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语”到“发声”

2017-05-06 21:17堵文晖庄苏吴静张亚芬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6年10期
关键词:失语社会性别殖民主义

堵文晖 庄苏 吴静 张亚芬

摘要:美國女权主义史学家琼·斯格特运用后结构主义解构性别本质论,强调社会关系、权力对社会性别的构建。将这一理论结合J.M.库切流散写作,分析其作品中集体失语,弑父恋母,以达到颠覆男女二元对立论,解构殖民主义和霸权文化的最终目的。

关键词:社会性别;流散写作;男女二元对立;殖民主义;霸权文化

社会性别理论是西方女性主义思想和实践发展的结晶。美国当代著名的女权主义史学家琼·斯格特(Joan.w Scott)结合福柯的话语与权利理论和德里达的解构理论,从后结构主义建立自己的社会性别理论,强调社会性别不是由生理性别决定而是社会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权力分配的基本参照途径,并深入探讨话语、体验和身份认同的关系,而这也同样是流散文学的研究重点。随着西方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瓦解,流散于异质文化的少数族裔和边缘群体都意识到自身处于弱势和受歧视的社会地位,如同性别差异中被弱化的他者,于是开始对这一畸形的社会关系进行质疑和审视。流散作家们通过写作试图发声掌握话语权,并通过自身的体验分析遭受社会性别歧视的根本原因以重新确立主体身份。南非作家J.M.库切便是其中不可被忽视的一员,其流散经历、感悟都在其作品中一一呈现。将斯格特的社会性别理论与之结合,则有助于进一步瓦解男女二元对立,反思社会传统文化中的固化概念,有助于深层解构殖民主义和霸权文化,构建百花齐放的世界文化。

一、流散与集体失语

美国历史学家琼·斯科特1986年发表的《社会性别:历史分析中的一个有效的范畴》一文指出社会性别是权力表达的一个场所,是权力建构中的一部分。社会性别概念的兴起展示了社会关系的构成因素不仅是男女生理差别,更是各性别、阶层、种族在政治、经济、文化、阶级中权力分配的差别。流散文学与社会性别有一共同点:话语权与权力。迅猛的经济、政治发展需求使帝国不断对外扩张,不仅是领土面积的扩大,更是大量价值观和文化的输出。帝国文化的侵入使本土国家和人民丧失自己的文化与话语权,以一种性别形式被边缘化和他者化。失语的流散作家和弱势的“女性气质”一样,是被人为赋予的第二性身份,是权力分配的最终结果,是社会经济、政体、法律、宗教、文化等加注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是千百年历史演变进程中强权势力不断强调和加固的结果。赛义德在《东方学》中揭露了移民和殖民地的人总是处于从属地位,没有发言的权力,由宗主国任意书写和定位。殖民地的人、社会和文化是边缘,是下属,是臣民,是一个被人为建构起来的“他者”,是西方话语霸权下固定的概念产物。库切笔下栩栩如生,个性迥异的人物直观地揭示了白人与黑人、白人与白人、黑人与黑人、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冲突矛盾、强势与弱势,然而将作品放置于南非种族隔离这个沉重的历史背景后,不难发现库切笔下的人物不论性别、阶层、种族在更为强势的政治文化环境中集体失语。

由于传统的性别差异观和父权制的根深蒂固,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一直处在他者地位。《耻》中的各阶层、种族女性在不同程度上都活在父权制的压迫中。卢里到南非和女儿露茜住在一起后,不断地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在露茜被强奸后,不顾露茜的意愿再三询问她事实真相,要求她离开南非农场。无论作为父亲还是男性身份的卢里对露茜的干涉,都显示出男性对女性的不尊重和与生自来的男性优越感。强奸露茜的黑人代表了被殖民者对殖民者的仇恨与泄愤,这是在历史的长河中累积并沉淀下来的仇恨。“他们的行为有历史原因…这事看起来是私怨,可实际上并不是。那都是先辈传下来的。”在历史的大环境中殖民主义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强暴,违背对方的意愿,强行且强势地介入他国的领土,对他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指手画脚,更甚者重新制定各项制度,剥夺本土人民的权利,在身体上精神上对其进行摧残和统治,其声音不能通过正常的途径进行表达,只能用更为极端的以暴制暴行为对白人殖民政策进行反抗。

虽然男性一直以来处于社会关系的最顶层,且随着西方殖民地的扩张,白人男性更是凌驾于其他种族男性之上,掌握着各种资源和权力,如:《男孩》中殴打混血种男孩埃迪的英国人特里维廉;《耻》一书中试图掌控女儿的父亲卢里;小说《福》里将苏珊·巴顿变为虚幻物质的作家福先生,这些都体现出了白人男性的傲慢和不可一世。但随着小说故事的进程,这些男性们逐渐从发声到失语。卢里因为与女学生的不正当关系而离开大学,到南非的农场与女儿同住。刚到南非的卢里还带着骨子里的傲慢,看不上当地人,鼓动露茜解雇黑人佩特鲁斯,很快现实让他意识到现在的南非已经不是殖民主义盛行时期的南非了。白人的特权在后种族隔离时代已然消失,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和露茜是这片农场中唯二的两个白人,至此情况完全发生反转,似乎他们俩如今成为黑人的殖民对象。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身份发生对调,这是历史的反讽也是库切对殖民主义的嘲笑。当露茜被强暴时,卢里的满腹锦纶,多种语言一无用处。“他会说意大利语,他会说西班牙语,可无论是意大利语还是西班牙语,到了非洲的这个地方,哪一个都救不了他。”曾经代表西方文明的语言在这里毫无用处;曾经高高在上的“老爷”在给佩特鲁斯打下手。殖民者掌握的权力随着殖民主义的瓦解逐渐被崛起的南非重新掌控,侵人南非的西方文明已然被消除。南非的所有资源再次回到南非人民手中。社会性别的主体身份在社会变更,活动组织中重新构建,打破泾渭分明的所谓“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强势群体和弱势群体分别对应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环境中不断交叉互换。社会性别的内涵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动态的,历史的,具有再定义和再塑造的可能性。在殖民时期,白人族群在政治经济文化制度等领域的强势使得其他种族的人民无话可说或无人倾听他们的心声;而在殖民主义被消除后,新的政体替代他的地位,使殖民者同样销声匿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社会性别在历史的进程中不断地转换社会关系,在经济政体制度中重新构建。库切在访谈中提到南非的审查制度,尤其是黑人作家绝对没有机会在自己的祖国发表文章,这些都说明无论是什么时期,人民,不论性别、种族、阶级作为实体,总是在国家政体的强势话语面前失声。

二、弑父恋母以解构男权社会

传统社会从生物学角度简单地对性别进行二元化划分,女性必须具有“女性气质”和男性必须“男性气质”的这一概念在无数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广告宣传中得以巩固加深。而斯科特通过社会性别这一概念抗议并打破这些约定俗成的僵化概念——通过宗教、教育、科学、法律、政治的表达,采用固定的二元对立形式来断言男性与女性、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的意义,并以取得主导地位的观点为唯一的受社会一致认可的意见,对象征意义阐释并限制或包含这些象征意义在隐喻上可能性的规范性概念的反抗。库切的观念则与之相符。《内陆深处》的玛格达歇斯底里,集各种矛盾于一身,面对暴虐的父亲谦卑顺从而父亲冷漠无视她的存在,面对黑人男仆幻想与之媾和而最后被他抛弃在农场上。玛格达自身的欲望和渴望被压制,并且库切将玛格达所想表达的思想都通过日记的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话语权被剥夺,使玛格达无法出声,最终枪杀父亲并对此感到快乐和自由。玛格达不具有所谓的“女性气质”:社会道德传统赋予女性的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乐于照顾她人等特质。玛格达的弑父粉碎了父权制社会为女性制作的假面形象,用强势的姿态向世人发出自已声音。

男性掌握话语权和制度制定权,无论在家庭还是在社会更具有主动权和决定权,将女性边缘化或他者化。与此同时,男性也被固定为家庭的顶梁柱,男儿有泪不轻弹等硬汉形象。因此,社会性别研究的对象应当包括所有的女性和男性,“社会性别是由社会环境构成的,当男权制压抑女性的同时,也使男性遭受种种压抑、禁锢和束缚,男性的社会性别也受到制约。”《男孩》中约翰对母亲有种依恋,但又对此感到羞耻。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债务缠身,母亲身负父母双重职责,心理上与母亲更为接近,但同时他又迫不及待地离开母亲,离开南非这个养育他的故土企图在英国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南非。对于母亲和母国他总有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纠结,既想要靠近又有意识地逃离。因为从小的教育告诉他这些情绪在父权制社会中是不被认可的,只能显示出男性的懦弱。

生物学的论据“不足以确定性别的等级;它们不能解释为什么女人是他者;它们不能将女人判定为永远扮演从属的角色。”因为性别本身只是生理上的差别,并不等于某一种性别优于另一种性别,只是社会文化通过多种方式加深并定型了这一生理差别。玛格达不甘心沉浮于既定命运下,她通过自已的身体在两性关系中萌发自主意识,追求平等,打破男性为女性塑造的温和顺从的固定形象。茱莉亚·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在《中国妇女》(About Chinese Women)中指出在前俄狄浦斯(Pre.Oedipal)阶段,幼儿主体观念没有形成前,即父亲律法还没起作用前,性别差异是不存在的,直至婴儿进行言语模仿,占据主流的父权制话语权开始影响婴儿的主体观念,母亲被逐渐他者化,而母亲所代表的“女性气质”在父权制的定义中被边缘化。

三、结语

库切及其笔下的人物不论男女、种族、阶层都遭受到更为强势的社会秩序、政治经济、宗教信仰、传统道德、教育文化以国家为载体,以法律为保障,以执法机构为手段而施加的限制和压迫,但他们努力反抗,发出自己的声音,重新审视社会性别和权力的划分。从“失语”到“发声”,几次妇女运动的浪潮大大提高了女性的地位,在政治、经濟、文化、教育等各个方面,女性都发出了强有力的声音,打破了父权社会付诸女性身上的枷锁,并且男性也在这些运动中深刻地了解到自己的现实地位和处境,不再被父权制社会为男性量身定制的假象所迷惑,突破僵化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打破男女二元对立,重订社会关系和社会制度。同时,被社会性别化而处于弱势地位的流散作家们也打破了文学界长时间对他们的歧视,使他们的作品更为世人所知。他们通过写作将帝国霸权的残酷与黑暗、弱势群体的悲惨命运一一呈现于世人面前,使更多弱势群体对造成自己悲惨命运的根源有更清醒的认识,从而奋起反抗以瓦解帝国文化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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