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魏咏史诗的演变分析诗人的创作主体性

2017-03-11 08:16赵浩含
文化学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咏史诗诗言志左思

赵浩含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00)

【文史论苑】

从汉魏咏史诗的演变分析诗人的创作主体性

赵浩含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 大连 116000)

咏史诗的起源可追溯到《诗经》与《楚辞》,但真正确立的标志是西汉班固的《咏史》这一新诗体。随着时代的发展,咏史诗的表达方式出现了很大的转变,诗人创作“言志”的主体性不断加强,显示出魏晋文学情感的觉醒。本文通过汉魏晋咏史诗的演变来分析诗人创作“言志”主体性的变化,进而明确这种变化对魏晋文学自觉产生的影响,对进一步研究魏晋文学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咏史诗;诗人;主体性

学者在谈及魏晋“文学自觉”时,多集中在藻彩、文体、文笔等方面,鲜有学者探讨诗人的内在情感。咏史诗自西汉班固创立后,虽然获得了较大发展,但却表现出不同的审美特征。基于此,本文以咏史诗演变产生的不同审美情感特征来探寻创作者自身的情感与诗歌的交融程度,进而分析魏晋文学中审美情感的觉醒。

一、从“质木无文”到“以史见性”

咏史诗始于班固的《咏史》,其风格平实无华,钟荣称其为“质木无文”[1]。班固继承《毛诗·序》与《礼记·乐记》的传统文学观念,强调诗主教化,作诗须怨而不怒,温柔敦厚。[2]所以,其诗的主要内容是宣扬儒家的“孝”和“仁”。然而班固《咏史诗》的大部分内容是叙述缇萦救父的经过,只有最后一句“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才含蓄地表达了自身的感慨。诗以叙史为主,因此,感情色彩不强,很难突出主体性情感。此诗的最后一句虽有议论的成分,有着浓厚的政教色彩,但作家的自我色彩仍不甚浓厚,缺乏感人的力量。可见,班固的咏史诗是符合“诗言志”这一审美标准的,但其外在教化规谏的特点过于突出,进而淹没了主体情感的彰显。

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学术思想变得多元化,玄学之风极为盛行,致使文人思想观念得到解放,个体人格的精神逐渐凸显,因此建安年间,“以史见性”成为了咏史诗创作的主要特征。建安年间“三曹七子”中也有人继承班固,进行咏史诗创作。如曹操曾作《短歌行》和《善哉行》,借历史名人来抒发自我抱负,表现自我个性。《短歌行》(其一)“周西伯昌”篇吟咏周文王、齐桓公、晋文公,这三人在乱世中脱颖而出,既威服天下,又不失臣节。《善哉行》(其二)“古公亶父”篇中有古公亶父、伯夷、管仲、孔子等,皆以“仁”“智”显于当世。《短歌行》和《善哉行》中既有霸主,又有贤臣,这些人物因为恩威并施,进而一统天下,他们便是曹操心中的“圣人”,曹操借历史人物的成就来表达志向,抒发情感。他以诗言志,抒发自我抱负、个人情感,与班固《咏史》相比,更进一步,但他仍未挣脱“温柔敦厚”的束缚,情感的流露仍不够强烈。

建安时期,仍有许多士人写下了许多咏史诗,这些诗虽然内容各异,但亦有相同之处,即充满着鲜明的个性色彩。如《文选》中王粲、阮璃等人的《咏史诗》,他们的诗作虽然在体式、写法上没有太大的突破,但在情感表达方面却与之前大大相异。再如曹植《三良诗》“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塑造了一位因报恩而慷慨就义的英雄形象,情感是何等悲凉哀婉!皎然在《诗式》中评曰:“斯乃迥出情表,未知陈王将何以敌。”[3]足见曹植情之真,悲之切!“悲”是本诗最核心的情感体现。与曹操的《咏史诗》比较,可发现曹植这首诗虽然缺乏曹操的政治豪情,但却更加深入地思考历史,情感较曹操的表达更真挚,使咏史诗的主体情感表现更突出,情感与史实的结合更紧密。建安时期诗人的咏史诗主要是对国家与个人命运的关注,这说明魏晋时期,人们深沉的生命意识被唤醒,人们开始带着这种生命意识思索之前从未被关注的个体生命[4],作者情感表达的主体性得到了彰显。

二、从“借史抒怀”到“史”“己”融合

正始年间,阮籍作身处魏晋易代之际,司马氏集团擅自废立魏帝,戕害名士,许多仁人志士难于自保,在这种黑暗的政治背景下,阮籍创作了八十二首《咏怀诗》,借此抒发自己的不满与悲愤。在这组《咏怀诗》中,有一些诗作可算作咏史诗,如《咏怀·昔闻东陵瓜》,主要讲述了秦朝末年东陵侯召平进入汉朝种瓜的史事,典出《史记·萧相国世家》。诗人通过“召平种瓜”这一历史事件引发对人生的思索,表达厌弃功名富贵的情感,开创了“借史咏怀”的先河。综上分析可以看出,咏史诗的创作已不再局限于“言志”的政治功用,其已开始发挥山水咏物诗的作用,逐渐向个人情感抒发的方向发展。这一转变说明,随着时代的推进,诗人个体情感开始受到重视,突破了“诗言志”“温柔敦厚”的儒家创作理念,隐藏在诗人心中的自我情感开始觉醒。

左思的《咏史》八首实际上也是作者借历史的发展来描述自我情感的发展历程,即所谓的“先述己意,而以史事证之”[5]。此外,左思在创造时,不再像之前以历史事迹为重点,而是重在反映士人的遭遇,旨在凸显这些人物遭遇体现出来的象征意义,而这便是作者抒发情志的最好载体。在左思之前,咏史诗始终是历史事迹与诗人情感的相对离疏,而自左思借咏史而咏怀,便打破了这一局面,在诗歌中,将“历史事迹”与“诗人情志”巧妙地结合起来,从而使咏史诗更加成熟与完善,更好地为抒情言志服务。[6]左思的《咏史》诗不仅突破了“诗言志”中外在教化讽谏的内容,而且情感表达上也突破了“温柔敦厚”的情感表达方式,这首组诗以历史事实为诗的意象来抒发主人公不遇的苦闷,其劝谏教化的内容完全消失,诗歌本身重在凸显对作者情感的宣泄,这说明作者创作的主体性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彰显。

三、士人主体性彰显对魏晋文学自觉的影响

先秦时期,文、史、哲并没有严格的区分,至汉代时,今古文经学兴盛,文学成为经学的附庸,直至魏晋时,文学才逐渐从广义的学术中分化出来[7],成为一个独立的门类。其分化的标准不外乎两个:一是辞藻,二是情感。而文学与学术性作品之间最大的区别是“情感”。诗歌作为文学的一种题材,其创作与文学自身发展的特点紧密相连,从诗言“政教”到“缘情”,诗歌开始强调抒发个人情感,彰显了诗人的主体性,诗歌成为了一种抒情范式的文体。正是诗歌对诗人个人主体性的突出,对诗人思想、情感、精神、品格的表现,才极大地促进了文学的分化,促进了文学观的发展。

此外,文学体裁审美特性的强化突破了儒家“诗言志”的藩篱,进而产生了以自由抒情与审美趣味为重的诗歌理论,使我国古代的诗歌理论上升到了提倡自觉的境界。“诗缘情”中的“情”主要指世情,更具体地说,是指带上封建伦理道德色彩之“情”,其目的就是为封建统治而服务。[8]然作者本身带有的鲜明个性情感是不受礼教的束缚,亦没有任何的社会责任。可见,这种“情”的表达强化已经突破了“诗言志”“载道”的政治束缚和“礼”之规范,完全肯定了诗歌应具有的审美特性。[9]自此,我国古代诗歌理论形成了两种诗学主张:一是为封建统治服务;二是自由抒发情志,这对后世诗歌的影响十分深远。

四、结语

纵观汉至魏晋“咏史诗”的发展,从班固的“质木无文”,直述史实,宣扬儒家传统理念到曹植的以描写历史人物,通过探究历史人物的情感来抒发自己感慨,已经突破了传统的诗教理念,开始关注士人的个体情感,“情”的表达不再受“礼”的制约,不再是为了宣扬封建伦理观念。至西晋左思时,开始在借史抒情的方式中加大抒情咏怀的力度,将历史事迹与作者自身互相交错、互相融合,进而使诗人的情感体现于诗歌的每一处,使自我情感的表达更充分。着重发掘个体的生命情感,关注自我的生命意识,致使诗人创作的主体性在表达上更强烈,而这种诗人表达主体性的凸显,也就是诗歌创作个体情感表达上的强化,又给魏晋的文学自觉带来了深远影响。

[1]钟嵘.诗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

[2]韦春喜.汉魏六朝咏史诗试论[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2.

[3]皎然.诗式[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0.16.

[4]王鹂.魏晋文学中情感的自觉[J].三江学院学报,2006,(6):78-79.

[5]吕慧鹃,刘波.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传(第一卷)[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3.352.

[6]安朝辉.从班固到左思——略述汉代至西晋咏史诗发展[J].语文学刊,2009,(4):12.

[7]李海英.诗格“八病”现象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9.

[8]李鹏.从文学审美性看“魏晋文学自觉”说[J].文学研究,2012,(4):27-29.

[9]应爱萍.“言志”“缘情”“绮靡”与魏晋诗歌特性的自觉[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09,(5):53.

I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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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12-0224-03

2017-09-25

赵浩含(1994-),女,辽宁盖县人,主要从事学科教学研究。

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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