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妹
疯狂逐梦人
——以象征主义解读《月亮与六便士》
张一妹
英国作家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以画家高更为素材,描写了主人公斯特里克兰为了追逐绘画理想,挣脱世俗羁绊、摆脱原有价值观的传奇人生经历。本文用象征主义理论,围绕主人公逐梦之路,解读月亮与六便士的三层象征意义。
毛姆;月亮与六便士;象征主义
英国作家毛姆的长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以法国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为素材,刻画了主人公查尔斯…斯特里克兰的鲜明形象及其疯狂逐梦的一生。斯特里克兰本来是位证券经纪人,平日里性情有些呆板,有稳定的收入和美满的家庭,生活也算富足优越,却在接近不惑之年时对艺术着了魔,突然放弃一切,开始了对梦想的疯狂追逐,在精神、物质、处世上也发生了令读者们错愕而难以理解的转变。
象征主义起源于19世纪中后期法国、俄国和比利时的艺术运动,后逐渐扩展至欧美各国。在文学领域,波德莱尔于1857年出版的《恶之花》标志着象征主义文学的诞生。该理论强调用“象征的方法暗示作品的思想、事物的发展和抽象的哲理,尤其是在作者内心深处隐蔽的思绪”[1],是一种深入浅出、寄意深远的构思方式。象征由本体和象征体两部分组成,通过联想和想象建立二者间关系,实现一个完整的象征性意义。文学中的象征主义手法激发了读者们的阅读兴趣,他们能够通过文本中的象征来洞察作者对大千世界、普通事物以及人们行为的看法、思考及价值判断。《月亮与六便士》的题目便是象征手法的典型体现。通过对主人公查尔斯…斯特里克兰的刻画、其与周遭人物交集的叙述、以及欧陆社会风貌的描写,毛姆赋予“月亮”与“六便士”的象征意义循序渐进浮出字面。
题目及简介中读者们不难发现月亮与六便士所对应的第一层象征体,即理想与现实。作为中产阶级一员,斯特里克兰享受着社会赋予的众多权利,生活稳定,家庭美满。然而在风平浪静的生活背后,却隐藏着内心对绘画的渴望与追求。斯特里克兰的画家梦想自幼扎根于心间,无奈其父觉得艺术赚不了钱也难成大业,他只好按照父亲要求做起了生意。四十岁的年龄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承担不起梦想的重量,可斯特里克兰这样说道,“我得画画。我身不由己。人掉进水里时,他水性怎样,是好是差,都无关紧要:他只能扑腾出去,不然就会淹死”。[2]在梦想与现实中挣扎的他把自己比喻成溺水者,这个形象明确体现了他对艺术的狂热。正如“月亮”高挂于夜空,斯特里克兰的画画梦也从未消失。为了追逐心中的“月亮”,斯特里克兰放弃了手中的“六便士”,住在巴黎下等街道散发着浊气和霉味的旅馆,打扮邋邋遢遢,吃饭也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可他神态却极其自在。这种对物质毫不在乎的状态,给了他追逐绘画最高程度的自由,无论身体还是心灵上。迪尔克…施特勒夫看好他的天赋,在他生病时不顾一切把他接到家里,甚至让自己的妻子去照他,可斯特里克兰却毫无感激,一如既往地对施特勒夫加以嘲笑、轻蔑,甚至占据了施特勒夫的妻子与房子,最终害得施特勒夫家破妻亡。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毫无怜悯、愧疚与羞耻,更不用说道义与责任。在生命最后时刻,他又将自己的画作付之一炬,烧尽了这一生的执着追求。他的行为疯狂又神秘这个一意孤行的执迷者不容于世人,他的灵魂似乎只为艺术而燃烧。躁动的灵魂、狂热的人格和本心的召唤,铺就了一条逐梦不归路。
列夫…托尔斯泰曾经说过理想是指路明灯,没有理想,就没有坚定的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生活。面对理想与现实,每个人心中必然挣扎一番。理想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现实是理想的基础,支撑着理想的实现,二者辩证统一。然而,在理想和现实的选择中,斯特里克兰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两者兼顾,而是完全否定了现实,全身心拥抱了理想。除了绘画本身,生活中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无足轻重、都是他逐梦路上的障碍,金钱、亲情、友情更是可以置身事外。证券经纪人的稳定工作本可以使他体面地退休,美满家庭生活可以使他进入富足的晚年,就这样度过充实而幸福的一生可能是大多数人的人生目标,然而斯特里克兰不屑于这种平凡的生活模式,决然抛弃了所有,投身于未知的艺术前程。
西方文化中,月亮的意象总是和纯洁相关。月亮或圆或缺的线条变化令人联想到少女的曼妙身姿;其颜色又洁净皓白,因此经常用来形容纯净事物,也象征纯洁真挚的爱恋。“月亮”与“六便士”间的矛盾,也体现了真爱与虚情的对立。
斯特里克兰夫人体态丰腴却不臃肿,不施粉黛却面容怡人,与斯特里克兰婚后育有一儿一女。她平日里喜欢开茶话会、结识作家,所以时常邀请文人墨客们来家中坐上一坐。其余时间都用来操持着家务,家里的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她不仅是出色的主妇,也是称职的母亲,然而这样一位贤妻良母却不是斯特里克兰所在乎和留恋的。她语带温情地评价丈夫是位“平庸的人”,“并不妄想自己是什么天才”[3],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否定了这位妻子的看法。事实证明,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当知道丈夫抛弃自己和孩子去了法国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丈夫有了外遇、和别的女人私奔了,并声称即便丈夫有了新欢,她也不会离婚。她一直看到的是丈夫的表面,未曾了解丈夫平日外壳下藏起的梦想与爱好。多年以后丈夫离世,面对评论家来访,她也表现得自然圆滑,处处暗示自己与丈夫的关系一向美满,这些都验证了她对流言蜚语及他人看法的重视。她和斯特里克兰更像是一种社会标准下的模范式物质家庭,为了满足虚荣心而达成的婚姻事实。尽管她在家庭生活中竭尽全力承担一切事务,但这样的“六便士”感情在斯特里克兰看来更像是逐梦路上的一份阻碍与束缚。为了达到全心全意投身于艺术的目的,斯特里克兰毫不留恋地抛弃了结发十七年的妻子。
作为迪尔克…施特勒夫的妻子,布兰奇…施特勒夫和斯特里克兰本无交集。施特勒夫的一次善意之举将布兰奇和斯特里克兰联结在一起,也给自己带来了伤痛。布兰奇本不同意丈夫将友人接到自己家中养病,因为斯特里克兰在她看来狂妄自大、不尊重人,但丈夫一再坚持,她只好妥协。然而之后迪尔克对斯特里克兰的感情却发生了惊人逆转——她爱上了斯特里克兰。日日夜夜的看护与照顾让她发现了自己生活中一直缺少的激情。由于个人经历,迪尔克宁愿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也不愿接受男人为她作出的牺牲。可斯特里克兰对她的占有不过是出于完成一幅画作的目的,是一时的欲望,与爱情无关。离开了一个女人的“圈套”,斯特里克兰不愿掉入另一个“圈套”。当他不需要她时,她就得离开,这也就酿成了迪尔克的自杀惨剧。
斯特里克兰视上述两个女人为圈套与束缚,没有爱情可言,却对阿塔另眼相看,将未被世俗沾染的土著女人阿塔视作纯洁的月亮,他们之间的感情符合斯特里克兰对纯洁爱情的定义。阿塔当时年仅十七,自己打工有了些积蓄,有地产还有房子,对爱情也不要求仪式。她对斯特里克兰的爱不求任何物质或感情回报,只是默默付出,使之可以全身心投入到绘画中去。和阿塔生活在小岛上,自然环境为斯特里克兰提供创作的诸多灵感;家庭环境给了他创作的足够自由,“她让我独处,给我做饭,自己照管孩子。她做我要她做的事情”。[4]在斯特里克兰患上麻风病后,阿塔忠诚而坚定地表示一刻也不会离开斯特里克兰,一向铁石心肠的斯特里克兰竟然感动地流下了泪水。二人的这种爱情与金钱无关,与目的无关,纯洁如月,没有丝毫杂质。
逐梦前的斯特里克兰生活在物欲横流、追逐浮华的欧洲大陆,而实现他最终绘画梦的地方是塔希提岛这个纯净浪漫自然海岛,这两个对比明显的地点也正是六便士与月亮的第三层象征意义。
塔希提岛可以说是斯特里克兰的乌托邦,在岛上,他的梦想有了形状。塔希提岛位于南太平洋,是法属波利尼西亚向风群岛中的最大岛屿。在轮船上打工的斯特里克兰初见塔希提岛,熟悉感便油然而生,甚至有种曾经在这里住过的错觉,于是便留了下来。远离文明世界的塔希提小岛物产丰富,民风淳朴。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河流环绕房屋,树上挂满果实,天空澄澈蔚蓝,空气清新凉爽。土著人的生活方式感染了斯特里克兰,他身上只穿一件围裙,头发蓬乱,汗毛成丛,赤足行走,白天画画看书,晚上钓鱼游泳,生活简朴平淡。土著人成为了他画作的模特,内容更是任意选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斯特里克兰仅存的几幅画作都是在这座小岛上完成的。小岛的有限空间与无穷时间,交织成一篇篇写给大自然的赞美诗。与欧洲遭遇不同,塔希提岛上的人们对斯特里克兰并没有厌恶之情,反倒怜悯、包容他。他的特立独行人们也是见怪不怪,他不再被用异样眼光所扫视与评判,岛上每个人都各得其所。斯特里克兰如一位虔诚朝圣者,而塔希提岛就是他的纯净圣地。
在欧洲大陆的生活,与塔希提岛则截然不同。小说成书于20世纪初,一方面,经济发展迅速,物质生活丰富,价值观以金钱为基础,以阶级划分地位;另一方面,新世纪的到来又产生了异化感和孤独感,一战战火蔓延,冲击着人们曾经安定平和的内心世界,“整个十九世纪认为健康的生活离不开对形式、秩序、条理性和模式的尊崇驯服”。[5]原本有着稳定工作、美满家庭的斯特里克兰突然抛弃一切去追逐绘画梦想的这一行为根本没办法被常人所理解,家人、亲戚和合伙人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表面木讷呆板的人会痴迷于绘画,他的疯狂、执迷、躁动、自私、粗野都与社会准则和主流价值观相悖。来到巴黎之后,情况也并没有好转,他的怪异行为方式还是给其他人带来了荒诞感、冲击及伤害,没有人能理解他,更不用说同情,斯特里克兰处处显得不合时宜。精神上没有活力,艺术上失去灵性,在这种受功利主义原则支配的现实环境下,斯特里克兰没有灵感与希望,而内心的艺术狂魔支配着他前进,他能做的只有逃离。
创造美的激情在斯特里克兰心中翻搅,使他不得安宁,走上了疯狂的逐梦之路。毛姆说,一味地低头寻找地面上的六便士,是不会看见空中月亮的,所以斯特里克兰这个疯狂逐梦人为了梦想,撇下现实;继而挣脱虚情束缚、收获真爱;最终远离故土,到达梦想桃源。至此,月亮与六便士的象征意蕴得以一一展现。
[1]吕伟民,王国明.论象征主义文学的基本特征[J].郑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4).
[2][3][4]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月亮与六便士[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6.
[5]马…布雷德伯里,詹…麦克法兰.现代主义[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
责任编辑:郭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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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7)08-0040-03
张一妹/长春教育学院助教,硕士(长春吉林13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