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春捺钵研究综述

2017-03-29 20:37姜维公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查干湖契丹长春

季 言,姜维公

(长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辽代春捺钵研究综述

季 言,姜维公

(长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契丹王朝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立在塞北草原上的一个多民族融和政权。其疆域辽阔,但多数是草地平原大漠戈壁地带。其生活受到自然和地理条件制约,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游牧习俗。辽太祖学习中原国家的政治制度,将统治制度一分为二,逐渐衍生出在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独具特色的四时捺钵制度。

契丹;春捺钵;地点

捺钵是辽代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颇受国内外历史学者关注,20世纪初日本史学家对此即有相关研究。20世纪中期,国内学者开始对辽代捺钵加以考证探讨。随着历史研究的积累、相关古文物的出土和遗迹的发现,辽代捺钵尤其是春捺钵研究取得了一定突破。总体而言,学者对辽代春捺钵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辽代捺钵制度的地位及价值

(一)地位

目前学界对辽代捺钵的研究成果比较丰富,前后有数名中外学者进行研究。其中以傅乐焕最具代表性,他的《辽代四时捺钵考》是中国学者研究捺钵制度的开山之作,也是最完善之作。在此书中,傅乐焕提出辽代的捺钵不仅具有供皇帝出游玩乐的性质,还占有很大的政治分量。辽代的政治中心并不像中原那样在五京之中,而体现于辽代君主随季节变化迁四方游幸的捺钵制度中。在捺钵过程中,接纳朝贡、接待使者、议朝议政、巩固集权、治国安邦等事项同时进行。虽然辽代皇帝一年四季基本都忙于国家疆域内的巡幸捺钵活动,但其对统治阶层的管理及军事保障并没有懈怠,捺钵地的迁徙和驻跸地仍然是统治阶层的中心,其政治地位和作用没有受到影响[1]。谷文双在《辽代捺钵制度研究》中同意傅乐焕的观点,认为《契丹国志》和《辽史》等史籍上记载的四时捺钵是指以辽朝皇帝为中心、以狩猎活动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巡守制度和游幸活动。它包括狩猎、拜天射柳、祭山祀祖、商讨国事、处理政务、接见外国使臣、接纳附属国和附属部族(落)的贡品等内容,既是辽朝政治体制的集中体现和契丹族狩猎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辽代社会历史的一个缩影[2]。李锡厚在《辽中期以后的捺钵及其与斡鲁朵、中京的关系》中认为,只有捺钵才是辽朝全境范围内的政治中心,并且推断说明了斡鲁朵不是政治中心,其地位仅略高于部族。中京虽是统治汉地的最高行政机构所在地,并且是一座礼仪性都城,但仍然隶属于捺钵[3]。李旭光的《康熙东巡中的捺钵元素》对傅乐焕的观点加以补充说明,认为清代皇帝沿袭辽代捺钵制度在局部地区仍具有其必要客观条件,即当地的生态地理环境以及生产力水平、游牧民族的生活特点、国家政治稳固的需要,既受到辽代捺钵制度的影响,也是对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4]。

(二)价值

学界对春捺钵这一延续200多年的社会历史现象进行了深入研究,对其地理位置、名称、制度体系、人群主体、具体内容及文化价值等方面有较为全面的论述。傅乐焕认为春水把捕鹅的活动作为第一要务,其次为钩鱼,并进行了详细考证。杨中华的《辽代春捺钵地考》[5]和张璇如的《月亮泡与“四时捺钵”》[6]等文继承了傅乐焕的观点。孙雪江、张博程的《辽代四时捺钵体制及其影响试析》概括了辽代四时捺钵的时间、地点和活动内容及性质,认为其影响了金代捺钵。金代保留了传统渔猎生活方式,其季节性及时间规定不像辽朝那么严格[7]。孙立梅、王洪泉的《古诗文中所体现的契丹春捺钵文化》则从古诗文角度分析了春捺钵的社会影响及对后世文化的影响,认为契丹四时捺钵尤其契丹春捺钵独具特色[8]。黄凤岐《契丹捺钵文化探论》[9]、赵振绩《契丹捺钵文化的涵义》[10]也对春捺钵民族文化有所涉及。另外,白俊瑞、李波《析契丹语的“捺钵”》[11]以契丹语言为切入点,并根据辽代捺钵文化的内涵和历史演变以及与契丹族狩猎活动的关系,认为契丹语“捺钵”一词最初的含义应为“打猎、围猎”,后期随着契丹族发展壮大,逐渐演变成辽君王游幸各地时行营的专有词义。姚从吾《契丹人的捺钵生活与若干特殊习俗》[12]等文从不同角度对捺钵文化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论述。

于景让《天鹅与海东青》[13]、于济源《海东青及其文化现象》[14]、邵奎德《名鹰海东青捉放记》[15]、刘铭恕《辽代之头鹅宴及头鱼宴》[16]和张旋如《月亮泡与“四时捺钵”》皆对最具民族特色的春捺钵活动内容即捕猎头鱼、头鹅,举行著名的“头鱼宴”“头鹅宴”进行描写,对海东青的名称由来、作用及民族象征进行了论述。

谷文双《辽代捺钵制度研究》认为,契丹民族的渔猎经济状态是辽代四时捺钵制度的基础,后期往返于捺钵之间,或祭祀或游猎,在补充生产资料的同时进行国家大事的处理。王迎新的《从辽圣宗前期捺钵看南京城的职能及地位》[17]与穆鸿利的《关于契丹四时捺钵文化模式的思考》[18]也都支持此观点。

二、关于捺钵制度的形成与发展

傅乐焕在《辽代四时捺钵考》中最早对辽代捺钵制度进行了详细阐述。书中的《春水考》《秋山考》等部分列举了辽帝每年的出行情况,但都是从重熙年间(1032-1055)开始,到天祚帝(1101-1125年在位)为止,此种观点受到多数学者的认可。李锡厚在《辽中期以后的捺钵及其与斡鲁朵、中京的关系》和《论辽朝的政治体制》[19]中也对契丹人四时捺钵的相关问题进行了分析和阐述,指出自圣宗统和二十二年(1004)与宋朝订立澶渊之盟之时起,四时捺钵才可以变为相对固定的行文规制。任爱君先生在《契丹四楼名源流说》中认为契丹“四楼”之说是从鲜卑人的“白楼”形制演变而来,这应是捺钵制度形成的开始。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开平元年(907)以契丹大首领姿态开始制定国家的新制度,以汉人朝政结构为参考,颁诏宣布把皇戚九帐变为第十帐,对遥辇氏族进行改革,设置官位,建立血统同一的领导体系。此时,辽太祖的斡鲁朵包含了整个世里氏家族,既是其宫卫,也是其行营,斡鲁朵与游猎生活密切相联。辽太祖为了更好地巩固政权,学习了汉人治国制度——建都城、封建制、置官府、设使吏,大大加强了统治管理。为了保持契丹民族的特色,辽太祖接纳了谋士韩延徽的建议,实行“藩汉分治”,使得捺钵制度的形成在文化和管理上有了空间。[20]

穆鸿利的《关于契丹四时捺钵文化模式的思考》从契丹民族生活地区的自然条件、族群历代形成的生活习俗和民族的崇武精神等方面,对捺钵制度的成因进行了探索,并分析了其性质及后世影响;周惠泉在《“捺钵文化”:辽代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追寻》中认为契丹独创的捺钵制度是契丹民族文化与各民族文化相互影响渗透下文明升华的结晶,是辽代政治制度的体现,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典型代表[21];乌力吉在《关于契丹捺钵文化的再认识》一文中认为捺钵是辽初期“藩汉分治”体制下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的融合和延续[22];谷文双在《辽代捺钵制度研究》中认为契丹民族的狩猎经济作为契丹人的生活来源,与后期形成的捺钵制度密不可分,并对捺钵文化和捺钵制度进行分析辨别。

李锡厚在《论辽朝的政治体制》中认为,契丹部族组织具有兵民合一的特点,部族首领组织有很大权威。辽朝建立以后,由部族联盟向中央集权政治体制转变。辽世宗开始把国家的中央集权中心融入到皇帝游幸的行在之所——捺钵中去,有别于中原历代国家政治中心所在,体现了捺钵在辽代国家中的政治地位。谷文双的《辽代捺钵制度研究》也同意此观点。

三、辽代春捺钵的行宫地点

(一)春水

虽然《辽史》和《契丹国志》对辽代捺钵的地点都有所记载,但都不甚确切。因此,学界对春捺钵地点问题的争论一直未曾中断。日本学者津田左右吉、池内宏等最先对春捺钵有所探索,对“春水”的地点进行了较详细的论证。池内宏在《辽代春水考》中通过考察辽帝进行春捺钵捕鱼猎雁的实际情况,以及史书中所提到的辽代前期所游幸的春捺钵之地如延芳淀、长春河、长泊等,得出长春河、鸭子河的别称乃春水的结论[23]。津田左右吉对长春州所在地图位置和周边水路河流及陆地交通等方面作了细致考证,对池内宏的观点辅以佐证,表示支持[24]。国内学者最早进行此项研究的傅乐焕先生认为“春水”即鱼儿泺,也就是现在的月亮泡。孙立梅在《辽金时期的查干湖、月亮泡渔猎文化探析》中认为辽代的“春水”指的就是查干湖[25],与傅乐焕观点相左。范博凯、景阿男通过对辽金时期民族群落所在地址的调查,也支持孙立梅的观点[26]。李旭光有关辽金历史的系列考证文章《查干湖之滨的皇城》,列举了辽代九位帝王进行春捺钵的地址、时间及与查干湖密切联系的政治事件,并得出了以下结论:捺钵制度基本上贯穿辽代统治的始终。从太祖皇帝直至天祚皇帝,九位帝王在位期间共举行春捺钵153次。其中,圣宗太平二年(1022),首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辽帝到查干湖畔捺钵[27]。近年来,查干湖捺钵遗址考察也有较大发现——查干湖南岸乾安境内已发现四处“春捺钵”遗址,查干湖北岸也发现一处较大的“春捺钵”遗址群落。这些遗址进一步印证了辽代春捺钵与查干湖水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鸭子河泺

对于史书中所提的另一春捺钵地点——鸭子河泺所在位置,史学界至今仍有争论。曹廷杰《东三省舆地图说》认为在今月亮泡一带水域[28];杨中华先生在《辽代春捺钵地考》中认为在今肇源县境内新站附近水面已萎缩消失的乌兰诺尔;《前郭县文物志》认为在肇源县境内的茂兴泡[29];《吉林省前郭县水利志》《吉林省历史概要》认为在今查干泡(湖)[30-31]。

(三)长春州

杨中华在《辽代春捺钵地考》中认为长春州即今吉林省大安市大赉镇古城。李旭光在《辽代春捺钵再考》《查干湖畔的春捺钵》两文中对春捺钵的地点进行了进一步考证,认为吉林省松原查干湖为辽帝的主要“春捺钵”地,即长春州。孙秀仁在《再论绰尔城塔子城历史地理诸问题》一文中认为,辽长春州、金新泰州即今城四家子古城[32]。张柏忠、景爱等学者赞同此观点[33-34]。宋德辉在《城四家子古城为辽代长春州金代新泰州》中通过吉林省白城市洮北区城四家子古城出土的金代文字刻砖,亦印证了此观点[35]。那海洲、胡龙滨的《塔虎城为金肇州旧址考》把辽长春州、金新泰州标定在城四家子古城[36]。白寿彝主编的《中国通史》[37]、孙乃民主编的《吉林通史》[38]则把长春州的位置标注为今吉林前郭尔罗斯县以北的塔虎城。《中国历史地图集释文汇编·东北卷》对此观点给予肯定:“近年来历史和考古工作者定长春州为今吉林前郭尔罗斯县以北的塔虎城,是正确的。”[39]

(四)泰州

王国维在《金界壕考》一文中推定“辽泰州当在今洮儿河之南,洮南县东某地点矣”[40],把辽泰州定在城四家子古城。金毓敝在《东北通史》中把辽泰州确定在“今洮南县逛北,大赉县逛南之地”[41]卷5,299,即城四家子古城。对此,中外学者皆无异议。

四、结语

辽代捺钵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深入研究,但由于相关史料缺乏、相关遗址地点信息不明,研究难度不言而喻。部分研究成果在局部领域立意鲜明、推理严密,但纵观总体,并不能与相关史料记载和实际发现相互印证,结论自然难以让人信服。因此,依据史籍记载,吸收前人研究成果,并结合考古发现,还历史以本来面目,仍是研究辽代捺钵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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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12

季言(1991- ),女,硕士研究生,从事辽史研究;姜维公(1962- ),男,教授,从事东北民族史与疆域史研究。

K246

A

2095-7602(2017)05-00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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