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坝师范学院, 四川 汶川 623002)
黛钗海棠诗之人际意义差异
廖治敏
(阿坝师范学院, 四川 汶川 623002)
以韩礼德功能语言学元功能中的人际功能为理论基础,借助马丁等提出的评价系统,分析《红楼梦》中林黛玉和薛宝钗所作《咏白海棠》的不同人际意义,概括这些差异对揭示两位女性不同命运的意义。
《咏白海棠》; 林黛玉;薛宝钗;人际意义
林黛玉和薛宝钗是《红楼梦》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人物。她们的人物形象、个性特点等已经为国人熟知。在多种研究领域,研究者们已从多个角度审视、分析及探索两人的异同。黛钗的诗歌鲜明地反映了两人的内心追求、处世态度等,因此关于黛钗诗歌的对比分析也是探索二人形象及个性对比的重要线索。但笔者经过搜索和统计,发现目前分析或研究黛钗诗歌差异的研究非常缺乏。笔者在中国知网上搜索近30年来关于黛钗诗歌的对比研究,仅发现了一篇文章,即周思源[1]从统计批评学的角度,以丰富的数据和精密的分析,揭示了曹雪芹如何匠心独运地运用诗歌体现二人的各种差异。由此可见,这一领域的研究亟待发展和丰富。本文选取林黛玉和薛宝钗在《红楼梦》第三十七回所作《咏白海棠》为研究对象,从人际意义角度探析两诗的异同,并分析隐藏在诗歌背后的人物的内心世界与女性形象。
人际意义是人际功能的实现。著名语言学家韩礼德提出了语言元功能的理论,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人际功能即指通过语言表达讲话人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等功能,它通过子系统即语气系统、语调系统、情态系统等实现意义。“随着功能语言学的发展,人际意义的理论框架不断完善,许多实现人际意义的手段为人们所认识,如语气、人称、态度、评价、词汇语域,时态和语调系统”[2]。本文的研究对象为黛钗的《咏白海棠》,属于文学中的诗歌领域,人际意义的实现根据诗歌的内容、思想等涉及多个方面。韩礼德[3]曾指出,人际意义主要是通过语气和情态系统来实现的(1985)。通过分析本文研究对象的特点后,笔者主要从语气、情态和评价系统三个角度评析黛钗《咏白海棠》的人际意义的体现及差异,以及这些差异背后反映的黛钗思想、内心追求等的异同。
在《红楼梦》第三十七回中,李纨、宝玉、黛玉、宝钗等经商量成立了一个诗社。李纨提议大家以白海棠为题作诗,众人作诗完毕后,经评价,薛林二人的诗为最好,难分胜负。李纨的评价是:“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芜。”[4]两人的诗词各具特点,却又都远超众人,以下将从语气、情态和评价系统探讨两诗的差异。
1.语气系统视角下黛钗《咏白海棠》之对比分析
“人际意义中的语气系统承担着小句作为交流事件的功能。”[5]小句是功能语法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小句的语气功能主要由小句的四种类型得以体现: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这四种小句表达四种语气:陈述、疑问、祈使和感叹。这四种语气在语篇中起着不同的作用,陈述句主要是向听者或读者提供信息,疑问句则主要是求取信息,祈使句可表达命令、请求、要求等,感叹句则运用多种感叹词表达说话人的各种情感。在黛钗《咏白海棠》中,主要以祈使句和陈述句为主,没有感叹句。宝钗所作诗的颈联有一个类似感叹句的小句“愁多焉得玉无痕”;黛玉所作诗的尾联有一个疑问句“娇羞默默同谁诉”。这种句型特点也许源于中国文人含蓄间接的表达方式和中国诗词以陈述句为主的传统。小句数量是固定的,深层次地体现出小句的语气功能,在汉语中以标记性使用为基础,包括词语和句子的标记性。汉语中常见的体现语气的词包括语气助词、人称称谓、重复结构、否定成分等。
两诗的首联分别是“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薛宝钗),“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林黛玉)。两诗的首联有相同的小句类型,都是祈使句。在宝钗的诗中,祈使句中的“珍重”“昼”“自携”体现了一位严守封建礼制,注重自身修养,矜持的大家闺秀形象。黛玉诗中的“半卷香帘”“半掩门”“碾冰”“玉”等标记性用法则刻画出一个与宝钗形象相反的敢于冲破封建礼制,追求内心感情的率真少女。两诗的颔联分别描述了白海棠的美,宝钗的原句是“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黛玉的诗是“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宝钗的诗句用“胭脂”“冰雪”等比喻描绘了白海棠的冰清玉洁,黛玉的诗句则用形象的拟人手法“偷来”“借得”以及“三分白”“一缕魂”等说法动态地勾画出白海棠的美丽神韵。从作者曹雪芹的角度,也许这两句诗分别暗含了两位女性之美,黛玉之美显得更加灵动。两诗的后两联则主要是借物抒情,都表达了一种哀愁,宝钗表达了一种壮志未酬的担心,黛玉则道出了少女闺中之怨。
根据郑元会的观点,识别原文语气,还必须判断作者的态度和判定语篇的话语基调[6]。从这个角度分析,宝钗的诗总体上体现了通过不懈努力和加强修养,在当时社会背景下追求个人抱负,成为一名杰出女性的愿望。而黛玉的诗则主要是从一个少女随性随心的角度表达了心思细腻的女子的羞怯与闺怨。因此,从语气上看,宝钗的诗更加磅礴大气,黛玉的诗则别致细腻。两种语气在反映人物性格上也起到了巧妙的作用,暗示了两人截然不同的人生追求。宝钗追求的是封建正统制度下的女性成功和社会地位,而黛玉追求的则是不受封建礼教约束的自由的爱情。宝钗诗歌的话语基调体现了一种大志在胸,不同于俗人的高远,黛玉的诗则体现了一种青春少女不羁的情怀。
2.情态系统视角下黛钗《咏白海棠》之对比分析
在功能语法的体系中,情态系统表达了对命题的“态度”,是一系列介于肯定和否定两极之间的意义领域。情态操作词是体现情态最具体的单位。韩礼德对情态操作词作了高、中、低量值的区分。如肯定的低量值:can,may,could,might,中量值:will,would,should,高量值:must,ought to,need,has to.通过这些不同量值的程度,可以看出说话者语气的强弱和轻重。从情态的角度来讲,情态值越高,说话者对其话语应负的责任越高,反之越低。此外,情态还可以通过其他形式体现,如情态附加成分、人际语法隐喻等。情态还可以通过主观和客观两个角度来表现,分为四种取向:显性主观、显性客观、隐性主观和隐性客观。
在黛钗的《咏白海棠》诗中,没有出现与英语高中低量值完全对应的情态词,但出现了人际语法隐喻的应用。人际语法隐喻主要包括语气隐喻和情态隐喻。语气隐喻即语言从一种语气转移到另一种语气,情态隐喻则指情态意义的取向,主要包括上述显性主观、显性客观、隐性主观和隐性客观四种类型。在宝钗所作海棠诗的颈联和尾联,出现了语气隐喻的运用。前两联宝钗表达了一个大家闺秀遵守礼仪,提升自我修养的自我肯定,而颈联则转向了“愁多焉得玉无痕”的伤感。在黛玉的诗中,前两联道出了一个娇羞、灵动、脱俗的少女形象,颈联则转入了一种闺怨,而尾联则更转向了一个绵绵无尽愁的语气。两诗在语气的转变节奏上是一致的,只是各自的语气不同,这也揭示了两个女子的不同价值观,因此虽然都是哀愁,但对象不同。
从情态隐喻及情态的体现角度来看,两诗都在较大程度上体现了显性主观和隐性主观的情态运用。两诗的首联和颔联,两位女子皆在字面上形象地描绘了白海棠之美,这是一种显性主观。不同之处在于白海棠在黛钗自喻的形象中不同,黛玉笔下是雅致、脱俗、清新的白海棠,宝钗则描绘了高洁、冷艳、大气的海棠花,这都是以花自喻。此外,两诗的尾联以海棠之愁表达了诗人之忧,体现了一种隐性主观的运用。宝钗表达了“欲偿白帝凭高洁”的功利性志向,白海棠愿以其清洁之身回报自然,她婷婷玉立,默然不语,迎来了又一个黄昏,这实际是宝钗的个人追求的体现。“不语”一词可见宝钗的稳重,“凭高洁”之语更可见她自誉自信的心理状态。黛玉在尾联表达了一种自己内心的率真与纯粹的哀愁,这种哀愁不是宝钗般的志向未酬的失落,而仅仅是对自己爱情的伤感。
3.评价系统视角下黛钗《咏白海棠》之对比分析
评价系统主要是澳大利亚学者马丁等对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的拓展和完善。马丁对评价理论的定义是:评价理论是关于评价的,即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7]马丁将评价系统分为三个次级系统:介入、态度和级差,这三个次级系统下又包括自己的下一级系统。介入主要表明评价者参与话语的方式,有自言和借言两种形式。态度系统是评价系统的核心,包括多个子系统,强调评价者的判断和鉴赏。级差主要是通过分级资源将语篇分为语势和聚焦,语势分为强势和弱势,聚焦分为明显和模糊。以上三种系统主要以词汇为分析对象以揭示语言使用者的思想、意图等。
从评价系统下概览黛钗的海棠诗,可发现两诗在三种次级系统上均有体现,以态度系统居多。在态度系统运用上,宝钗诗句中的“珍重”“芳姿”“淡极始知花更艳”表明了宝钗对自己修养、容貌、性格的自信,对自己稳重举止的欣赏,而“愁多”“不语”则表达了一种志向尚未实现的惆怅及为人处事的稳重。黛玉诗句中的“三分白”“一缕魂”“缟袂”描绘了对自己清纯优雅形象的自怜。而“怨女”“拭啼痕”则表明了内心哀愁无人诉的忧郁。在介入系统上,两位诗人主要从借言的角度,以描绘白海棠的形象与哀愁为基调,表达自己的美丽形象与内心的复杂情感。级差用于表达语言的意义强弱和模糊程度,表示评价意义的不同层次,即态度和介入的渐变程度。在语势上,宝钗的诗主要体现了一种强势,如“珍重”“芳姿”“自携”“胭脂洗”“淡极始知花更艳”“不语”,暗含了出生高贵、性情高雅,美丽超众的自誉。而黛玉的诗则主要体现了一种弱势,如“偷来”“借得”“怨女”“默默”“倦倚西风”,都揭示了对自身身份的不自信,对自己借住在贾家的不安以及对自己无人诉愁的压抑和哀伤。在聚焦上,两诗都体现了明显与模糊的使用。明显体现为两诗在当时的背景下,均以白海棠为题,字面上各写了一首关于白海棠的诗。模糊则体现为诗句的弦外之音,其暗指含有多种可能,读者可以见仁见智。
黛钗二人所作之诗在《红楼梦》中是最多的,其中黛玉之诗作数量居首,宝钗位居第二。两人的诗暗含了作者曹雪芹对小说中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形象的评价和欣赏。小说中有多处二人同时同题作诗的场景,这样做出的诗作更加衬托出两人不同的性格、追求和形象等。本文以两人所作《咏白海棠》为分析对象,从人际意义角度,以粗线条的方式揭示了两人诗作的差异与差异背后隐藏的意义。笔者认为这两首诗通过不同的人际意义手段,鲜明地揭示了二人的诸多不同,也暗含了最终不同的悲剧结局。
[1]周思源.统计批评:黛钗诗词差异论[J].红楼梦学刊,1992,(4).
[2]李巧莲.文学作品翻译中人际意义的跨文化建构[J].河北工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3).
[3]Halliday M.A.K. & Hasan R. Language, Context and Text: Aspects of Language in a Social-semiotic Perspective [M]. Victoria: Deakin University Press, 1985.
[4]曹雪芹,高鄂.红楼梦[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2.
[5]胡壮麟,朱永生,张德禄,等.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 [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郑元会.语气系统和人际意义的跨文化建构[J].外语学刊, 2008,(4).
[7]Martin R. , Rose, David. Working with Discourse [M] . London & New York : Continuum, 2003.
InterpersonalDifferencebetweenPoemsof‘PayingATributetotheWhiteCavalVine’WrittenbyLinDaiyuandXueBaochai
LIAO Zhi-min
(Aba Teachers University, Wenchuan 623002, China)
Based on the interpersonal meaning of metafunction put forward by Halliday and the Appraisal System Theory of Mati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different interpersonal meanings of the Poems of ‘Paying A Tribute to the White Caval Vine’ Written by Lin Daiyu and Xue Baochai respectively, and generalizes the implications of these differences on the different fates of the two figures.
‘Paying A Tribute to the White Caval Vine’; Lin Daiyu; Xue Baochai; interpersonal meaning
10.3969/j.issn.1008-6714.2017.11.016
H319
A
1008-6714(2017)11-0038-03
2017-06-28
廖治敏(1985—),女,四川宜宾人,讲师,从事英语教学研究。
〔责任编辑:崔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