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静
(朔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朔州 036000)
《寒夜》是巴金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创作生涯中的巅峰之作。曾在《文艺复兴》连载刊出。作家在小说中成功地塑造了汪文宣、曾树生、汪母这三个人物形象,深刻地写出了抗战时期勤恳、忠厚、善良的小知识分子的悲惨命运。《寒夜》是黎明到来之前人类最痛苦的乐章,其魅力就在于它体现出了作家的人格力量以及他对人生和世界的态度,并且运用独特的艺术手段揭示了人类“脆弱”的灵魂。巴金在小说创作中融入了自己独特的审美,这种独特的审美除了出色的心理描写和精巧的艺术构思之外,还有对环境中色彩的描写。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心理渲染了恰到好处的色彩,人物的悲剧性不再是语言刻画的主场,作家运用了丰富的色彩描写出主人公的悲惨世界。
这部作品中有很多处描写了灯光,大街上的灯光、小楼走廊的灯光、警报的灯光以及手电发出的光等等。如“远远地闪起一道手电的白光,象一个熟朋友眼睛的一瞬,他忽然感到一点暖意。……”白色是属于中性色,但是在这里,白色却成为暖色调,给人温暖。寒夜中这样的一束的灯光不仅仅是照亮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汪文宣那灰色的心,他期待自己的妻子会出现在这寒夜中,也期待真正的黎明能够出现,但是亮光的突然灭掉又让他的心跌到了低谷。黑暗笼罩着他,黑色与白色同样是中性色调,但是此时的黑色变成了冷色调,与先前白色的灯光形成鲜明对比,黑色成为了主色调,这样的黑夜让他回到现实,自己家庭生活的挫败、工作上的失意,曾经的理想已成泡影。他把白色灯光看作是生活的幸福、人们带来的暖意以及实现理想的希望。但是白光的灭掉让他的梦想破灭,“一个冷噤”让他意识到一切都没有变化,仍就是寒夜,妻子仍然没有回来,工作依旧是无聊的校对,理想仍然是水中幻影。“两三家小吃店里电灯到燃得雪亮”“有人点燃了电石灯”这是对街上小吃店灯光的叙述,这几处的灯光最亮,也聚集了不少顾客,也是夜晚行走中的人们的落脚点。 “两旁的电灯重燃了”让汪文宣心中一下子变得畅快,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被两旁的电灯冲散了。这时的色调再一次发生变化,尽管依旧是白光与黑暗,但是白色却成为了主色调,这样的雪亮灯光是那个混乱年代中的人们心中的一处灯塔,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尽然是以这样的灯光为媒介的。在后面对水果摊子和面担子旁边的灯光进行了描写,但这样的灯光却不能再给他带来温暖,在他的周围仍然是寒气逼人,黑色的夜与对面灯光辉煌的街形成两个世界。灯火辉煌的色彩比较鲜明,黑色与黄白之色平行存在,无法交集,同样的灯光,最初给予温暖,而到后来却内心却依旧冰冷,光色失去了作用。在汪文宣的心里,是没有色彩的,一片黑暗。现实与想象终究是有差距的,妻子的离家出走,办公室里同事的冷漠表情,家中的凄寒冷清,街上的匆匆行走使得汪文宣的世界始终处在黑暗之中,这样的生活环境让他的身心都受到了折磨。正如小说中曾树生说的一段话:“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永远也亮不起来,永远死不下去,就是这样拖前两三年还有点理想,还有点希望,还可以拖下去,现在……”
而色调的转换以及黑白色调的对比,使得汪文宣这个人物形象的心理活动突出,气氛更加凝重,让人不知不觉地随着主人公苦闷、忧郁和叹气。更多是看到这样的社会无法给人以温暖,无法让人拾起理想。只能懦弱、麻木地生活着。
黄色是所有色彩中最能发光的色,给人轻快,透明,辉煌,充满希望和活力的色彩印象。它有大自然、阳光、春天的涵义,而且通常被认为是一个快乐和希望的色彩。如果“黄色”过于明亮,就趋于冷淡之意。小说中出现“黄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汪母的人生轨迹。汪母曾经是才女,风光无限,但是战争的到来让她失去了这些光环,飘泊异乡。汪母身处困境,儿子是她的唯一,内心对儿媳不满,却又不得不依靠曾树生。内心压抑,现实中矛盾重重,与儿媳的矛盾,与儿子的冲突让她心力交瘁,最终吵走儿媳,痛失爱子,只得与孙相依为命。母亲不是温暖的存在,而是一种孤寂、脆弱。黄色是暖色调,象征着太阳、火焰,意味着热情,温暖和希望,但是在战争的环境下,“黄色”却变成了冷色调,意味着悲寂与无助。巴金巧妙地运用“黄色”,烘托出汪母的凄凉。此外还有“昏黄”冷色调,且“昏黄”之色在妻子离家出走之后也发生了变化。汪文宣是一个进步青年,却被“寒夜”吞噬,曾经有崇高的理想,有与之相爱的妻子。无情的战火把他带入了困苦的生活,他不再是潇洒之人,身处母亲与妻子的矛盾中,无能为力,对她们的劝说却换来的是埋怨。“昏黄”曾经是他回家的指明灯,“昏黄的家”是他温暖的港湾。妻子的离家出走,使他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中。“昏黄”之色立即转变成冷色调弥漫整个家庭,充斥着他的内心。“昏黄”进行了自我对比:“灯光也比往常更带昏黄色”,这样的转换与对比,更加鲜明地表现出了汪文宣内心的孤独无助,没有妻子的家,灯光的色彩在他的心理也发生变化,随着环境在变化,随着他的心理在调整。
“黄色”不仅映射了汪文宣,实际上也是反映了作家的内心。因为巴金在塑造汪文宣时,注入了他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可以说写汪即写自己。
“两半灯笼红亮亮地挂在球竿上。他周围沉静的空气被一阵人声搅动了。”“圆圆的门灯发射出暗红光。”这样的“红色”给了汪文宣轻松之感,想象着自己的妻子在家里等他,恰好出现在他眼前的“红色”依旧是暖色调。红色使得整个环境由黑暗走向光明,这时的家是温暖的地方。同时,红色代表妻子,红色象征着热情、奔放、生命力。曾树生就是这样的女性。她是汪文宣心中的美好,是志同道合的爱人。她受过高等教育,习惯西方生活方式,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战争带走了她的一切,生活日渐压抑与痛苦。她在灯红酒绿中忘掉现实中的不美好。曾树生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亮色。她为了捍卫尊严与汪母争吵,为了所谓的自由选择离开。由于她的选择,“红色”发生了转变,“灯泡的颜色惨淡的红丝暖不了她的心。”曾树生看到的“红色”用“惨淡”修饰,把它转变成了冷色调。家不是温暖与热情,而是指责与束缚。渴望自由和美好生活的曾树生,内心的“红色”是凄凉。所以作家运用了“惨淡”二字,这是怎样的悲凉,甚至是愤怒,更加能体会到曾树生对自由的向往。所以惨淡的红色只能被周围的黑色所吞噬。她无法感受到温暖,只有寒冷。她认为是汪文宣的懦弱,但恰恰是战争带给她的伤痛无法抹平,她想寻找温暖,但周围全部是黑色,充满了不安与压抑。结尾也点出了她的渴望。
冷色调给人平静、踏实、沉稳的感觉,但是在《寒夜》中的冷色调却是压抑、悲凉,不安之感。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使得色彩的作用也发生了变化。正如清末民初大学问家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整部小说的色彩基调营造的是一种沉重、不安和压抑的气氛。这样的色调让人们感觉到当时的知识分子的悲惨命运,他们有自己的理想,但是那个混乱的时代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理想,为生活而奔波,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让这些人始终处于寒夜之中,处于黑暗之中,黎明即将到来。这部小说的色调转换和对比让普通的环境描写变得鲜明、有特色。让人们身临其境,悲其悲、叹其叹。巴金在《关于<寒夜>》中讲述了自己的创作这部作品的过程,好友的逝去以及自己身处的环境使得他为知识分子、为很多自己这样的人叹息,甚至是鸣不平,去控诉当时摧残知识分子的时代,黑暗的环境带给他们的是痛苦与不安。而他们无法走出这样的黑暗。有人说这是“抑郁感伤的调子”,但是压抑和沉闷达到极限会爆发,最后得到新生,得到希望。而这部小说不正是这样吗?作品的最后让人们看到了希望,尽管有人等不到,但是却是很多人的新生。
[1]巴金.巴金文集[M].内蒙古:远方出版社,2001.
[2]郭玉森.选象恰切寓意深远——品读《寒夜》的意境[J].名作欣赏,2008(12):71-73.
[3]程红丽.巴金笔下的“老好人”——浅析《寒夜》中的汪文宣形象[J].赤峰学院学报,2016(13):187-189.
[4]邱方梅.杨红旗.《寒夜》与巴金的女性伦理观[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12(1):106-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