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华
(福建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福建闽侯 350102)
哈代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分析
——以《还乡》为例*
郭秀华
(福建农业职业技术学院,福建闽侯 350102)
从生态主义视角对哈代《还乡》研究发现:小说充满“悲”的氛围主要源于人与代表自然的埃顿荒原的格格不入,作者用荒原的意志控制人的越轨行为,制造出尖锐的矛盾和浓郁的悲剧氛围,其中隐含了作者的生态整体思想。
哈代;还乡;生态整体主义;二元对立
哈代是英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他一共创作了14部长篇小说,其中《还乡》是他最高成就小说之一,首次出版于1878年。国内外学者对《还乡》从女性主义、艺术特色、宗教思想和悲观主义宿命论等角度做了大量研究,成果辉煌。随着地球环境的急剧恶化,20世纪出现了波澜壮阔的生态文学思潮。在这一思潮的影响下,不少哈代研究专家开始从新的视角——生态主义视角对《还乡》做了有意义的探讨。鉴于前人的研究成果,本人在细读文本后进一步发现,小说充满“悲”的氛围主要源于人与代表自然的埃顿荒原的格格不入,作者用荒原的意志控制人的越轨行为,制造出尖锐的矛盾和浓郁的悲剧氛围,其中隐含了作者的生态整体思想。哈代这种生态整体观体现在《还乡》的第二章:“山谷、高地,以及这座古坟使整个景致十分奇怪地显得那么和谐,而登上古坟的人形更显得与整个景致协调有致。因此,只看这一整体中的这一物体或那一物体,便会令人觉得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整体,而只是其中的一个零碎部分。”[1]14鉴于此,本文拟从“二元对立”即,不和谐、轻视生命和贬低创造力三方面探讨《还乡》所蕴含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
生态整体主义思想起源于20世纪20年代,其主要代表分别是奥尔多·利奥波德、阿恩·奈斯和罗尔斯顿。奥尔多·利奥波德是生态伦理奠基人之一,他指出了生态整体价值的基本范畴。在他看来,“当一个事物有助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时,它就是正确的,当它走向反面时,就是错误的。”[5]他同时也认为大地是一个相互依赖,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有机整体不单只是部分的简单相加。它是一个共同体,而不是可以被任意宰割的零售商品。在奥尔多·利奥波德眼里,人类不是这个共同体的主人,而只是其中的一员。基于奥尔多·利奥波德的生态整体主义理论,阿恩·奈斯提出了深层生态理论,它在肯定人与自然万物存在密切整体关系的同时,更加关注生命体的内在价值。正是因为生命体的内在价值的存在,自然世界与人类构成了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的整体。深层生态肯定了大自然世界里所有生命体的内在价值,人类只是其中的一个群体而已。他进一步指出类别存在更好地服务于整体的存在。随之,被称作环境伦理之父的罗尔斯顿提出了自然价值理论。他认为生态系统有着自己的系统价值,这种系统价值不只是服务于人类,更是服务于整个生态系统。工具价值,内在价值仅仅只是系统价值的产物。因此,生物和非生物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是生态系统完善最突出的体现,人类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生物和非生物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不断完善生态系统。哈代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采用了一种消极的方式体现出来,他通过制造悲剧消解人的主体意识,关注人与自然、人与自然生命之间主体与客体动态平衡,关注人的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和谐统一。
不和谐
和谐是生态整体观的灵魂,一旦失去这个灵魂,人类将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也就是说,万物的不和谐,其中包括人与自然的不和谐将产生严重的生态危机和人类生存危机,哈代《还乡》中弥漫着人与埃顿荒原的冲突,由此导致人的悲惨结局。依哈代看,冥冥中,人是无法摆脱万古如斯的荒原的控制,与之对抗注定是失败的。表面上看,哈代宿命论思想与生态整体思想没有任何相关性,人们只认为他擅长写悲剧,被认为是悲剧大师,可细细品读他的佳作不难发现隐藏在一幕幕不和谐画面背后的和谐思想。不和谐贯穿《还乡》整部作品中,悲剧的产生也是因不和谐所致。埃顿荒原出场,人与荒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但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埃顿荒原与人的不和谐越来越明显,与此同时,荒原的控制能力也随之强大。故事女主人公尤斯塔西雅是与荒原冲突最明显的一个受害人物,其受害源于她违背荒原的意志,荒原在哈代眼里与其说上帝的化身,不如说是一个完整有序的生态系统,生态系统的完善与人类有着密切的关系,尤斯塔西雅却看不到她与荒原的这一层关系。尤斯塔西雅生活在荒原却无法融入荒原,她因为讨厌荒原而想尽办法逃离荒原,她说:“我没法忍受这荒原,除了在那姹紫嫣红的季节里。这片荒野是残酷监督我的工头。”[1]223在她眼里,荒原是束缚她,控制她,让她的愿望不能得以实现的残酷的监工,除了对它的恨,她看不到荒原的美,更感受不到它有着与人类似情感。如果她的欲望没有超越荒原所允许的范畴,如果她能像荒原其它居民一样满足,她也就没有做“犯人”的感觉,哈代说:“最彻底的苦行者会很自然地感觉到,他有权在埃顿荒原漫游;在他敞开胸怀去感受这片荒原的种种意境时,他的沉溺决不会超越正常的限度。”[1]5然而,她梦想繁花似锦的大都市,渴望锦衣玉食的贵妇人生活,她的婚姻不是爱情的归宿,而是通向奢侈物质生活的桥梁,吴迪评论道:“她选择克莱姆,是想把他作为逃离荒原的手段,因为克莱姆来自巴黎,身上带着那个繁华世界的光彩和梦幻。”[3]138她永远不理解荒原上居民的快乐,她藐视他们,瞧不起他们,“我不怎么喜欢我的这些同类。有时候我真恨他们。”[1]223她在荒原上所做的一切,所思一切与荒原显得不是一般的不协调,最终,她无法与强大的荒原力量抗衡走上了不归之路。女主人公尤斯塔西雅与荒原的不和谐正是哈代生态整体观的充分体现,哈代在作品中并没有直言他自己对荒原的情感,也没有大肆宣扬生态保护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而是刻意制造女主人公与荒原的种种不和谐导致的悲剧来告诫人及人类这样一个事实:荒原是人类赖以生存之地,它希望人类过着顺其万物一样简单有序的生活,这种生活不仅不会破坏荒原,而且会不断完善它,同时完善人类自己,而女主人公尤斯塔西雅违背荒原意志,追求的却是与之相反的奢侈,虚荣,好逸恶劳的绝望生活,这种生活只习惯摄取而不去奉献,这不仅置自己于绝望境地,也会置荒原于绝望,“任何一个希望在地球上生存的生命必须与生态圈相适应,否则,就会毁灭。”[2]105哈代希望女主人公的悲剧来唤醒那些做梦也想过奢侈物质生活的人,如果他们不改变其追求,那么等待他们是与女主人公一样命运。由此可见,哈代创造女主人公与荒原的不和谐意义深远,他通过赋予埃顿荒原强大的意志控制人们对它的背叛是为了阐明生态一旦被破坏,受害者不是荒原而是人自己。他具有这样的远见与他所处的生活背景有很大的关系,他生活在宗法制制度衰落和现代文明兴起的转型期,他目睹人们盲目追求物质生活失去了原有的和谐与宁静,以铁路、电报和机器为特征的现代文明加速了人们欲望的膨胀,这种膨胀不仅异化了他们自己,也破坏了自然的生态平衡。显而易见,哈代把人们追求市井生活的结果呈现给读者为了表明他迫切希望人们能够与荒原和谐生活下去的生态整体观。
轻视生命
生态整体观一向是敬畏生命,而且生命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哈代《还乡》中却失去了三条生命,从这点看来,他并不看重生命,所以哈代只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并不是现实主义生态作家。然而,研究三条生命丧失的缘由不难发现哈代对生命充满了无限敬畏,只不过他敬畏的是与荒原融为一体的生命,对不尊重荒原,逃逸荒原的生命给与他们该有的惩罚。约布赖特太太、尤斯塔西雅和怀尔德夫是哈代《还乡》中的悲剧人物,哈代以牺牲他们三人的生命敬畏更可爱的生命,他们分别是红土贩子维恩、托马茜和克莱姆。如果不牺牲这三个人的生命,那么后三人就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可以说,哈代是站在生态整体敬畏生命的角度轻视这三个人的生命。约布赖特太太死于她再熟悉不过的荒原上,并且是被毒蛇咬死的,可是约布赖特太太不是一位恶人,为何遭此厄运?虽然约布赖特太太生养在这片荒原上,但天生的家庭优势使她不甘与土生土长的荒原人为伍,她瞧不起他们,与他们相处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的侄女托马茜之所以愿意嫁给她不爱的一半荒原人怀尔德夫,不愿嫁给她爱的地地道道的荒原人红土贩子维恩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因为她知道她姑妈决不会接受从未离开荒原,与红土打交道的“下等人”。带着浓厚的“下等人”观念的约布赖特太太是永远感受不到荒原的亲和力,更看不到带着荒原气质红土贩子维恩种种优点,这样的生命对于哈代而言是妨碍人类长久幸福的绊脚石。
尤斯塔西雅和怀尔德夫双双死于荒原的一个湖泊,他们的死既是荒原对于他们不忠行为的严厉惩罚,也是对托马茜和克莱姆的解放。尤斯塔西雅和怀尔德夫的心从一出场到退场都没有在荒原上,他们相互吸引不是爱情所致,而是外貌和地位所致,他们一心想离开他们极为讨厌的荒原,但是他们不但没有离开,而且还亵渎了托马茜和克莱姆的真挚感情。如此热爱荒原的托马茜和克莱姆与憎恨荒原的怀尔德夫和尤斯塔西雅分别的结合注定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哈代并没有将错就错让他们幸福生活下去,出于敬畏生命的立场,怀尔德夫和尤斯塔西雅为他们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的死大大解放了托马茜和克莱姆,克莱姆一时无法接受丧妻的这个残酷事实,因为他是非常真挚地爱着她,但最终从伤痛中恢复过来,彻底醒悟一切不现实的理想而脚踏实地回归荒原与荒原融为一体;托马茜虽然不爱怀尔德夫,但始终恪守为妻的本分,默默忍受丈夫对自己的背叛,丈夫的死对她来说既是打击也是解脱,她最终与一直深爱着她的红土贩子维恩结合在一起。在哈代看来,这三个人的生命是让人敬畏不可轻视,因为他们本来有能力离开荒原却选择留下而以生活在荒原感到骄傲,他们对荒原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他们是荒原整体不可缺少的部分。由此可见,哈代不是随便轻视生命,而是背负着历史使命感为了敬畏更可爱,更可敬的生命轻视生命。
贬低创造力
生态整体发展离不开生态本身具备的万能的创造力,万事万物交相更替,保持青春活力也来源于此,哈代在《还乡》开篇中认可荒原强大的创造力,正如此,荒原才有可能保持万古如斯的恒定状态,他说:“这个伟大的未受侵扰的地方具有一种亘古恒久性,连大海也不具备的恒久性”[1]7如此崇尚荒原创造力的哈代为什么会打击人的创造力?难道他不看重人的创造力,只看重荒原的创造力?回到书本细读男主人公成长历程便知晓作者贬低创造力真实意图。克莱姆,一位从法国巴黎回到荒原的海归有志青年,虽然他在巴黎从事人人认为有前途也有钱的体面工作,他的荒原邻居说道:“他干的可是令人眼红的大生意呀,我是听他母亲这么说的——那个放钻石的地方简直就像国王的宫殿。”[1]129可是,由于他深受空想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他觉得自己在巴黎的职务,巴黎紫醉金迷的生活是虚荣和华而不实的,都会过眼烟云,所以他回到他的家乡所在地埃顿荒原,希望在荒原上找到新的力量和真正生活意义,决心在荒原上做一番创造性的事业。克莱姆说:“我的工作却比这更令人消沉,极其空虚,极其无聊,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去干比这更阴阳怪气的事了。这一切让我决定了,我要放弃这种生活,我要尽力在我最了解的人中间去追寻一种更合乎理性的工作,我对他们才是最有用的。”[1]206克莱姆创造性的事业是在荒原上办一所学校,他要通过学校把在外面接受的新思想传播给荒原上的居民,可是在他准备努力实施过程却遭受一系列的不幸,吴迪评论道:“像克莱姆这样一位具有‘理想光彩’的人,对荒原格外迷恋的人,并没有得到荒原的厚爱”。[3]136正常说来,凭借他对荒原有一颗赤诚之心,他的确应该得到荒原的眷顾,可在哈代看来,他对荒原的改变没有站在荒原自身的立场上改变,带有一定的功利性,功利性不仅不会维持原有荒原的创造力,还会大大破坏其本身内在的创造力,虽说克莱姆了解荒原,但只停留表面的了解,从他准备给荒原居民传播道德文化,规劝他们放弃奢侈,追求简朴这点来看,他对荒原的理解是肤浅的。哈代对此发表自己的见解:“一个人如果追求的是高雅不俗的美感而摒弃世俗功名,那么只有那些已将功名视作陈腐的人才可能理解他。要对乡村世界大谈文化先于奢华的可能性或许自有其真实性,然而这么做却是想去干扰人们早已熟悉的一种格局,”[1]208不言而喻,作者认为克莱姆的创造是空想,他认为克莱姆不但没有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反而破坏了他们原有的宁静与知足,类似荒原本身创造力足以创造色彩斑斓的万物世界,一旦受到外力的干扰,内部系统受到破坏,其本身创造力不再保持恒定,“现代文明不仅无情地践踏了传统的伦理关系和价值观念,而且已异化成一股强大的破坏力量。”[4]236哈代通过让一个充满活力,充满创造力的有志青年屡遭人生不幸,一方面是想说明理性与现实的矛盾,另一方面是道出万物的亘古不变自有亘古不变的道理,过多的人为干预不仅徒劳无益,反而适得其反,如果真要对它有所改变,只能顺其它的规律,尊重它内在的法则。哈代不是不崇尚人的创造力,他反对的是人的盲目的创造,带有功利性的创造,他希望抛弃功利性,回归真实自我,生活在充满创造力的自然世界。
哈代的生态的整体主义思想与其他人不同,如梭罗是从乐观角度展现他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而哈代则是从悲观的角度来体现这一思想。哈代创造具有悲剧色彩的故事情节不仅不能说明他对世界的悲观,反而说明他是站在人与自然的整体立场来看待人的生活。在他的世界观里,他认为自然是神圣不可侵犯,人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任何人类对它的冒犯都会受到一定的惩罚,悲剧的发生正是人自己不充分了解自然的秉性,盲目、冲动和固执而为所致。与此同时,他也为生活在精神和物质困境中的人指出了一条光明之路,那就是融入自然,了解自然,顺其自然改变它,不只是站在人类自己立场,也要站在大自然的立场来完善人,完善自然。
[1] 托马斯.哈代.还乡[M].孙予译. 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1.
[2]Barry Commoner. The Closing Circle. See Glotfelty and Flomm eds. The Eco-criticism Reader ,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 Athens and Londons :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6,105.
[3]毛信德.多元文化与外国文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
[4]王志耕.欧美文学-人的主题史[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5]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 ].候文惠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谭淑娟)
On Hardy’s Ecological Holism Thought ——TakingTheReturnoftheNativeas an Example
GUO Xiu-hua
(Fujian Vocational College of Agriculture, Minhou Fujian 350102, China)
Studies based on the ecological theory on Hardy’sTheReturnoftheNativeshow that its sorrowful atmosphere came from the misfits between humans and the natural Eyton wasteland and the author used the will of the wasteland to control people’s deviant behaviors to create sharp contradictions and strong tragic atmosphere, which implied his ecological holism thought.
Hardy;TheReturnoftheNative; ecological holism; binary opposition
1673-2103(2017)03-0040-04
2017-03-20 作者简介:郭秀华(1978-),女,湖南常德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外国文学。
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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