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环海沈玲
(厦门大学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协同创新中心,中国厦门361005;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中国厦门361102;厦门大学嘉庚学院中国漳州363105)
汉语域外传播与西方英文期刊的研究价值
方环海沈玲
(厦门大学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协同创新中心,中国厦门361005;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中国厦门361102;厦门大学嘉庚学院中国漳州363105)
早期汉语在西方的传播与西方对汉语特征的解读是需要多学科参与的学术领域,基于中国文化传播的大背景,同时也由于汉语传播是文化传播的先导,研究不仅可以提供早期汉语传播经验的历史借鉴,也可以烛照后来汉语传播之历史得失。因此,汉学中的英文期刊不仅是向西方传播中国知识、建构“中国形象”的主要途径,更是西方社会公众了解中国社会方方面面知识的核心载体,其中,不仅汉语的认知与知识建构符合语言学的本质特征和规律,汉语域外传播与研究也存在着国别化差异与语境化差异,这对国际汉语教育史的研究而言,更具独特价值。
西方汉学;英文期刊;汉语;传播
19世纪可以说是西方专业汉学正式形成的时代,而根据国际学界对学科形成的判断标准来看,汉学成为一门正式学科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一些具有广泛影响的专业期刊的出现,这些刊物或创办于欧洲本土,或出现在割让地及新开埠的口岸城市。从期刊发展进程来看,正如周振鹤(2010)所言,中国的语言文化虽然发达,但在晚清之前只有书籍刊刻,并无报刊,只有政府发布的类似公报的邸钞之类,19世纪萌芽期近代化中文报业的特征之一是“报纸”与“杂志”并没有做出严格区分,有的是“报纸杂志混合型”或者使用“报刊”的意义泛称,创办于1873年的《西国近事汇编》算是洋务派创办的唯一一份全面的系统的传播西学的综合性期刊,也是晚清最早由官方创办和持续时间最长的期刊,而在此之前,西方早已出现了向公众传播知识并按照固定时间间隔出版的期刊,比如《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就是在中国境内出版的第一份中文期刊。该刊则是由德国来华新传教士郭士立于1833年在广州创刊,以分类编纂的方法登载了关于中西历史、地理、新闻、天文、文艺、科技、商务行情和政治法律等诸多方面的知识。
从汉学学科的发展过程来看,专业期刊的出现完全是学科发展的必然结果,为了及时告知公众,交流学术信息,才有期刊的产生。正是由于期刊与学术研究与学科发展的形态密切关联,所以,专业汉学期刊的出现,显示了汉学学科已具有专门的学术形态。从此,汉学不再仅仅是少数人固守一隅的书斋之学,而是许多社会人士的关怀与向公众开放的学问;汉学期刊也不再仅仅是向西方传播中国知识、建构“中国形象”的主要途径,更是西方社会公众了解中国社会方方面面知识的核心载体。站在“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研究的视角来看,研究西方汉学刊物的创办、刊载内容、期刊流变及其社会作用,自然也就成为汉语域外传播领域的重要论题。
客观而言,早期汉学期刊的创办,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其目的也多是基于基督教传播的背景,随着中国的被迫对外开放,这类汉学期刊逐渐向中国境内发展,并逐渐增加了许多科学内容,到了十九世纪,这样的汉学期刊已经有数十种。与此同时,一些西方人士开始面向西方公众创办西文期刊,大多是英文形式,也有法文、德文、葡萄牙文甚至日文、俄文等文种,开始多是基于商业因素的考虑,在中国一些重要的口岸与商业城市产生了定期而且散布的商务报刊,这些刊物当时所针对的对象多是居住在中国各地的外国商人,比如1822年创办于澳门的《蜜蜂华报》(A Abelha de Chine,葡萄牙文)、1827年出版于广东的《广东纪报》(Canton Register)、1841年出版于香港的《香港钞报》(Hongkong Gazette)、1850年上海出版的《北华捷报》(North China Herald)、1858年福州出版的《福州府差报》(Foochow-foo Courier)、1866年汉口出版的《汉口时报》(Hankow Times)、1872年厦门出版的《厦门航运报导》(Amoy Shipping Report)、1880年天津出版的《北方邮报》(Northern Post)、1894年烟台出版的《之罘差报》(Chefoo Express)等。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传教士所办中外文期刊,其意旨各异,确实有些西方的耶稣教传教士往往以传教为名,实则窥我中国之虚实,为彼邦收集信息之间谍,利用一切便利的机会监视中国的一举一动,甚至中国“偶有举动,有逾月而播闻彼邦”,连中国出版的邸报,在外国也都有寄阅,当时中国发生的事情,不论大小,“西人无不周知”,而我们自己却浑然不觉,躺在“天朝大国”的睡梦之中,对外在的世界及其变化无从知晓,甚至潜意识地拒绝了解外面的世界,更遑论要与西方开展具有实质意义的交流。
在这一时期,比较纯粹而专业性强的常见英文期刊主要有《中国丛报》(Chinese Repository,1832-1851)、《皇家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会报》(Journal of the North China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1858-1948)、《教务杂志》(Chinese Recorder,1868-1941)、《中国评论》(Chinese Review,or Notes&Queries on the Far East,1872-1901)等。另外,除了这些常见的期刊外,还有一些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的汉学英文期刊,不过由于存世量极少,国内非常罕见,这方面期刊主要有《广州杂志》(Canton Miscellany,月刊,1831,东印度公司创办于广州)、《中国杂志》(Chinese Miscellany,1845-1850,伦敦布道会传教士Walter H.Medhurst主编,The Mission Press出版于上海)、《中日论丛》(The Chinese and Japanese of facts and events in science,history,and art,relating to eastern Asia,月刊,1863-1865,英国汉学家James Summers主编,出版于伦敦)、《中日释疑》(Notes and Queries on China and Japan,月刊,1867-1870,N.B.Dennys创办于香港)等,多由西方专业人士负责编辑,其中《中日释疑》还是当时在中国和欧洲受到普遍好评的刊物。
这些稀见英文汉学期刊,试图反映19世纪中国各个方面的情况,因其主要目的在于传播有关中国的公众知识,提供有关中国社会的各方面信息,甚至就是为专业人士、传教士以及西方社会普通民众相互交流信息而出版的,具有很强的专业色彩,既促进了西方民众对中国社会的了解,也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史料。这些稀见英文期刊,也曾是中国文化在国际社会占据强势话语权的历史见证,构成了19世纪西方关于中国语言文化知识体系的重要内容,这些内容的传播,逐步构成了西方社会关于中国的“形象”本身,甚至也影响了西方社会对中国社会各个方面的价值评判,具有非常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尤其是在加强汉语域外传播能力和对外话语体系建设、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大背景下,加强英文汉学期刊文献的整理与阐释意义重大。
从学术史的角度看,随着西方汉学研究成为一门显学,关于汉学期刊的概述性著作与论文也已经达到一定的规模,早期汉学家贝德士(1934)比较集中地介绍了西文东方学报论文内容提要,石田幹之助(1943-1944)则主要对欧洲汉学期刊做了一些绍介,后来赵晓兰、吴潮(2011)站在历史的角度描述了传教士中文报刊的发展演变,尹延安(2013)则集中论述中文期刊译述中的汉语变迁与影响,这些研究大多集中于中文汉学期刊,研究内容比较概括。至于具体而微细的研究也有很多成果,由于这些稀见英文汉学期刊难以查找,所以专门针对稀见英文汉学期刊的研究很少。
目前相关的专题研究主要集中于比较常见的几种英文汉学期刊,比如《中国丛报》、《中国评论》等,其中尹文涓(2003)、张志惠(2006)、吴义雄(2013)主要研究的是《中国丛报》,段怀清、周俐玲(2006)和王国强(2010)主要就《中国评论》开展研究。无疑的,这些专题研究藉由《中国丛报》、《中国评论》内容的分析,目的在于考察所发生的中外文化交流互动的事实,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学术深度。相对这些常见英文汉学期刊的研究,学界对那些稀见英文期刊的研究则处于学术缺位状态,除了极少数论著有所提及以外,连一些基本的研究都未开展,有些稀见期刊甚至都没有列入研究考察与讨论的范围,比如王国强(2010)在“近代远东地区英国主导的与汉学相关的主要期刊一览”中仅列《中日释疑》,并未提及《中国杂志》、《广东杂志》、《中日丛报》等稀见英文期刊,可见对这些稀见英文期刊的研究存在很大空间。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目前对英文汉学期刊的收集与整理仅初具规模,对一些重要期刊虽然也有所研究,但我们也看到,如何充分和有效利用英文汉学期刊研究汉语的域外传播,学界的理念与方法并不清晰,尚未达到研究上的规模成型(狄霞晨2011;吴义雄2013;徐丽2014)。目前的专题研究多将英文期刊定位为中西文化交流的事实,只是回应着美国汉学家费正清将传教士的书写定位为中西文化交流之论,这种以中西文化交流界定英文汉学期刊的文化传播活动,其核心问题恰恰在于忽略了内容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因为期刊内容的选择与呈现,与其说是早期中国社会的历史事实,还不如说是西方人形塑、创造的中国文化知识,刊发内容具有明显的人为构建的“镜像”成分,而非单纯的文化交流。
比如,美国的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1801-1861)就在《中国丛报》的相关文章中注意到汉语作品的辞藻修饰和讲究对仗工整的行文风格,但他认为汉语过分关注形式会导致“对思想之流的牵制”,汉语中大量成语的运用,裨治文就认为是“思想被定型”的结果;“词的格律”也被描述为“创意的自由和壮丽为铁的定律所限制”,汉语的“刻板与落后”直接导致了中国文化的落后,这就需要西方人学好中文来进行教导。可见,也许真的是旁观者清,英文汉学期刊所传播的公众汉语知识,确实揭示出一些中国人习焉不察的独特特点,虽然先天就带有17世纪以来西方对中国的殖民色彩和汉语在西方传播的因子,但是无意中也勾勒出汉语在西方的大致传播进程,同时也反映了西方人对汉语各方面特征的认知理念。
在汉语走向世界多元文化的过程中,不同语言文化之间应尝试“互为主观”,以消除成见,反省自我并丰富自我,同时与其他语言文化进行对话与交流,站在这一点,应该说这些稀见英文汉学期刊既有中国语言文化传播的重要意义,又具有难以忽视的历史史料价值,尚未引起学界应有的重视。就汉语域外传播研究而言,对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汉语研究来说,大量的基础性与专题性研究亟需开展。同时,如何通过系统整理这些稀见英文汉学期刊文献,梳理汉语在异域传播中的存在形态与演变脉络,发掘出双方语言文化的共性因子与异质元素,正是西方英文期刊研究的深层学术价值所在。在这一研究过程中,将西方汉学中的外文期刊与其它汉学论著中建构的汉语知识体系进行比较和参照,探讨早期中国文化在西方的影响领域与力度、汉语的域外接受程度与变异情况,把握中外文化在互相体认过程中存在的共识与差异,寻求当下推进“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有效途径,也是摆在国际汉语教育界目前的一个重要命题。
可以说,西方汉学中英文期刊中的汉语知识建构得益于中西文化交流的双重文化视域,也与汉语在西方的传播密不可分,随着中学西传的不断深入和西方汉学的逐步发展,也经历了一个从偶然性到专门化的过程。欧洲人远渡重洋,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他们用异域的眼光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们写下了大量有关中国的感受、研究与评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些汉学的著述都是内容及其丰富的文化资源。作为“他者形象”出现的中国有关元素,对于个体与文化意义上西方“自我形象”的构成,绝对是必不可少的文化资源。在16-19世纪,西方与中国作为历史上的“怨偶”相互关注、遭遇并构造彼此的形象表征。中国语言文化进入西方的各个领域,可以彰显为西方文化所构造的中国文化形象,研究这一类文化资源的关键,并不在于核实西方对中国想象的对错与真假,而是要考掘内在于此类文化想象的话语霸权,意识形态机制,以及社会政治语境中的文化价值观念。
汉语的域外传播作为一个现象并不是近些年才出现的,而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中国文化传播与中国形象研究的命题,一直以来关注与研究未歇,近些年来的汉语国际推广以及孔子学院建设只是承继了历史上汉语域外传播的必然结果。何谓传播?如果取一个比较广泛的定义,就是“将信息从一方传递到另一方的过程”,从传播对象为单个人或者群体、限定与非限定,也可以分成个人之见的信息传播与大众信息传播,一般而言,只有大众层面的信息传播才具有学术讨论与研究的意义。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面向西方公众的汉学英文期刊的编辑与出版具有大众传播的意义与价值。如果从信息传播的过程来观察,大致可以分为四个要素,即信息传播者、信息接受者、信息本体内容、信息的传播形式与路径等,这四个要素可以区分信息传播的不同性质,就汉学中的英文期刊而言,信息传播者为来自西方的传教士、相关外交人员以及专业汉学家等,信息的接受者则是西方社会的民众以及在中国本土的西方人士,传播的信息内容主要是有关中国各个方面的知识与有关现实情况介绍,传播的方式与路径则是使用期刊这样的公众平面传媒。
进入19世纪以来,印刷术的改良与运用,大大改变了人类社会的信息传播模式,便宜与便利的技术可以让传递信息的一方从社会阶层的顶端普及到普通的社会大众,有更多的人可以借助这样便宜的文化产品而接收到新的信息,从而逐步建构起基于社会公众的文化知识体系,西方汉学中的英文期刊主要就是传递了这样一种基于公众理解与接受的有关中国的公众知识。根据北京国家图书馆的整理,这方面比较稀见的英文汉学期刊主要有《广州杂志》(1831-,东印度公司)、《中国杂志》(1845-1850,伦敦布道会)、《中日论丛》(1863-1865,伦敦)、《中日释疑》(1867-1870,香港)等。以此为基础,与其他如《中国丛报》(1832-1851)、《皇家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会报》(1858-1948)、《教务杂志》(1868-1941)、《中国评论》(1872-1901)等常见英文期刊进行对比,能够系统研究汉语域外传播中的中西语言的互相认同的演变过程,探索西方汉学中汉语知识体系的建构以及基于西方汉学研究的汉语特征系统。
在研究过程中,根据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文献时间顺序,结合学术界现有的研究,能够写成编年式汉语域外传播研究调查报告,然后,再以汉语特征为主题,关联其他有关英文期刊中的汉语信息,分别进行研究。在此过程中,基于充分的调查与汉语类型知识考察,我们需要充分吸收国内外学者的研究成果,对其中揭示的汉语特征进行描写与解释,并将西方汉学中汉语研究的日耳曼语模式,与早期西方国家汉学中的拉丁语模式以及后来汉学中的斯拉夫语模式甚至东亚地区的日本模式与韩国模式进行对比,试图提出具有类型学依据的汉语特征研究结论,从而构建基于西方汉学视域的汉语特征的知识结构系统。当然,对英文汉学期刊文献的研究,学术界已有一些成果,在对稀见英文期刊文献进行整理的基础上,只有以历时研究为基本宗旨,进行充分的观察与描写,形成对汉语域外传播过程的充分解释,这样才有可能突破原有的汉语传播研究理论框架,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结合稀见英文汉学期刊加以比较和完善,使之具有更大的普适性,为西方汉学中的汉语研究更好地融入语言类型学体系作出应有的贡献。
这里有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值得注意:
一是如何有效梳理汉语在异域传播中的存在形态与演变脉络,分析中西语言的互相认同的复杂动态过程,解释英文汉学期刊对汉语与汉字所产生的认知偏差问题。在西方人看来,中文和“任何其他语言一样,有其自身的普遍原则或构成规则”,汉语语句的所有成分都“能够通过各类助词或每个词在句子中的位置而清晰表达,而且汉语句子有特定的语法结构,违反了它也就破坏了这种语言的法则”,问题无论是在汉语口语中,还是在书面语中,汉语都有其极其丰富的表达或描述手段,这与中文语法的简单性特征构成矛盾。同时,中文作为非拼音语言的独特性,西方基本上将中文当作以“野蛮时代”人类语言习惯为基础发展出来的“表意文字”,我们的研究需要分析与解释西方对汉语与汉字的认知偏差,系统梳理汉语在英文期刊中的存在形态与演变脉络,发掘出双方语言文化体系中的共性因子与异质元素;二是如何深度利用英文期刊等域外汉学文献凸显对方文化中的汉语文化痕迹问题。稀见英文期刊等域外文献传播的汉语文化具有其他文化形式所不具备的心理接受惯性,在西方汉学盛行区域的话语权威地位不容忽视,如钱宗武(2014)所言,没有一个国家会无视自己文化在异域的传播与积淀,而英文期刊作为域外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无可否认与回避的历史印迹。如何深度利用英文期刊等域外文献凸显对方文化中的汉语文化痕迹,激活历史记忆,提升文化自信,增大对话话语权重,形成对话优势,探索中国文化的有效输出途径,值得当下的国际汉语教育界同仁密切关注。
基于语言类型特征理论对汉学中的英文期刊与汉语传播开展研究,有几个问题需要着力关注,分述如下:
一是汉语的形式结构与其他语言的类型分界。在西方人眼里,中国语言与他们的母语存在天渊之别,美国的裨治文就认为中国语言最显著的特征之一是它的“古老性”(originality),起源的线索已经消逝在“大洪水之后历史的早期阶段”,与人类其他分支的语言形成了广阔的分界线,在形式和结构上与其他语言无关。西方许多汉学家对汉语形式的认识态度很是矛盾,汉语的结构形式究竟是落后的抑或是先进的?汉语的学习究竟是容易的还是困难的?当然,汉语作为他者形象的另外一面,这里又表现为西方自我中心的一贯思路,对汉语的认知与观察也就具有定型化、程式化、套路化、刻板化、固定化的特点,这一思路抹煞了中国语言作为世界语言个体的具体可感特征,抹上了一层西方语言的色彩,也就顺理成章地将“中国形象”符号化、简单化、抽象化、刻板化、定型化为容易把握之物,语言类型的归纳与分界只是把握中国的一把钥匙而已;二是汉语“主体语言的持久性与区域多变性”特征。世界历史经历了沧海桑田,新的语言不断涌现,而西方学界普遍认为“中国语言变化甚微”,甚至是静止的,这一点可能是由于汉语书面语言的习惯用法和写作标准很长时间以来基本上维持不变而导致的“中国文化静止观”的影响。比如,德国汉学家福赫伯(Herbert Franke,1980)在《西方汉学的历史》中说,“整个19世纪有一种普遍的看法,认为中国和它的文化是静止的。虽然有数千年的高度文明,但是没有什么变化”,这种高度发达而又静止的文明形态是世界上其他国家难以匹敌的,法国汉学家杜赫德(2004)就认为,“中国法律建立起来的优良秩序是无与伦比的。如果所有的官员都不放纵自己的感情,而是严格依法办事,人们还可以肯定地说,世界上没有一个王国会有这里这么快乐”。同时,他们也发现,汉字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负载,而汉字的笔画、214个部首、数万个单字和两三千个常用字、450个左右的发音和加上音调变化后的“不到两千个单音节”,都构成了西方人的汉字知识图景,中国语言缺乏符号注音系统,并不能通过文字本身来确定其发音,汉语“语言的发音在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地区变化巨大”,使得汉语表现出区域的多样性,特别是在口头语言方面,大多数人西方人都是从“教师的嘴唇”学到新词的发音的;三是深度利用英文期刊激活域外文献的利用效能问题。在新时期的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实施过程中,如何利用英文期刊的媒介与平台,最大限度地消弭异域文化必然具有的文化排异性,全方位展现中国文化的对话优势,在显性与隐性双重层面取得文化走出去的最强效能,成为一个极其现实的研究论题。从历时来看,通过系统梳理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汉语研究文献,能够厘清汉语在域外传播中的存在形态与演变脉络;从共时来看,系统分析英文汉学期刊对汉语与汉字的认知偏差问题,并与常见的其他英文汉学论著进行对比,大概能够初步建构出西方汉学体系中的汉语知识体系与汉语特征系统。
可以说,在中外文化交流与语言文化体认的大视野下,综合考察19世纪英文期刊的历史背景,考察其记载的汉语史实,并重点讨论这些期刊在汉语域外传播过程中的贡献,揭示西方英文期刊对汉语认知与知识建构的历史信息。在进行系统整理西方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汉语资料的基础上,析取汉语的特征信息,结合其他常见的英文期刊与汉学论著进行比较,实现汉语域外传播研究的范式跨越,这也是研究西方汉学中的汉语特征问题的必要前提。基于英文期刊传播的各种特征,可以说,汉语问题的研究是非常重要的文献视角,通过汉语传播的历史发展和汉语特征研究演进之间的结合,可以有效揭示西方汉学中稀见英文期刊对汉语特征的认知。
当然,我们也看到,收集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汉语文献,进行第一手文献资料的编目和阅读等基础工作,在此基础上进行甄别、综述、描写,从而全面掌握稀见英文期刊中的第一手汉语研究文献,这是最为基础的研究。另外,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这些汉语研究文献属于异质材料,将之与其他英文期刊作参考比较,同时运用语言类型学研究理论与方法,将汉语研究的历史嬗变放在汉语域外传播的背景下进行考察,将汉语特征研究引向传播学领域。以往对西方汉学中的汉语研究已取得很大实绩,证明了比较研究的普适性与实践上的可操作性,不过,演绎法的使用是以对汉语的历史事实和普遍演变规律的认识为基础和前提的,用语言发展变化的一般规律来寻求解决特殊问题的途径,演绎法不仅能突破归纳法的局限,还可以使感性的认识上升到理性阶段。
陈寅恪指出:“中国的文化保存在语言中”,即以“汉语”研究而论,汉语在西方的传播已成为重要的文化现象,也是传教士们“在学术研究方面致力最多的一个领域”,英文汉学期刊中对汉语的描述与汉学家的论著遥相呼应,直接促成了19世纪的汉语研究高潮,对汉语的认知也就抹上了一层“他域”的色彩。利用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汉语文献,结合其他学科解释中西语言认知的互相选择、相互影响的复杂动态过程,剖析其特征与演化的规律,为西方汉学中的英文期刊文献整理与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这一视角可以转变学界汉语研究仅仅站在“本土”视角的局限,采用“本土”与“域外”并重的学术视域。
具体而言,在对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中的汉语文献进行充分调查和分析比较的基础上,对其中关于汉语特征研究的学术价值加以判定,提取有关汉语的系统信息,并与其它常见英文期刊中的相关文献进行对比,对汉学中的汉语文献在研究思路和理论方法上形成一定的突破,有了英文期刊中“域外”学者的研究支撑,能够使学界对汉语特征的认知更加系统全面,从而构建较为完备的汉语域外传播中的汉语特征体系,同时,英文汉学期刊中的汉语研究文献作者来自多个国家,集中了西方汉学家们多年来对汉语的研究成果,我们可获得依靠国内汉语文献不易获取的对汉语特征的认识,同时运用国别化与类型化视角在汉语的域外传播方面获得新的学术观照,是对国外汉学研究的一种传承与创新,有效拓展了海外汉语研究等相关学科的空间,为汉语域外传播实践提供了新的理论指导和可行的操作建议。
西方汉学中的汉语研究虽是源于传教的需要,但是他们对汉语的理论分析,非常集中地存留了早期汉语传播与汉语特征研究的语料,弥补了我们国内汉语学界汉语研究的不足。不论西方汉学中的汉语研究形态如何,总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既没有必要为其大唱赞歌,也没必要一棍子彻底打死,西方对汉语认识的主观抑或客观、错误抑或正确、片面抑或全面,总是为我们提供了“他域”的思路,对汉语传播与汉语特征研究而言,我们的汉语传播研究也不能仅仅站在“本土”的视角,而应该采用“本土”与“他域”并重的视角,早期西方汉学文献应该在汉语传播与汉语特征的研究中占有一席之地。西方汉学中的汉语认知与知识建构是一个动态的演化系统,其建构与演化具有语言学的本质特征和规律,汉语域外传播与研究存在着国别化差异与语境化差异,因此汉语特征研究有不同的类型学模式,在历时与共时层面也存在动态性,对国际汉语教育史的研究来说,更具有独特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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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rly Spread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Research Value of Western English Periodicals based on the Sinological Perspective
FANG Huanhai&SHEN Ling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for Peaceful Development of Cross-Strait Relations,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 China; Overseas Education College,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102 China;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Journalism,Xiamen University Tan Kah Kee College,Zhangzhou 363105 China)
The spread of Chinese Language in the early westerns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features among 17-19 century both are multidisciplinary fields,which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culture.Due to the spread of the Chinese language,this research not only can provide the experience to the history of the early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but also illuminate the gains and losses in the process of the spread of Chinese.Therefore,these early rare English periodicals are not only the main way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knowledge of Chinese Language in West Sinology,but also the core carrier of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all aspects of Chinese society in western countries.Meanwhile,the study of the country-specific differences and contextual differences has unique value in the terms of the histo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education research.
Western Sinology;English periodicals;Chinese Language;spread
G125
A
2221-9056(2017)01-0126-08
10.14095/j.cnki.oce.2017.01.014
2015-07-26
方环海,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教授,“新汉学计划”博士生联系导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西方汉学、认知语言学、汉语国际传播等。Email:fhuanhai@163.com沈玲,厦门大学嘉庚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华文教学与研究。Email:gwshenling@163.com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9世纪稀见英文期刊与汉语域外传播研究”(15BYY05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7-19世纪欧洲汉学视野中的汉语类型特征研究”(13YJAZH021)、福建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8-19世纪西方汉学与汉语词类研究”(2012B149)、厦门大学社科繁荣计划科研启动项目“欧洲的汉语传播与华文跨境教育研究”(HGF04)、厦门大学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协同创新中心专项课题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