窳 君(原著) 刘 瑶(整理)
湖南人
窳 君(原著) 刘 瑶(整理)
(湖南科技学院 国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窳君《湖南人》,原刊于《涛声》1933年第2卷第32期。窳君,原名曹礼吾(1901-1966),湖南长沙人。曾从教于暨南大学,先后任《涛声》、《芒种》的编委。《涛声》是文艺性周刊,1931年8月15日创刊于上海。窳君在《涛声》发表多篇文章,有《糺纕室零林》、《教书匠(一)》、《教书匠(二)》、《秋兴四律》、《咻咻》、《晚眺》、《他人的话》、《谈话体诗》、《题〈朱新水集〉》、《不寐》、《艺术与烂泥》。其他文章有林语堂编《论语文选》中的《春假纪游》,《申报·自由谈》中的《狗才论》、《“只有死是一桩利益”》等,著作有《鲁迅旧诗体臆说》。文章以散文形式通过各种事件描绘出湖南人的形象。
窳君;湖南人
模仿都市的型,充满农村的味,即使穿着西装,挺直躯干,放开大步,其实还是怯生生的。在吃了西餐以后,回去还得吃蛋炒饭,那是湖南人。
吃辣的要吃朝天椒①,喝酒要喝陈谷烧,吃苦要吃苦瓜条,永远站到尖端,不知道什么叫做“中庸之道”的,那是湖南人。
有木梢是要扛的,有精力是要用的,自己的力量够不够,自己的阵脚稳不稳,姑且做了,以及以后再计较,那是湖南人。
要笑便痛快的笑,要哭便痛快的哭,要喝便痛快的喝,要写便痛快的写,一切都非痛快不可,那是湖南人。
自己永远是对的,别人永远是错的,别人在讨论什么问题,一定要争着发言;别人说一句,自己说十句;而且把别人当做聋子,声音谈得十分响,那是湖南人。
永远不知道防人暗算;别人用曲线进攻,自己用直线掩护;别人摆布了自己,自己还以为是胜利了,那是湖南人。
自己看了一本入门的书,仿佛已经懂得那问题的全部,逢人便提出讨论,别人要不要听,要不要笑,一概置之不理的,那是湖南人。
你说他文章不好,他得生气;你说他文章好,他得红脸。无端的和你抬扛,回头又向你赔罪的,那是湖南人。
一个人木讷,两个人争执,三个人相骂相打,那是湖南人。
湖南人是戆与骄,热与力所组成的;是英雄也是傻子。用湖南话说,是不信“邪”是“朽”。
从前有个笑话说,有一双虎在长江流域横行,长江流域的人民大家集合来对付这一双虎。浙江人先草成了打虎方略;四川人努力侦察虎迹;湖南人动手与虎搏斗,把虎打死了;湖北人看见死虎,盘好辫子,挽好袖子,猛力踢去,一面骂道:“你这舅子!”江西人仔细看了一番,问旁边人说“这皮值多少钱呢?”安徽人走过来了,不经意的一瞥,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又走过去了;江苏人搜辑打虎的经过以及其他方面的材料,写了一篇洋洋数万言的《长江流域虎祸记》,不消说,在记里面,江苏人除虎祸的丰功伟烈是写得有声有色的。我们若说湖南人是英雄,便是这类打虎的英雄——其实也是傻子。
前年有人在上海曹家渡壁上看见了一个标语,上面横写着“革命”二字,下面三行是“广东人出钱,湖南人拼命,浙江人做官。”我们若说湖南人是傻子,便是这类拼命的傻子,其实也是英雄。
你不能用贫穷去惩罚湖南人,因为他们不怕贫穷;你不能用劳苦去折磨湖南人,因为他们不怕劳苦;你不能用高压去屈服湖南人,因为他们知道反抗;但你可以用权谋去笼络去利用湖南人,因为他们最爱恭维。
湖南人的长处是“扎硬寨,打死仗”,短处是“轻思考,尚意气”,所以往往孤军转战,毫无团结的精神。
离开湖南将近八年,故乡的情形自然不甚了了。听说我们的何主席励精图治,快要天下太平。是的,治迹在报纸上也看见一些的,例如通电呈请查禁“陈匪独秀”以及胡适之所以提倡的白话文,主张教育部取缔小学教科书中所谓赤化文字等等,都是有关世道人心的事情。最近连《西线无战事》的影片,也以为在这剿匪的时候,不准开映,以免麻醉人民了。接着《都会的早晨》、《狂流》、《天明》等片,又因“以挑拨阶级斗争为暗示”,显系宣传普罗艺术,企图煽惑,非严加查禁,不足以息邪说。(见申报八月十日电影专刊)于是乎由保安司令严禁,大概邪说已经息到可观。回想从五四到民十五的情形,仿佛隔着好几个世纪。懿欤,盛哉!湖南人已由一个尖端走到另一个尖端了,将来是不是又要弹回去呢?敝湖南人在上海这么几年,姑且海化一点吧,敬谨回答说,“唔……唔……这个,……这个,……”
廿二年八月十日
C955
A
1673-2219(2017)09-0022-01
①原注:一种小而长极辣的辣椒,因为结实的时候不向下垂,湖南人谓之“朝天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