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竹器史研究之一:史前及先秦竹器

2017-04-16 07:31张小开孙媛媛
竹子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竹器竹席曾侯乙

张小开,孙媛媛

(天津城建大学城市艺术学院,天津 300384)

1 概述

中国是世界上研究、培育和利用竹子最早的国家之一。从竹子与我国劳动人民生活的息息相关中不难看出,中国是竹子文明的国度,竹子对我国的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中国古人使用竹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史前时期。考古资料证明,旧石器时代晚期和新石器时代早期,古代先民们就已开始用竹子制造竹器。属于仰韶文化的西安半坡遗址发掘的陶器底部有竹编织物的印痕,南方良渚文化遗址发掘了大量的竹器纹饰的印纹陶器,浙江吴兴钱山漾遗址发掘有200余件的竹器实物。随着社会和文化的不断发展和进步,竹器的种类也日益增多。到春秋战国时代,竹器制作已成为当时社会的一个重要生产部门——竹器手工业,竹器制品已在当时广大民众生活中,成为“养生送死”不可缺少的物品。据查,汉代有据可查的竹器生活物品至少有60余种,晋代有100多种,唐宋时近200种,到明清时期竹器种类更加细分,同一品种的竹器在不同地域就有不同的名称和造型。

从竹器发展历史脉络的角度,根据实证的方法,查找竹器的历史遗址和证据。利用出土文物为主要证据,再根据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字记录,整理中国先秦时期的竹器历史。

2 史前竹器

史前竹器我们无法通过文字信息获得,只能通过新旧石器时代出土的文物,来了解我国先民对竹器的利用。根据对我国新石器时代出土文物的检索,笔者发现有几处出土竹器值得注意。

2.1 浙江余姚田螺山遗址中的竹器

田螺山遗址位于浙江省余姚市三七市镇相岙村的田螺山周围,是浙江省一处重要的河姆渡文化遗址,遗址距今5 500~7 000 a。该遗址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河姆渡文化中地面环境保存最好、地下遗存相对完整的一处史前村落遗址[1]。在该遗址的挖掘中,出土了各种竹编及竹竿等器物(图1-2)。其中出土的竹编距今6 000~7 000 a,显示出在6 000多年前,河姆渡人已经掌握了复杂的竹编技巧。通过出土文物可以看出,当时的先人已经掌握“十字编”的竹编工艺,编织整齐、精致。

图1 田螺山出土竹编器物(6 000~7 000 a)Fig.1 The bamboo weaving utensils unearthed from the Tianluoshan Hemudu Cultural Ruins (6 000-7 000 years ago)

图2 田螺山出土竹竿(距今5 000 a)Fig.2 A bamboo pole unearthed from the Tianluoshan Hemudu Cultural Ruins (5 000 years ago)

2.2 陕西西安半坡遗址出土带竹席纹的陶器

陕西虽然现在产竹较少,但在5 000~7 000 a前,在黄河流域竹林分布相当普遍[2]。在西安半坡遗址出土的陶器上常见有竹编纹样的压印纹。因为竹编保存的时间太短,基本上不能大量保留到现在,只能在出土的文物中偶尔发现。依附在陶器上面的竹编压印纹是直接的证据,显示我国先民在史前很长一个时期都在使用和开发竹器。竹编、竹席类的竹器早已出现。

西安半坡遗址出土的带竹席纹的陶片(图3)在历史阶段上同田螺山遗址的时间相近,几乎属于同时期。可以看出,早在6 000 a前,在中国的浙江地区、陕西地区等不同地方出现过竹席一类的竹器。从而可以说明我国先民使用竹器时间早,范围广。

图3 陕西西安半坡遗址出土带竹席纹的陶片(距今约6 000 a)Fig.3 The pottery tablets with bamboo mat texture unearthed from the Banpo Ruins, Xian, Shaanxi (about 6 000 years ago)

2.3 浙江诸暨尖山湾遗址出土的竹器

遗址位于诸暨市陈宅镇沙塔村南侧的山湾坡地,2005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之进行抢救性发掘。遗址文化层厚2~4 m,分6个文化层,第一、二层为近现代堆积;第三层为宋代堆积层;第四、五、六层是遗址的主体堆积,形成于新石器时代晚期,平均厚度约1.50 m。出土较完整器皿100多件[3]。

图4 尖山湾出土竹编器物(距今4 000~5 000 a)Fig.4 The bamboo weaving utensils unearthed from the Jianshan Bay (4 000-5 000 years ago)

尖山湾出土的竹编器物,其历史时间阶段为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4 000~5 000 a,展示了在这个历史阶段,绍兴一代的先民已经掌握“十字编”和“人字编”的不同竹编方法。虽然没有看到更多的实物,但是可以推断此时的先民不但使用竹编器物,圆竹的使用也一定是非常常见。

出土的竹编竹器实物显示出在4 000~5000 a前,先人已经熟练掌握了不同的竹编技巧,对竹器产品的造型处理已经产生了较高的要求,竹器编织技巧趋于丰富、多样化。

2.4 毗山遗址的竹围堰

在浙江湖州毗山遗址中出土的文物中,这一竹制的围堰是我国发现的最早的竹制围堰,全长60 m左右,编织的很工整(图5),同时展示了先民在大型工程中使用竹器的实物记录。

图5 浙江湖州毗山遗址出土的竹围堰(距今3 855±40 a[4])Fig.5 The bamboo cofferdam unearthed in the Pishan Ruins, Huzhou, Zhejiang (3 855±40 years ago)

2.5 小结

在新石器时代,先人已经广泛使用竹器。竹器的生产制作技术已经有较成熟的竹编技术。只是因竹材本身无法长期保存,现有的实物资料无法全面的展现在这一时期的竹器全貌。

另一方面,竹印纹的出现可以推理出竹席的出现,而竹席的使用应该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开始,至于竹席的规格、形制等限于实物资料短缺而无法精确掌握。

新石器时期,我国竹器使用已经很广泛,但竹器的品种和功能还相对单一,从出土的文物来看,主要是竹编类、竹席、竹竿等(图6)。

图6 史前时期竹器基本情况Fig.6 The basic situation of bamboo wares in prehistoric times

3 先秦竹器

其实先秦时期是一个相对较长的时期,可以从中国夏朝开始直至秦朝,时间约从公元前2029年-公元前221年。同样由于时间的久远,这一时期留下的竹器实物也相对较少,目前集中出现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出土竹器较多,夏商时期的竹器仍然较少。根据出土的实物,本文对先秦这一时期的竹器及其发展进行了梳理。

3.1 商代甲骨文中竹器

图7 甲骨文与竹Fig.7 In scriptionson oracle bones and bamboo

从商代甲骨文记载的文字资料入手,系统整理和发掘同竹器有关的记载,从而真实反映在商代时期竹器的利用情况。目前国内学者对甲骨文的研究资料丰富,对甲骨文文字的研究有清末学者刘鹗所著的《铁云藏龟》及近代徐中舒所著《甲骨文字典》[5]、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的《殷周金文集成》[6]等。在相关的文献中,徐中舒先生所著《甲骨文字典》对已确认的甲骨文讲解的清晰、明确,对于未辨识的甲骨文本文不再列入此次研究分析中。通过对相关甲骨文文字的检索,发现商代各种甲骨文字中有竹器相关的字形70余个(图7),涉及各类竹器至少12种。在没有直接实物证据的情况下,甲骨文留下的文字也是强有力的证据,表明商代我国竹器的使用情况。

3.2 竹简

3.3 竹形鄂君启节

节是古时由帝王或政府颁发的用于水陆交通的凭证。就形制而言,有虎形、马形、龙形、竹节形。鄂君启节共出土5件,舟节2件,车节3件,合在一起则呈圆筒状。据铭文记载,其铸造时间是楚怀王六年(公元前323年),为怀王颁发给封地在今湖北鄂城的鄂君启于水陆两路运输货物的免税通行证。

由此可看出,由于竹节、竹筒形状的自然和不可复制性,作为货运凭证的节可以将带节竹筒一分为二、三或者更多,只有当所有竹节合上时才能通行,这是一个巧妙的应用。可见先民对竹子的利用在这一时期已经有很广泛、深入的开发。当然,由于竹器不易保存,我们现存的器物中很难发现早期的竹制节。

3.4 湖北江陵九店东周墓出土竹器

墓地位于江陵县九店公社雨台大队(今纪南镇雨台村)施家洼东岗地上,西距纪南城1.2~1.5 km,共发掘东周墓597座。根据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的《江陵九店东周墓》[7]相关资料,该墓群共出土竹器98件,分属37个墓。主要器物有:竹简、竹圆盒、竹笥、竹席、竹筐、竹篓、竹枕、竹扇、竹算筹、竹笄、竹笔筒、竹毛笔、竹帘(用来覆盖棺木)、竹弓以及竹木合制的卮等。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九店东周墓群出土的竹器中已经形成多种器形,经粗略计算已经有15种之多(图11)。

图8 战国竹简(上海博物馆)Fig.8 The bamboo slips of Warring States (Shanghai museum)

图9 秦朝竹简(中国竹子博物馆)Fig.9 The bamboo slips of the Qin dynasty (Chinese bamboo museum)

图10 鄂君启节(中国历史博物馆)Fig.10 The bamboo-made shipping and traffic passavant of Ejun Qiyu (issued by the emperor in ancient times)

图11 九店东周墓出土竹器Fig.11 Bamboo unearthed from the Eastem Zhou tomb in Jiudian Village of Jiangling,Hubei Province

不同形式的竹笥、竹扇、竹枕头等,可以看出,各种竹器在2 000多年前不但已经使用,更重要的是同一竹器已经出现了不同形式的设计,这不得不说在当时人们对竹器的应用已经相当普遍,而且不断探索不同的使用方式和使用形式。

九店东周墓出土的竹器充分说明了在东周时期,竹器的使用及形制已经十分广泛和丰富,更重要的是竹器使用已经系统化,竹器不仅仅停留在平面化的竹编、竹竿的利用上,已经完全走向立体化、功能化、形式化。同时,竹编图案处理技巧已经高度发达,同一竹器能出现多种不同的竹编图案、纹样,已经达到较高的审美水平[8]。

3.5 曾侯乙墓出土的竹器

曾侯乙墓(公元前433年)距今已有2 400多年,位于湖北随州。墓中出土文物中有曾侯乙编钟、九鼎八簋等众多国宝级文物[9]。文中,重点讨论该墓出土文物中的竹器,在曾侯乙墓出土的文物中有不少竹器,部分竹器也填补了同时期竹器品种的空白。

3.5.1篪(chí)篪是我国古代一种管乐器。曾侯乙墓出土篪1对,目前在湖北省博物馆存放,实物表面纹饰已经退化较多,难以辨识。2件篪分别长29.3 cm和30.2 cm,都是用1节竹管制成,两端管口封闭,管身开有1个吹孔、1个出音孔和5个指孔。管身通体髹以黑漆,以朱、黄色绕管身描绘出彩线花纹。根据对出土篪便面纹样的分析,可以看出该篪表面装饰纹样精美,黑底红色图案显示出乐器的喜庆、庄重和神秘(图12)。

图12 曾侯乙墓出土的篪一对(湖北省博物馆)Fig.12 A pair of chi, a kind of ancient musical pipes, unearthed from the Zenghouyi Tomb (Hubei Provincial Museum)

3.5.2排箫该排箫是我国目前保存最早的2支竹质排箫,它们的形状独特,都是由13根长短不同的细竹管依次排列,用3道剖开的细竹管缠缚而成,表面饰有黑底红色三角回纹的漆绘(图13)。

图13 曾侯乙墓出土排箫(湖北省博物馆)Fig.13 A panpipe unearthed from the Zenghouyi Tomb (Hubei Provincial Museum)

3.5.3笙曾侯乙墓共出土笙6个,可以分为12簧、14簧、18簧3种,均用匏斗、芦竹笙管、芦竹簧片制成。其制作方法和纹样装饰等均和上述篪、排箫一致,黑底红色三角回纹(图14)。

3.5.4殳(shū)殳,是先秦时代一种木或竹制成的长柄兵器。在《诗经》《考工记》《吕氏春秋》《说文解字》等留世著作中均有提到殳,但后世一直没有先秦“殳”的实物或图形传世。直到曾侯乙墓中出土的文物中出现了自带铭文“殳”的兵器,是中国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出土自铭为“殳”的兵器(图15)。

锐殳和晋殳2种兵器的杆均为“积竹木”,所谓“积竹木”以八棱形木杆为芯,每个棱面贴宽约1 cm左右的竹片,外面密缠丝线、革带、藤皮,表面髹以红漆或黑漆。根据湖北省博物馆展出的“殳”的实物,杆长约3 m左右,是大型的竹木复合兵器。

图14 曾侯乙墓笙(湖北省博物馆)Fig.14 A sheng unearthed from the Zenghouyi Tomb (Hubei Provincial Museum)

图15 曾侯乙墓出土殳(湖北省博物馆)Fig.15 A shu, a kind of ancient weapon made of bamboo, unearthed from the Zenghouyi Tomb (Hubei Provincial Museum)

3.5.5竹简曾侯乙墓也有相当数量的竹简出土,这些不再叙述。

3.6 湖北荆门包山楚墓出土的竹器

在湖北荆门包山战国楚墓中,出土了竹杯、竹熏罩、畚箕等竹器(图16)。竹畚箕的出土使我们能够看到当时竹制生产工具的实物。另外,出土的凤鸟双联杯制作考究,造型栩栩如生,装饰纹样和色彩精美。同样适用楚国典型的红黑色彩搭配。

图16 凤鸟双联杯、竹熏罩、竹畚箕Fig.16 The bamboo-made phoenix shaped double cup, smoking cover, and dustpan, unearthed from the Baoshan Chu Tomb, Jingmen, Hubei

3.7 湖北望沙山塚楚墓出土的竹相

在湖北望沙山塚楚墓出土了乐器相(图17),该乐器的纹样装饰同曾侯乙墓出土的篪、箫等在纹样、配色上均有相似性。由此可以看出在东周时期对竹乐器的制作、装饰、配色等基本有相同的形制,可见乐器制作工艺的制式化和成熟。

图17 竹相,湖北望沙山塚楚墓出土Fig.17 A xiang, a kind of ancient musical instruments, unearthed from the Chu Tomb, Wangshashan, Hubei

4 结论

通过前文对中国新石器时代及先秦时期出土文物的梳理,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新石器时期是竹器发展的原始阶段。因出土文物较少,目前出土竹器实物仅有竹席、竹竿等,竹器种类单一,对竹材的开发利用程度较低,属于竹材利用的原始阶段;但竹编技巧已有式样变化。

第二、先秦是中国传统竹器的滥觞期。虽然各种竹器的形制和功能都还没有完全明确,但竹器应用面已逐渐广泛,竹器系统的雏形已经显现。如竹盒、竹筐、竹笥、竹篓、竹帘等形制在后世的演变中将逐步分化为各种不同功能的竹器。

第三、春秋末年和战国时期是先秦竹器发展的集中阶段。先秦时期从整理的材料来看,目前出土的竹器较多,时间段大部分集中在东周时期,特别是春秋晚期和战国时期,即公元前500-221年前后。巧合的是这段时间也是我国诸子百家的活跃期。

第四、竹器种类至少20余种,有实物的22种。涉及生产、生活、军事、文化、政治、音乐6个方面。其中,涉及生活最多,有12件;涉及音乐的有篪、箫、笙和相4件;涉及文化有竹简、竹算筹、竹毛笔3件;涉及军事有竹弓、殳2件;涉及生产的有畚箕1件;涉及政治的有竹鄂君启节1件。应该说,此时的竹器应用已经涉及到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了。

第五、精致竹器多,民用竹器少。先秦时期出土的竹器大多数还是上层社会或军用,涉及到普通老百姓的竹器还没有足够的实物。可能是普通竹器无法陪葬并保存至今。这在竹器研究上是一个损失,只能通过文字记录进行推理。

[1] 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田螺山遗址自然遗存综合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5.

[2] 樊宝敏,李智勇.黄河流域竹类资源历史分布状况研究[J].林业科学,2005,41(3):75-81.

[4]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州市博物馆 编.毗山考古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296-297.

[5] 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14.

[6] 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殷周金文集成1-6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4-1990.

[7]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江陵九店东周墓[M].北京:科学出版社,1995.

[8] 余静贵.先秦楚国竹器的设计之美初探[J].竹子研究汇刊,2015,34(4):42-45.

[9] 岳南.旷世绝响:擂鼓墩曾侯乙墓发掘记[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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