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隐喻与语法隐喻的体系对比研究

谭万俊

(长春师范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吉林 长春130032)

词汇隐喻与语法隐喻的体系对比研究

谭万俊

(长春师范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吉林 长春130032)

功能语言学认为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是同一现象的不同实现形式，分属于不同的隐喻策略体系。二者差异较大，主要表现在语义观察视角、精密度和隐喻系统性上。在语义观察视角上，词汇隐喻采取自下而上的视角，关注的是词汇隐喻的概念化和认知理据；语法隐喻采取自上而下的视角，关注的是相同意义的不同语言实现形式。在精密度上，词汇隐喻以词汇语法层最为精密的词汇为媒介，没有级阶转移的发生；语法隐喻以词汇语法层最为一般的语法为媒介，伴有级转移或类转移。在隐喻系统性上，词汇隐喻形成隐喻蕴涵，为目标域构建系统的认知框架；语法隐喻体现为词汇语法层面的组合复杂性。

词汇隐喻；语法隐喻；差异

传统语言学将隐喻看作语言形式上的修辞，是语言装饰的手段，主要是修辞学、文学和文体学研究的对象。但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人们对隐喻的认知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而且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模式，在人们的思维和概念系统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隐喻的思维性和概念性，为隐喻性语言表达提供了认知基础。隐喻作为语言现象，不仅存在于词汇层面，也存在于语法层面。词汇层面的隐喻称为词汇隐喻(lexical metaphor)，语法层面的隐喻称为语法隐喻(grammatical metaphor)。莱克夫和约翰逊[1-3]的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所研究的是“词汇隐喻”；韩礼德[4-8]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框架内，将语法层的隐喻现象界定为“语法隐喻”。词汇和语法处于同一层面，共同组成词汇语法层(lexicogrammar)。词汇和语法分别位于连续体的两端，二者并没有清晰的界限。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不是两种不同的现象，他们是用于拓展语义资源的相同隐喻策略的不同方面，是同一现象的不同实现形式。词汇隐喻与语法隐喻分属于不同的隐喻策略体系。本文主要从语义观察视角、精密度和隐喻系统性角度探讨二者的区别。

一、语义观察视角不同

韩礼德指出对语义功能成分的观察视角分为三种：自上而下(from above)、同一水平(from their own level)、自下而上(from below)[9]130-131。麦蒂森和韩礼德进一步发展和详述了这三种语义观察视角，并且术语略有变化：自下而上(from below)、同一水平(from around)、自上而下(from above)[10]43。自下而上就是从语义成分在词汇语法层的实现形式即措词出发，自下而上，从表达形式到意义的观察角度。从这个视角出发，可以发现系统的对比是如何在措词中创造的，也就是说系统的对比可以为措词的某些方面所创设；同一水平就是从语义系统本身的组成出发，很多子系统相互依赖共同构成系统网络(system network)；自上而下就是从语言系统的语义功能出发，自上而下，从意义到表达形式即措词的观察角度。从这个视角出发，可以弄清相同的语义特征在词汇语法层有什么样的不同实现形式。

正是语义观察视角的不同，界定了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的区别。传统的词汇隐喻采取的是自下而上的角度，即相同的形式表达不同的意义：字面意义(literal meaning)和隐喻意义(metaphorical meaning)；而语法隐喻采取的是自上而下的视角，即相同的意义不同的实现形式：一致式(congruent)和隐喻式(metaphorical)。如图1[5]342所示。

图1 Two Perspectives on Metaphor

从图1可以看出，“flood”作为词汇隐喻，自下而上看有两个意义：字面意义(a moving mass of water)和隐喻意义(a moving mass of feeling or rhetoric)。“many people protested”作为语法隐喻，自上而下看有两个不同的实现形式：一致式(a large number of protests)和隐喻式(a flood of protests)。针对二者的区别，韩礼德从符号学角度进一步指出：“词汇转换即词汇隐喻可以理论化为‘相同能指，不同所指’，语法转换即语法隐喻应该理论化为‘相同所指，不同能指’”[7]56。

关于隐喻的这两种不同视角，Miriam Taverniers称为语义学视角(semasiological perspective)和名称学视角(onomasiological perspective)[11-12]，并且把这两种不同的视角作为对一般隐喻意义的互补观点，共同界定语法隐喻和词汇隐喻。同时，把语法隐喻和词汇隐喻都看作语言中的“二级(second-order)”现象，体现了隐喻意义和非隐喻意义之间的语义变异(semantic variation)或语义张力(semantic tension)，更多地比较了语法隐喻和词汇隐喻在这两种视角下的共性，而较少地指出其差异性。

语义学视角(semasiological perspective)就是从词汇到意义(from words to meanings)的视角，其出发点是词汇的表达；名称学视角(onomasiological perspective)就是从概念或意义(from concepts or meanings to words)到词汇的视角，其出发点是所要表达的概念或意义[13]26-27。语义学(semasiology)主要关注的是词形的多义性和同音异义关系，尤其关注多义性不同意义之间的关系和触发的认知理据，即研究多义关系的概念化和认知理据(概念隐喻和概念转喻)；名称学(onomasiology)主要关注不同词性表达相似的意义(synonymy)或相反的意义(antonymy)，关注的是意义的实现形式。因而，在认知框架下，自下而上的视角也就是语义学视角，主要关注的是词形多义性(字面意义和隐喻意义)及其之间的关系和理据，研究的是词汇隐喻的概念化和认知理据；自上而下的视角也就是名称学视角，研究的是相同概念或意义的语言形式的实现，即语法隐喻关注的是相同意义的不同语言实现形式。

作为界定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的词汇和语法，在认知语言学的框架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二者不是可以清晰划分的，而是组成象征结构集合(assemblies of symbolic structures)的渐变体[14]20。在认知框架下，词汇和语法都有了概念化的统一界定，都是象征结构的集合。区分二者关键性的参数就是图式性(schematicity)或详略度(specificity)。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结构越具体，越被倾向于作为词汇；而象征结构越具有图式性，越会被看作语法。因而词汇被界定为相当具体的象征结构，语法则是更具有图式性的象征结构[14]22。Dirven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词汇范畴源于经验具体固化的方面，语法范畴为更为一般的、图式性的范畴提供概念框架”[15]18。词汇的具体性为其能产性(productivity)奠定了基础；而语法的图式性限制了其能产性，使其更加稳定。词汇和语法能产性的差异直接导致了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在创造性上的差异：词汇隐喻的创造性更强，在情境的触发下能够创造出更多的新奇隐喻；语法隐喻由于受限于语法资源的图式性以及语法构造的稳定性和有限性，会表现得更规则、更具有限制性。

二、精密度不同

精密度(delicacy)是表示范畴的区别或详略度的阶。它是一个连续体，其极限的一端是结构和类范畴的基本等级。理论上，其极限的另一端是对该等级不能再作区分的语法关系：没有进一步区分的次要结构或次要类范畴[16]58。也就是说，从选择的最一般的系统进入最具体的系统。因而，精密阶可视为组织词汇语法的一般原则，在词汇语法中起到分配信息的作用。在描写时，精密阶是个变量。精密度的增加，延迟了向说明阶(exponence)的移动，增加了描写的语法性。当精密阶对项目的语法区别达到极限时，需要在词汇上进一步区分。因而，构成词汇语法层的词汇和语法，是相互联系、相互补充的关系。从语法的角度看，词汇是最精密的语法；从词汇的角度看，语法是最不精密的、最一般的词汇。

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并不是两种不同的语言现象，而是用于拓展识解经验的语义资源的一般隐喻策略的不同体现，其区别就在于充当媒介的精密度不同。词汇隐喻以语义系统中最为精密的资源即词汇作为媒介，以一个域来识解另一个域，以具体的域来识解抽象的域；语法隐喻以语义系统中最一般的资源即语法作为媒介，以一个域来识解另一个域，以物化的域来识解动态的域(表1、表2)。

表1 Lexical Metaphor

(Cited from Halliday, M. A. K. & M. I. M. Matthiessen[17]233)

表2 Grammatical Metaphor

(Cited from Halliday, M. A. K. & M. I. M. Matthiessen[17]233)

从表1的词汇隐喻中，不难发现我们通常以生活中较为具体的、熟悉的事物(brainwave)来识解和认知另外一个较为抽象的、远离我们生活的事物(bright idea)。表2的语法隐喻说明，语法隐喻是以不同的语法范畴来识解另外一个语法范畴所表征的经验，即小句复合体被识解为小句，小句又被识解为成分，成分的识解呈现为物化趋势。因而，词汇隐喻以语义系统中最为精密的词汇作为媒介，从字面意义到隐喻意义，没有发生级阶转移；语法隐喻以语义系统中最一般的语法作为媒介，从一致式到隐喻式，伴有级阶转移(rank-shift)或类转移(class-shift)。

精密度在认知语言学看来就是词汇语法的范畴化过程。作为象征结构的词汇语法范畴的区分与详略的阐述，必然带来其象征复杂度(degree of symbolic complexity)的变化。随着范畴的精密细化，象征结构(词汇或语法)都表现为象征复杂性的提高。不过由于词汇的具体性强而图式性弱，其象征复杂性就比较低；而语法的具体性差、图式性强，其象征复杂性就比较高。词汇和语法的这种象征复杂性的差异必然会影响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的复杂性的变化，因而可以说词汇隐喻在象征结构上的复杂性比语法隐喻低。

三、隐喻系统性不同

无论是词汇隐喻还是语法隐喻，其本身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都具有一定的系统性，但是二者的系统性有较大的差异。莱克夫和约翰逊提到了隐喻概念的系统性，指出：“由于隐喻概念是系统的，所以我们用于谈论概念某个方面的语言也是系统的”，“既然我们语言中的隐喻表达以系统的方式与隐喻概念相联系，我们可以使用隐喻的语言表达来研究隐喻概念的本质，以理解我们活动的隐喻本质”[1]7。这说明隐喻概念和隐喻表达是密切相连、紧密相关的。词汇隐喻作为隐喻概念的外在语言表达，其系统性根植于隐喻概念的系统性。萨伊德在总结隐喻的特征时，进一步明确了隐喻系统性(词汇隐喻)的概念：“系统性指隐喻不仅仅建立比较的单个点，而是原域和目标域相连，以便隐喻可以扩展，有其内在逻辑”[18]361。词汇隐喻的系统性在于原域和目标域的互动，其隐喻的过程就是原域的概念系统向目标域的映射过程。下面以“TIME IS MONEY”为例加以说明：

TIME IS MONEY

You’rewastingmy time.

I don’thavethe time to give you.

How do youspendyour time these days?

That flat tirecostme an hour.

I’veinvesteda lot of time in her.

You’rerunningoutof time.

You need tobudgetyour time.

Putasidesome time for ping pong.

Is thatworthyour while?

Do youhavemuch timeleft?

He’s living onborrowedtime.

You don’tuseyour timeprofitably.

Ilosta lot of time when I got sick.

在西方文化中，时间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商品。在“TIME IS MONEY”隐喻概念中，以我们所熟知的“MONEY”这种稀缺而珍贵的资源作为认知原域，将原域的概念系统映射到目标域“TIME”。因而，我们可以像谈论金钱一样谈论时间。“TIME IS MONEY”隐喻概念中蕴含了“TIME IS LIMITED RESOURCE”“TIME IS A VALUABLE COMMODITY”，以上例子中，有些专指金钱：spend, invest, budget, profitably, cost；有些专指有限资源：use, use up, have enough of, run out of；还有些指珍贵商品：have, give, lose, thank you for。这些隐喻内涵共同组成统一的隐喻概念系统，为目标域的认知构建起一个内部连贯、系统性较强的认知框架(cognitive frame)[19]。

当然，语法隐喻也不是孤立出现的，其系统性主要表现在不同种类语法隐喻实例聚合出现，呈现出“综合征”的特点[17]249。韩礼德和麦蒂森指出语法隐喻分可以分为13类，包含级转移和类转移[17]246-247。以他们的分类为标准，考察语法隐喻的系统性，即语法隐喻的综合征。一些常见的语法隐喻组合如下：

(1) 2i/l + 13i (a) the fracture of glass/ the instability of diamond

(2) 13i(c) + 2i/l engine failure/ union intransigence

(3) 13i (b) + 2i/l the government’s decision/indecision (indecisiveness)

(4) 6ii + 2i/l interatomic bonding/ industrial thuggery

(5) 13i (b) + 2i + 13i (a) his arrest by the police

(6) 13ii + 2i + 12i rapid bonding occurs

(7) 13ii + 2i + 13i (a) yesterday’s decision by the group

(8) 5ii + 1 + 13i (a) the apparent innocence of the accused

(9) 1 + 13i (a) + 13i (b) + 2i the cogency of his argument

这些成分语法隐喻依据其经验重新识解的精密度不同，可以分为三类：从构型到成分(from figure to element)，从序列到构型(from sequence to figure)，从过程的构型到事物表过程的构型(from figure with process to figure with process as thing)。但是它们之间的划分界限并不是截然分开的，而是渐变的，主要是作为隐喻性重新识解的概念框架(conceptual framework)，体现在词汇语法层面就是组合的复杂性(syntactic complexity)。

四、结语

本文从语义观察视角、精密度、隐喻系统性和语篇功能这四个方面探析了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的区别。在语义观察视角上，词汇隐喻采取的是自下而上(from below)的角度，即从形式到意义，也就是相同的形式表达不同的意义：字面意义(literal meaning)和隐喻意义(metaphorical meaning)；而语法隐喻采取的是自上而下(from above)的视角，即从意义到形式，也就是相同的意义有不同的实现形式：一致式(congruent)和隐喻式(metaphorical)。在认知框架下，自下而上的视角也就是语义学视角，主要关注的是词形多义性(字面意义和隐喻意义)及其之间的关系和理据，研究的是词汇隐喻的概念化和认知理据；自上而下的视角也就是名称学视角，研究的是相同概念或意义的语言实现形式，即语法隐喻关注的是相同意义的不同语言实现形式。在精密度上，词汇隐喻以最为精密的词汇作为媒介，从字面意义到隐喻意义，没有发生级阶转移；语法隐喻以最一般的语法作为媒介，从一致式到隐喻式，伴有级转移(rank-shift)或类转移(class-shift)。在隐喻系统性上，词汇隐喻通过原域与目标域的互动，形成隐喻蕴涵，为目标域的认知构建起一个内部连贯、系统性较强的认知框架(cognitive frame)； 语法隐喻呈现“综合征”的特点，体现为词汇语法层面的组合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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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ystemic Contrast between Lexical Metaphor and Grammatical Metaphor

TAN Wan-jun

(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32, China)

Functional linguistics holds that lexical metaphor and grammatical metaphor are the different realizations of the same metaphorical phenomenon, belonging to the different systems of metaphor strategies. There are great differences between them, which are mainly shown in the three aspects: semantic perspective, delicacy and metaphorical systematiciy. In terms of semantic perspective, lexical metaphor, seen from below, focuses on the conceptualization and cognitive motivation; grammatical metaphor, seen from above, focuses on the different linguistic realization of the same meaning. In terms of delicacy, lexical metaphor takes the most delicate lexis of lexicogrammatical plane as the medium, having no rank-shift; grammatical metaphor takes the most general grammar of lexicogrammatical plane as the medium, having the accompany of rank-shift or class-shit. In terms of metaphorical systematicity, lexical metaphor forms the metaphorical entailment to construct systematically cognitive frame for the target domain; grammatical metaphor is manifested in the syntactic complexity on the lexicogrammatical plane.

lexical metaphor; grammatical metaphor; differences

2017-01-12

长春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意义进化视阈下的语法隐喻研究”(长师大社科合字[2014]004号)；吉林省教育厅“十三五”社会科学研究课题“狄更斯作品话语交际的语义韵研究”(吉教科文合字[2016]第411号)；吉林省教育厅“十三五”社会科学研究课题“托尼·莫里森小说的后经典叙事策略研究”(吉教科文合字[2016]第409号)；吉林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课题“互联网+背景下大学非英语专业写作教学实证研究”(GH16452)。

谭万俊(1980- )，男，讲师，硕士，从事功能语言学、认知语言学和话语分析研究。

H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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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602(2017)05-008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