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芳 党 晖
(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哈尔滨 150080;东北大学,沈阳 110819)
俄裔加拿大语言学家梅里丘克(И.А. Мельчук)的学术活动最早是在形态学(morphology)领域,研究成果集中体现在其《形态学通论》(共5卷)中,前4卷为形态学理论部分,分别为词、形态意义、形态手段和形态符号的研究,第5卷为实践部分。传统形态学被视为是关于词的构成、变化和分类的学科。梅里丘克形态学观点与传统形态学一直坚持的“词”说截然不同,他将传统的“词”看成是集所指①、能指和组配关系于一体的形态符号(морфологические знаки),其形态学研究紧紧围绕这3个方面展开。传统形态学主要针对形态手段方面,而从意义层面切入是梅里丘克形态学研究的创新所在。
意义问题的讨论由来已久,哲学、逻辑学、心理学、语言学等学科都参与其中。“语言语义学研究对象是语法意义,是通过语言的语法结构所反映出来的意义。”(孙淑芳 2012:59)语言意义分为词汇意义与语法意义。传统观点认为,“词汇意义是词的内涵,亦即人们通过思维建立起的语音综合体与其所指事物、现象之间的关系”(Розенталь, Теленкова 1985:108)。“语法意义则是词汇意义的补充,表达各种关系,如词组或句子中与其他词的关系、与行为完成者或参与者的关系、所述事实与现实及时间的关系等。”(同上:54-55)同理,形态意义作为形态符号所指理应包含词汇意义与语法意义两个部分,但梅里丘克形态意义研究基本不涉及词汇意义。他认为:“词汇意义很大程度上属于语义学或词典学的研究对象”(Мельчук 1998:5)。严格说来,梅里丘克形态意义研究更专注于词的语法意义层面,可以说其形态意义概念等同于形态语法意义(морфологические граматические значения)概念。为了术语的准确与统一,下文使用形态语法意义表述。
梅里丘克形态学研究具有泛语言特征,他选取不同语系的各种自然语言作为分析语例。但在各种不同的语言中,形态语法意义可能体现出截然不同的特征,因此,梅里丘克本人后期也认为应针对不同的语言构建相应的形态模式,并提出一系列具体的形态描写方法。
通过对世界各国语言的观察与分析,梅里丘克尝试在形态学领域构造一种理想模式,在这一模式中,所有语法意义都是纯粹的、标准的和通用的。在分析某一具体语言的语法意义时,通过与标准语法意义相比较,可以明晰该语言的语法意义。
自然语言的形态语法意义往往是抽象的,很难对其进行严格的语义描写,而且一个形态语法意义,尤其是构形语法意义可能有多种不同的意义阐释。英语名词复数语法意义既可表达“一个以上,多于一个”意义,如flowers(花,复数),tea-chers(老师们,复数);也可以表达“不同种类”意义,如wines(各种红酒,复数),metals(各种金属,复数)等。
梅里丘克形态语法意义研究绝不是要努力地准确传达某一语言的某个具体语法意义的原始语义内容,更重要的是要概括出该语言系统的形态语法意义,即由词形聚合体中足够严格的对立系统所决定的语法意义。梅里丘克始终强调语法意义研究中二分法的必要性:从语义表达出发,语法意义应被描写为普通语义单位,具有相应的根据语义层级规定的程序和规则;在形态描写框架中,语法意义应被解释为或多或少具有任意性的语法标签(произвольные грамматические ярлыки),并以最概括的方式描述相应的语法意义。(Мельчук 1998:7-8)
在自然语言中,单数、复数、未完成体、完成体等语法意义的实质其实并不是意义成分,只是将这些语法意义表现进行分类的一种“设定的标签”(условные ярлыки)。(同上:8)换言之,可以把这些所谓的标签看成对应语法意义的名称,标签是语法意义中所有义项高度抽象化的结果,并不单独表达每一种具体义项。“复数”语法意义标签明显体现出这种抽象性,在不同语言中可以对应不同的义项。例如,法语名词复数标签对应3个义项:(1)多于一个,les livres(书),les gens(人们);(2)多品类或种类,les vines(各种红酒),les métaux(各种金属);(3)数量大、强度高,les neiges(积雪),les sables(流沙)。俄语名词复数标签则对应4个义项:(1)多于一个,книги(书),люди(人们);(2)多品类或种类,чаи(各种茶),вина(各种红酒);(3)数量大、强度高,морозы(严寒);(4)成对事物,перчатки(手套),носки(袜子)等。西班牙语名词复数标签则对应多个义项,除前3个义项等同于法语外,还表达“成对,成双”意义,los padres(父母)字面意义=父亲与母亲;los tíos(伯伯们)字面意义=伯伯与他的妻子;los reyes(国王们)字面意义=国王夫妇等。复数语法标签就是这些义项抽象化的产物,所有这些义项都包含在其中。即便是形态变化不十分丰富的汉语也能体现出复数语法意义特征,表人名词“老师”“同学”“教授”+“们”,表示“多于一个”义项。尽管各种语言复数概念存在不同的差异,但是用“复数”标签来标记该语法意义具有普适性,因为在所有自然语言中,复数都具有“多于一个”的共同语义成分。
语言中的标记现象(markedness)是指一个范畴内部存在的某种不对称现象。有关这种不对称现象的理论就叫标记理论(markedness theory)。(沈家煊 2015:22)雅格布逊(Jakobson)率先将标记理论应用于形态学研究,并从形态手段入手,研究斯拉夫语中动词的结构与格范畴。(Jakobson 1985:1-14) 梅里丘克将标记理论应用于形态语法意义研究中,将其分为“标记性意义(маркированные значения)与无标记性意义(немаркированные значения)”(Мельчук 1998:15)。标记性意义与无标记性意义对立体现在整个形态系统中。
从音位、音节到词位、词组,乃至句子、篇章等不同层级的语言符号中都有标记性与无标记性体现。在音位层面,在“辅音音组|p|~|b|, |t|~|d|, |k|~|g|, |s|~|z|, |f|~|v|中,第一个成分都是无标记性的,第二个成分都是标记性的,后者等于前者加上‘声带振动’特征”(Мельчук 1998:16)。在语义层面,俄语形容词красный(红)是无标记成分,而алый(鲜红)则是标记成分,由красный +特征яркий(鲜艳的)组合而成。在形态手段层面,俄语名词учительница(女老师)是标记成分,由учитель(老师)+后缀-ниц-(а)组合而成,учитель为无标记成分,后缀-ниц-则表达特征。
梅里丘克对标记性概念(маркированность)做出如下阐释:假设在L语言中,有一对互为对立关系的成分(элементы)X和Y,如果成分Y可用X加上另一成分表示,即Y=X⨁α,那么相对于X,Y是标记成分(маркированный элемент),X是无标记成分(немаркированный элемент),α为特征(признак)或称标记变项(маркер)。梅里丘克将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对立关系称为缺值对立(привативная оппозиция)。(Мельчук 1998:15) 符号⨁用来表示语言叠加操作,这是一种作用于任意一组语言客体,包括符号、符号组件、操作等的组合操作,并且包含该组合中组配关系和/或某些在语言中的具体规则。(Мельчук 1997:131)一言以蔽之,所谓标记性是指语言中所体现的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的对立,特征是区分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的附加信息。
关于标记成分梅里丘克有如下补充:“首先,标记成分概念很容易概括为若干个成分的对立:X ~ Y1~ Y2~ …Yn~,若所有Yi(1≤i≤n)都可以表示为X加上另一成分,即Y1=X⨁α,Y2=X⨁b …则Yi对于X就是标记成分,而X对于所有Yi来说,则是无标记成分。其次,严格来说,Y常常用作标记成分并不是自身的因素,而是相对于某个无标记成分X体现出标记性(Y=X⨁α)。在未明确无标记成分时,单独使用标记成分是一种不完全准确的简化形式,只在无歧义情况下使用。再者,两个标记成分的对立称为等值对立(эквиполентная оппозиция):X~Y时,X=Z⨁a,Y=Z⨁b,且特征a, b没有共同成分:a ∩ b=∧”(Мельчук 1998:15-16)。从形态层面看,俄语动词ехать与приехать构成缺值对立,前者表示“乘坐交通工具发生位置移动”,后者表示“乘坐交通工具来到”,приехать=при⨁ехать;ехать与поехать也构成缺值对立,后者表示“乘坐交通工具出发”,поехать=по⨁ехать;而приехать与поехать则构成等值对立,因为前缀при-与по-没有共同形态成分。
梅里丘克对自然语言形态语法意义所体现的标记性特点做出详解。
(1)语法意义标记性与无标记性对立具有语言归属性,只能在具体语言中确定。假设两个互为对立的语法意义为‘g1’~‘g2’,若在L1语言中,无标记性是‘g1’,那么在L2语言中无标记性则可能是‘g2’。在法语以及诸多罗曼语中,形容词阳性相对于阴性属无标记性,表现为形容词限定包含阴性和阳性名词时,用阳性形式。阿拉伯语则恰恰相反,阴性属无标记性:形容词修饰非人称名词复数时用单数阴性形式,而不管该名词是阴性还是阳性。
(2)语法意义标记性受词干语义影响。语法意义标记性或无标记性的典型特征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受该语法意义所依附的词干语义影响。通常情况下,名词以单数形式(无标记性)被借用到另一种语言中,但由于某些超语言因素,有些名词常用复数,因此被借用时也以复数体现。俄语借用英语词rail(轨道),构成新的复数形式рельс+ы. 俄语词блин(薄饼)也以复数блин+ы被借用到法语中,构成法语新的复数形式,un blini(单数),des blinis(复数)。
(3)必须区分语法标记性(грамматическая маркированность)与形式标记性(формальная маркированность)。前者指形态符号意义层面的标记性,后者则指形态符号手段层面的标记性。有些语法意义在某一方面具有标记性,在另一方面则没有标记性。如称名格(номинатив)与受格(аккузатив)。从语法层面看,受格相对于称名格是标记性的,既可作直接补语,也可作间接补语;而称名格使用范围则宽泛得多,较少受具体语境的制约。(孙淑芳等 2016:80) 然而,在形式层面,称名格与受格(单数)可同为标记性或无标记性,这与词干类型有关。
(4)必须厘清语义层面的语法意义标记性与无标记性。这表现为两组对立关系:一是无标记A与有标记A的对立。试比较:лев1(狮子)指动物,В Африке водятся львы(非洲有成群的狮子);львица(母狮)指лев1的雌性。前者为无标记成分,后者为标记成分,添加“雌性”特征;二是无标记A与标记性非A的对立。试比较:лев1(狮子)与лев2(雄狮):Это не львица, а лев(这不是母狮,而是雄狮)。相同的词形既可是无标记成分,单纯表达狮子这一物种,也可添加“非雌性”特征。
表1 语法层面与形式层面标记性与无标记性体现
(5)自然语言普遍存在标记性语法意义叠积(нагромождение маркированных граммем)现象,叠积是标记性语法意义的一个主要特点。须避免同一个词形表达多个标记性语法意义,但在具体语言中,这一现象比比皆是。如俄语动词只在陈述式(无标记成分)中区分时间特征,假定式或命令式(标记成分)中时间区别则消失。换言之,时间范畴内的所有语法意义都叠积在一个标记成分词形上。再如,俄语形容词只在单数无标记成分时区分阳性красивый(美丽的)、阴性(красивая)和中性(красивое),复数(красивые)为标记成分。
(6)标记成分并不意味着语义(所指层面)或形式(能指层面)更加复杂。俄语动词未完成体相对于完成体始终是无标记成分,因为中立语境常用未完成体。非派生动词通常也为未完成体形式,人们常把未完成体看作动词的词典形式,认为其语义或词形一定较之完成体(标记成分)简单。但俄语动词语义层面与形式层面的未完成体与完成体却有3种对应关系:1)未完成体更简单;2)未完成体更复杂;3)未完成体与完成体复杂程度相同。
试比较,语义层面:1)未完成体比完成体简单,未完成体петь表示“演唱”,完成体с+петь表示“开始并完成演唱”;2)未完成体比完成体复杂,未完成体умирать表示“连续出现一系列体征说明,如缺少外部因素干预则会导致死亡”,完成体умереть表示“死亡”;3)未完成体与完成体复杂程度相同,即它们所表达的意义(смысл)相关。未完成体мешать表示“使变得困难或不可能”,完成体по+мешать表示“使变得不可能”。
形式层面:1)未完成体比完成体简单,петь~с+петь;2)未完成体比完成体复杂,вста+ва+(ть)~вста(+ть);3)未完成体与完成体复杂程度相同,толк+а(+ть)~толк+ну(+ть)。(Мельчук 1998:24-28)
事实上,无标记成分相对于标记成分既体现出共时特征(синхронические свойства),也体现出历时特征(диахронические свойства)。“有关语言学的静态方面的一切都是共时的,有关演化的一切都是历时的。”(索绪尔 2005:119)梅里丘克深受索绪尔共时与历时思想影响,在充分观察和比较过几乎所有自然语言中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的基础上,概括出它们共时与历时特征的差异性,以此作为判定形态语法意义标记性的标准。
历时特征具有动态属性,属于在语言使用者个体或者整个语言中观察的言语变化。梅里丘克认为,无标记成分在历时层面具有以下特点:“(1)易于掌握。相较于Y,儿童或者外国人更早掌握X;(2)不易丧失。在失语症或其他言语障碍情况下,相较于Y,X更晚丧失;(3)更早产生。语言中X产生早于Y;(4)更晚消失。X从语言中消失晚于Y;(5)较少变化。发生变化时,X对Y影响更大,反之则不然;6)融合现象②。X发生融合现象的可能性大于Y;(7)借用。相较于Y,X更常被借用到其他语言中”(Мельчук 1998:18)。
就共时与历时而言,索绪尔指出,“共时方面显然优于历时方面,因为对说话的大众来说,它是真正的、唯一的现实性”(索绪尔 2005:130)。囿于历时特征的复杂性及多变性,我们仅对梅里丘克形态语法意义无标记成分共时特征进行阐释。共时特征具有静态属性,是语言从时间轴中截取的一段特定状态。梅里丘克概括出无标记成分X对于相应的标记成分Y有7条共时特征。
(1)中性化(нейтрализация)
相较于Y,X更具中性化。换言之,如果X 与Y的对应属中性化,那么通常X更适于中性化特点。(Мельчук 1998:17) 汉语单数形式为“ø”,表人名词复数形式为“们”,分别用于单数和复数意义。如果说话人不特别强调数量意义,通常情况下倾向于使用单数形式。例如:
① a. 一个学生走进了教室。
b.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了教室。
c. 学生走进了教室。
在例①a中,说话人强调行为主体数量意义,用单数“一个学生”表达;在例①b中,说话人也强调行为主体数量意义,用复数“学生们”表达;在例①c中,说话人不强调行为主体数量意义,具有中性化特点,用单数“学生”表达。由此可见,单数相对于复数属无标记成分,具有中性化特点。再如,Я люблю читать книгу(我喜欢读书),单数книга并未强调客体数量意义,具有中性化特点。
(2)零形式表达(нулевое формальное выражение)
X往往通过零符号表达,与之对应的Y则通过标记符号表达。(同上) 在很多语言中都可以观察到这一现象。汉语名词单数通常都为零形式表达,没有语法标签表现,即没有特殊符号标签,如“学生”“老师”“教授”;“桌子”“椅子”“房子”等。汉语名词复数标签有两种情况:一是表人名词复数标签为“们”,如“学生们”“老师们”“教授们”;二是非表人名词复数则需借助代词、数词等语言手段帮助实现,“一些猫”“许多狗”“两棵树”等。此时,单数相对于复数是无标记成分,是零形式表达。再如,英语名词单数是无标记成分(boy,tree),与之对应的复数则是标记成分,由单数加上-s构成boys, trees等。
(3)常规性(регулярность)
相较于Y, X更常见于形态常规性表达。(同上) 俄语阳性名词单数是无标记成分,词尾为零词尾-ø,复数则属标记成分,常见复数词尾为-ы, -и, шкаф(柜子)-шкаф+ы,рынок-рынк+и(市场),以及特殊结尾-а等,город(城市)-город+а. 相较于单数,复数缺少常规性。
(4)高频性(частотность)
相较于Y,X在文本中出现频率更高。(同上) 美国语言学家格林伯格(Greenberg)的数据也可旁证这一结论。表2数据由格林伯格通过对梵语、拉丁语和俄语的统计得出。鉴于语言中语法意义的稳定性因素,其数据结果迄今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从表2中数据不难发现,与标记成分相比,无标记成分出现频率明显占优势。
表2 标记成分(标签)与无标记成分频率对照表
(Greenberg 2005:37, 38, 45)
(5)自由分布(свободная дистрибуция)
相较于Y,X受语境制约程度较小。(Мельчук 1998:17) Y仅用于某些专门语境中,X往往没有这方面的限制。俄语动词现在时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为标记成分,只能用在主语为第一、二人称代词或包含第一、二人称代词词组的句子中,如Я люблю читать книгу(我喜欢读书);Вы не знаете его ?(您不认识他吗?);而第三人称为无标记成分,表达手段丰富多样:Голова болит(头疼)[人称句];На улице темнеет(天色已晚)[无人称句]。甚至主语是动词不定式时,谓语也可用第三人称表达:Играть в компьютерные игры оказывает отрицательное влияние на учёбу(玩电脑游戏对学习造成负面影响)。
(6)易接受(легкая воспринимаемость)
相较于Y,语言使用者更易于接受X.(Мельчук 1998:17) 俄语正常词序为“主语+谓语+补语”(Я читаю книгу)(我读书),属无标记成分。由于俄语词序排列相对自由,也会出现“补语+谓语+主语”等其他词序(Книгу читаю я)(读书的是我)。相对于正常词序,其他词序排列属标记成分。两者语义基本相同,但前者理解起来更省力。
(7)不易出错(устойчивость против ошибок)
“对语言使用者而言,由X导致的错误要小于Y。”(同上) 换言之,使用无标记成分出错率小于使用相应标记成分。
综上所述,从语义层面看,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区分非常明显,标记成分Y =无标记成分X⨁特征α. 但从语法意义上看,两者的区分并非易事。复数概念无法简单理解为单数加上某一个标签。究竟如何确定一个符号在语法关系上属于标记成分还是无标记成分,针对这一问题并没有公认的答案。自雅格布逊首次提出语法标记成分概念起,无数学者尝试给出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但都未能如愿。梅里丘克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他提出的形态语法意义标记性共时与历时特征,可以视为判定某一语法符号标记属性的标准。但须注意的是,这些特征几乎是在研究过所有人类语言的基础上概括而成的,因此在某一具体语言中,并非每组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都能体现上述全部的区分性特征,它们可能只体现其中某几个特征。作为范例,梅里丘克给出自然语言常用语法意义标记属性列表。
表3 常用语法意义标记属性列表
(Мельчук 1998:19)
不同于传统形态学专注于形态手段层面,梅里丘克创造性地将形态学拓展到形态意义研究上,并将布拉格学派标记理论引入这一领域。他将形态语法意义分为标记性意义与无标记性意义,在充分观察和比较过几乎所有自然语言中标记成分与无标记成分的基础上,概括出它们共时与历时特征的差异性,以此作为判定形态语法意义标记性的标准。通过阐释梅里丘克形态语法意义、标记性、标记成分、缺值对立、等值对立、语言融合等术语的内涵,进一步明晰自然语言形态语法意义标记性特点,以及无标记成分对于相应的标记成分体现出的共时特征。引介与诠释梅里丘克形态语法意义标记观有助于深入理解并掌握其形态学思想精髓,为汉语形态学研究提供一定的启迪。
注释
①在语言符号所指、能指和组配3元素中,梅里丘克首先从所指切入,因为传统意义上所指概念有时被简单地认定为意义。梅里丘克形态学领域的所指概念与传统意义上的所指概念并不完全相同。
②语言学术语融合是指以两种或若干种语言在词汇和语法方面混合,从而构建新的语言。在融合过程中,须与其他语言接触,使语言变得更加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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