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泽方言特殊程度副词的多维考察

赵美英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菏泽方言特殊程度副词的多维考察

赵美英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菏泽方言属于中原官话，其程度副词有接近于普通话的，也有菏泽方言特有的，如“血”“怪”“还”等。运用比较的方法，从组合能力、句法功能、语义特征和语用功能四个方面，对具有菏泽方言特色的程度副词进行较为系统地考察和研究。

菏泽；方言；程度副词

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1990年版)，菏泽方言属于中原官话下的郑曹片，贺巍在《中原官话分区(稿)》中重新调整了中原官话的分区[1]，他把菏泽八县一区划分到了兖菏片。菏泽方言虽整体上属于中原官话，但内部存在许多差异。本文所论及的菏泽方言特指以古城区为行政界线的菏泽方言，不包括东明、曹县等八个县城。

张谊生在《现代汉语副词探索》中把程度副词分为绝对程度副词和相对程度副词两类，绝对程度副词又分为最高级、较高级、较低级，相对程度副词又分为超量级、高量级、低量级[2]。根据这个标准，本文把菏泽方言副词分为以下六类：最高级包括“尽(尽尽)”“最”；较高级有“越”；较低级包括“孬好(乎)”“稍稍”“稍微”；超量级包括“忒”“太”；高量级包括“血”“还”“炸”“溜”“怎”“挺”“怪”“很”“通”“可”“生”“黢”“焦”“多”“真”；低量级包括“有点儿”“差点儿”“轻易”“不大”。

菏泽方言程度副词有些和普通话词汇差别不大，如“最”“黢”等，有些和普通话差别较大，是菏泽方言特有的，本文着重就“还”“溜”“血”“怪”“孬好(乎)”“炸”“忒”“尽(尽尽)”“生”“齁”“多”等具有菏泽方言特色的程度副词展开论述。

一、菏泽方言的绝对程度副词

具有菏泽方言特色的绝对程度副词有“尽”“孬好(乎)”两个。

1.尽

“尽”有时重叠做“尽尽”使用，两者意义一样，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最”，语气上“尽尽”比“尽”加重些。

“尽”一般只用来修饰方位名词作状语，如：

(1)俺家待胡同尽里头。

(2)俺庄上尽尽东头新开了个大超市。

(3)我嘞衣裳压到箱的嘞尽尽下边啦。

例(1)修饰“里头”，例(2)、例(3)“尽”重叠使用，加强语气，分别修饰“东头”“下边”。

2.孬好(乎)

在菏泽方言中，“孬好”有时说成“孬乎”，两者意义一样，只是发音的不同，都是程度较浅的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稍微”。

“孬好(乎)”可以修饰动词和动宾短语，如：

(1)你别光顾着干活不吃饭，先孬好(乎)吃点饭。

(2)三妮，吃完饭快点写作业去，不写你咋知道不会，孬好(乎)写写都比不写强。

例(1)“孬好”修饰动宾短语“吃点饭”，例(2)修饰动词重叠式“写写”。

二、菏泽方言的相对程度副词

在菏泽方言例比较有特色的相对程度副词有“忒”“ 血”“还”“溜”“怪”“炸”“忒”“生”“齁”“多”等10个，下文分别展开论述。

1.忒

“忒”在菏泽方言中有两种读法，但意义一样，只是读音的不同，都是量级很高的程度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太”。“忒”表示程度极高的用法在明清时期就已经广为使用，《金瓶梅词话》37例,《醒世姻缘传》27例,《聊斋俚曲集》109例[3]。

“忒”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如：

(1)你给孩的穿嘞忒厚啦，出咯一身汗。

(2)咱还是坐车去吧，骑车的忒累嘞慌。

“忒”可以修饰动词和动宾短语作状语，如：

(3)他这样做也忒欺负人啦不。

(4)我不愿意看那个电影，忒吓人。

“忒”修饰的成分一般都是不符合说话人主观意愿的、带有否定的意味，多为贬义词或者中性词。有时“忒”修饰的虽然是积极意义的词语，但表达的却是消极意义，如：

(5)这事怨不了人家，都怪他忒能说啦。(这件事怨不得别人，都怪他说得太多了。)

“怨不得”在这里是表结果的从句，后一分句表示原因[4]237。能说会道本是一个优点，但这里用在“忒”的后面，否定了这一优点，强调由“能说”带来的不符合说话人主观意愿的消极作用。

再如：

(6)你也忒好啦不，让人这样欺负。(别人都这样欺负你了，你就不要像这样好脾气了。)

(7)这戏也忒好看啦，把人都看跑了。(这场戏不好看，观众都走了。)

“忒”的否定式是在后面加“不”“没(有)”，如：

(8)他也忒不会办事啦，让明明一个人干那么多活。

(9)做人别忒不讲理。

(10)忒没天理啦，那个卖菜的老头又收咯一张假钱。

“忒”的否定式只能否定中性词和褒义词，不能否定具有[+贬义]语义特征的词，如：

(11)这衣裳也忒不好看啦。

(12)* 这衣裳也忒不难看啦。

(13)他也忒没耐心啦，说走就走。

(14)* 他忒没急躁了，说走就走。

“好看”“耐心”不具有[+贬义]的语义特征，可以出现在“忒”的否定式结构中，“难看”“急躁”具有[+贬义]的语义特征，不能出现在“忒”的否定结构中。

2.血

“血”是借音字，在菏泽方言中是一个量级很高的程度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很”“非常”。

“血”可以修饰形容词，单音节、双音节均可，如：

(1)你尝尝，这回赶集买嘞西瓜血甜嘞。

(2)他家嘞小闺女血聪明嘞。

在菏泽方言中，“血”除了可以修饰褒义词，还可以修饰贬义词，如：

(3)这个馍掉地上啦，弄嘞血脏，别吃啦。

(4)这个裤子嘞料子血孬。

此外，生活中人们常用的还有“血酸”“血苦”“血黑”“血乱”等。

“血”可以修饰动词和动宾短语，如：

(5)别看他小，说嘞血是那法嘞。(别看他年纪不大，讲的道理很对。)

(6)俺奶奶血好看唱嘞。(我的奶奶特别爱看戏。)

“血”的否定式是在后面加“不”“没(有)”，如：

(7)这个人血不咋样，不用给他说能些。(这个人很不怎么样，不用给他讲太多道理。)

(8)他血没良心嘞，连自己嘞亲娘都不管。

“忒”与“血”都表示程度较深，但“忒”一般是表达消极意义，不符合说话人的主观意愿，含贬义；而“血”则没有限制，如：

(9)A：忒晚啦，别出去玩去啦。 B：不是血晚，走吧。

A用“忒”强调时间很晚，不想出去；B则很想出去，用“血”否定“忒”的消极意味。

3.还

“还”是一个借音字，与普通话的“还”意义没有关系。在菏泽方言中，“还”是一个量级比较高的程度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很”。

“还”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单音节、双音节均可，如：

(1)今门儿运气还孬，掉咯两回钱。

(2)晌午炒菜放嘞盐忒多啦，菜还咸。

(3)他办事还利索。

“还”修饰的形容词可以是褒义的，也可以是贬义的，如：

(4)西瓜还甜。

(5)今天还冷。

(6)抹布还脏。

例(4)“甜”具有[+褒义]的语义特征，例(6)“脏”具有[+贬义]的语义特征。

“还”可以修饰动词、动宾短语状语，如：

(7)我还想出去打工去。

(8)俺二小还会做饭，做嘞可好吃啦！

“还”的否定式是在后面加“不”“没(有)”，如：

(9)他还不讲理，硬把人家嘞地给占啦。(他很不讲理，硬是霸占了别人家的田地。)

(10)他办事还没主心骨，一会这样嘞一会那样嘞。

“还”“血”都表示很、特别的意思，都可以修饰形容词、动词和动宾短语，否定形式都是在后面加“不”“没“(有)”，多数情况下两者可以互换而不影响交流，但“血”的程度高于“还”，有时为突出强调，用“血”而不用“还”，如：

(11) A：“他家还/血穷，连屋子都盖不起。”

B：“他家还真嘞血穷啊？”

A：“那可不是，血穷。”

A的第一句话简单陈述事实，用“还”“血”都可以，但B的问句具有强调的意味，这种情况下用“血”而不用“还”，可以突出表现“穷”的程度。A的回答用“血”是对B的肯定。

4.齁

“齁”在很多方言中都使用，可以单用或者修饰“甜”和“咸”，形容味道很甜或者很咸，如：

(1)中午吃嘞菜齁着我了。(中午吃的菜太甜了/太咸了。)

(2)赶集买嘞糖糕齁甜。

(3)俺妈腌嘞酱黄瓜放盐放嘞忒多啦，齁咸。

但在菏泽方言中，“齁”还可修饰“酸”“苦”，如：

(4)这个菜放嘞醋忒多啦，齁酸。

(5)我吃咯一个坏瓜子，嘴里头齁苦。

有时为强调程度深，“齁-”重叠使用，如

(6)我一点也不想吃那个中药，齁苦齁苦嘞。

“齁”“血”都表示程度较深，但修饰“甜”“咸”“酸”“苦”等表示味道的形容词时，“齁”的程度明显高于“血”，如：

(7)今天买嘞草莓血甜。

(8)他炸嘞糖糕齁甜。

“血甜”带有肯定意味，蕴含着“可以再多吃点”的隐性信息；“齁甜”则含有否定的意味，隐含着“吃了不舒服，不想再吃了”的隐性信息。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齁”本身带有[-褒义]的语义特征，“血”则是偏向于中性，本身不带有褒义或者贬义的意思，只是和修饰成分一起使用时才带有[+褒义]的语义特征。

5.怪

“怪”在菏泽方言中是一个量级比较高的程度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挺”。“怪”在表达说话人出乎意料、惊讶的感情色彩时，一般和句尾语气词“嘞”一起出现以加强语气。

“怪”可以修饰形容词，单音节、双音节均可，如：

(1)丽丽长嘞怪俊嘞。

(2)咱昨天看嘞那个电视怪好看嘞。

“怪”的前面经常带语气副词“还”，如：

(3)这场雨下嘞还怪是时候嘞。(这场雨下得还真及时。)

“怪”表示褒义或者贬义均可，如：

(4)丽丽把这屋的拾掇嘞还怪干净嘞。

“怪”可以修饰动词和动宾短语，如：

(5)斌斌还怪知道心疼人嘞，天天晌午都给他妈送饭。

(6)你看他连个电话也不打，怪气人嘞。

“怪”的否定用法是在后面加“不”、“没(有)”，如：

(7)照你这样说，他还怪不知道屙尿嘞。(按照你的说法，他还很不讲理呢。)

(8)他扔下爹娘不管，自己跑到北京去啦，怪没良心嘞。

6.怎

“怎”“锃”是借音字，在菏泽方言中做程度副词使用时意义一致，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这么”“那么”。

“怎”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如：

(1)你做嘞饭咋怎(锃)咸，让人咋吃。

(2)今门儿天晴嘞怎(锃)好，咱俩出去逛逛呗。

“怎”可以修饰动词和动宾短语作状语，如：

(3)二妮买嘞麻花咋怎(锃)好吃。

(4)你咋怎(锃)好喝酒啊。

“怎”的否定形式是在后面加“不”“没”，如：

(5)我咋怎(锃)不愿意看见你。(我怎么这么不想看到你。)

(6)你咋怎(锃)没骨气，让你给他你就给他啊。

“怎”一般和“咋”一起出现，句尾加不加语气词均可，如：

(7)这个路咋怎(锃)孬，真难走。

(8)这个人咋怎(锃)不咋样，满嘴脏话。(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文明，满嘴脏话。)

若去掉“咋”，那么句尾则要加上语气词，如：

(9)这个路怎(锃)孬啊，真难走。

(10)这个人怎(锃)不咋样哎，满嘴脏话。

7.多

“多”是一个借音字，在菏泽方言中是程度量级比较高的一个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很”。“多”含有夸张的意味，往往把修饰的成分往程度更深的地方说，一般和句尾语气词“啵”连用，以加强语气。

“多”可以修饰形容词作状语，如：

(1)你看看，人家勇的新娶嘞媳妇多勤快，洗衣裳、做饭，啥活都干。

(2)他多厉害啵，连二黑都敢打。

“多”可以修饰动词、动宾短语作状语，如：

(3)他俩多能干啵，刚结婚没几年就在城里买了房子。

(4)明明多知道学习是干啥嘞啵。

8.炸

“炸”是一个借音字，在菏泽方言中只能修饰“凉”，“炸凉”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冰凉”，一般作补语，如：

(1)不让你玩雪你还玩，你看，手冻嘞炸凉。

(2)我嘞靴子进水啦，脚冻嘞炸凉。

有时为表示程度极深，会重叠使用，如：

(3)能冷嘞天，水炸凉炸凉嘞，一点都不想洗衣服。

9.生

“生”是借音字，它是一个程度较高的副词，表示很、特别，使用范围较小，仅限于修饰“怕”“疼”这一类动词，如：

(1)爸，你刚才打嘞我生疼。

(2)恁侄儿把他刚买嘞书看嘞跟个宝贝蛋样，生怕人家给他抢走咯。

例(1)“生”修饰“疼”，意为“非常疼”；例(2)修饰“怕”，意为“非常担心”。

10.溜

“溜”在菏泽方言中是量级比较高的一个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很”，但使用范围较窄，一般只用来修饰“平”“滑”“薄”这三个形容词，表示不满足说话人的要求，含有贬义，如：

(1)溜平嘞地，你咋还能绊倒。

(2)这个地溜滑，差点摔倒。

(3)这个被的溜薄，晚上盖着忒冷。

例(1)“溜平嘞地”意为地非常平整，不应该摔倒，说话人有责备当事人的意味。例(2)“溜滑”、例(3)“溜薄”都是表示不符合说话人的意愿。

如果要表达积极、肯定的意思，一般用“血”“还”等程度比较高的副词，如：

(4)上他家去嘞路血平整，咱骑车子去吧。

(5)上他家去嘞路还平整，咱骑车子去吧。

(6)*上他家去嘞路溜平整，咱骑车子去吧。

三、余 论

菏泽方言的程度副词除了可以修饰形容词、动词以及动宾短语，部分程度副词还可以修饰名词，如“血(还)财迷”“多孬种”“怪孬种嘞”等，这种用法则是程度副词的特殊用法，仅限于少数名词，使用范围不广泛。除了使用以上具有特色的程度副词，菏泽方言表示程度的方法还有很多种，比如加后缀“-嘞慌”，“饿嘞慌”形容很饿，“累嘞慌”形容很累。还可以加补语，比如“饿嘞撑不了啦”“脏嘞不行啦”。虽然我们尽可能地尝试从各个方面对菏泽方言程度副词展开论述，但研究还存在许多不足之处，比如“还”“炸”等副词的本字现在还没有结论，仍需进一步考证。

[1]贺 巍.中原官话分区(稿)[J].方言,2005(2)：136.

[2]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探索[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4-5.

[3]王 群.明清山东方言副词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06.

[4]罗美君,阳利新.“怨不得XP”格式的构式化研究——兼论与语法化的关系[J].沈阳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11(2):237.

(责任编辑 伯 灵 校对 伊人凤)

The Multi-dimensional Study of the Special Degree Adverbs of Heze Dialect

ZHAO Mei-ying

(College of arts,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 110000,China)

Heze dialect belongs to the Zhongyuan Mandarin.Some of the degree adverbs are close to the standard of Mandarin,and others have the peculiar characteristic of Heze dialect,such as “xie”、“guai”、“hai”.By using the comparison method,from the combination of ability,syntactic functions,semantic features and pragmatic functions of four aspects,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eze dialect adverbs of degree to systematically investigate and research.

Heze;dialect;degree adverb

2016-09-20

赵美英(1990-)，女，山东菏泽人，硕士研究生。

10.13888/j.cnki.jsie(ss).2017.01.019

H024

A

1672-9617(2017)01-009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