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小说中女性“第三者”形象分析

2017-02-23 19:36郑志杰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桔子第三者男权

郑志杰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盛可以小说中女性“第三者”形象分析

郑志杰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中国文学作品中的“第三者”形象,早在五四时期的作品中就有所涉及。庐隐、叶灵凤、穆时英到张恨水、张爱玲等作家,都以不同的视角描写了“第三者”形象。到了20世纪50年代,邓友梅的《在悬崖上》出现的季玉洁,轰动文坛,也让“第三者”形象成为那个时代的禁区。20世纪80年代“第三者”这个概念在中国被赋予法律含义。随之,“第三者”形象向读者扑面而来,而这个备受争议的文本角色所具有的美学特点和文学意蕴却被或多或少地遮蔽了。本文,我们将从盛可以笔下描述的“第三者”形象出发,浅析盛可以笔下的这类人物形象在其作品中体现的独特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

“第三者”形象;现实主义;意象;男权社会;道德

作家盛可以2002年初登文坛,作为文坛新秀,曾多次获奖,引起文学界的关注。她的小说多以婚恋题材为主,而“第三者”形象在她的作品中不仅频频出现,还展现出不同的特点。盛可以塑造的这一类形象向读者展现了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依附地位,同时也表达出作者对当代男女道德缺失的一种纠正。从文本中作家将当下满女普遍存在的情感焦虑问题跃然纸上,引人深思。正是这些人物心中爱的虚无缥缈,表达了作者对“无爱之境”的无声控诉。

一、囚囿于“无爱之境”的寻爱者、无奈者与复仇者

“第三者”的形象在文学作品中显而易见,多以女性为主,也不乏男性“第三者”的存在。而盛可以主要将眼光关注于女性群体,所以本文以女性“第三者”为研究对象。根据不同文本情节设置,我们将这些女性在恋爱过程中呈现的不同恋爱观、恋爱表现及心理状态分为“白色野菊花”式的寻爱者、围困于“无爱之境”的无奈者和病态的复仇者。

“白色野菊花”是《道德颂》中反复出现的意象。在这里之所以以这一意象为这类“第三者”命名,是因为这类人物形象符合“野菊花”的特点:向往爱情关系中的自由,无所谓恋爱中的两个人婚姻与否,享受恋爱的过程,表现出一种对爱情的幻想,将爱情理想化、神圣化却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道德颂》里女主人公旨邑则是这类人物的典型代表。旨邑和水荆秋相识于旨邑在高原的一次灾难。与旨邑同行的人都不幸遇难,唯一幸存的旨邑得到水荆秋冬日阳光般的温暖。并被这次自认为崇高的夜晚吸引,认为他们的相遇是上天的安排,将他们的爱情视为神圣、高尚的纯洁关系,不同于一般男女的肉欲狂欢。在旨邑眼里,水荆秋是一名高尚的知识分子,满腹经纶、有责任感,并且深爱她的男人。但讽刺的是“水荆秋强调要和她有精神上的深层相交,却停在肉欲中无法自拔”[1]。当婚外情的试情石——胎儿出现的时候,水荆秋的道德感、佛性思想全部坍塌,让旨邑措手不及,深知这一切将会变成灾难。至此旨邑追求的“没有人间烟火,没有世俗纷争……快乐、自由地开放……”[1]的白色野菊花,随着胎儿从体内的剥离,葬身于坟头。当白色野菊花成为心头的祭奠,旨邑的寻爱之旅也随之破灭,将她带入无尽的痛苦、后知后觉的悔恨和看破红尘的虚妄中。与旨邑、水荆秋相反的是谢不周与史今的关系。史今也是主张爱情自由的“第三者”。面对既是满腹经纶的文人,又是“嫖客”的谢不周却能在这段关系中扮演母亲的角色。史今认为“爱不是一张网,更不是让爱人成为网中的鱼”[1]。这才是真正的“白色野菊花”式的爱情吧。旨邑追求纯洁、高尚、自由的爱,到头来却以“堕胎之痛”祭奠了自己爱情坟头的白色野菊花;史今崇尚自由之爱,最后却与爱人阴阳相隔。盛可以用多重叙事声音,站在旨邑的角度为读者讲述了一个寻爱的女人落魄、遍体鳞伤的结果。

盛可以的小说中也有这样一类女性,被爱所伤,认为自己生存于“无爱之境”。既然无爱,不如将爱情物质化,并与多个男子进行着爱情游戏。这类“第三者”与现在网络小说中出现的“二奶”“包养”是有区别的。《北妹》中的李思江为了在城市扎根与有家室的坤仔恋爱。李思江作为乡下进城的打工妹,处处遭人鄙夷,于是与坤仔恋爱,希望获得城市户口,得到在城市生活的权利,却没想到被坤仔这个渣男欺骗。从此一改单纯善良的本质,以性为手段,从玩弄她的男人身上获得自己需要的利益。[2]《无爱一身轻》中的朱妙为了报批一项建筑项目有意接近市国土局局长方东树,戏谑地认为:“只要方东树在她身上盖了戳,那合同上的戳,也是迟早的事。”[3]朱妙灵活辗转于三个男人之间,却不知方东树看似有情有义,实则早就对他们的关系进行着收网工作;程小奇一个看似少不更事的处男,却比一般人更圆滑、无赖;许知元一个样样体贴的男人,却是方东树妻子林芳菲花钱请的私家侦探,专门调查她与方东树关系的人。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人人游戏爱情,戏谑性爱的态度,让朱妙们、李思江们不相信爱情的存在。围困于“无爱之境”,被爱情一次次伤害,看到了爱情的虚无缥缈,最终以爱情为武器,俘获自己的利益。这样的“第三者”,实则女性的悲哀,女人沦为男人的玩物,却自认为愚弄了男人,在这种关系中,乐此不疲,自甘堕落。

前面提到的“第三者”多半是在爱情中受伤害的人,而这类“第三者”的出现,则以变态的反抗者的姿态出现,以破坏他人的婚姻或恋爱关系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这一类“第三者”在《白草地》中表现得极为明显。武仲冬是一名外企销售人员,妻子蓝图是一个不温不火的女人,他的情人玛雅在他看来是一个“淫而不荡,天真而不幼稚”[4]的女人。在武仲冬看来,玛雅就是一个天使,长得漂亮,心地善良,并舍得给他买名牌的女人。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玛雅居然是一个蛇蝎美人,她送他的名牌都来自他妻子蓝图的网店,间接地让武仲冬的婚外情败露,遭到他妻子无声的反抗,在每天早晨的盐水中加入雌性激素,使他越来越女性化。此时,他失业,离婚,玛雅也抛弃了他,自己也变得不男不女。这样的复仇行为,展现了玛雅和蓝图病态、畸形的复仇行为。《青桔子》中的桔子是一个16岁的少女,在少不更事的年纪,与余少虎睡了一晚,不慎怀孕,去镇上打胎。本来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却与余少龙哥哥的女朋友周莉形成了对比。不仅婆婆不拿她当回事,连自己的父亲都骂自己是“差货”。这样的环境下让她越来越嫉妒周莉,心生不甘,埋下复仇的种子。有一天桔子趁家里其他人不在,向余父吐露自己心里的苦楚,本来只是向公公倾诉心中的委屈,当桔子趴在余父的肩头痛哭时,正好看到墙上挂着的余母的相片,于是报复心理油然而生,将余父放倒……桔子又以同样可怜、单纯的表演,在雨天与大伯子余少龙发生了关系,报复了看不起自己的余母和周莉。[5]

在玛雅和桔子身上,作者展现了她们复仇方式的畸形变态。从社会关系和伦理道德两方面控诉当代人的心理畸形,变态发展,从凌迟他人获得自身快感的扭曲心理,以他人的不幸慰藉自己的心灵创伤。

二、回归现实主义与意象的独特运用

盛可以的小说以女性为关注对象,用冷静的言语呈现出人们真实的生存状态。[6]她塑造的“第三者”形象,既运用了与陈染、林白同样的神秘主义,文本中有巫女文化的呈现,同时又展现了有别于陈染、林白等人的叙事手法。

盛可以的小说多关注现实,从社会伦理道德出发,以达到人类精神复苏的目的。[7]不同于陈染渲染主人公的叛逆所具有的哲理和思辨力,盛可以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更贴近现实生活,并在爱情面前奋不顾身,迷失自我。旨邑对水荆秋爱到痴迷,最终自食恶果。陈染的《与往事干杯》中的女主人公肖蒙在少女时代与一个大龄男邻居产生暧昧关系,长大后又与一个叫“老巴”的澳洲华人男孩相恋,却无意中发现“老巴”就是那个男邻居——她的第一个男人的儿子。这场近乎乱伦的恋情,在一开始就为其悲剧结局做了铺垫。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将女孩儿初恋体会到的不言而喻,心领神会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当她意识到这是一种乱伦关系时,她坚持了自己主体人格的高贵,以哲理思辨的态度对待她的感情。在这个科技发达、机器生产的时代,人们普遍感到孤独、迷惘。但盛可以和陈染则分别用两种方式展现了现代人生存的焦虑。陈染笔下的人物,她们对人生意义的不停叩问体现着独立的现代意识和现代观念,作家用现代性建构自己的文本角色。而盛可以的文本角色则以现实主义的重构展现对现代社会的道德缺失、爱情盲目、性爱游戏态度的矫正,向读者展现了作家的道德观念:任何自由都是以规范与秩序为前提发展的。作家以现实的笔触将故事平白直述,娓娓道来,以对现实主义的重构达到重新审视道德与爱情关系的作用。

盛可以的小说中,较突出地运用了间接意象。这样的意象总是通过自然景物显现一种象征意味,如象征纯洁爱恋的“白色野菊花”,象征人间一片荒芜的“白草地”,也有看似青涩实则酸涩、苦味的“青桔子”。而陈染和林白的作品多是直接意象,以物件的方式展现在读者眼前,将幽闭性的感觉直接渗入读者的视线。在陈染和林白的作品中,都有阁楼、窗帘、屏风的意象,这些是给女性提供安全独立的女性空间的物件,在“帘幕低垂”的房间女人可以自由地审视,观察自己的身体。当这些封闭性意象配合文本中的镜子意象,就将一个女人私人化的空间封闭起来,文本人物可以在里面尽情地自我检视,读者成为镜子后面的窥探者。在盛可以的小说中“白色野菊花”是旨邑对纯洁、自由、神圣爱情的向往,同时也因其白色基调,奠定了这场爱情的悲剧结局。“白草地”在《白草地》这部短篇出现了两次,首尾呼应,当武仲冬从医院回来,看到白草地上有几只嬉戏的小狗。小说将青青绿草,形容成白色,可见人类生活环境的荒芜,在一片虚无底色下生活的武仲冬,看不到草地原有的生机,在病态的世界里,连生命力旺盛的小草,都难逃荒凉的命运,更何况身在其中的人类?“青桔子”是一种看似青涩却可以食用的桔子品种。在文本中作者用“青桔子”象征文本人物桔子,意在揭示这位16岁的女孩儿,看似青涩,却有着非比常人的嫉妒和报复心理。看着单纯温顺,尝起来才知道它已经是一种成熟的水果,而且略带涩味。盛可以用自然意象表达她文本角色的爱情观,社会的虚无底色,人性的表面与内心,不像陈染、林白用物品意象展现女性的心理思辨,具有自己的独特性。

三、对男权社会的重构及对道德伦理的悖反

每一位作家的写作,都有着其自身要诉说的东西,将自己内心深刻的独特体验,变成文字跃然纸上,与读者分享,不同的读者对同一部作品也有自己独特的审美体验。当看到盛可以小说中塑造的女性“第三者”形象时,笔者认为,作家在用文字表现自己女性意识的同时,实现了对男权话语世界的重构和回归道德伦理的写作意图。

盛可以小说大量写到了女性“第三者”,这并不是说她的小说中就没有男性“第三者”形象出现,而是在他的文本中,女性“第三者”形象的性格特点要比男性更突出。[8]女性成为“第三者”依附于男性的行为,正说明男权社会依然存在,女性仍处于“女为悦己荣”的状态。旨邑为见水荆秋精心打扮自己,玛雅用自己的美色诱惑武仲冬,李思江用丰硕的双乳俘获男人,正体现男权社会中女人的生存状态。正如陈晓明老师所说的“文明社会通过贬抑女性为祸害、灾难、淫乱而肯定男性的正面权威和价值……文明社会设立的道德禁忌在很大程度上是用以防范女人的,通过把女人宣布为不道德的根源,男性社会的‘道德秩序’才得以建立和完善……”在男权社会,女性“第三者”的出现,本身就是对女性意识的消解,对男权社会的重建的过程。“第三者”在潜移默化中成为女人的代名词,男性“第三者”群体被弱化,消解。盛可以的小说就有消解男性罪恶的特点,他们虽有婚外情,但最终都回归了家庭,与情人无疾而终,以他们最后回归家庭的道德感,重构男权社会,男权中心文化通过他们对家庭的道德感展现出来。[9]

文学是一种社会现象,作家写作以对社会的所看所想所感为出发点,阐释作家眼中的世界,作家盛可以就把视觉触角伸向了道德伦理。道德伦理本来就是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准则。[10]在伦理中,男女关系显而易见,但女性作为“第三者”出现在男女关系中的时候,社会舆论却一致将有违伦理道德的标签贴到了女人的身上,受到社会的指责。盛可以笔下的旨邑,让人感到同情。她用冷静的笔触为读者呈现了在恋爱关系中受害、遭抛弃的女人,她没有将她贴上“第三者”的标签,只是把她放到一段心酸的爱情中。但作家并不止于同情“第三者”,她通过一系列与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念相冲突的故事让读者感受到道德缺失的副作用和道德感逐渐消解的危机,这主要体现在爱情和婚姻关系中。“第三者”的出现,一方面说明夫妻关系的不和谐;另一方面也说明在无爱世界里的男女以游戏的态度,随意体验感情和激情的情感焦虑。当代人在物质利益的影响下,不乏出现人性扭曲,爱情观畸形,信任缺失的病症,像桔子和玛雅一样,开始报复的行为。在情感焦虑的世界,寻找爱,常常力透纸背,一无所获。朱妙在内心经常反问自己“这世上有多少清白男女”。旨邑一面认为“爱情不分已婚未婚,不受世俗道德观念的引导与约束,反之则不是爱情,是苟且与苟活”;一面又希望与水荆秋组成家庭,喜欢听水荆秋叫她老婆。这种种道德失范的示例,更说明了作者对回归中国传统道德的迫切愿望。

四、结语

盛可以的小说用女性“第三者”的形象,既让读者以不同的角度看待“第三者”,更重要的是展现了无论在婚姻关系还是爱情关系中道德的缺失,都会给自身和社会带来不良的影响。作者直面人生和人性黑暗面的、不讨好的文学创作态度,有一种尖锐的穿透人性本质的作用。但盛可以的作品中,也让人感到情节设置雷同和人物情节发展衔接生硬的缺点。但总体而言,盛可以的眼光始终关注于她熟知的女性世界,表现着快节奏的社会大潮中,或勇敢追逐自己,或随波逐流的可爱、可恨的女人!

[1]盛可以.道德颂[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2.

[2]盛可以.北妹[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

[3]盛可以.无爱一身轻[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4]盛可以.白草地[J].当代作家评论,2013,(2).

[5]盛可以.青桔子[J].天涯,2004,(02).

[6]傅建安.20世纪都市女性形象与都市文化[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7]曹淑贤.盛可以访谈录[J].时代文学,2013,(11).

[8]李天丽.当代小说中的“第三者”形象分析与伦理批判[D].沈阳:辽宁大学,2013:4.

[9]李运静.盛可以论[D].济南:山东大学,2012.

[10]徐杨.20世纪90年代以来都市小说婚恋叙事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1.

I206

A

1671-2862(2017)01-0053-04

2016-11-15

郑志杰,女,河北唐山人,辽宁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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