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异化理论对《土生子》的研究

2017-03-09 15:33武亚楠
邯郸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道尔顿弗洛姆生子

武亚楠

弗洛姆异化理论对《土生子》的研究

武亚楠

(东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土生子》是以城市黑人贫民区为背景,向读者讲述了一个向往白人美好生活,但长期被剥夺平等生存权、发展权的黑人青年托马斯·别格在极端恐惧和慌乱之下失手杀害了白人姑娘玛丽,又害怕被告发而杀死他的黑人女友蓓西走上了逃亡之路,最终受到法律严惩的故事。小说中的主人公托马斯·别格不同于传统黑人文学中顺从、屈服的人物形象,而以暴力反抗种族压迫、黑人歧视。尽管他最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却一步步寻回了自身独立的人格。首先,从黑人存在的“被边缘化”的社会现状与他们渴望身份认同的美好愿望的对比来分析小说主人公别格异化的原因;其次,从别格被自我疏离,白人疏离,以及不被理解的黑人疏离来分析别格异化的表现;最后,从主人公别格开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思,重新认识自我、找回本真自我、克服疏远,并重塑与他人关系的历程,来分析别格消除异化的过程。从而探讨黑人应该如何生存的问题。

《土生子》;异化;边缘化;身份认同;种族歧视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认为异化是指自我彻底分裂成试图控制自己命运的主体和受他人操纵的客体。法国存在主义理论家萨特认为人的异化主要体现在个人与周围的环境、与他人、甚至与自我的疏离。在此基础上,弗罗姆关于异化的理论中具体阐述了异化的表现及其根源。

弗洛姆把异化看作既是一种心理想象又是一种普遍想象。他认为异化产生的原因是由于人们的存在和本质上的分裂。他认为“异化概念植根于存在和本质的区别之上,根植于这样一个事实之上:人的存在和他的本质上的疏远,人在事实上不是他潜在的是的那个样子,或者,换句话说,人不是他应当成为的那个样子,而他应当成为他可能成为的那个样子。”[1]59在弗洛姆看来人的本质是人应当成为的样子,但事实上,在人的存在中人却不能成为他应当成为的样子。

弗洛姆把人的存在和本质的分裂状态分为两种:一是“生存的分歧”,另一种是“历史的分歧”。所谓的“生存分歧”指的是人的生存所面临的各种深刻的矛盾,其中生与死的矛盾是最基本的矛盾即两歧,所有人的存在具有两面性,一方面人的独立性力量感日益增强,越来越获得自由;另一方面人与自然、与他人、与自己的关系日益疏远,因而感到越来越孤独,这样人的存在和本质就处于分裂状态。在他看来,异化根源于生存的两歧是不可能消除的,但人却试图以各种方式反抗它,这就出现了异化。

《土生子》是美国黑人作家理查德·赖特的成名作,也是美国文学史上划时代的文学作品。理查德·赖特以城市黑人贫民区为背景,向读者讲述了一个长期被剥夺平等生存权、发展权的黑人青年托马斯·别格在极端恐惧和慌乱之下失手杀害了白人姑娘玛丽,又害怕被告发而杀死他的黑人女友蓓西走上了逃亡之路,最终受到法律严惩的故事。

小说中的主人公托马斯·别格一改传统黑人文学中顺从、屈服的人物形象,而以暴力和凶杀为反抗种族压迫、黑人歧视的手段,一步步寻回了自身独立的人格。本文从分析小说主人公别格异化的原因、异化的表现以及主人公消除异化的过程,探讨黑人应该如何生存的问题。

一、别格异化的原因

别格异化的原因就是弗洛姆所说的“生存的分歧”:人的存在和他的本质上的疏远,人在事实上不是他潜在的是的那个样子。《土生子》的故事取材于1938年芝加哥黑人青年罗伯特·尼克拉谋杀一名白人妇女的真实案例。可以说别格的形象是真实的,他是无数受到不公正待遇的黑人青年的代表,他们在种族歧视的社会环境下痛苦挣扎,却又无力摆脱自己的命运,人性被扭曲,内心的痛苦无处释放。别格渴望自己像白人青年一样能够有平等的就业机会,享受这社会赋予的一切。然而现实是,他要么接受道尔顿家的工作倒霉,要么拒绝这个工作挨饿。“他们有机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2]17别格梦想做的事情白人都可以实现,似乎只要披上一层白人的皮,就可以无所不能。别格幻想着这些可能性,“要是你不是黑人,要是你有钱,要是他们让你进那所航空学校,你也能驾驶一架飞机”。[2]17当他看到天上的飞机的时候,他渴望自己是一名飞机驾驶员。他想象着白人的生活,模仿白人的行为举止,渴望自己能像白人那样有尊严的生活。然而事实上,他和别的黑人一样,无法越过黑人与白人的界限,无法摆脱自己的黑人身份,而融入白人那种主流文化,无法改变自己被“边缘化”的事实。即弗洛姆所说的潜在的本质和现实存在的差异。别格住在黑人贫民窟的一个小房子里,一家四口人挤在一间黑老鼠乱窜的房间,“每天母女俩起床的时候,要先让男孩子背过头去,才能保持一点起码的做人的尊严。”[3]他不能找到一份体面且心仪的工作,白人根本不会允许他成为飞行员,他不可能像鸟儿一样自由,他的生活已经使他过得一塌糊涂,穷困潦倒。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按照白人给他的限定做一份给白人服务的工作,做他们的仆人。纵观别格生活的黑人区,那里生活令他厌恶。他的母亲在宗教中聊以自慰,生活麻木;他的女友蓓西,在酒精的麻醉下逃避现实;他的伙伴们,整日无所事事,过着安于现状的生活。别格并不甘心过黑人社区的这种生活,他的内心总是有着对白人生活的无限憧憬,而他渴望成为的自我在这荒诞的不平等的种族社会中根本无法实现,这种人的存在和他的本质上的疏远就不可避免地导致别格的异化。

二、别格异化的表现

托马斯·别格的异化主要体现在个人与周围的环境、与他人、甚至与自我的疏离上。真实自我与理想化自我之间的疏离是自我异化的表现之一。托马斯·别格正是自我疏离的受害者,他为自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命运感到痛苦,懊恼,他找不到一点身份认同感。“他要持续忍受‘身份危机’的折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时常感觉触摸不到真实的自己。”[4]64-67这不仅是托马斯·别格,甚至是整个黑人种族所面临的身份危机。他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接受了白人给他安排的工作,成为了道尔顿先生家的司机,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他也开始想象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但是这一切都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黑人身份,会因为搀扶醉酒的白人小姐玛丽而陷入百口莫辩的污蔑当中,因而在对道尔顿夫人的恐惧下失手杀死了玛丽小姐。这也使得他幻想的幸福生活很快地画上了句点。让他又一次陷入了生活的深渊当中,无法自拔。他想像其他人那样在街上行走,穿着像他们,谈话像他们,却无缘无故地受到排挤,只因为他是黑人。他无法摆脱自己黑人的命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时常感觉触摸不到真实的自己,体会不到生活的意义和努力的价值。残酷的现实告诉别格,他不可能像白人一样体面的活着,黑色的皮肤像隐形的枷锁,无论他多么努力地试图挣脱,结果总是徒劳。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别格深感无力,对生活充满绝望,这一切都终将把他逼上自我异化的道路。

弗洛姆所谓的“生存分歧”指的是人的生存所面临的各种深刻的矛盾。所有人的存在具有两面性,一方面人的独立性力量感日益增强,越来越获得自由:另一方面人与自然、与他人、与自己的关系日益疏远,因而感到越来越孤独,这样人的存在和本质就处于分裂状态。在他看来,异化根源于生存的两歧是不可能消除的,但人却试图以各种方式反抗它,这就出现了异化。《土生子》中,托马斯·别格被他人疏远首先表现在被白人所疏远。别格对白人怀有深深的恐惧,但是他却又渴望挑战白人统治的权威。别格和同伴们计划抢劫老布鲁姆的铺子实际上是他们这种矛盾心理的体现。抢劫白人财产此时就具有了象征意义。“这将是对统治他们的白人世界的一次象征性挑战;他们渴望作这样的挑战,却又害怕,那将是一次真正的行动,意义无穷。”[2]15这种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种族对立观念深深植根于别格的心中,以至于他无法相信来自白人的善意。因此当玛丽和简试图帮助黑人摆脱困境,不止一次的向别格伸出友善的橄榄枝时,别格的内心充满挣扎,他一方面感受到白人的关怀,另一方面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告诉他这可能是白人的阴谋。黑人与白人总是被差别化对待,假如是黑人侵犯黑人,白人警察从来都不认真搜捕,但是如果有白人受到黑人侵犯,那么“一个陌生的白人世界将向他们倾泻全部怒火。”[2]15道尔顿先生反对种族主义,支持和维护黑人的权利,为黑人捐助大量的资金,也支持黑人托马斯·别格接受教育。但是实际上,他内心仍然有对黑人的歧视,他以高昂的价格出租给黑人劣质的房屋,自己赚着黑人的钱,却拿着黑人的钱为黑人做慈善。道尔顿太太希望做一个仁慈的主人,但是在他们认为玛丽失踪以后认为这种消息不能让黑人托马斯·别格知道,这样会丢了他们家的颜面。这个行为我们可以知道,道尔顿太太内心仍然有严重的种族歧视的观念,她无法越过那条横在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界限。她仍然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社会地位上的尊卑和悬殊之感。这些都是别格乃至整个黑人种族“被边缘化”的事实,这是他人的疏离造成别格的异化。与此同时,黑人虽然已经获得了解放,但是黑人仍然居住在充满黑暗、肮脏、暴力的混乱的黑人区,他们仍然无法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社会仍然对这个种族充满了歧视,他们依然受到不平等的待遇,无法被社会容纳,无法确立独立的有尊严的人格,依然处在整个主流社会的边缘。这个社会背景社会根源导致社会对别格的疏离,造成别格的异化。别格的疏远不仅体现在黑人与白人的关系中,也体现在黑人与黑人之间的关系中。别格的母亲总是催促他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以养家糊口,不止一次地提到让他接受道尔顿家的工作,而从来不会真正的关心别格内心的想法。“你要是接受了那工作,我可以给你们弄个好地方。你们可以过得舒服些,用不着过猪一样的生活。”[2]12作为一名母亲,她从未真正关心过别格内心的想法,母亲的冷漠让别格与其疏远。他的黑人女友蓓西也不是真正的爱他,她只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物质的帮助,而他也是在这里寻找肉欲上的解脱。黑人之间的不理解也是别格异化的原因,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得他的想法,也迫使别格最终会走向深渊。别格的眼里没有上帝,掌握自己命运的只能是自己。别格要以自己的自由意志和生命律动,选择自己的存在方式,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三、别格的异化解除

弗洛姆异化的消除需要心理革命。他认为心理健康的人是具有爱的能力、有创造性精神、尊重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因此要克服异化就必须要进行爱的革命,通过建立人道主义伦理学,呼唤人与人之间建立真正的爱,通过爱的方式使得世界真正成为人的世界。另外弗洛姆认为人只有具备创造性精神,人才会感到自己是世界的主人,才不会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能克服异化。

消除异化是一个重新认识自我、找回本真自我、克服与社会、与他人的疏远并且重新建立起与他人关系的过程。要克服异化就必须要进行爱的革命,通过爱的方式使得世界真正成为人的世界,人才会感到自己是世界的主人,才不会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在种族歧视的社会中,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被扭曲,在这种扭曲下,别格产生了异化。但是别格内心始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躁动,他极力想摆脱这种异化,在寻求本真自我的过程中,别格犯下了杀人的罪恶。玛丽小姐醉酒后,别格将她送回房间,此时双目失明的道尔顿夫人来到了玛丽小姐的门口。为了避免误会,别克用枕头捂住玛丽小姐,不让她出声,但他却失手将其捂死。为了掩盖杀人的事实,别格将尸体分解并焚烧,制造失踪的假象。别格从此坠入罪孽的深渊。为了躲避罪责,一逃了之,别格企图和女友制造玛丽小姐被绑架的假象,向道尔顿家索取赎金。但是女友蓓西心中恐惧,不敢参与别格的密谋。别格担心自己的女友蓓西告发,便杀害了蓓西。此时的别格在杀人的暴力中似乎找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但也在恐惧中迷失了自我。那种深切的,使人窒息的种族仇恨,已经成了他的生活内容,他虽不想要,却无法摆脱掉。

然而纸终将包不住火,杀人的事情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在牢狱中,别格真正开始反思和忏悔。在忏悔中,他重新认识了自我,一步步的找回了自己独立的人格,重现建立起与社会的联系,消解了异化。在别格被抓进监狱之后,哈蒙德牧师来探望他,告诉他“忘掉一切吧,除了你的灵魂,儿子。”[2]327牧师希望他能忏悔,灵魂能够得到救赎,他的话让别格产生一种罪恶感,那种罪恶感甚至比他杀害玛丽后的感觉还要强烈。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罪恶,在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别格的自我疏离也就开始消解。这也是别格消除异化的开始。别格杀害了玛丽,夺走了简最心爱的女人,并且还企图将罪名陷害给他。但是简不仅不记恨别格,帮他找律师,而且还对他表示了自己的理解与关怀,对整个黑人种族遭遇的同情。简站在民族大爱的高度上,真切又诚实。“他瞅着简,看见一张白人的脸,但也是一张诚实的脸。这个白人信任他,但他一感觉到这信任,他又觉得有罪了。”[2]334简的真诚打动了别格,正是从白人简对别格,对整个黑人民族的一次次的理解和支持当中。别格开始逐渐反思黑人和白人的关系,一步步消解与白人之间的疏离。最后,他的母亲、家人和朋友都来探望他。他的母亲十分自责,认为自己应当对别格的罪恶负责。他为自己的儿子担忧和祈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甚至向道尔顿夫人求情,以求别格能够保住性命。而此时的别格幡然醒悟,“他过去的生活和行动都只是基于他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个假设上,而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也给别人带来了痛苦。他的家庭也是他的一部分,不仅在血统上,而且在精神上。”[2]346他内心对母亲的不解与疏离已经转化为自己的悔恨。

正如弗洛姆所说,要克服异化就必须要进行爱的革命,呼唤人与人之间建立真正的爱,通过爱的方式使得世界真正成为人的世界。人才会感到自己是世界的主人,才不会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能克服异化。别格在爱的呼唤中一步步反思自我,认识自我,一步步找回自己独立的人格,重新建立了与世界和他人的联系,消除异化。

四、结论

别格从被他人,社会,甚至是自己疏离,而逐步异化,到又重新认识自我、找回本真自我,克服与社会、与他人的疏远而消除异化。别格自己的心路历程是千千万万的黑人同胞的代表。作者希望借此对别格所属的黑人民族该如何生存进行深刻的探索。美国应当停止对黑人的歧视,将黑人们当做“土生子”,帮助他们真正融入美国社会,消除对他们的边缘化现象,让他们获得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尊严,平等地享受社会赋予他们的一切权利。作为黑人自身,应当理性处理种族矛盾与冲突,消减对白人的仇视。更要尊重同胞,尊重自我,在内部团结稳定的基础之上,以自信、积极的态度,健全、完善的人格和坚强、勇敢的自我面对人生和社会。

[1]弗洛姆. 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2]理查德·赖特. 土生子[M]. 施咸荣,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3]李莉莉. 美国社会体制下的黑人悲剧—《土生子》主人公别格的悲剧原因分析[J]. 外国文学研究,2011(2).

[4]胡铁生. 论《土生子》别格的人格裂变[J]. 外国文学研究,1997(4).

(责任编辑:朱艳红 校对:苏红霞)

Study of Native Son in Erich Fromm’s Theory of Alienation

WU Ya-nan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Changchun 130024,China)

is based on the urban black slum and tells the story of a black young man Thomas Bigger, who is longing for a better life for white men, but has been deprived of equal rights to survive and develop, has murdered a white girl Mary under extreme fear and panic. He was afraid of being revealed by his black girlfriend and killed her, taking the road to exile. Eventually, he was severely punished by law. In the novel, Thomas Bigger was different from the obedient and yielding character in traditional black literature, and he used violence means against racial oppression and black discrimination. Although he was finally sanctioned by law, he gradually recovered his own independent personality.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reasons for the self-alienation of Bigger from two aspects, which are the "marginalized" social status of blacks and their desire for self-identity. Except his self-alienation, he was also alienated by the whites and other blacks. Eventually, Bigger reflected on what he has done, re-recognizing himself, overcoming estrangement, reestablishing relationships with others and eliminating alienation. Today, so many years after the black slave liberation movement, the question of how blacks survive still deserves our discussion.

Native Son; Alienation; marginalized; self-identity; racial discrimination

I106.4-03

A

1673-2030(2017)04-0108-04

2017-09-10

武亚楠(1991—),女,河北永年人,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美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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