疑问用法,表示询问;此时的“什么”是实指,自然重音也落在它上面。后两例中的“X的什么Y”格式属于无疑而问,是反问用法,表示否定;此时的“什么”是虚指,带有强调重音。两种用法存在诸多不同,因此我们认为表示询问的“X的什么Y”与表示否定的“X的什么Y”仅仅是使用了同一个形式,它们在本质上是不同的,不能视为同一个格式。
有一种较为简便的区分两种格式的形式验证方法,即使用“了”对格式中的“的”进行替换。例如:
(4’)楼主提问:图片上写了什么字?
(5’)*“一开始写了什么字啊!又大又丑又歪。”
替换以后,表示询问的“X的什么Y”仍然成立,表示否定的“X的什么Y”不能成立。
(二)构式鉴定
例(5)中,说话人对写出的字不满意。例(6)中,说话人认为孙海英不应该道歉。以上所分析的意义都不能完全从该格式的组成成分严格推导出来,根据Goldberg(2007:4)对构式的经典定义,我们认为表否定的“X的什么Y”格式是一个构式,也称之为反问构式。
反问构式“X的什么Y”可分为变项和常项,变项是“X”和“Y”,常项是“的”和“什么”。下面我们对该构式的构件进行分析。
(一)“X”和“Y”
1.“XY”的组成
胡德明(2010:101)在归纳反问特有格式时,把“V(的)(是)什么O”放入其中,并指出“VO”是述宾式复合词、离合词或惯用语。具体到本文,“XY”由述宾短语、离合词、述宾式复合词、惯用语四类构成。
A.述宾短语
(7)马荀失望地看着他走出去,叹了一口气,拿着那穗高粱自语道:“这做的什么生意!简直就是赌气!看来我还是辞号得了!”(《乔家大院》)
(8)垃圾小说!写的什么小说!(百度贴吧)
其他的例子还有:教功课、过日子、打江山、开玩笑、看房子、写文章,等等。
B.离合词
(9)学已经退了,还上的什么学?但是,侯耀文已然背了书包,早出晚归。(宗介华《侯耀文“出山”记》)
(10)一到了星期日的晚上,男人们那副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样子,总是让他们的妻子既好笑又不解:一群洋人踢球,你起的什么哄?(《人民日报》1994年)
其他的例子还有:安心、搞鬼、丢人、生气、当家、道歉、叹气,等等。[1]
C.述宾式复合词
(11)她安慰自己,人家队长都不着急,你发的什么愁?不,队长工资不少了,年龄不小了,过两年孩子一顶替就退休回家了。(蒋子龙《赤橙黄绿青蓝紫》)
其他的例子还有:当真、守夜、装蒜,保密,等等。
D.惯用语
(12)我看晶晶嚼着臭烘烘牛肉的难受样儿,笑了。晶晶也笑了,把牛肉吐出来:“炒的什么玩艺呀,真难吃。”“主要是牛不好,老死后还停了两天尸。本来这菜我挺拿手。”“就会吹牛。”晶晶把碗里的牛肉全扒拉到桌上。(王朔《浮出海面》)
(13)汪精卫向外一看,破口大骂:“龙云这个老滑头,搞的什么名堂?”机场上人山人海,彩旗飘拂,军乐声锣鼓声大作。龙云一身新装,率文武官列队迎接,“欢迎副总裁莅临视察”的大横幅特别显眼。汪精卫怒不可遏:“谁让他搞这么大场面?……”(陆茂清《汪精卫叛逃的前前后后》)
其他的例子还有:变把戏、玩把戏、玩花样、闹名堂等等。
这一小类比较特殊,可以将其看成“X的什么Y”构式的特例,即实体构式。例如“搞的什么名堂”本身就相当于一个词,而“搞名堂”却并不常用。此小类最大的特点是,用抽象的惯用语代指具体行为。而之所以用抽象的惯用语代指具体行为,有可能是因为具体行为太复杂,说话者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进行概括,便用惯用语代指;还有可能是用贬抑性的抽象惯用语表达心中的不满。例(12)中,用抽象的“玩艺”代替实义宾语“菜”,更能突显不满语气。例(13)中,汪精卫对龙云在机场制造宏达的欢迎场面表示不满,这些场面包括人山人海、彩旗飘拂、文武官列队欢迎、打横幅等等,而这些场面不便于用一个具体的词进行概括。
2.“X”与“Y”的音节特点
“X”绝大多数为单音节,只有极少数“X”为双音节的情况,没有出现双音节以上的情况;“Y”为单音节或双音节,较少出现多于双音节的情况。当“Y”为单音节时,加上前面单音节的“X”,“XY”倾向于是一个词;而当“Y”为双音节时,“XY”倾向于是一个短语,此时“X”为动词,“Y”为宾语。
3.构式对“XY”的压制作用
“X的什么Y”构式经常出现于口语对话中,因此整个构式具有“口语化”的特征。此特征对“XY”有压制作用,表现为:进入该构式的“XY”大部分具有“口语化”特征,例如过日子、开玩笑、搞鬼等等;即使不是那么口语化的词语进入该构式后,也会沾上口语化的特征,例如道歉、保密等。
(二)“的”
袁毓林(2003)总结了“的”的三种分类,形式上可分为结构助词、语气助词和时体助词,意义上对应的为名词化标记、传信标记和已然义载体。那么该构式中的“的”属于以上哪一种呢?下面进行分析。
语气助词“的”一般位于句尾,首先可以根据该构式中“的”的位置排除此类。
朱德熙(1983)指出,谓词性成分的名词化有两种,即自指和转指。动词性成分后面加“的”是汉语中谓词性成分名词化的主要手段。“X的什么Y”构式中的“X”为动词性成分,且“XY”是述宾关系,在这种情况下,“X的”一般是转指。例如“写的什么字”中,“写的”可以转指“字”,说话人是“写的”,也即“字”进行否定。但是上述解释只适用于当“XY”为述宾短语的时候,不能用于当“XY”为离合词或述宾式复合词的情况。例如当“XY”是“洗澡”或“道歉”时,“洗的”并不能转指“澡”,“道的”更不能转指“歉”。如果把“的”解释为结构助词,无法得出统一解释。
我们认为“的”可以理解为时体助词,用来表示动词性成分“X”是已经发生的。该构式针对的都是已经发生的行为,不能针对还没有发生的行为。如例(5),我们不能改成“*你明天写的什么字啊!又大又丑又歪。”关于时体助词“的”,前人已有充分的论证,我们可以用前人的研究成果来验证我们对“的”的判断。
杉村博文(1999)把“的”字句中Vde(o)部分解释为“承指形式”,即“的”字句经常作为承指形式去承指先行的话语结构和话语环境里的动词性词语,而这个动词性词语表述的是听话人预先已知晓的一个特定的已然事件。“承指形式说”认为“的”字句一定表述一个已然事件。例如:
(14)“……他已找过我三次,提出进修的事。”范群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脱口说:“他什么时候找的你”(转引自杉村博文,1999)
例(14)中,“找的你”就是作为承指形式去承指先行的话语结构和话语环境里的动词性词语,而这个动词性词语就是听话人预先已经知道的已然事件,即“他已找过我三次”。
邢福义(2002:130)把“的”归为准时态助词,表示行为在过去发生,已经成为事实,总是出现在动词和宾语之间。张斌(2010:334)认为存在时制助词“的”,表示过去时间,常用在动宾之间,离合动词的内部。例如“他深夜一点钟才睡的觉”等等。尽管上述学者把此类用法的“的”定义为不同的名称,但他们所描述的“的”都表示过去,且处于动宾之间,这也正是“X的什么Y”构式中“的”的用法。综上所述,“X的什么Y”构式中的“的”是时体助词。
(三)“什么”
在构式语法理论的视角下,构式义不能从构式的组成成分精确推导出来。因此,尽管“什么”在语言中有表否定的用法,但我们倾向于认为该构式表否定意义是由整个构式决定的。既然“什么”在意义上对整个构式表否定没有直接贡献,那么它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邵敬敏、赵秀凤(1989)对“什么”的非疑问用法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考察,指出反诘性“什么”出现在问句中并不负载疑问信息,而只是起加重反诘语气、强化否定的作用,他们所举的例子中就包含该构式。我们比较赞同邵文对于“什么”的看法。
反问构式“X的什么Y”一般用于对已经发生的行为进行否定。当“XY”是述宾短语、离合词、述宾式复合词时,“XY”就是被否定的行为;当“XY”是惯用语时,“XY”并不是被否定的行为,具体是什么,要通过具体语境判断。否定可分为不同情况,本节对否定的类型进行考察,并试图在此基础上概括出构式义。
(一)否定的类型
一个行为的基本要素有发生、过程和结束,结束后会呈现出一个结果或状态,行为发生过程中,还有方式等要素与之联系。“X的什么Y”构式均可以对这些要素进行否定。
1.否定行为的发生
(15)他说:“我真的恭喜你!云鹤,你有什么成绩,我都为你高兴的,永远是这样。你的组织问题解决了吗?”蓝苹说:“没有。你道的什么喜呀!你可千万不要相信报上登的那些事。”(王素萍《她还没叫江青的时候》)
(16)媳妇儿没指望,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咱也不放心,穷人家守的什么节,走啦,俺老夫妻俩时常对着哭,往前看,四十八里不点灯,望不尽黑洞洞的。(姚雪垠《李自成》)
以上两例均是对行为发生的否定。换用陈述句表述,就是“不应该发生这种行为”。例(15)中,说话人认为对方不应该向自己道喜。
2.否定行为的结果
(17)你这写的什么论文啊!写的太差劲了
(18)你看看,你这洗的什么衣服啊!还是这么脏,跟没洗一样嘛。
(19)刘思佳还是那副文静而客气的强调:“不偷不抢,不犯法,丢的什么人?”(蒋子龙《赤橙黄绿青蓝紫》)
以上三例均是对行为结果的否定,但三例又稍有不同。例(17)中,动词后面就是其行为的结果,“写”的结果是“论文”。换用陈述句表述,就是“X的结果Y不符合说话人的预期”。例(18)与例(17)稍有不同,例(18)中,“洗”的结果并不是“衣服”,“衣服”是洗的对象。说话人不满的是“洗衣服”的结果。换用陈述句表述,就是“XY的结果不符合说话人的预期”。例(19)与以上两例也稍有不同,整个词“丢人”表示的是一种结果,说话者认为自己并没有出现这种结果。换用陈述句表述,就是“不是或没有出现这种结果”。
3.否定行为的方式
(20)那天,我看他们练长传,球传得偏了点,接球的队员站在原地不肯稍微移动一下,球过去了,人还在嘟囔“传的什么球?让我怎么接?”我们踢球的时候,哪有这么练的?(《1996年报刊精选》)
这一例是对行为方式的否定。换用陈述句表述,就是“不应该这样做这种行为”。例(20)中,说话人否定传球者传球的方式,认为传球者不应该这样传球。
(二)构式义
根据上文分析,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该构式的使用情景。首先是已经发生了某一行为,然而这一行为发生、结果或方式等要素不符合说话人的预期,说话人便使用该构式进行否定。由此我们可以概括出构式义:说话人对违反预期的已然行为及其相关要素的否定。例如:
(21)“是啊,女孩子家的都上的什么学呢?不念书不也一样打鬼子吗?唉,有她两个帮着,自己就松快多了。”(冯德英《苦菜花》)
例(21)中,女孩子上学这一行为不符合说话人预期,说话人使用该构式对上学这一行为的发生进行否定。
语言中存在两个与“X的什么Y”构式联系较为紧密的构式,分别是“X什么X”和“X什么Y”。它们有诸多共同点,例如构式中都有“什么”,都有反问用法,都表否定。但它们存在诸多差异。前人对这两个构式进行了研究,例如朱军(2002、2014)、艾哈迈德(2012)等对“X什么X”的研究,管志斌(2011)、徐思思(2014)等对“X什么Y”的研究。本节在艾哈迈德(2012)和徐思思(2014)研究的基础上,主要从差异出发,对以上三个构式进行比较。
1.充当构式变项词语的种类不同
三个构式在形式上都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常项,即“什么”或“的”;一类是变项,即“X”或“Y”。在充当构式变项的词语方面,三个构式存在较大差异。
首先来看“X什么X”构式。艾哈迈德(2012::12)指出,现在基本上什么词类都可以进入这一类,只要“X”是话语的焦点,就能进入。即充当构式变项的词语的种类非常广泛,包括所有词类。例如:
(22)这次我放你一条生路啊,再有下次,我不给你饭吃。走,走啊。看什么看?不服气呀?打我呀,笨蛋!(转引自艾哈迈德,2012)
(23)你嗯什么嗯?快说清楚呀!(转引自艾哈迈德,2012)
以上两例中的“X”分别为动词和象声词。
其次来看“X什么Y”构式。前人对于“X什么Y”构式的研究大多是从离合词或复合词中间能插入“什么”开始的。徐思思(2014)指出复合动词或动词短语、形容词、名词和叹词能进入该构式。不过名词和叹词的例子极少。例如:
(24)哟哟哟,跟女人似的,干嘛呀,装什么客气。(《王朔小说集》)
(25)和平:我心什么虚呀我?我当妈的管孩子我心什么虚啊我?啊?明儿接着查!(转引自徐思思,2014)
以上两例中的“XY”分别为动词短语和形容词。
最后来看“X的什么Y”构式。充当构式变项的词语有述宾短语、离合词、述宾式复合词、惯用语这四类。
2.否定对象的引发域不同
对应于“行、知、言”三域,否定有三类否定对象:现实行为状态、认知观念和言语,三类否定解释分别为:“不应该/不要做A”、“不应该认为A”、“不应该说A”。(朱军,2013)三个构式都有反问的用法,且都表否定,这是其共同点。但三个构式的否定对象的引发域不同。下面我们运用此理论对三个构式的否定对象的引发域进行考察。
首先来看“X什么X”构式。根据进入构式中词语以及语境的不同,否定对象的引发域可以分为不同的种类。我们认为“X什么X”构式的否定对象包括现实行为状态、行域引发语、知域引发语和言域引发语。例如:
(26)杨科长笑了笑:“你还装什么装,坦白交代这位于主任是你的什么人吧?”(张春平《老师本是老实人》)
(27)A:咱们还搬吗?
B:搬什么搬?(转引自艾哈迈德,2012)
(28)A:韩国妹子真漂亮。
B:漂亮什么漂亮!全是整容整出来的。(转引自艾哈迈德,2012)
(29)A:可是……
B:(抢话)可是什么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呢。(转引自艾哈迈德,2012)
例(26)中,说话人对受话人“装”这一行为进行否定,否定对象为现实行为状态。同例(26)一样,例(27)中,“X”也为动词,不过它们的否定对象并不相同。例(27)中,A在说话时并没有执行“搬”这一行为,而只是对“搬”这一行为进行语言描述,B通过否定“搬”这个词,从而达到否定A执行“搬”这一行为的趋势。例(27)的否定对象是受话人的话语,也称引发语,此例中的引发语是对现实行为的一种语言描述,属于行域引发语。因此例(27)的否定对象为行域引发语。例(28)同样否定受话人的话语,不过此例的引发语是受话人对于韩国女生的主观认知,属于知域引发语。受话人认为韩国女生漂亮,说话人否定其观点。因此例(28)的否定对象为知域引发语。例(29)中,否定对象是单纯的话语,即“可是”这个词。例(29)的否定对象为言域引发语。
其次来看“X什么Y”构式。关于“X什么Y”构式的否定对象,徐思思(2014)做了详细分析,指出“X什么Y”构式的否定对象包括行域引发语、知域引发语、言域引发语和现实行为状态。我们参考她的研究成果,仅举几个例子加以说明。例如:
(30)全义,你这是怎么啦?我不过是关心你,问一问,你跟我发什么火呀?(陈建功《皇城根》)
(31)小六:[拿起茶壶]给你倒水。
谢捕头:倒什么水,把好大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去。(转引自徐思思,2014)
(32)圆圆:让一个孩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干重体力活,作孽呀。
傅老:作什么孽呀?这是培养你的劳动观点…(转引自徐思思,2014)
例(30)的否定对象为现实行为状态。例(31)的否定对象为行域引发语。例(32)的否定对象为知域引发语。
最后来看“X的什么Y”构式。该构式是对已经发生的行为及其相关要素的否定。因此,该构式的否定对象只涉及现实行为状态。
3.独立运用情况不同
三个构式是否任何时候都表反诘?对语境的依赖程度有没有强弱之分?这就涉及到三个构式的独立运用情况。
“X什么Y”构式和“X的什么Y”构式情况相同,它们都有一个与其形式相同且用来表询问的格式。即当它们出现时,有的时候并不表反诘,而只是一般的疑问句。例如:
(33)一会去电影院,我们看什么电影?
(34)香港人说的什么话?
“X什么X”构式则一直表反诘,它出现在句子中,人们一般会把它理解为反问。例如:
(35)你说什么说?
因此,“X什么Y”构式和“X的什么Y”构式对语境依赖性较强,存在一个与其形式相同的且用来表询问的格式。“X什么X”构式对语境依赖性不强,可以独立运用。
4.否定涉及的时间域不同
三个构式都可对行为动作进行否定,但在否定涉及的时间域上并不相同。根据行为动作在时间上的排序以及发生与否,可以把行为动作分为已经发生的行为和将要发生的行为。已经发生的行为,有可能已经结束,也有可能正在进行,它涉及过去和现在;将要发生的行为还没有发生,涉及将来。
“X什么X”构式和“X什么Y”构式在对行为动作进行否定时既涉及已经发生的行为,也涉及将要发生的行为。该构式涉及的时间域为过去、现在和将来。例如:
(36)小勇急得大叫。一个警察很不客气地朝他吼道,叫什么叫,还没轮到你说话呢!(裘山山《正当防卫》)
(37)A:我明天要去爬山。
B:爬什么爬?没看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吗?(38)“别一天到晚不阴不阳,死人似的,做这副委屈样给谁看?”“你叫什么叫,你撒什么野,你还想把这家再砸一遍么?”(王朔《过把瘾就死》)
(39)一位大学二年级的女生,对几位同班男学生说:“你们干么!又没有社会地位,又没有经济基础,还打算谈什么恋爱嘛!”(《读者》)
例(36)中,说话人所否定的“叫”属于已经发生的行为。例(37)中,说话人所否定的“爬”属于将要发生的行为。例(38)中,说话人所否定的“撒野”已经发生。例(39)中,说话人所否定的“谈恋爱”属于将要发生的行为。
“X的什么Y”构式对已经发生的行为及其相关要素进行否定,涉及的时间域为过去和现在。
表1 “X的什么Y”等三种相关构式的比较
构式 充当构式变项词语的种类 否定对象的引发域 独立运用情况 否定涉及的时间域“X什么Y”动宾式复合词、动词短语、形容词、名词和叹词现实行为状态、行域引发语、知域引发语和言域引发语存在与其形式相同的表询问的格式,对语境依赖性较强过去、现在和将来“X什么X” 几乎所有词类现实行为状态、行域引发语、知域引发语和言域引发语可独立运用,对语境依赖性不强 过去、现在和将来
本文主要对日常口语中较为常见的反问构式“X的什么Y”进行考察。构式构件方面,“XY”由述宾短语、离合词、述宾式复合词和惯用语构成,整个构式具有“口语化”特征,且对“XY”有压制作用;“的”是时体助词;“什么”起加重反诘语气、强化否定的作用。构式语义方面,该构式可对行为的发生、结果以及方式进行否定,构式义可概括为:说话人对违反预期的已然行为及其相关要素的否定。本文还对“X的什么Y”、“X什么X”和“X什么Y”这三个构式进行比较,三个构式在充当构式变项词语的种类、否定对象的引发域、独立运用情况和否定涉及的时间域等方面存在诸多不同。
注释:
[1]本文对离合词与述宾式复合词的区分,主要参照王海峰(2011)在《现代汉语离合词离析形式功能研究》中对离合词的分类。
艾哈迈德:《“X什么X”及其相关构式研究》,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
管志斌:《“X什么Y”构式分析》,《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1年第6期。
胡德明:《现代汉语反问句研究》,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0年。
李劲荣:《列举形式“什么X”与“X什么的”的语义偏向》,《汉语学习》,2015年第5期。
李一平:《“什么”表否定和贬斥的用法》,《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3期。
杉村博文:《“的”字结构、承指与分类》,刊于江蓝生、侯精一《汉语现状与历史的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47-66页。
邵敬敏、赵秀凤:《“什么”非疑问用法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1989年第1期。
王海峰:《现代汉语离合词离析形式功能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
邢福义:《汉语语法三百问》,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
徐思思:《“X什么Y”构式考察》,浙江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
殷树林:《现代汉语反问句研究》,福建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
袁毓林:《从焦点理论看句尾“的”的句法语义功能》,《中国语文》,2003年第4期。
张 斌主编:《新编现代汉语》(第二版),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
朱 军、盛新华:《V什么V式的句法、语义、语用分析》,《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4期。
朱 军:《反问格式“X什么X”的立场表达功能考察》,《汉语学习》,2014年第3期。
朱 军:《反问格式“有什么X”的否定模式与否定等级——互动交际模式中的语用否定个案分析》,《中国语文》,2013年第6期。
朱德熙:《自指和转指》,《方言》,1983年第1期。
Adele E.Goldberg:《构式—论元结构的构式语法研究》,吴海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
An Analysis of the Rhetorical Construction“X De Shenme Y”(“X的什么Y”)
BIJin
(International College for Chinese Studies/International Chinese Language Education Institute,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 China)
The rhetorical construction“X de shenme Y”(“X的什么Y”)is often used in daily spoken Chinese.“XY”are composed by the predicate-object phrases,the separablewords,the predicate-object compound words and phrases.“De”(“的”)is the auxiliary word which express tense and aspect.“Shenme”(“什么”)has a effect of reinforcing themood of negative.This construction can negative the occurrences、the results and the ways of the behaviors.And themeaning of this construction is the negatives to the factors of the happened counter-expectation behaviors.“X de shenme Y”(“X的什么Y”)、“X shenme Y”(“X什么Y”)and“X shenme X”(“X什么X”)are different in same aspects.And we can see the differences in the classification of the words which enter the construction,the trigger of the negative object,the situation of the independent use and the time domain of the negative.
“X de shenme Y”(“X的什么Y”);construction;component;contrast
H043
A
2221-9056(2017)05-0655-09
10.14095/j.cnki.oce.2017.05.009
2016-04-27
毕 晋,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语言习得理论及应用。Email:laobi881208@163.com感谢《海外华文教育》匿名审稿专家提出的修改意见,文中错误,概由本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