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
摘 要:阐述文化线路的概念,以茶马古道文化线路上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作为理论框架,着眼于翔实的历史器物资料,具体论述处于“同等政体”的族群通过数千年政治和经济的相互交流和依存,形成特有的多元文化共同体,并阐明中国西南地区器物设计文化中特有的多元一体艺术特征。
关键词:文化线路;器物设计;多元一体
四川位于我国西南腹地,古代称之为蜀国,有证据表明四川曾是世界上最早的种茶、制茶和饮茶的发源地。据陆羽在《茶经》中记载:“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在秦汉以前,我国仅四川一带有饮茶的风俗习惯,后来才传播到其他地区。《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载:“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及汉兴,乃弃此国而开蜀股檄。” 秦灭巴蜀后,想进一步往南开发,修建了连通中原、四川与云南的五尺道。汉朝时期张骞出使到过大夏,即现在的阿富汗,回来后将当时的出使情况报告给汉武帝,并提议开通一条从四川出发经过云南西南部和身毒(即现在的印度)、最终到达大夏的线路,这样不仅可以避免与匈奴的交锋,而且路程相对更近。这就是早期的蜀身毒道,它曾是古代西南地区以茶马贸易为主的交通运输要道,沿用到后世被学者们称之为茶马古道或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以成都为中心,包括了川藏线、滇藏线、川滇线和岷山道等,它不仅连接了中国境内的四川、云南和西藏三省,还延伸至西亚,范围涉及不丹、锡金、尼泊尔和印度等国,其中以四川邛崃为起点的川滇线还连接了彝族、藏族、纳西族、傈傈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地。
上世纪70年代,伦福儒提出过同等政体的概念,即如果在同一地理范围,存在着处于平等关系的、相互毗邻但又相互抗衡和独立的政治中心,这些中心由于相互之间存在贸易、战争、竞争或者使用相似的象征物,会导致语言、意识形态、文化思想以及其他方面的相似[1]。将这些远古的政治中心通过贸易、战争等方式联系起来的媒介就是文化线路。在世界遗产委员会的《行动指南》修订计划的讨论稿中提到,文化线路是一种陆地道路、水道或者混合类型的通道,其形态特征的定型和行程基于它自身具体的、历史的、动态发展的功能演变;它代表了我们的迁徙和流动,代表了一定时间内国家和地区内部或国家和地区之间人们的交往[2]。
茶马古道正是这样一种文化线路,它经过我国四川、云南西部至缅甸北部抵达西亚等国,见证着中国乃至亚洲各民族、地区和国家文化间的交汇与融合。在这条古道上,分布着古蜀国、古滇国等具有典型特征的地域器物设计文化,通过分析近似时期茶马古道中不同族群甚至是不同国家的器物设计特征,可以发现它们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这种联系呈现出多元一体的文化特征。
一、滇西北与川西地区所共有的青铜及铁器文化
通过研究滇西北和川西的部分青铜器和铁器,可以发现青铜时期的滇西北部和川西的半定居及游牧民族有着类似的设计文化。在四川地区曾经出土过大量的铜制品,如在四川茂县和阿坝州发现有铜钮、铜连珠钮、铜扣饰,在四川大渡河下游一带发现有鼓面饰车轮图案铜鼓,在岷江流域城关及理县龙袍寨发现有铜柄铁剑。而云南也出土过大量的类似时期的青铜制品。在四川青衣江流域的陇东乡和岷山流域的佳山出土的棱形珠甚至与云南滇池地区发掘的器物有类似的设计风格。这些发现将滇东及滇西族群与四川的农业族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有学者指出在云南西部往北经四川到欧亚草原的这片地区曾经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连续体,他们分享着相似的技术、艺术以及墓葬传统。[3]
除了铜制品,四川和云南还都出土过大批的铁器。在四川曾家沟出土有战国早期的铁斧,成都金牛区出土过两件战国中晚期铁斧,云南李家山出土过一批战国晚期到东汉初年的铜柄铁剑、铁镰、铁斧[4],在云南石寨山西汉时代的滇族墓葬中也曾出土过铁斧头铁削等器物。根据《史记》中记载,从秦朝开始,四川的临邛就已经是中国西南地区铁器生产的基地,周围少数民族的铁器大多是从这里输出的。西汉时期盐铁专卖,当时凡是产铁的地方必须设有铁官,如四川地区的邛崃、乐山、彭山等地均设有铁官,而云南却没有设置铁官,我们由此可以推断出当时的云南并不是铁器的主要生产基地,因此在云南地区发现的铁器极有可能是沿着茶马古道从四川输入的。同时,在云南昭通石門坎和鲁甸等地出土过铸有“蜀郡”字样的东汉铁镬,这更进一步证明了云南的部分铁器确实是从四川输入的。
二、溯源于北方草原文化的动物纹饰图案
“鄂尔多斯青铜器”多为兵器、工具、装饰品、生活用具及车马器等实用器,因其有大量采用圆雕、浮雕、透雕等装饰手法的动物纹样而闻名。这些动物纹样的种类包括虎、豹、狼、狐狸、野猪、鹿、马、羊、骆驼、刺猬、飞禽等。目前出土较多的器物有短剑、铜刀、鹤嘴斧、棍棒头、各类动物纹饰牌、饰件和扣饰。在川滇等地也曾发掘过一些带有动物图案装饰的铜扣饰,如在炉霍县卡萨湖石棺墓地中发现带有动物纹样的青铜扣饰,而云南石寨山也曾出土过一些牛头铜扣饰,它们与鄂尔多斯式青铜器具有极为相似的设计特征,造型生动、工艺娴熟,部分器物甚至采用了先进的“失蜡法”铸造工艺。目前有证据表明,秦汉时期,由于连年的征战,中国西北往西南地区存在着民族迁徙。这种由于贸易或者战争引起的民族迁徙带动了西北和西南地区之间文化要素的流通和互换,中国西南地区出现的动物纹饰,很可能源自于北方的草原世界。
三、滇文化与越南东山文化的石寨山型铜鼓
东山文化最早发现于越南清化省东山村,是东南亚青铜时代晚期至早期铁器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典型文化。有学者发现不少东山时期的铜器在器形上与云南甚至广西一带出土的铜器,无论是在器物的类别还是装饰纹样上都相当类似,两者有着密切的联系。例如,在越南和云南等地都曾出土过铜桶、羊角钮钟、铜剑、铜锄以及印纹陶器等器物,两地青铜器都具有圆圈纹等几何装饰纹样等。
滇文化和越南东山文化中具有共同因素的典型器物是石寨山型铜鼓。我国的铜鼓最早发源于云南中部偏西地区,在滇池地区发展成熟,后来才传播到四川、贵州等地。其中,以石寨山型铜鼓最为著名。这种原始类型的铜鼓是胴、腰、足三段分明,胴部突出,内收成腰,再外扩为足。鼓面较胴部为小,芒的数量不一[5]。不论是滇文化还是东山文化,铜鼓都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但是侧重点稍有不同。滇文化中的铜鼓装饰图案以追逐咬噬的动物形象为主,是滇王国的礼器和重器,只有较高等级的贵族才能拥有,其重要意义相当于商周时期的青铜钟鼎器。但在东山文化中,铜鼓则较为常见,经常被作为宗教仪式用品和音乐器具,更多的是作为一种随葬品,在东山很多社会等级一般的成员墓穴中都曾发掘过铜鼓。东山铜鼓的装饰图案以几何图形、日常生活、战争、动物、鸟类以及船只的形象为主,但是滇文化中常见的动物图案在东山文化中也有所体现。
四、西南地区与西亚的器物设计文化交流
随着茶马古道文化线路的传播,西亚文化对中国西南地区古文化有着深刻的影响。在四川茂县的石棺葬中曾出土过不含钡的玻璃,而在当时,西亚就是不含钡玻璃的产地。事实上,通过研究琉璃珠,中国青铜文化研究会理事张增祺很早就注意到了西亚文化的影响,并指出古代巴蜀地区的琉璃珠和蚀花肉红石髓珠是从西亚地区输入的。四川理塘县、重庆和云南多地都曾出土过琉璃珠,其中云南江川李家山和晋宁石寨山不仅发现有琉璃珠还有早期的肉红蚀花石髓珠。在重庆发现的两颗蚀花琉璃珠不论是从形态还是纹饰上来看,都与西亚的早期同类品相似。李家山出土的蚀花石髓珠属蚀花工艺,最早出现于西亚和南亚一带,表明古滇国受到外来文化影响。
从文献记载来看,滇国对外贸易的输出品主要有牛马等牲畜及皮毛制品,也有狩猎所获得的奇禽异兽以及金银铜锡等矿产品。外地向滇国输入的主要是丝绸、化妆品及化妆用具、铜弩机与铁剑等[6]。除了琉璃珠还有一些装饰用银带扣也来自于西亚。在云南石寨山曾经出土过错金银镶嵌宝石的有翼虎银扣,整体呈现盾牌形,在有翼虎图像上镶嵌了绿松石和彩色的琉璃珠,而有翼兽的装饰雕刻风格是北印度和波斯地区普遍流行的。这些巴蜀文化和滇文化中具有典型西亚特征器物的发现,都见证了茶马古道上中国西南地区与西亚地区的经济贸易和文化联系。
五、结语
综上所述,茶马古道文化线路是通过商品贸易发展起来的,它可以促进沿途各民族和地区的文化、民俗、艺术的繁荣发展,代表了商品、思想、知识和价值等多维度的持续不断的交流,是一种古老而又有延续性的传播方式。它见证了多元文化的融合与交流,在茶马古道文化线路范围内的器物设计文化也呈现了多元一体的特征。这种多元一体不仅体现在西南地区不同民族间设计文化的交融,而且还体现了中国西南地区和北方地区在民族迁徙背景下的设计文化交汇,甚至还有中国和南亚西亚等地的设计文化交流。通过研究滇西北与川西地区所共有的青铜及铁器文化以及溯源于北方草原文化的动物纹饰图案,可以了解到中国西南地区各民族文化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交流和滋养。而滇文化和越南东山文化共有的铜鼓文化以及中国西南地区的带有西亚设计特征的器物,则体现了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之间的设计文化交流。
参考文献:
[1]四川大学博物馆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南方民族考古[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2]骆文伟.作为文化线路的海上丝绸之路:泉州史迹“遗产保护研究”[J].福建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3,(06):53-58.
[3]周万利.战国秦汉时期西南铁农具的传播与分布[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02):45-50.
[4]郭军林.中国青铜文化[M].北京:时事出版社,2009.
[5]张增祺.云贵高原的西南夷文化[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
作者单位:
仲愷农业工程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