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荒诞手法在鲁迅小说人物方面的运用

2017-03-08 06:18陈露
辽宁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狂人阿Q国民

陈露

(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00)

论荒诞手法在鲁迅小说人物方面的运用

陈露

(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00)

鲁迅富有开创性地借鉴了西方现代主义艺术手法,并成熟地运用于小说创作之中,形成富有现代气息又极具中国民族特色的现实主义。因此,在鲁迅小说人物身上亦可窥见“荒诞”的影子,作为现代主义文学的主要特征之一,荒诞强烈的表达效果艺术地再现了中国国民的生存状态及精神世界。

鲁迅;小说;荒诞

一、现实主义基础上的荒诞手法运用

“荒诞”(Absurd)作为一种表达方式运用于艺术创作是在20世纪初期。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发展,物质的极大繁荣与精神虚空导致了人的异化。因此,基于非理性的荒诞成为人类全新的精神追求。鲁迅小说的创作主旨源于他对中国社会现实的深刻体验以及对国民生存状态的密切关注。他在《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说道:“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1]鲁迅小说中的荒诞大都附丽于最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即基于现实主义的生存论荒诞——人们满怀希望生活,然而希望并不可靠。鲁迅独树一帜的荒诞意识令他既无希望也无绝望,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理性批判精神。他以冷峻犀利的洞察,直逼国民的灵魂深处,对千百年来的国民劣根性进行深沉的拷问。

人类基于理性倾向于严肃地选择有价值的生活,然而这种诉求往往不被满足,因此产生了荒诞。特别是在旧中国病态的社会时代背景下,这种荒诞感会更为突出。荒诞体现了人的悲剧性存在,鲁迅小说滑稽戏谑的背后意在唤醒国民的自我意识,使其对自身存在与命运进行深层的关注与思考。“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1]这种深度的生存荒诞意识在他的小说中随处可见。

鲁迅小说人物身上的荒诞感正体现了他的理性思考,他运用荒诞手法表现了病态社会的吃人现实,实质上是一种理性的复归,清醒的反抗。读鲁迅的小说,我们能够体会到一种深刻的孤独感与绝望感。“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2]荒诞感会启示人认清人的本质及悲剧性命运,勇敢地改变自身处境,追求美好的生存状态。作为一个孤独的先觉者,面对黑暗的生存现实,他常常陷入虚无与绝望之中,但鲁迅又是一个战士,“我们所可以自慰的,想来想去,也还是所谓对于将来的希望。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3]

二、荒诞手法在小说人物方面的运用

(一)怪诞的人物行为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们进行情感交流的主要表达方式。然而在爱尔兰著名荒诞派作家萨缪尔•贝克特看来,社会毫无意义,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更是荒诞的,人与人之间根本无法沟通,那么,作为沟通思想感情工具的语言也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因此,人物行为的作用变得尤为重要。

《狂人日记》以十三则“语颇错杂无论次”然而“间亦有略具联络者”的日记描写了一个封建叛逆者的内心世界。作为一个“被迫害狂”,狂人看到的是一个吃人的社会,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吃”与“被吃”。当狂人在街上听到打儿子的女人说“老子呀!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他认为这是要吃他的暗号;当他听见何先生对大哥说“赶紧吃罢”,他更加笃定何先生是在提醒大哥赶紧吃掉自己。狂人怀疑还有这样一群人也想吃自己——“他们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狂人眼中的这群人都有着痛苦的过去,然而他们那时候的脸色全没有见到自己这么怕、这么凶。当他被拖回家后,家人装作不认识自己,眼色也同那伙青面獠牙的人一样。这一切加剧了狂人的不安与困惑。“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懦,狐狸的狡猾,……”第六篇日记惟此三句。这种非理性、跳跃式的思维很符合狂人的思维特点。“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懦,狐狸的狡猾”分明就是对吃人者强烈的谴责与控诉。从佃户口中狼子村的恶人被挖出心肝吃掉,到《本草纲目》人肉煎食可做药引的记载,再到古书易子而食、割股疗亲、易牙烹子的故事,狂人愈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民族有着吃人的历史。于是狂人“发狂”了,他高呼“你们要不改,自己也会吃尽。即使生得多,也会真的给人除灭了……”他歇斯底里地呐喊“你们要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吃人的人,……”这看似毫无逻辑的疯狂之举却是为唤醒麻木国民振聋发聩的呐喊。

鲁迅在1918年8月20日致徐寿裳的信中道:“《狂人日记》实为拙作,……偶阅《通鉴》,乃悟中国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成此篇。此种发现,关系亦甚大,而知者尚寥寥也。”狂人荒诞的行状揭露了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表现了其疯狂中的清醒。病态社会往往会孕育出畸形的人格,异化的精神状态及荒诞的性格行为。来看《阿Q正传》,小说严肃的悲剧主题是通过阿Q日常生活中具有荒诞色彩的喜剧性事件以及他的悲剧式命运得到强化的。阿Q是个具有荒诞性格的异化者,他社会地位低下,受尽欺侮却没有反抗意识。他的精神支柱就是精神胜利法。他生活窘迫,却喜欢说:“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他娶不上老婆,还偏要虚妄地夸口:“我的儿子会阔得多啦!”被闲人打,被迫承认是“人打畜生”,他却自我安慰“我是第一个自轻自贱的人,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你算是什么东西呢?”他积极“投身革命”,所作所为不过是抢东西、占女人、公报私仇而已。现实主义创作原则要求人物性格的统一性,而鲁迅则是用极度夸张、讽刺的手法刻画阿Q的行状。因此,阿Q身上所表现出不统一的、夸张变形的、难以琢磨的特点均体现了荒诞性特征。鲁迅用近乎残酷的幽默与反讽,通过人物的怪诞行为揭露了特殊社会状态下人性的弱点,表达了他对国民生存状态的关注与思考。他在《华盖集续编•阿Q正传的成因》中道:“我也很愿意如人们所说,我只写出了现在以前的或一时期,但我还恐怕我所看见的并非现代的前身,而是其后,或者尽是二三十年之后。”鲁迅对中国国民精神状态超前的预见性,给人以强烈的心灵震撼,同时更引起人的反思。

(二)符号化的人物形象

正如贝克特在《等待戈多》中把人物的形象降到了最低的限度,变成了只以物的形式存在的躯壳,贯穿鲁迅多篇小说的“看客”形象也是符号化的。《阿Q正传》中有这样的描写:“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远不近的跟他走。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看客连成一气的“眼睛们”,在阿Q眼中与四年前遇到的饿狼的眼光无异,只是他们不仅啃食阿Q的皮肉,还要咀嚼他的灵魂。从阿Q潜意识的无序流动中可见看客给人心灵造成的创伤之深。再看《示众》,出场的十九个围观者全都无名无姓、更没有性格特点。此外,我们还能看到许多类似的描写——“大门外立着一伙人,……有的是看不出面貌,似乎用布蒙着;有的是仍旧青面獠牙,抿着嘴笑。我认识他们是一伙,都是吃人的人。”(《狂人日记》)“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药》)赵毅衡在《符号学原理与推演》中说:“意义尚未被认知,才需要符号。不存在没有意义的符号。在任何意义传达中,构成其过程的诸成分,必有某些成分不在场,或尚未充分在场,有缺场,过程才获得展开的动力。”看客群体没有思想,没有行动,作为人的主体性俨然已经消失,只剩下物的机械性。形象的不确定性,使看客群体虚化为一种符号和象征,他们存在的真实性更值得怀疑。

[1]鲁迅.南腔北调集[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社,2014.

[2]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5.

(责任编辑: 丰华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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