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改叙事的新维度

2017-07-08 11:10韩春燕周鹏
扬子江评论 2017年1期
关键词:陆家方方人性

韩春燕+周鹏

“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a,任何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莫不是作家紧握时代脉搏,根植于生活变迁,体察个体命运变化后的高度凝结与独到阐发的成果。若以此标准评介并定义由《人民文学》2016年第2期首发的方方新作《软埋》,无疑切中肯綮,绝无溢美之嫌。在历经了长时间的精心锻打与淬炼之后,《软埋》一如既往地承袭了方方作品中对于悲悯的人文情怀的坚守,以及对于知识分子立场的执着,对底层人物命运的关注和对人性阴骘面的大胆开掘的鲜明特征,同时《软埋》也是方方继《污泥湖年谱》和《武昌城之后》的又一部回眸历史之作。

作为一部回望历史的作品,方方将目光移焦在土改运动这一影响了中国近代历史进程的重大历史事件。费孝通曾说过:“在数量上占着最高地位的神,无疑的是‘土地。”b概而观之,在五千年农业文明的氤氲和浸润下,“农业中国”已不啻于“乡土中国”的代名词,而土地,作为农业中国的根基与本源,其重要性在五千年的历史演进中渐次被上升到了与农民的生命等量齐观的高度。作为与几亿农民几千年梦想息息相关的土改运动,其本应是文学创作的一块葳蕤丰饶的沃土,但事实却大相径庭。作为一个曾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和八九十年代被众多作家反复言说的题材,土改题材小说作为一个整体却如同陈思和教授所提出的疑问:“为什么当代文学史上没有表现土改题材的杰作”c始终在困扰学界。追本溯源,笔者认为无论是四五十年代的解放区文学的杰出代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暴风骤雨》,抑或是七八十年代张炜的《古船》、刘震云的《故鄉天下黄花》以及尤凤伟涉及土改运动的一系列小说作品,前者拘囿于政治话语的束缚以及政策的规约,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叙事模式僵化与主题先行的弊端,而后者与其说是对于前者的反思毋宁说是对于前者的一次矫枉过正的极端化颠覆。进而导致了二者在书写这场运动的过程中,皆忽视了对于这场运动的亲历双方的个体生命体验的深入体察和钩沉。方方在汲取了前两个阶段的土改小说的创作经验的基础上,采取了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小人物叙述视角作为切入点,同时从“软埋”这一“生僻词”所蕴藉的多重寓意中开掘出在历史进程中个体记忆在铭记与遗忘之间的博弈,又对历史洪流裹挟下个体的多维面貌进行了客观呈示,同时对于人性内涵进行了深度开掘,最终为读者建构起一个迥异于传统土改小说叙事的全新模式。故而,笔者认为,《软埋》较之于前两个阶段的土改小说而言必将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因此,对其的深入探讨是有必要且有可能的。

一、“软埋”的多维向度:遗忘与铭记的博弈

“引起我写这部小说,首先是‘软埋这两个字,”方方在接受《文学报》记者的采访时曾如是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但在实际生活中我接触到的更多人,往往选择的是:忘记过去,不要回想。尤其是有着惨痛历史的人们,更是不愿提及旧事。”d对于个体和民族的记忆,无论痛苦抑或是欢愉,都应该是被历史所铭记与直书的对象。但是文学的独特之处恰恰在于对历史的有选择性的重构与复现,这也正是为何无论古今中外,在时间与空间的恰切交汇点上,文学作品不约而同地可以打捞到被历史所遗漏的历史碎片的原因之所在。无论是巴尔扎克立志做法国社会的书记员,并以《人间喜剧》为法国社会立传从而完成了“拿破仑用剑没有完成的事业”,抑或是曹雪芹在“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饱蘸心血所写就的“十年辛苦不寻常,字字看来皆是血”的《红楼梦》,烛照两位艺术大师前进方向的灯塔正是对于时代和民族那段不应被湮没并且也永远不会被泯灭的历史记忆的高度责任感。然而,新时期以降,伴随着迅猛的西方文学思潮的涌入,在解构主义的波及下,文学作品对于历史记忆的严肃性的消解与颠覆甚嚣尘上,革命历史题材作品则尤为之甚。及至当下,当娱乐写作和金钱至上理念充斥文坛的时候,文学作品对于历史的虚无主义态度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会出现神剧泛滥的景况了。方方对于这一现象的警惕良有以也,无论是在《乌泥湖年谱中》对于修建三峡大坝的知识分子在文革中的经历的回望,抑或是在《武昌城》中对于“围城”与“攻城”战役那段惨烈历史的唤醒,无不昭示着方方“选择铭记,拒绝遗忘”的历史观。无独有偶,在《软埋》中,个体与社会对历史记忆铭记与遗忘的博弈又一次成为了方方的聚焦点。

作为小说的主题词,“软埋”既是助推小说叙事进程的的引擎,同时也是承载作者历史观的“透视镜”。但是,当我们细读文本后,却会产生一种无奈的困惑:方方是否已经屈服于当下的市场趋势,也选择了用遗忘置换铭记?在小说中,丁子桃作为土改事件的亲历者,软埋对于她无疑有着特殊的含义。当全家人服毒自杀后,九死一生的丁子桃所选择的面对现实的方法却是擦拭掉记忆中与那场痛彻心扉的惨剧有关的一切信息,从胡黛云彻底化身为丁子桃,同时也彻底软埋了记忆;而吴家名作为丁子桃的丈夫,同样经历了土改运动后家破人亡的变故,如果说丁子桃是在潜意识中自我屏蔽了记忆,那么吴家名选择以“无家名”的谐音作为自己新生的开始,同时尘封了记录着自己的身份和经历的日记本,则无疑预示着他与过往历史的彻底决裂。而二人作为双方的唯一亲人,竟然终生恪守着各自的秘密,唯恐记忆的“潘多拉魔盒”被对方打开;作为川东土改的亲历者,年轻时的刘晋源曾与吴家名和丁子桃的双方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当吴青林从父亲尘封多年的日记中获悉刘晋源就是那位可能知晓父亲身份的刘政委时,刘晋源似乎将成为读者所期待的破解岁月密码的锁钥,然而迎接吴青林的却是刘晋源的葬礼,一切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作为陆家的后人,当陆仲文时隔四十年后重回三知堂面对着旧时家园中的满目荒坟时,说出了“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会把这里当自己家乡,永远不会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乡”这三个永远。纵览全文,似乎真的如有的评论者所言:“对于过去的历史与记忆,无论是遗忘还是记录,无论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接受,都殊途同归,无一例外地被时间覆盖。”e也许如此锥心泣血的过往,铭记之于当事人与后来者似乎不啻于残忍,故而以遗忘阐释作品中一众人物的行为亦无可厚非。但是笔者通过对相关细节的串联与分析却找寻到了方方隐伏于诸多遗忘表象之下的“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态度——铭记可以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作为吴青林的父母,吴家名与丁子桃终身封存着着各自的痛苦经历。但是吴家名却在自己尘封的日记中为儿子留下了自己的身世经历和可能帮助儿子确认丁子桃身世的线索;而作为串联起小说的主人公,当丁子桃在昏睡中从第十八层地狱开始向上攀升的“自我救赎”历程时,方方为丁子桃所设计的自我救赎的“独特结构”终于“暴露”了她的态度。方方在为丁子桃设置“自我救赎”的过程时采用了《神曲》中主人公从地狱到炼狱再到天堂模式类似的从地狱的第十八层到第一层的攀升过程,并且使丁子桃明晰了自己的过往经历,最终迎来光明。有鉴于此,作者的目的不言而喻,丁子桃已经实现了从主动遗忘到铭记痛苦的置换,并且在寻找记忆的过程中升华到了追问“我是谁”与“我来自哪里”的哲学高度。毋庸置疑,丁子桃与吴家名的遗忘的终极目的都是为了让他们的后代吴青林可以“轻松地过好一生”,换言之正是希望吴青林可以永远和家族过去的痛苦经历绝缘。但是,吴青林却“悖离”了父母的意愿,尽管在面对触手可及的真相面前“功亏一篑”,但是在与刘晋源和川东当地土改亲历者的接触中了解到了历史曾被遮蔽的幽暗面,一言以蔽之,吴青林似乎弃置了家族的记忆,但是却由此意外开启了进入历史现场的闸门。至此,方方对待历史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尽管岁月的浮尘试图湮没历史的真相,铭记和遗忘的博弈也从未终止,但方方通过主人公在历经苦痛后的抉择昭示了历史的必然——历史可以被尘封,但绝不会被软埋。

二、“真、伪”的相对性:主观与客观的置换

纵览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土改小说和八九十年代的土改小说,如果仔细梳理二者的递嬗过程,我们可以发现二者的主观叙事倾向经历了颠覆性的转变。四五十年代的土改小说由所呈现的是一元的主题模式、二元对立的人物形象设计以及三步走的整体叙述模式,而八九十年代的土改小说则完全置换为消解主题的严肃性、探索人性的侧面和用戏谑的写作手法取代传统叙述模式。评论界对于二者“孰真孰伪”的争论至今仍聚讼纷纭,莫衷一是。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两个时期的土改小说都是在有选择性地主观地呈现对立方的阴暗面,并人为地拔高先验性的正义一方的道德高度。从而导致此类作品始终无法呈现相对客观的历史镜像,基于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暴风骤雨》中合法性与正义性的代表即土改工作人员和农民的形象会在《故乡天下黄花》、《小灯》中颠覆为负面形象,而曾经罪大恶极的地主与富农则化身为勤劳、善良的代表。相较而言,方方在叙事过程中有意识地规避主观倾向对于人物塑造的影响,“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f,将作品中的历史参与者客观地暴露在聚光灯下,使土改运动中的对立双方曾被遮蔽的侧面得以呈现。

作为川东剿匪的亲历者,刘晋源之于土改运动的客观评价肯定了这一历史事件的作用。老百姓因川东匪患苦不堪言,土改运动将土匪的支持对象基本瓦解,从而保证了老百姓过上没有匪患的生活。但是物极必反,正如刘晋源所言:“矫枉必须过正”g,土改运动尽管在中国的革命进程中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其实施过程中也产生了诸多偏差与失误,在四五十年代的土改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暴风骤雨》、《邪不压正》中,这些问题往往被有选择性地忽略,周立波也曾说过:“北满的土改,好多地方曾经发生过偏向,但是这点不适宜在艺术上表现。……没有发生大的偏向的地区也还是有的。我就省略了前者,选择了后者,作为表现的模型。”h而纵览《软埋》,方方对土改运动曾讳莫如深的问题做到了“不虚美,不隐恶”地客观呈现。在《软埋》中,因为陆子樵曾经为解放军的剿匪工作传递过情报,捐献粮食并且劝降土匪。所以陆家是《五四指示》明确要求保护的对象。但是由于政策执行过程中基层土改干部在政策执行中的偏差和群众的极端行为,导致了在斗争地主的过程中陆家只有丁子桃以及陆仲文兄弟得以幸存,其余家族成员都在被批斗的前夜集体自杀;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在土改过程中所出现的暴力问题。胡如均一家在被斗争的过程中由于现场失控,丁子桃的母亲被枪毙,而她的二娘和嫂子则被群情激愤的群众直接扔到了河里;李盖五一家全部被关在庄园里,最终全家十几口人被活活饿死。同时附近村中地主的遭遇也大同小异,几乎都在斗争中家破人亡。而作为土改工作队的领导者,金点本应严格执行政策要求,但是因为陆家对于他母亲的死负有直接责任,为报私仇他坚持要求批斗陆家,最终导致了陆子樵一家集体自杀的惨剧发生。

透过方方文字中客观还原的土改现场,我们看到的绝非作者高蹈于道德制高点对于历史当事者的指摘,而是构筑在客观呈示历史真相基础之上的客观反思。八十年代以降,无论是《古船》中隋抱朴苦读《天问》与《共产党宣言》意图探索人性和暴力的关系,还是《生死疲劳》中西门闹在阎王殿中那段“喊冤”式的自我辩解,都在消解传统土改小说中土改的合理性与正义性,这些作品中地主即土改运动的被动受害者皆由罪大恶极的剥削者翻转为靠勤俭持家而致富者,但是在土改运动中或因坏干部诬陷或因流氓无产者的嫉妒而被迫害导致家破人亡。这一叙事主体情感倾向的颠覆看似实现了对于四五十年代土改小说的所暴露的问题的纠正实则造成了矫枉过正的后果,因为这种思路完全走向了在政治话语与政策规约下的传统土改小说的另一个极端,前者失之于绝对,后者亦然。所以方方在《软埋》中客观揭示土改运动中曾经出现过的偏差与失误的同时,也客观地呈示了以丁子桃为代表的受事者的“原罪”。

《软埋》中的陆家是方圆百里闻名遐迩的大户,但是这个家族的历史却充满了污点。陆家先祖在“原始积累”时期,为了快速积累财富,从事的竟然是鸦片种植、生产、贩售这一罪大恶极、祸国殃民的行业。与此同时,陆家为了修建祠堂而要挟妻子即将生产的王四卖田,结果导致了王四家破人亡,也间接触发了其子王金点在了解事情真相后对于陆家的违反政策的批斗以及陆家集体自杀的惨剧,二者在时间的流逝中产生了“宿命”循环式的悲劇。恰如刘晋源在面对吴青林的疑问时所说:“富人有多富,你已经知道了,可是你并不知道穷人有多穷,没饭吃,没衣穿的人,多的是。”i换言之,陆家的发家史与所作所为也不应该是同时代的诸多地主家族的个案。相较于苏童《枫杨树山歌》中的地主们能够拥有财富是因为他们“有着勤俭持家节衣缩食的乡风”,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中地主们的家业并非剥削而来,而是“一开始是刮盐土卖盐,后来是贩牲口置地,一点一点把家业发展起来的”的发家致富模式,方方并没有袒护地主阶级在特定时代曾有过的血腥的“原始积累”过程,而是做到了用揭示土改运动中曾经出现的偏差同样的客观态度对土改运动中地主阶级的“原罪”进行洞察。

方方在《软埋》中通过对土改运动中政策执行的偏差以及受事者自身所存在的“原罪”的相互照鉴,真正做到了叙事主体的情感倾向从以往土改小说中主观选择性书写向呈现客观镜像的转变。与此同时,方方的转变也给予我们以深刻启示,与其执着于前两个阶段土改作品“孰真孰偽”的论争,其通过对历史图卷的客观梳理从而为读者预留充盈的思考空间的方法也许更值得我们借鉴。

三、人性的“罪与罚”——必然与偶然的交互

自古以来,中外历史上对于人性这一人类的“斯芬克斯之谜”的求索可谓不绝如缕。无论是自孟子荀子肇始而绵延至今的对于人性善恶的论争,抑或是存在主义巨擘萨特的“他人即地狱”的论断,皆已经将对人性的辩证思考上升到哲学的层面。方方在其作品中对于人性的的探索可谓一以贯之,故而王尧曾称赞方方是“当代对人性洞察最深的作家之一”j,这一评价可谓切中肯綮。而方方本人亦曾表示:“人在本质上是带伤的,而且这种伤口不可愈合。k”方方在《软埋》中为喧哗的众生设置了一次“人性的探险”,她将小说发生的背景设置在土改运动这一几乎等同于法律和道德真空的时空内,在这一先验性条件下,当再一次回顾陆家的悲剧性命运时,我们会震惊于促使个人与集体命运的车轮“转辙”的并非雷霆万钧的不可抗的时代之力,而是在陷入极端境况下人性的本能所迸发的负面力量,但遗憾的是,当历史的必然与人性的偶然相融汇,这股合力最终将个体的命运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人性的恶之花首先绽开在陆家内部。作为唯一一个从陆家逃出并用一生的时间为代价在对抗、遗忘噩梦般记忆的丁子桃无疑是土改运动的受害者,但是她真的如吴家名所言是“无原罪者”吗?当丁子桃从地狱之中向上攀升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原来亲手开启潘多拉魔盒并殃及家族的人并非他者,而是丁子桃自己!作为陆家的少奶奶,她本身就对主仆之间的等级关系视为双方不可逾越的界限,甚至对于陆家的姨娘也曾有过极度的蔑视:“我是谁,我是胡家的大小姐。她是谁?一个戏子。”l正是这份熔铸于血液之中而不自知的性格缺陷,导致了她在批斗会上对于她的二娘的殴打,而这也成为了她终身挥之不去的“下地狱”的梦魇的根源。同时她向金点透露了陆王两家的世仇,最终造成了金点的出走以及报复行为。如果说丁子桃亲手开启了陆家通向地狱之门之门,那么性格刚烈的陆子樵多次拒绝女儿慧媛去找金点求情则亲手熄灭了家族的最后一丝求生的烛光。当慧媛请求去向金点求情时,陆子樵暴怒道:“我们陆家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出头?我们陆家又有什么时候求过王家人”m。陆子樵的话与其说这是陆子樵对陆家尊严的维护,毋宁说是一个宗族权威在长期的不容置疑中所形成的盲目自信的无意识地暴露,正是这种性格的偏执最终成为了压垮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家内部的人性缺陷尚且如此,更遑论“对富人有着天生仇恨”的穷人了。当土改运动中贫穷意味着正义,而富有被界定为罪恶后;当把富人的财富以分浮财的名义进行分配被打上合法合理的标签后;当本和自己毫无关联却对其有着莫可名状的仇恨的富人被打倒后,长期受到压抑与欺侮的穷人们的本性中所隐伏的罪恶的基因便会被此催化为可怕的负面力量进而旁逸斜出,肆意蔓延。胡小四本是丁子桃的本家亲戚,他先是痛殴丁子桃,并警告她:“枪毙你家是迟早的事,我爷爷当年就想枪毙你全家。”n言为心声,基于此足可见以胡小四为代表的穷人们对于富人的仇恨早已深入到胡小四家族代际传递的观念中。无独有偶,“在胡家当长工也有十几年,一直是老老实实做活的人”小二,在土改运动中立即与胡家划清界限,并傲慢地并告诫胡家人,他们现在是翻身农民和地主的关系,不是一路人。在这股狂热的人性异变的力量的裹挟下,丁子桃的母亲、嫂子和二娘在斗争会上被直接枪决,被围堵在三知堂内的陆家人最终只能选择了“有尊严的死法”。

俱往矣,土改已成过往。看今朝,书写仍将继续。故而,对于相关历史事实和文学作品的争论也必将与之伴随。而在《软埋》中方方通过主人公的行为传达出她以文学铭记历史的高度责任感,同时将历史参与者的多副面孔客观呈现给读者,以及她对于作品中人性之恶的深刻洞察则无疑为土改题材小说的继续生发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全新维度。

【注释】

a范文澜:《文心雕龙注》,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年版,第 675 页。

b费孝通:《乡土中国》,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页。

c陈思和:《土改中的小说与小说中的土改——六十年文学话土改》,《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2年第4期。

d方方:《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与〈文学报〉记者的对话》,《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16年第3期。

e吴佳燕:《在历史与时间的软埋之下——评方方长篇小说〈软埋〉》,《当代作家评论》2016年第4期。

f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58页。

gilmn方方:《软埋》,《人民文学》2016年第2期。

h周立波.:《现在想到的几点》,李华盛、胡光凡编,《周立波研究资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87页。

j方方、王尧:《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当代作家评论》2003年第4期。

k王辰瑶、方方:《人本质上有不可愈合的伤口》,《青年时讯》,2000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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