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瑞典模式”的传统文化因素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2017-04-15 05:17黄皖毅
福州党校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瑞典民主马克思主义

黄皖毅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北京 100089)

从“瑞典模式”的传统文化因素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黄皖毅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北京 100089)

民主社会主义的“瑞典模式”具有浓厚的传统文化因素,传统民族性格、宗教文化和政治文化等为它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文化根基。中国选择马克思主义而非民主社会主义有其历史必然性。传统文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根基。要注意到中国传统文化本身的复杂性,看到其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存在着互动关系,并且要能动地、充分地发掘和利用传统文化资源,充实和拓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

瑞典模式;传统文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近年来,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在我国引起了论争,尤其是“瑞典模式”被视为典型受到推崇。有人认为,“瑞典虽是小国,瑞典社会民主党虽是小党,但它是民主社会主义的典范,它的经验具有普世价值,是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1]有人说,民主社会主义应该是中国的选择,甚至提出改变中国共产党名称和性质的主张。中共十八大则明确指出,“我们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旗帜鲜明地表明,中国要走自己的路。一个国家或民族选择什么样的发展道路,不能不考虑其文化传统。美国哲学家怀特指出:“文化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文化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产生于更早的文化环境。”[2]任何国家和地区的发展都可以从自身的文化传统中得到营养和支持。马克斯•韦伯指出,西方资本主义精神来源于“新教伦理”;东方国家日本非常重视传统文化,把“和”“忠孝”“义利”“中庸”等转化为支撑现代经济伦理、政治理念和社会公德等重要的思想资源。本文拟从传统文化这一视角去分析瑞典的民主社会主义,以更好地理解当今的“中国模式”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路,并坚定中国选择的道路自信。

一、“瑞典模式”的传统文化因素

“瑞典模式”是瑞典社民党60多年执政的理念和实践所造就的。瑞典社民党成立时,创始人布兰廷宣告党的任务是通过议会夺取资产阶级政权。20世纪30年代后,经历了汉森的“福利社会主义”、卡尔松的“职能社会主义”和帕尔梅的“基金社会主义”等,逐渐形成了“瑞典模式”。其内容主要包括:在政治上,采用温和型的多党议会制缓和劳资之间的阶级冲突,形成妥协与合作的政治格局;在经济上,推行所谓的“资本私有+市场经济+政府调控+经济民主”的混合经济;在社会政策上,通过征收高额累进税,在政府主导下实行再分配,形成“从摇篮到坟墓”的全方位社会保障制度。

瑞典社民党的执政理念为什么得到民众的认同?瑞典社会的发展程度为什么甚至超过了产生民主社会主义的西欧国家?当然,较少的人口,丰富的自然资源、便利的地缘条件、中立的外交政策、温和型的政党制度等,都是瑞典发展的重要因素,但是,尤为值得深入分析的是瑞典传统的民族特性和价值观念等,可以说为“瑞典模式”提供了文化根基,也正因为如此,“瑞典模式”是难以被复制的。

首先,瑞典在单一的民族性和传统道德观念基础上形成了较为和谐的社会状况。瑞典人口900多万,但却属于单一民族国家,人口中绝大多数属于日耳曼部族的后裔,长期使用自己的语言、文字,几乎占人口95%的居民都讲同样的民族语言——瑞典语,属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少数民族只有两个,并且比重极小,因此不存在民族矛盾甚至尖锐的民族对立。瑞典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形成传统的道德观念、独特的文化传统,以“中庸之道”的民族特性最为突出。瑞典人对于自己民族特性用“lagom”一词描述,即“不多不少,恰恰正好”的意思。这一词汇来源于维京时期(公元800年到1050年)的海盗们在漫长的航海和征战途中平均饮酒的习惯,他们用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对掠夺来的财物进行“依法”公平分配,从而维系了内部机制的稳定,集体公共精神、商业冒险精神、和衷共济精神等文化基因也在这一过程中得以孕育。这些传统理念使瑞典民族一贯信奉折中、理解、和谐以及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因此社民党在寻求未来的社会主义之路时,有条件采取缓和、改良的方式,也更努力传承和完善传统较公平的分配模式。

其次,瑞典传统的宗教文化深刻地影响了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瑞典在历史上经历了漫长的宗教变迁。宗教变迁导致的多元文化观与民主社会主义的多元思想有契合之处。瑞典人最早信仰挪威多神教,中世纪时则主要信仰罗马天主教,基督教路德宗在1544年取代罗马天主教成为了国教,在18世纪末瑞典的启蒙运动中,多神信仰和天主教得以复兴,而在现代移民潮的带动下,还出现了一些其他宗教。20世纪中叶,瑞典将完全的宗教自由写入法律,使得瑞典各宗教、各教派能够充分发扬宗教宽容的精神而和睦相处,构成了瑞典人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和吸收精神,进一步造就了接纳民主社会主义多元思想的土壤。在诸种宗教中,基督教教义对瑞典民主社会主义价值目标存在着深远的影响。瑞典人目前大多信仰基督教新教,并且至少在名义上都属于路德宗这一教派;路德的宗教改革破除了民众对教会的迷信,形成了促进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天职观”,他主张“因信称义”,认为世俗的工作并不是为了名利而是“天职”,是回应上帝的召唤,是宗教义务,重点在于内心的完成而不应在乎世俗成果的再分配。“从摇篮到坟墓”的高福利政策与基督教教义中博爱、天职等观念有一致性。瑞典社民党毫不掩饰其根本目标与基督教教义的关系,甚至曾经提出过“民主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专政+基督教”的公式。此外,瑞典教会相对民主的组织制度也对世俗政治生活产生了积极影响。

最后,瑞典近代以来形成了政治妥协与阶级合作的政治文化。瑞典人很早就接受了15世纪欧洲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中“自由、平等、博爱”等观念,此后经历数百年积淀,形成了以妥协与合作为主导的政治文化,被称为“集体主义,寻求妥协与中间立场”。19世纪以后,瑞典在资本主义工业化进程中阶级分化和对立现象日趋严重。但是,在传统政治文化的影响下,瑞典社民党放弃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革命道路,主张各阶级和阶层之间在利益分割的问题上采取互相让步的方式解决。瑞典的工人运动比较发达,工会组织能够和资方相匹敌,并通过社民党政府向议会提出有利于经济民主和劳工利益方面的政策。而资产阶级也愿意在保留私有制的条件下接受较高额的税赋,通过财富再分配去满足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要求。这种建立在各利益集团之间的权力权衡,才使得“高福利”为特征的社会保障制度在瑞典建立并发展完善。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路及传统文化因素

从鸦片战争以来的一个多世纪,中国人不断救亡图存,探索解决中国问题的途径。但是,农民阶级的太平天国运动、封建阶级的洋务运动、资产阶级改良派的戊戌变法等,都没有把中国带上国富民强的道路。“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社会成为各种西方思潮的试验场,以伯恩斯坦修正主义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也得以传播,一度有自己的组织载体——江亢虎所建立的中华社会党。

通过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无政府主义、实用主义和改良主义等各种思潮的比较和论战,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倾向于选择马克思主义,以之作为中国革命的指导思想;而在国家民族危亡的严峻时刻,救亡压倒了启蒙,宣告改良之路行不通,中国必须走革命的道路。中国选择马克思主义而非民主社会主义是历史的必然。“中俄两国国情的相似性,使中国共产党容易接受俄国共产党和共产国际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不容易接受社会民主党的改良主义理论。”[3]当时中国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北洋军阀实行专制统治,缺乏民主机制来保证民众的合法参与,工农大众只能采取暴力革命的手段去夺取政权;民主社会主义只能作为一种政治思想为少数知识阶层所推崇,“纯正的社会民主主义者始终是一种边缘化的人物或者在夹缝中艰难地求生存的弱势团体”。[4]由此造成了民主社会主义在中国社会作为一种弱势政治力量存在的状况,它未能与三民主义、实用主义、马克思主义等相抗衡,更无法走到政治舞台的中心,而迅速被边缘化了。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列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产生了毛泽东思想,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个重要成果,它指导中国人民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并指导社会主义建设。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冷战格局中,中国属于苏联社会主义阵营,与西方国家彼此隔绝,客观上不可能与西方国家社会民主党人建立互动关系,对民主社会主义也以批判为主。

当前,中国经济转型和社会现代化转型叠加,产生了极为复杂的问题,使得民主社会主义思潮有一定的存在空间,但它主张指导思想的多元化、经济上的私有化等,无疑会造成中国社会内部的不稳定,成为阻碍经济社会发展的因素;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也正通过不断改革,解决现实中的种种问题,尤其是“十八大”以来重拳反腐、加大改革力度,使得“中国模式”备受瞩目,中国正在走出一条具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之路。

通过对“瑞典模式”传统文化因素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外来文化只有与本土文化结合才能够真正得到发展。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源生地在欧洲的思想和意识形态,要在中国扎根成长,必然存在着一个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的中国化过程。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国的内核和灵魂,是中华民族在自身特有的自然环境、经济基础和政治制度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的,已经内化为中国人的性格和文化心理,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历史已经证明,“中国人接受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密切关系。”[5]马克思主义所倡导的革命精神与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救亡图存的不懈奋斗在精神上具有契合之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气本原”等唯物主义思想、“反者道之动”的辩证法思想、“大同”的社会价值目标等与马克思主义在思想内容上存在着相通性。

如今,中国在走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不断探索中进行理论提升,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又一重要成果,是中国走向现代化、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理论指导。

目前中国传统文化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的思想资源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其一,儒家“经世致用”理念。儒家一直具有关注社会、讲求实效的“经世致用”的思想传统,这一思想从先秦时期的荀子到明清实学,一直延续到近代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湖湘文化。毛泽东总结“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邓小平呼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江泽民提出“与时俱进、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等,都是“经世致用”理念影响的表现。其二,“厚德载物”的精神特质。传统文化博大精深,集百家之长,以海纳百川的包容性而具有不息的生命力,“以德治国”有着“礼法结合、德刑相参”的思想因素。毛泽东指出,对待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态度应该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采取“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邓小平指出“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的比较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6]与传统思想内在共通。其三,“民本”思想。我国先秦时期就有“民为邦本”“重民”“保民”等思想,儒家把它发扬光大,孔子倡导“爱民”,孟子提出“民贵君轻”等。中国共产党人继承了这一思想,毛泽东提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邓小平提出以“三个有利于”作为判断工作成败得失的标准;江泽民“三个代表”重要思想、胡锦涛“以人为本”重要思想以及习近平重新开展党的“群众路线”的宣传和教育活动体现了这一点。其四,“贵和”思想。中国传统文化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归结为“和”的文化,它不仅指包容,更指所包容之物之间的平衡状态和宁静、舒展的美感,这是当前建设和谐社会、和谐世界的重要思想来源,“和谐”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思考与启示

中国传统文化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化背景,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资源,发挥着独特的积极作用,但是,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间的关系,还应该更深入地进行思考。

第一,要注意中国传统文化自身的复杂性。中国传统文化本身具有精华和糟粕并存的双重性特征,优质的和劣质的文化因素、文化成分交织混杂在一起,既可以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根基,也可能对之造成一定程度的异化和消解。中国传统文化对应的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和家国一体的宗法社会结构,而马克思主义则是建立在工业文明、社会化大生产基础之上的理论形态,两者之间在概念范畴、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等方面有差异。作为传统文化主体的儒家思想,是一种以小农经济为基础、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以等级特权为表征的文化样态,是一种立足于义务本位和伦理本位的道德价值观,内含等级意识、特权思想、官本位等观念,缺乏科技理性和创新精神,因此,作为西方近代文化中科学理性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在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消极因素相遇之后,一些领导人、理论工作者或者普通民众在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中渗透着封建性的思想成分,扭曲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阻碍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创新和实践。可以说,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和建设进程中的一系列理论偏差和实践失误均与此有关,背离了马克思主义本真的理论特性和功能,反而成为阻碍中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因素。因此,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过程,也是对传统文化批判地继承的过程。

第二,要看到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相互作用。如前所述,中国传统文化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内源性动力,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不断创新,但是,这只是两者之间关系的一个方面。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结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也推动了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逐步实现传统文化的实质性转变。鸦片战争之后,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问题一直被讨论,但无论是复古主义还是全盘西化均不符合中国国情,也未能让中国传统文化在中国社会返本开新,实现其应有的价值。传统文化真正的现代转型是伴随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而实现的,其实质是继承和创新传统文化。毛泽东正是借用了《汉书.河间献王传》中“实事求是”这一范畴来概括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用“知行观”来表达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实践和认识”的关系等,毛泽东思想为中国革命和建设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面貌,从根本上完成中国救亡图存的时代课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克服了传统文化中道德本体论的唯心主义缺陷,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思想路线,明确了小康社会、和谐社会、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等一系列的奋斗目标,实现了民本思想到“以人为本”的价值转换,用积极进取的态度重塑民族之魂,它们都赋予了传统文化中相关概念和理论以新的思想内涵。

第三、要能动地挖掘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益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因子。经过数千年历史而从未中断、延绵不绝的中国传统文化,已经融入到中国人的血液中,其中的文化基因在现实和未来的中国社会中仍会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而马克思主义也必须在概念范畴、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等方面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起来,才能够真正得到国人广泛的认同和接受。因此,必须具有自觉性和主动性,充分发掘和利用传统文化资源充实和拓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奠定坚实的思想基础。按照毛泽东的观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马克思主义内容上的世界性和形式上的民族性的完美结合“在其每一表现中必须有中国的特性”,“必须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完全地恰当地统一起来,就是说,和民族的特点相结合”,[7]而且还要具有“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民族形式”。[8]与瑞典的传统文化不同,中华民族不是单一民族,中国传统文化也不是内部均质的文化,而是复合型的、甚至内部存在相互矛盾、相互消耗现象的文化,因此,我们也要认真鉴别、审慎选择其中能够代表中华民族特性、与马克思主义具有融通性的精神因素,剔除其中丧失时代价值的陈腐消极的成分,提炼出富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新理念,以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良性发展。

[1]谢韬.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J].炎黄春秋,2007(2).

[2](美)怀特.文化科学[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325.

[3]舒新.浅析冷战初期中国共产党对民主社会主义的认知和评判[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9(2).

[4]王思,何家栋.社会民主主义在中国[J].博览群书,2004(4).

[5]张岱年.中国文化与文化论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26.

[6]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73.

[7][8]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1:707、534.

责任编辑:倪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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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1072(2017)03-047-04

2017-04-20

黄皖毅(1975-),女,广西河池人,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社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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