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顿与齐曼对科学社会学的贡献及其思想局限性

2017-03-26 06:52缪成长
关键词:科学规范社会学科学知识

缪成长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 马列主义教学部,贵州 都匀 558000)

默顿与齐曼对科学社会学的贡献及其思想局限性

缪成长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 马列主义教学部,贵州 都匀 558000)

默顿与齐曼分别缔造的学院和后学院科学模型,以各自坚实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基础,很好地反映了两个不同时代的科学特征。默顿与齐曼也因此都对科学社会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由于时代和自身学术立场的限制,默顿与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又各自存在局限性。把两位大师的贡献和局限性放在一起,对之做出比较恰当的评价,不仅有助于人们了解两位大师的科学社会学思想,也会对后人的科学社会学研究产生启示。

科学社会学;科学规范;功能主义;自然主义

默顿(R.K.Merton 1910—2003年)是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科学社会学家,科学社会学的创始人。齐曼(John Ziman1925—2003)是英国著名的固体物理学家和科学社会学家。默顿和齐曼都为科学社会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们分别缔造了学院和后学院两种科学模型。这两种科学模型所塑造的科学规范、科学共同体[1]、科学知识生产方式等,一直指引和激励后人的科学社会学研究。但是,诚如所有的理论家一样,由于时代和自身学术立场的限制,默顿和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也各自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公正地评价两位大师对科学社会学的贡献及其思想局限性,无疑对科学社会学的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一、默顿对科学社会学的主要贡献

默顿是率先研究科学社会学领域重大问题的社会学家。在研究过程中,他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基本概念、理论和方法,并开创了理论与经验相结合的社会学研究传统。特别是他提出的科学规范,虽然遭到学界的诸多批评,但是时至今日,一直被尊为科学与学术研究应该遵守的典范。由于这些突出的贡献,默顿在科学社会学界享有崇高的声誉,被尊称为“科学社会学之父”。

(一)创立科学社会学

20世纪30年代,默顿开始从事科学社会学研究。但是,此时的科学社会学如同继子一样被人们所忽视,科学社会学的研究成果更是寥寥无几。正如默顿自己所说:“我30年代开始研究这个领域,那时这还是个未知的领域,还没有人认真地形成一些思想。”[2]正是默顿的长期不懈努力,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科学社会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地位开始确立。默顿也因为这一开创性的成就,而被尊为“科学社会学之父”。就连默顿的批评者——科学知识社会学(SSK)的一些代表人物如卡林·诺尔塞蒂纳、马尔凯等,也承认默顿是科学社会学的开创人。卡林·诺尔塞蒂纳曾经说过:“即使默顿的敌人也承认默顿是科学社会学的创始人。当他1938年发表其经典之作《17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时,科学社会学还是一个未被承认的领域。50年后,美国和欧洲已出现了大量的有关科学和技术的社会研究的项目和研究中心,科学社会学作为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学科的地位已确定无疑了。”[3]

从对17世纪英格兰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研究开始,默顿总是站在科学社会学研究的前沿,积极引导、参与和支持科学社会学的发展。默顿率先对科学的制度化问题展开研究,提出了影响深远的“默顿命题”,其涉及的理论主题范围十分广泛,包括科学的社会规范、科学的承认与奖励系统、优先权之争、科学界的多重发现、马太效应以及局内人与局外人等。创立探索科学文化条件的默顿研究纲领,是默顿创立科学社会学之后又一项杰出工作。

(二)提出基本概念、理论和方法

1.界定新概念

概念是一个学科的基因,是理论的基本构成要素。默顿在研究中提出了许多具有广泛影响的专业术语,如自我实现预言、潜功能与显功能、反功能、角色模式、角色丛、地位丛、目标置换、退却主义、马太效应,社会学的矛盾选择、本地人和世界主义者、研究中的偶发模式,等等。这些术语很多已经逐步发展为社会学核心概念。而诸如“马太效应”“显功能”和“潜功能”等概念,更是演绎和迁移到其他学科领域,甚至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朗朗上口的习语。因此,默顿提出的这些概念,不仅为科学社会学的形成与发展,也为其他学科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2.倡导“中层理论”

在对帕森斯“宏大理论”(grand theory)和低层次经验命题的批判基础上,默顿提出了自己的“中层理论”。默顿认为,帕森斯的理论过于宏大、抽象、概括,并且与经验世界脱离联系,因而是没有前途的。他倡导在宏观概念框架与微观的可操作之间建立“中层理论”。默顿指出:“社会学只有侧重于(但不仅仅)中层理论的研究,才会有所发展,否则,如只注重发展综合的社会学体系,社会学就会停滞不前。”[4]默顿同样反对创建低层次的经验命题。他的理由是,社会事实是复杂多样的,对每一个社会事件都进行经验归纳,完整的社会学理论必然无法建构,社会学理论最终只是一盘散沙。

默顿的“中层理论”不仅抽象层次较低,而且与经验世界相联系,所以它的理论假设比较容易用经验研究来检验。也正因为如此,默顿的“中层理论”被广大社会学家所接受,影响了自他以来的整个社会学思维。失范理论、参考群体理论、角色冲突理论、社会分层理论、权威理论、种族冲突理论、阶级和国家冲突理论等“中层理论”,已经成为当今科学社会学研究领域人人皆知的理论。

3.完善功能分析范式

(三)开创经验研究与理论研究相结合的传统

在默顿之前,西方社会学界存在一种普遍现象,那就是社会理论和经验研究是相脱离的。那些热衷于理论概括、急于建立宏大社会学理论的社会学家们认为,他们所说的是否真实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所说的要有意义;而与之相反,经验论者则认为,事实就是事实,关心意义如何本来就没有意义。

默顿极其敏锐地洞悉到这种现象,于是创立了经验研究与理论研究相结合的传统。默顿曾说:“长期以来假想的那种社会理论与经验研究的相互脱离是我始终反对的,而使两者的结合是我的贡献。”[5]为此,默顿一方面系统地阐述社会学理论研究与经验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另一方面,在他自己的科研生涯中,他始终秉持理论与经验相结合的传统,在诸如科层组织、大众传播、公共政策的研究中,取得了很好的示范性效果。默顿还与他的杰出弟子如科尔兄弟、朱克曼、巴伯等一起,开展了一系列很有成效的理论与经验相结合的研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著名学派——默顿学派。

二、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

经历了20多年的繁荣,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默顿的科学社会学理论开始遭受广泛的质疑,面临严峻的挑战,并逐步被后来崛起的科学知识社会学(SSK)所取代。

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客观上使任何社会学理论都必然要面临考验和挑战,这是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受到质疑和出现衰败的客观原因。而默顿个人知识背景和学术研究的局限则是他科学社会学思想遭遇质疑和挑战的主观原因。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可以归结为3个方面。

(一)认识论的理想化倾向

与其他的科学社会学家一样,默顿在他的理论体系当中,对“什么是科学知识、科学知识的本质是什么”等基本问题也给予了回答。但是,由于默顿的思想主要是以近代科学为蓝本,特别是以17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为素材,所以他的科学社会学理论的认识论,就必然摆脱不了探求近代科学运行规律的科学观——逻辑实证主义科学观的束缚。按照实证主义的科学观,科学知识是自然界的对应物,其内容是逻辑经验构成的,与科学家的情感、外部社会环境等因素无关。正是实证主义的观点,构成了默顿科学社会学认识论理想化倾向的底蕴。

事实上,随着大科学时代的来临,科学与社会的关系发生了变化。现代科学不再是建制化的自治事业,而是与政治、经济、军事相互渗透的特殊社会活动,因为科学的目的既明确又实用,它要求科学不再是个体的实践,而是集体化的运作,科学的内部组织、控制和运行机制也必须随之做出调整。这就意味着人们不再满足于对科学知识作纯粹逻辑的解释,而是更习惯于研究语境中的科学,研究文化视域中的科学。正是在这种形势下,20世纪60年代以后,科学哲学界出现了历史主义转向,也产生了科学知识社会学(SSK)、现象学等多种学派。它们对默顿的科学社会学理论展开了激烈的批评,其中以SSK最具代表性。

SSK学者们把批评的火力聚焦在实证主义科学观上。这恰恰是对默顿科学社会学理论的批判。他们认为,科学知识的具体内容本质上不是经验和逻辑构成的,而是社会协商的结果,社会因素对于科学“事实”的形成是起着重要作用的,某一理论能否被科学共同体所接受,与这个理论所包含的核心科学内容在形成过程中的劝服技巧、权宜选择、社会利益相关联。“简单地说就是,科学知识本来是社会建构物,但过去却被说成是对外在客观世界的社会无涉的反映,现在我们要解构这种关于科学的表述,并建构一种更真实的科学知识观和科学实践形象。”[6]

可见,默顿的科学社会学赋予科学知识以特殊的认识论地位,即把科学活动的认知层面看成是完全由逻辑和经验来控制的。实际上,这是一种认识论上的理想化倾向。

(二)方法论的绝对化倾向

默顿曾说:“科学的惯例具有某种方法论依据。”[7]默顿的意思是说,科学知识的生产和评价过程是有方法论依据的。综观默顿的科学社会学理论,其方法论依据就是逻辑实证主义的“证明”原则,即“经验证实”“逻辑一致”和“可重复试验”。在默顿看来,经验证据是某一理论是正确预言的一个先决条件,而内部逻辑自洽也是科学理论有效预测必不可少的条件。如果某一理论既有经验证据,内部逻辑也是自洽的,同时还能够被观察实验证实,那么它就完全能够被作为“科学”理论来加以接受,这样的理论所反映的科学就一定是绝对客观的和绝对真实的。

SSK运用“磋商性”“情景性”和“选择性”等概念,对默顿的“经验证实”“逻辑一致”和“可重复试验”进行了消解。马尔凯认为:“看起来有关科学知识生产的正统社会学解释中有一个重要缺陷,就是缺乏解释性或磋商性概念。”[8]93他的意思是,“磋商”意味着科学理论在被科学共同体接受的过程中,不再受制于符合经验逻辑的标准,而是利益竞争、劝诱说服、权宜选择的社会过程。塞蒂纳也认为,科学知识生产过程是选择和情景负荷的,不存在保证科学研究活动沿着唯一的路线前进,研究路线甚至研究使用的设备材料都是有可能被替代的。

相较于默顿,SSK的观点过于激进,SSK把传统方法论的有效性,完全归为科学家们为了增强科学观点说服力的誉辞,从而完全否认了科学的客观性。但是,反思SSK的观点,我们也不难得出,默顿的科学社会学方法论的确过于绝对化。

(三)科学规范的脱离实际倾向

默顿试图通过科学规范把科学知识与科学实践联系起来,实现认识论与方法论的统一。默顿认为,既然科学知识是完全按照理性的方法建立起来的,那么科学家在科学实践中就应该遵循理性的原则,而不能感情用事。因此,默顿建立了包括公有主义、普遍主义、无私利性、独创性和有条理的怀疑精神五项科学规范(简称CUDOS),其主要功能就是为科学家的理性行为提供辩护原则。

很显然,默顿的CUDOS科学规范是脱离当今实际的。很难想象,当下任何科学研究不是以项目或课题的形式存在,不是服务于政府或机构的“附属物”,不是在政府或机构的规划、管理下有目的、有计划地实施的。一些重大的科学研究活动,无一不是贴上了“闲人禁止入内”的标签。保密等级之高,甚至到了连一些首席科学家的家人也不知其行踪和所为的程度。

SSK对默顿科学规范的讨伐,恰恰说明了这一观点。SSK认为,科学知识并不是实在的对应物,而是社会的建构物,科学家在科学实践中并不是始终保持“中立、无偏见、公正”的姿态,而是和普通人一样,也会“互相磋商、修辞的运用、劝服、互相攻击”等。在SSK当中,马尔凯对默顿CUDOS规范的批评最具代表性。在马尔凯看来,默顿CUDOS规范的存在和意义是依赖于科学共同体的,科学共同体通过科学家声称它的存在和声称遵守它才赋予它意义,因此默顿CUDOS规范只是“相对标准化了口头表达形式,并没有制度化”;“道德规则不会被自动地机械地遵从,它们是在某些意义上存在,遵从与其说是假定的结果,还不如说是磋商的结果”[8]91。马尔凯以“脉冲星”的发现为例,试图说明科学家遵从或违反默顿的“公有性”规范,并不必然受到奖励或制裁,因而奖励与遵守规范没有直接关系。

马尔凯还指出,默顿的科学规范不是科学界存在的唯一规范,科学家在科学实践中遵从不同的规范,甚至是相反的规范。例如,有的科学家遵从普遍主义规范,有的则赞成特殊主义规范;有的科学家遵守公有性规范,而有些则在实践中扼守保密。也就是说,科学界存在多套科学规范,默顿的“那组社会规范与其说是错误的,不如说是不完善的”[9]66-67。

马尔凯甚至还主张,应该彻底抛弃科学实践活动由规范调节的观念,因为“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的具体研究表明,科学家在实际工作中经常偏离所谓的规范……另一个是没有经验研究的证据表明,被调查的科学家有任何强有力的和普遍的信奉”[9]66,科学规范并不对科学家有约束力,所以默顿的科学规范是脱离实际的。

三、齐曼对科学社会学的主要贡献

(一)开辟科学解读新进路

齐曼开创了自然主义的研究进路。他的“自然主义”核心观点是,科学在认识论上并不具备优先性,科学只有放到日常生活世界中才能被真正理解,因为科学活动和日常生活事件十分相似,也存在主体际性和对常识的追求。齐曼提出自然主义科学观,目的是促使人们接受如下事实:科学活动同日常生活一样,是利益机制推动的实践过程,因此对知识可信度的信心,随着知识领域和知识生产过程的利益分配变化而改变。从表面上看,齐曼的自然主义科学观与SSK的建构主义科学观十分相似,但事实上它们之间存在很大区别。

首先,从齐曼提出的主体际性概念可以看出,齐曼虽然认为利益是科学知识生产的动力机制,但仍然坚持科学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客观性;除此之外,齐曼也承认科学家在行为上具有一致性,科学规范是存在的。而SSK则认为,科学知识是完全相对的,是在利益驱动下任意建构的,科学规范本身就是“建构”。在这一点上,齐曼本人也曾经对自己与SSK做过区分。齐曼说:“科学深深地植根于生活世界中,但是这并不会导致科学知识社会学所赞同的相对主义,生活世界中存在主体际性和对常识的追求,这让科学看起来更加的可靠,而不是更加不可靠。”[10]

其次,齐曼的自然主义研究进路与SSK的研究对象和视角不同。SSK只把科学知识产品放到日常生活中进行研究,而齐曼还把作为科学知识生产者的科学家放到日常生活中进行研究。

综上所述,齐曼的自然主义视角是独特的,他对科学的解读方式是全新的。剑桥大学的Peter Lipton曾经如此评价齐曼的著作:“我们可以希望理解科学,而不是去改变科学怎么做。但是无论你是否希望改变科学或去解释它,齐曼的书都能给你可靠的知识。”[11]

实证主义科学观认为,科学是一个完全自足的世界,科学知识是关于自然界秩序的理论,与社会因素完全不相干。因此,在科学实践中,科学家一方面向科学共同体之外强调科学的自由和民主,以此保护科学实践不受社会因素的干涉,另一方面,在科学共同体内部,科学家们自觉地投入高度有序的科学专门领域接受训练,远离纷乱、情绪化的日常生活世界,把“象牙塔”心理练就成自己个性的一部分,使之与科学的精神气质一致。

科学知识社会学(SSK)的主要理论观点认为,从方法论上说,科学实践与社会的政治、经济实践一样,都是语境性的,在从一种语境走向另一种语境的时候,它的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都发生了变化,无法确立统一的标准。所以,与一切知识一样,科学不论在形式还是内容上都不过是一种建构的文化,它表达的也是社会的权力或利益关系。这样,“科学研究类似于其他文化过程,因此,社会学的标准模式给科学知识予以社会学的因果性解释”[12]。

(三)验证了科学哲学问题解决方法的多样性

齐曼的自然主义不仅阐明了一种科学与社会的新关系,从而为科学知识的形成提供了一种独到的解释,而且还验证了科学哲学问题解决方法的多样性。齐曼的自然主义为科学的边界问题提出了一种新的解决方法,这种解决方法是对默顿的学生吉瑞恩此前总结的3种解决方案的补充。

吉瑞恩把波普尔、默顿和库恩作为科学划界3种不同方法的开创人。波普尔是公认的科学划界问题的提出者,他通过科学知识的可证伪性寻找答案。默顿则试图用科学的制度化性质,即为科学确认一种社会和文化结构,来推动科学知识的确证和扩展。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提出的主张有两个难题,这两个难题均表明划界问题是全书的基调”[13],即库恩认为,范式的共识是辨别真正的科学的标准。

齐曼则提出不同的科学划界标准。齐曼认为,所谓科学既要具备与经验事实相符的真实性,还必须是合乎逻辑的,其内容“必须是合乎逻辑地组织在一起的,没有明显的内部矛盾,否则它就不可能无歧义地与经验相联系”[14],它可以凭借数学建立某种模型,它是系统连贯的,它须被科学共同体普遍认同,它还是不存在偏见的。齐曼指出,上述这些特征共同构成了科学的“客观实在性”,科学的“客观实在性”依赖于人们将通常所认为的科学的方法、社会学的规范以及心理学的认知结合起来的主体际性的语言来理解、描述和回答。也就是说,在齐曼看来,“客观实在性”是科学划界的依据。

四、齐曼科学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

当前,学界只注重对齐曼的自然主义解读方式进行正面评价,却很少有负面的批评。原因或许是由于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成型较晚。其实,与默顿及其他社会学家一样,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也不可避免地存在局限性。道理很简单,因为任何理论都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这就需要理论自身不断地革命,以突破历史的局限。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摇摆

从前文的论述可以推知,齐曼的自然主义科学观,实际上是对默顿与科学知识社会学(SSK)的折中。默顿的实证主义传统科学观,强调的是科学的理性特征,而科学知识社会学建构论的科学观,因为受库恩和后维特根斯坦历史主义影响,表达的却是一种极端非理性主义思想。这就决定了齐曼虽然在总体的认识论上提出了独特的自然主义主张,但是在某些具体的思想观点上却难逃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摇摆的局限性。

一方面,齐曼的某些科学社会学思想明显是倾向于理性主义的。齐曼把科学的可靠性归结为科学的“客观实在性”,并对“客观实在性”进行了解读。齐曼认为,如果一个科学理论与经验事实相符,合乎逻辑地组织在一起,具有系统连贯性,可以凭借数学来建立某种模型,又得到科学共同体的普遍认同,就说明它具备了“客观实在性”。其中的“合乎逻辑”“符合经验事实”“建立数学模型”“科学共同体的普遍认同”等,都是科学的理性特征。另外,齐曼倾向于理性主义的特点,还体现在他对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界定中。齐曼指出:“一般来说,自然科学一直在倾向于‘发现’的认知环境中演变,并且严格地拒绝那些可能受到‘主观性’污染的问题。相反,人文科学则从为弄清楚个人意图和(或)社会作用之间的碰撞而建立起来的方法中幸存下来。”[15]287

另一方面,齐曼有些科学社会学思想又是倾向于非理性主义的。齐曼十分强调科学的语境性,把科学看成是“应用语境中的问题解决”,并且认为应用语境是根据科学以外团体的物质利益定义的。可见,齐曼不仅把社会“利益”当成是科学实践的动力,甚至还把它作为评价科学的标准。正如齐曼所说:“后学院科学与实践之网络紧密纠缠在一起……但是很显然,这是一种社会经济力量是最终权威(final authority)的活动……的确,后学院实用主义(post-academic pragmatism)强化了认知客观性。”[15]212-216

(二)PLACE规范缺失“哲学”

按照齐曼的意思,他提出PLACE规范的目的,是揭示“科学知识那些‘哲学’特征与日常认知能力以及科学知识生产者之间的奇特的社会关系难分难解”[14]。事实上,就PLACE规范本身来说,它只从“社会学”层面上诠释了科研工作者在科学实践中的社会关系,而没有直接反映出科研工作者个人行为与知识标准之间的相互关系。换句话说,PLACE规范只是科研者的职业伦理规范,而不是科学实践的技术规范。

具体地说,“所有者的(Proprietary)”规范指出后学院科学产生不一定公开的所有者的知识,它要求科研工作者在对外关系中要采取保密原则,不要把科研成果泄露出去;“局部的(Local)”规范是指产业科学集中在局部的技术问题上,而不是总体认识上,对科研工作者活动的基本方向作了规定;“权威的(Authoritarian)”规范是指科研工作者在管理权威领导下做事,不能随心所欲;“定向的(Commissioned)”规范是指科学研究被定向要求达到实际目标,而不是追求知识;“专门的(Expert)”规范是指科研工作者是因为解决问题被聘用,而不是因为他们的个人创造力。

从上述PLACE规范的具体内容看,PLACE规范大大弱化了科学的认识论意义,着重强调的是科学实践的社会经验层次。这违背了任何科学规范都应该体现认识论与社会学相统一的学术观点。进一步说,PLACE规范因为缺少 “哲学”,与其说是科学规范,倒不如说是后学院产业科学的一般社会行为条例。

综上所述,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的最大贡献是开创了科学社会学研究传统,因此体现的主要是历史意义,而齐曼科学社会学思想的最大贡献是比较恰当地反映了现时代的科学特征,所以对当下的科学研究和科学认识具有指导作用,体现的主要是现实意义。同时,虽然默顿与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都存在局限性,但是默顿科学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只是相对的,因为它主要是根据当下,而不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科学现状做出的“事后评价”,而在某种意义上说,齐曼的科学社会学思想的局限性是绝对的,因为它是在齐曼科学社会学思想形成过程中做出的“即时评价”。

[1] 缪成长.默顿和齐曼的“科学共同体”比较[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0(12):95-101.

[2] 阎鹏.真正的知识超越国界——访当代社会学大师罗伯特·默顿[J].社会学研究,1992(3):1-6.

[3] 欧阳锋.无私的探索、共有的财富——“科学社会学之父”默顿的生平与成就[J].自然辩证法通讯,2005(5):85-93.

[4] 罗伯特·金·默顿.论理论社会学[M].何凡兴,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0:69.

[5] 赵万里.科学的社会建构 [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312.

[6] 默顿.科学社会学[M].鲁旭东,林聚任,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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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贾撒诺夫.科学技术论手册[M].盛晓明,译.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304.

[13]约翰·齐曼.元科学导论[M].刘珺珺,张平,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44.

[14]约翰·齐曼.真科学——它是什么,它指什么[M].曾国屏,匡辉,张成岗,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2.

[15]黄欣荣.后学院科学及其社会规范[J].科学学研究,2003(5):556-560.

(责任编辑 张佑法)

Merton and Ziman’s Contribution to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and Its Ideological Limitations

MIAO Cheng-zhang

(Department of Marxism, Qiannan Normal College for Nationalities, Duyun 558000, China)

The models of academic science and post-academic science respectively created by Merton and Ziman, with their solid epistemological and methodological basis, well reflect the scientif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wo different times. Therefore, Merton and Ziman have made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However, due to the limitations of the times and their own academic standpoints, Merton and Ziman’s scientific sociological thoughts have their own limitations. So considering both the contributions and limitations of the two masters, and making proper evaluation, it can not only help people understand the two masters’ thoughts of sociology of science, but also shed light on the future research of sociology of science.

sociology of science; scientific norms; functionalism; naturalism

2016-10-26 基金项目: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引进高层次人才研究专项项目“大生态的伦理基础研究”(qnsyrc201601)

缪成长(1968—),男,安徽无为人,南京大学哲学博士,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技术哲学和科学社会学。

缪成长.默顿与齐曼对科学社会学的贡献及其思想局限性[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7(3):107-113.

format:MIAO Cheng-zhang.Merton and Ziman’s Contribution to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and Its Ideological Limitations[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3):107-113.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03.016

B151

A

1674-8425(2017)03-01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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