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民间剪纸的文化意蕴探析

2017-03-11 17:27
皖西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皖西民俗文化剪纸

熊 辉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皖西民间剪纸的文化意蕴探析

熊 辉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具有区域共享性、在场性与互动体验性等三方面的特征,它重构与延续文化“小传统”,在原始文化与地域环境文化的影响下逐渐产生了神灵与巫术文化,儒释道文化,生命繁衍文化,娱乐文化,皋陶文化,它们形成了皖西民间剪纸艺术的文化意蕴与文化价值。民间剪纸的文化不限于剪纸本身,更重要的是对远古先人思想文化的一种坚守与继承,是后人对民俗文化的一份敬重之心。

皖西民间剪纸;文化积淀;文化意蕴;民俗文化

一、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发展现状

皖西是指安徽省六安市区域范围内原五县两区①,从地域上将这一行政区域的民间剪纸艺术统称为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因其受皖西独特的地域文化影响,形成了鲜明的艺术特色,并在当代文化产业经济迅猛发展态势下发挥着重要的审美功能与商业价值。

金安区翁墩乡民间剪纸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徐圣年等为代表,他主要以单色剪纸为主,剪纸内容多表现当地嫁娶等民俗风情,以新农村发展变化为题材的剪纸是他的最大特色。以徐圣年为首的剪纸艺人成立了农民剪纸协会,有会员50余人。翁墩乡剪纸已成为六安市重点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霍邱剪纸艺人张玉柱,从事剪纸艺术近30年,他开创了独特的张氏撕纸艺术,剪纸色彩多样化,表现内容以皖西地域红色文化为主,传统文化题材为辅。他依旧遵循传统剪纸的程式和形式,因其作品呈现出藏巧于拙、浑然天成的风格,赢得了群众的广泛赞誉。

寿县以方军化为代表的方家剪纸,属于文人剪纸,剪纸内容主要以梅兰竹菊、青松寿鹤等为主,常以团扇、折扇、卷轴等形式表现剪纸的外观。方家剪纸常将诗、书、画、印集于一体,形成淡泊高雅的艺术风格。他的剪纸画面构图遵循中国传统绘画规范,善于运用中国传统的绘画语言表现民间剪纸艺术[1]。方家剪纸为皖西剪纸艺术注入了新鲜活力,对皖西民间剪纸艺术是一种延续性的创新。

至此,皖西剪纸形成了翁墩乡徐圣年等的新农村剪纸,霍邱县张玉柱的豪放派撕纸,寿县方军化的集诗、书、画、印于一体的文人剪纸,它们形成了皖西民间剪纸文化圈,为皖西民俗艺术文化的形成起到了奠基作用。

二、皖西民间剪纸艺术的文化积淀

皖西民间剪纸艺术作为民俗文化中的一朵璀璨明珠,在大众审美文化中有其独特的审美思维。它结合地域文化因素,又产生其特殊性,它的艺术内容包含了大量的原始艺术形象与符号,直观地传达出地域民俗文化发展的远古渊源。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呈现出地域民俗文化发展多样性特征,形成了原始神灵、巫术文化,夹杂着儒释道文化,同时也有环境因素影响下的生命繁衍文化,还有娱乐文化与皋陶文化。

(一)神灵与巫术文化

神灵与巫术是原始艺术的根源,神灵文化是远古劳动人民在生产生活水平低下的情况下,对无法进行科学解释的自然现象所表达的主观想象,从而形成精神上的一种自我救赎。远古时代人们认为天上有雷公电母,深海有龙王,山有山神,树有树神,河有河神等。在这些观念的孕育下,形成了原始社会的图腾崇拜、灵魂不死的观念,对动植物与天体形成了精神信仰。这些习俗一直在民间文化中流传至今,影响民间社会的生产生活。此类原始民俗文化思想是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形成的根源之一。如翁墩乡民间剪纸作品《人鱼之欢》,将鱼多子这一现象,用来象征民间男女婚后祈求多子多福的愿望,在民间结婚嫁娶的习俗中常以鱼、石榴、蛙等此类图案作为装饰纹样。巫术文化在远古时代具有医术性质,皖西民间至今还流传着一种剪纸人、烧纸人治病的习俗,这是远古巫术的演变。皖西民间剪纸中的红色“抓髻娃娃”有辟邪除恶的功能,常被粘贴在新生儿的房间与床榻上,以表示能防治百病,祈求孩子健康成长。皖西民间剪纸艺术中神灵与巫术文化至今影响着剪纸艺术造型的各个方面,成为皖西地域民间剪纸艺术审美文化厚重的渊源。

(二)儒释道文化

皖西民间剪纸艺术作为民俗工艺的代表,是地域环境中劳动人民精神与物质文化形态的结晶之作。正如民俗学家岑家梧先生所言:“民俗艺术,均经长期之传授,而渗入民众生活之深处。今日固已不辨其渊源来历,然传统之力量,已使此种艺术生命,以不期然而然之方式,继续滋长。民间每一种神像,每一歌谣,每一工艺品,均为传统之精华。”[2](P208)民间剪纸艺术从选材、造型到装饰,都体现出礼仪文化。儒家思想自诞生以来,教人崇德向善,尊卑有序,崇尚礼仪。“发乎情,止乎礼义”等思想,世代教育着民众要尊崇行为规范与礼节。儒家将人与自然的关系解释为“天人合一”,要求人与自然高度和谐相处。佛家引导人们重视来世,强调因果报应,注重修行与顺应自然。皖西民间剪纸中翁墩乡的作品《知恩报》、《忠义情》等,都体现了佛教文化对当地民俗艺术的影响。道教后期吸纳了原始宗教的巫术思想,用于避邪消灾、驱魔厌胜等。“道为浑朴的、运动的整体,可化为万物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3](P95)老庄将万物归结为道的轮回,这一点体现在皖西民间剪纸艺术所表现的主题与内容方面:民间剪纸主题多为祈福纳祥,如皖西民间艺人张玉柱的剪纸作品《三羊开泰》《蛇守兔》等作品,都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盼。皖西民间流传农历三月三烧纸人与神符送瘟神的习俗,纸人就是一种民俗剪纸作品,神符是道教文化与巫术文化结合的产物,表现了皖西民间剪纸深厚的文化底蕴。

(三)生命繁衍文化

生命繁衍与生殖崇拜文化一直是民俗剪纸艺术的一个活态的主题。远古乃至封建时代,人民生存环境恶劣,人类面对大自然的诸多未知现象,感到无助与渺小,人类为生存繁衍,追求多子多孙,这种生殖崇拜文化在世界各地也屡见不鲜。皖西地域也常见的生命繁衍与生殖崇拜主题的剪纸作品,如葫芦生子、鱼戏莲、鲤鱼童子、生命树、抓髻娃娃、凤戏牡丹、石榴蝴蝶,蛇盘兔、送子娘娘等。这些剪纸已经形成了一套既定的生命繁衍与生殖象征文化系统。许多自然物都被解释为繁衍文化的象征符号,如“象征阳物的有太阳、鸟、鸡、虎、蛇、鹿、生命树等,象征阴物的有月亮、蛙(蟾)、兔、花等,象征多子多福的有:石榴、葡萄、鱼、蛙、鼠、西瓜等”[4]。通过比喻或者拟人的方式,将蛇与兔结合形成“蛇盘兔”,鱼与莲结合形成剪纸艺术作品“鱼戏莲”。“中国民俗剪纸艺术的造型体系中,形成了一系列的具有对应关系,潜藏着生命、生殖崇拜的造型规律。”[5]常以石榴、鱼、蛙、西瓜等多子的事物来象征多子多福,并形成阴阳结合的剪纸造型范式。阴阳交欢化生万物寓意子孙繁衍不息,通过片片手工剪纸展现出来,反映了皖西民间大众对生命繁衍的一份朴素的虔诚之心。

(四)娱乐文化

德国哲学家席勒在其著作《美育书简》中指出:“人的‘感性冲动’和‘理性冲动’必须通过‘游戏冲动’才能有机协调起来。人在现实生活中既受自然力量和物质需要的强迫,又要受理性法则的种种约束和强迫,是不自由的,只有在‘游戏’时,才能获得真正自由。”[6](P25)席勒进一步认为远古人类发泄过剩精力的过程,是获得快乐的娱乐过程。这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远古先民进行民俗艺术创作的动机与前提:人必须在一段时间内不受制于土地且有剩余的支配时间,才能进行娱乐活动。皖西民间剪纸艺术的娱乐性正是源于艺术的这种原始游戏性,民间大众利用一年之中农忙的间隙,围坐在火炉旁打发空闲的时间,进行娱乐或游戏活动,多数乡村妇人都会从事剪纸创作,用自己创作的剪纸装饰窗户,美化空间,或为自家亲戚准备结婚嫁娶等习俗活动所用的剪纸装饰品,这个创作过程是民众集体无意识的娱乐方式。如今现代化进程下的乡村与城镇,皖西民间剪纸艺人成为社会大众的娱乐制造者,从春节习俗的贴窗花到各地庙会,以及迎春活动的剪纸作品《金猴闹春》、《马上封侯》,民俗剪纸艺术正由民间的小众艺术转变成为广大民众喜爱的公众艺术,其根源在于民俗剪纸本身就是远古娱乐活动的产物。

(五)皋陶文化

皖西的六安市古称皋城,所以皖西地域文化与皋城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皋陶是少昊部落的一支后裔,活动于原始社会后期,分布于今皖西大别山区域,与这里的三苗部落共处,并同以凤鸟为图腾,形成了皋陶文化,最终形成了与尧、舜、禹等部落共同主导的华夏文明[7]。皋陶文化有两个核心内容影响了皖西民间剪纸艺术的发展,其一,皋陶文化的礼祭神灵活动。狩猎之时,部落首领邀请巫觋作法,巫师们将兽皮等雕刻成的凤鸟图案顶在头上舞蹈,以通神灵求得捕猎成功。这一巫术活动的道具凤鸟是最早的剪纸雏形,现在皖西民间庙会上还流传着剪纸团花《凤凰成双飞》,民间常用这些图案寓意美好的事物即将到来。其二,皋陶文化与公平正义的守护神。传说皋陶借助獬豸治理监狱的故事,这些传说都有一定的神仙巫术色彩。后世将獬豸用来象征公平正义的化身,在皖西民间剪纸艺术中常常见到“独角兽”的图形,并用这些神兽来寓意高尚的品德。皖西民间巫术活动中常以獬豸剪纸图案当护身符,祈愿刚出生的孩子健康成长,养成公平正义的美德。皖西民间剪纸作为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受皖西地域文化的影响,它是皖西地域文化视觉表现的载体,也是皖西地域文化真实的缩影。

三、皖西民间剪纸艺术的文化价值

皖西民间剪纸是民俗文化创作的产物,创作的主体是广大劳动人民。它反映了地域劳动者对世界的认知,也反映了创作主体对日常生活的质朴理解。民间剪纸艺术创作的过程就是民俗文化积累的过程,巧夺天工的技艺,创作者几十年如一日所倾注的情感,无功利的创作情怀,积极的生活信仰等,都融汇成皖西剪纸艺术厚重的文化价值。

首先,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已经成为一种共享性文化符号。它成为民众之间交流情感,唤起共同记忆的一种媒介,有着重要的文化认同与社会团结功能[8]。“图像叙事的在场性,一是表现为直接、即时即地的表意行为,二是表现为如在目前、如临其境的表意效果。”[9]这种共享性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民众对民俗艺术的“在场”性。以翁墩乡剪纸艺术为例,翁墩剪纸传承人徐圣年在当地政府的组织下,已连续多年在当地中小学开展民俗剪纸进课堂的教育活动,2015年春节临近,孩子们在民间艺人的带领下学习剪纸《猴子闹春》的创作,这项活动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认同教育。民俗剪纸艺术在孩子们心中潜移默化地形成一种热爱当地民俗的文化认知,若干年后能够唤起孩子们对乡村民俗文化的共同记忆,并为皖西民俗艺术的“在场”佐证。

其次,皖西民间剪纸艺术逐渐形成一种体验式文化。在乡土社会不断解体,城市化进程的倒逼下,民间艺术、民俗活动要想生存下来,必须适应当下城市化进程带来的社会与人文环境的改变,民间艺术正在城市中寻求一种体验式的生存方式,被默默地传承着。如皖西民间剪纸的重要传承人张玉柱,就经常将剪纸绝活搬进某个庙会活动现场,或者某个纪念活动的广场中心,迎接民众体验剪纸,并手把手教广大爱好者学习剪纸,群众在参与的过程中扮演着体验者和学习者的双重角色,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种体验式与参与式的民俗文化,这也是地域民俗文化积极影响民众的一种方式。

最后,皖西民间剪纸艺术承载着书写民俗传统、重构地域文化、延续皖西地域“小传统”的重要使命。皖西民间剪纸作为当地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是地域文化形态建设的重点,已经形成了地域“文化小传统”。“文化小传统是由美国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提出,对类似于‘上智下愚’的文明结构概念,叫作‘大传统和小传统’,大传统指代表着国家政权与权力、由城镇的知识分子文化学者们所掌控的书写的文化传统;小传统则指代表乡村的,由乡民通过口头相传等非物质方式传承的民间文化传统。”[10]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对当地民俗文化建设的影响,从2005年至今呈现出逐年增强的势态。在当代社会“大传统”逐渐被解构与遗漏的环境下,皖西民间艺术这种“小传统”,已经成为重构地域文化的重要内容,需要广大民众的积极参与和支持。

四、结语

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属于中国民俗文化的一部分,它是原始巫术文化的嫡传产物,恰如皖西文化学者姚治中先生所言:“远古社会的巫觋活动,有它的历史价值,它孕育了我们民族文化的许多方面的萌芽,孕育了人类社会最早的知识分子阶层。”[11](P55)民间剪纸艺术的意义并不限于其本身的艺术审美价值,而更重要的是对古代先民文化的尊重与认同,还是对当今美好生活的理解与视觉表达,更是我们自身热爱生活审美的一种积极的继承与艺术精神的坚守。在现代城市化进程与市场经济背景下,人们在享受现代生活快感的同时,忽视了具有丰富精神价值的民俗艺术,年轻的观众缺乏对民俗的基本了解,对传统艺术不感兴趣,大量碎片化的网络文化、娱乐文化充斥着年轻人的日常生活。民俗精髓逐渐被忽视和遗忘,只在每逢佳节之时,民俗艺术才以符号的形式在荧幕上短暂“复苏”,这是研究民俗文化需要反思的问题。因此,呼吁更多的人关注与思考皖西民间剪纸艺术的发展,是本文写作的主要目的。

注释:

① 因行政区域调整,原六安市寿县已于2015年12月划归淮南市管辖,本文的“皖西”指行政区域调整之前的概念。

[1]熊辉.皖西民间剪纸艺术形式与特征研究[J].艺术科技,2015(7):3-4.

[2]岑家梧.岑家梧民族研究文集[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2.

[3]老子.道德经[M].韩宏伟,注译.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4]胡飞.略论民间生殖信仰主题剪纸的艺术形式与文化内涵[J].文艺争鸣,2012(2):134-138.

[5]徐贤如,凌继尧.中国民俗剪纸艺术文化功能内涵变迁[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09(6):78-83.

[6]彭吉象.艺术学概论(第三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7]姚治中.论皋陶文化——科学地研究皋陶及皋陶文化[J].皖西学院学报,2012(3):37-41.

[8]季中扬,胡燕.论中国民间艺术的文化内涵及其当代意义[J].江苏社会科学,2015(1):205-211.

[9]赵宪章.语图叙事的在场与不在场[J].中国社会科学,2013(8):148-165.

[10]叶舒宪.中国文化的大传统与小传统[J].传承,2012(17):42-44.

[11]姚治中.皖西古代史探索[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3.

The Research of Cultural Implication of West Anhui Folk Paper-cut

XIONG Hui

(SchoolofCultureandCommunication,WestAnhuiUniversity,Lu’an237012,China)

The West of Anhui Folk Paper-cut art has the three aspects of the feature, that is, a regional sharing, the presence and interactivity experience. It is a continuation of reconstruction the culture of “little tradit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regional culture and gradually accumulated social environment, the West of Anhui Folk Paper-cut covers the gods and witchcraft culture,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culture, life and multiply culture, amusement culture and secular culture. It forms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 and value of West Anhui folk paper-cut art. The culture of Folk paper-cut isn’t confined to itself. The more important one is that people’s persistence and inheritance to ancestors’ ideology and culture, with its respect for the folk culture as descendants.

West Anhui folk paper-cut; cultural accumulation; Cultural Implication; folk culture

2017-02-17

皖西学院校级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民艺学视阈下皖西民俗工艺资源的应用研究”(WXSK201703);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AHSKY2015D57)。

熊辉(1985-),男,河南信阳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民俗艺术与设计。

J528.1

A

1009-9735(2017)03-00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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