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列女传》的女性观价值及创作动机

2017-04-13 08:16瞿华英
山东工会论坛 2017年4期
关键词:刘向列女妇女

瞿华英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48)

论《列女传》的女性观价值及创作动机

瞿华英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48)

儒家女教在汉代发展至黄金时期,刘向的《列女传》作为中国古代第一部专写妇女的专著,为帝王君主提供借鉴的同时,也包含多种女性观。其价值主要表现在推动女教发展和肯定女性的多重作用。《列女传》肯定了女性在相夫教子、政治机智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同时也认识到女色误国为国家带来的负面影响。《列女传》为后世女性文学、史学和对古代女性观研究提供了参考,也反映了古代学术研究最后往往要回归到讽劝当世、惩恶扬善这一“喻教”目的的倾向。

列女传;价值观;女教

汉代是儒家女教发展的黄金时期,汉代女教无论是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取得了重大发展。《列女传》作为第一部以女性为主体的专著,被后人加以利用,对宣扬女教起到了促进作用。它通过对89位女性的赞扬和对15位女性行为的鞭笞,传达了汉代男性对于女性的普遍看法。刘向的进步在于,他并没有完全遵从“女人是祸水”的观点,而是把104位女性置身于特定的历史环境中,肯定了她们在社会发展中带来的不同作用。因此,刘向的女性观具有超越时代的价值。

一、《列女传》女性观的价值

《列女传》包含的女性观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推动了女教的发展

在刘向之前,男尊女卑思想的哲学论证已经出现,而对妇女行为进行明确规范的女教理论,则始于刘向。刘向的初衷不在于建立维持女性行为的规范,“而是给帝王和君子们作为借鉴。其最直接的指向是成帝后宫的荒淫生活”。[1](P392)但由于《列女传》的每一章都涉及到女性的礼节及其评价,在无意之中赋予《列女传》女教色彩,从而推动了女教的发展。

《列女传》对女教发展的推动,首先表现在它对先秦经典的诠释给汉代女性意识带来的深刻影响。如刘向在《列女传》中的每一章都引用经典来佐证自己的观点,或是《诗经》,或是《尚书》,或是《易经》或《论语》,主要是使用《诗经》里的语言来强化自己的论点。刘向引用《诗经》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能够把《诗经》的意义和自己的意图紧密地结合起来,重新解释《诗经》的内涵,从而达到其教化的目的。刘向在《列女传》中重新阐释《诗经》强化女教的案例随处可见。如《孽嬖传•鲁宣缪姜》,刘向在章末引用《诗经》进行总结:“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2](p276)这句话在《诗经•卫风•氓》中的意思是说:男子沉溺于爱情之中,还可以摆脱;姑娘沉溺于爱情之中,就无法摆脱了。在此,刘向引用这句诗,意在说明缪姜虽然生来聪明,但无法掩饰其淫乱的罪行。在此,刘向创造性地运用儒家经典,以以经注我的方法,借助儒家经典的权威性,使其理论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正如清末翰林院庶吉士吴庆坻所言:“自两汉以至前明,虽无明立女学之文,然六籍古训颁在学官,肄于士夫,留心内德之贤莫不取以教家。”[3](p267)女教思想早已存于六籍古训,但时至《列女传》才形成完整、系统和理论化的女教系统,到班昭《女诫》才形成较为完整的女性规范。

其次,刘向通过对人物具体言行的评价来阐发其女教思想。在《列女传》中,刘向褒扬什么,贬斥什么,态度极其鲜明。符合当时伦理规范的,刘向予以积极的肯定,反之则予以否定。如《列女传》中《母仪传》《贤明传》《仁智传》《贞顺传》《节义传》和《辩通传》,刘向以不同的事件赞扬了89位女性的高尚行为。这些女性不是全才女性,仅仅是在生活的某一方面突出显示出各自的优点。

另外,《列女传》在后世流传极为广泛,被统治者所重视,与其行文的通俗易懂、大众容易接受密不可分。《列女传》篇章短小,叙述人物故事性强,极富文学色彩。由于其流行的普遍,无论在上层社会还是基层民间都得到认同,所以其思想得到极大的发扬,这对于女教在社会中的普遍推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列女传》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在推动女教发展、促进社会进步的同时,也束缚了女性的自由成长。后者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男性把其中的观点当作评价、规范女性的工具;另一方面,女性自己也把它作为行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甚至为了遵守这些伦理规范,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二)肯定了女性的多重作用

刘向没有局限于“女人是祸水”的偏见,他从社会现实中看到女性对于社会发展进步的积极作用,同时也深感女色为国家带来的负面影响。

首先,刘向肯定了妇女在相夫教子方面的主要作用。在相夫方面,《列女传》肯定了女性对丈夫积极的辅佐作用。《贤明传》中《楚接舆妻》《老莱子妻》《楚于陵妻》分别讲述了三隐士之妻,意在说明丈夫在成就隐逸高士的过程中,妻子的支持和理解发挥着重要作用。《母仪传•有虞二妃》则讲述了二女同助一夫的故事:尧之二女,虽为帝女,但嫁给舜后,以舜为尊,谦恭照料,克尽妇道,每件事都要为舜出主意,与舜一起经历各种艰难,不畏劳苦。舜最终在她们的辅助下完成了尧所托付的帝业。与相夫一样,《列女传》中的女性在教子方面,其言传身教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抚养和教育作用。如《母仪传》中《邹孟轲母》《齐田稷母》都是教子成功的典型。由于时人非常重视孩子幼年时期的教育,选择乳母的条件也就非同寻常。《节义传•魏节乳母》中说:“礼,为孺子室于宫,择诸母及阿者,必求其宽仁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为子师,次为慈母,次为保母,皆居子室以养全之,他人无事不得住。夫慈故能爱,乳狗搏虎,伏鸡搏狸,恩出于中心也。”[2](P191)从这里可以看出妇女在幼子成长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妇女的品德修养及周围环境对幼子的重大影响。

其次,刘向肯定了妇女在政治生活中的机智。《列女传》中,一些妇女以自己的远见卓识积极参与到国家政治生活中,对于国家的稳定和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辩通传•齐威虞姬》叙述了虞姬在政治上的洞烛明识,她说服了齐威王,抵御了秦兵的进攻,最终保卫了国家安全。《仁智传•鲁漆室女》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当穆公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旁人闻之,莫不为之惨者。其邻人妇从之游,谓曰:“何啸之悲也!子欲嫁耶?吾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为有知,今无识也。吾岂为不嫁不乐而悲哉!吾忧鲁君老太子幼。”邻妇笑曰:“此乃鲁大夫之忧,妇人何与焉!”漆室女曰:“不然,非子所知也。昔晋客舍吾家,系马园中。马佚驰走,践吾葵,使我终岁不食葵……子乃曰妇人无与者,何哉?”邻妇谢曰:“子之所虑,非妾所及。”三年,鲁果乱,齐、楚攻之,鲁连有寇。[2](p120)

鲁漆室女由于“君老太子幼”而忧虑鲁国的安危,根据微妙的表现,明晓事理,看到国家将来的忧患,表现出她见微知著的政治远虑。

在承认女性对于国家安定方面积极作用的同时,刘向也看到了女性的负面作用。这一看法主要体现在《孽嬖传》中,刘向对于以色乱国等五种女性进行了贬斥,同时也体现了刘向重德轻色的思想。在《孽嬖传》中,刘向对貌美误国者给予强烈的批判。在《孽嬖传•夏桀末喜》中,作者开头即指出末喜:“美于色,薄于德,乱孽无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桀既弃礼义,淫于妇人。求美女,积之于后宫。……日夜与末喜与宫女饮酒,无有休时,置末喜于膝上,听用其言,昏乱失道,骄奢自恣……颂曰:末喜配桀,维乱骄扬。桀既无道,又重其荒。奸轨是用,不恤法常,夏后之国,遂反为商。”[2](p254)通过对夏灭亡的追述,反映出刘向的思想倾向:夏的灭亡与君主的昏乱无道、沉溺于女色有关,进而得出国家的兴亡与女性关系极其密切。这里也与《列女传•母仪传》中为了国家无私奉献的女性形成鲜明的对照,从而突出女色乱国的深刻意义。

(三)为后世研究古代女性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首先,《列女传》为研究女性文学提供了重要参考。《列女传》中的每位女性都被单独辟为一章,并且是按照类别组合,其中不乏女性以诗明理之作。《列女传》“记述了汉以前历代妇女足以称道的某些遗闻轶事,旨在宣扬封建礼教,但所写不少妇女的事迹,却包含着深刻的思想意义,体现了我国古代妇女的优秀品德和聪明才智,可谓我国古代文学史,尤其是妇女文学史上一份宝贵的遗产。”[4](P30)在《列女传》之后,逐渐出现了许多专为女性作传的书籍,并且继承了《列女传》的体例,在叙述宗旨、内容安排等方面也深受《列女传》的影响。

其次,《列女传》为研究古代女性提供了有价值的资料。书中保存的许多资料,“为我们全面了解古代妇女的社会生活和精神风貌,进而科学地阐释人类文明的演变过程,提供了有益的资料。《列女传》有着重要的史学价值,在中国古代史学发展史上占有一定地位。”[2](P21)第一,它为研究汉代女性伦理提供了重要的文献参考。《列女传》所记载古代妇女的生活事迹,充分反映了古代女性的伦理观念。例如第一章对于古代的母亲的描写,让我们看到母亲在孩子成长中的重要作用。同时还有关于贵族妇女妇德、妇言、妇功以及一些对于妇女惩罚制度(宫闭)等的记载,为我们研究古代女性的伦理提供了直接的材料和借鉴。第二,它为研究秦汉时期的女性生活提供了参考资料。“保存于《列女传》中的各种与妇女有关的制度,对研究古代的历史文化,无疑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史料,尤其有助于了解古代妇女生活形形色色的具体状况。”[5](P71)

二、《列女传》女性观创作动机和学术倾向

《列女传》再现女性价值观,与刘向的创作动机密不可分。《汉书•楚元王列传》记载:“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以戒天子。及采传记行事,著《新序》《说苑》凡五十篇奏之。”[6](P1957)由此可以看出,《列女传》是“言得失,陈法戒”的谏书,作用在于可以正纪纲,迪教化,辩邪正,黜异端,而客观上却显示了他的伦理道德思想。

这也反映了中国古代学术活动的一个鲜明倾向:各种学术和艺术活动,最后往往总要归结到讽劝当世、惩恶扬善这一“喻教”目的上。《周易》通过易象“推天道,明人事”格物方法引人向善,《诗经》通过比兴推天道、明人情以主文谲谏。在这种观念支配下,各种文化活动常常被看作是促进人们道德完善的重要途径,伦理说教成为各种形式文学写作的主要宗旨。传记文学也无法摆脱这种观念笼罩,其真正意义往往并不单纯在于传人记事。《列女传》的传人记事也未曾摆脱以伦理说教为主要宗旨的窠臼。

根据《列女传》的记载,对于《列女传》教化、劝诫的目的,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是对皇室的劝诫。刘向作为皇室的后代,面对外戚专权、皇后皇太后垂帘听政、皇帝昏庸荒淫的时局,作为一位出于经义学养的儒家文人,其维护王朝统治、忧心时局的忧患意识可想而知。他扶大厦之将倾的方式之一就是总结历史经验,谏书统治者。另一方面是对女性进行教化,从而间接地影响和教育男性。这种兴教化的方式也是西汉经学的主旨。《列女传》的前六传从名称上看,是在为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六类女性立传,实际上它不仅仅是从这六个方面来展示女性的美德,而是借助于具体的事件寄予更广泛的意义。如《母仪传•邹孟轲母》:“夫妇人之礼,精五饭,幂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已矣。”[2](P39)作者意在通过日常小事,反映“礼”在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寓教化于浅显易懂的故事。他以文中所涉及的孟母三迁、断织、孟子休妻、孟子出齐等事件,表现孟母在教子、政治远识等多方面的才华。

由此可见,《列女传》的真正意义并非在于传人记事。它和《新序》《说苑》具有同样的创作目的,无论记写平民,还是对于当时上层贵族的记叙,均显示出强烈的道德倾向和指引。

[1]徐兴无.刘向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张涛.列女传译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0.

[3]曹大为.中国古代女子教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4]李莉.刘向及其文学成就[D].兰州:西北师范大学,2004.

[5]葛志毅.《列女传》与古代社会的妇女生活[J].中华文化论坛,1997,(3):71.

[6]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责任编辑:郭伟宏)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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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416(2017)04-0094-03

2017-05-10

瞿华英(1976- ),女,山东临沂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2015级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秦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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