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宗
日前,由葛优、章子怡、浅野忠信等全明星阵容实力演绎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上线各大影院。导演程耳创作的同名短篇小说集《罗曼蒂克消亡史》也同步问世。
《罗曼蒂克消亡史》是导演程耳的首部短篇小說集,书中收录了程耳作品《罗曼蒂克消亡史》《人鱼》《鸡》《童子鸡》《第三个X君》《女演员》《皮囊的诗篇》等,共7个短篇。与电影相较,内容更为丰富,是程耳在导戏之外的另一种表达。
小说大致述说的,是导演自己的见闻,有朋友的、教授的、小姐的、女演员的,多是隐在平淡生活中的秘密,藏了难以道尽的辛酸和喜悦。程耳以导演特有的镜头感,将一个个故事娓娓讲出,读来曲径通幽,回味无穷。
七个短篇小说,是七把扎出人性荒诞的利刃。
程耳的小说如同他的电影,循环推进,起落得当,总要人怀着好奇与疑惑,绝难一览无余。他通过冷静自律又舒缓细腻的叙述,连接往昔与现在,抖落隐秘——人类的存在就是一部消亡史,那些浪漫的,需要被重新打量,那些经得起打量的荒诞,才最浪漫。
如果你曾被程耳的《边境风云》吸引,如果你喜欢《21克》《通天塔》,如果你觉得循环推进、多线叙事是很酷的玩法,如果你对未知的悬念欲罢不能,请一定不要错过程耳的这部短篇小说集,这里有电影之外更广阔的文字世界。
作为导演的程耳,喜欢驾驭犯罪题
材,将人逼入绝境,显现真性情。作为作家的程耳,亦是如此。生活中很多悄无声息的绝望时刻都被他死死抓住,然后一笔一画慢慢讲述。你会惊叹于他的冷静从容,也会在一无所有的荒诞里,发现温情。
导演、编剧、作家,以上三种身份集齐一身的人,屈指可数。而程耳的每一部作品,他都既是导演,又是编剧,还是剪辑。
从北影导演系毕业17 年来,官方能查到的程耳作品一共只有4 部,其中包含《罗曼蒂克消亡史》。可以说,在节奏超快、繁杂混乱的电影圈,程耳的低产程度,不在王家卫之下。
《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的三个短篇故事:《女演员》《童子鸡》《罗曼蒂克消亡史》,共同构建了最终的电影。其余四个小说,则是对当下社会问题的思考。
在制作电影的繁忙事情外,程耳也要抽出一定时间研究文字、写小说。他表示,这和他个人的创作习惯有一定关系。在剧本写作之前,他往往会像写故事一样记录文字。对他来说,创作是一种个人习惯,也是生命的一部分。程耳说:“我是先写了《童子鸡》《女演员》《罗曼蒂克消亡史》三篇文字,加起来三四千字的短故事,后来的小说和剧本都是这三千多字的延伸,只不过延伸的方式不同。”
程耳认为,相比电影,自己的文字更好。程耳向记者表示,“我最喜欢的作家是博尔赫斯,所以我的座右铭也是:文章要短。”
电影工作者本身就很注重画面质感,体现在文字上,小说的画面感尤为突出,这也是程耳思考和观察的方式。他形容自己的写作过程:“我在写小说的时候,有时会把两秒钟的过程,用很多的文字,非常具体和直观地去描绘,这可能就是一种画面感。但更多的时候,我在用很多文字描述完这一秒之后,下面的很长时间,也就一句话带过了。”他表示,自己很喜欢这种节奏错落的感觉。
程耳透露,以后接下来的每一部电影,都会有一本书。他对于形式感有一种偏执的强迫症,所以下一本书也会保留这样七篇的形式。
你的崇拜与她们无关
□程耳
时常出现在杂志封面上的胡小姐很容易给人丰润甜美、事事顺遂的印象,事实并不是这样。她本人皮肤干燥,身体枯瘦,不化妆的时候显得寡淡无味,自然也并不性感。她读书不多,却自以为并不少,偏爱被廉价的诗意打动。同时她也没能碰到好老师,并不真正会读书,翻去再多的页码也没有用处,知识与视野都很局限。
她生在普通人家,父母都颇为急功近利,渴望改变。她从小的教训便仅限于不近人情的严苛,却不得要领。她在压抑中学会了忍耐与逃避,离有效的解决之道相去甚远。这使得胡小姐即使在成名之后也仍然时时拘谨、紧张刻板。谈吐之间既没有市井的灵活风趣,也没有她所期待或是她以为拥有的智慧,无知而刻板。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女演员不需要这些。她懂得节制,与人为善,世故几乎是天生的。她挂着招牌似的浅笑混迹在电影圈,那些不足之处被解读为矜持或洁身自好,抑或是她正好代表着的普通人的经历与教育。数量庞大的与她相似的人以她为偶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在圈内圈外皆拥有好人缘好口碑,虽然戏演得算不上特别好,但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为一姐的地位都无人能够撼动。
但不会真的没有影响,而且不好的影响总在致命之处,比如她内心的懦弱。她在成名之后跟沪上著名的富二代同居数年,数年之中一定有过很多次机会,可惜她都没有抓住,最终也没有解决掉临门一脚。分手弄得满城风雨,她敏感脆弱,上海几乎待不下去。在最为孤独困苦的时候她回到家乡,回到父母家小住,是躲避也是想从家里得些安慰或启示。
她走进小时候的房间,蜷缩到小时候的窄床上,感到风浪平静了很多。父母却都不是敏感的人,离世界比她更遥远,而且真正关心的无非是利害。他们缺少远见,拥有的只是丧失自信后的迂腐。他们担忧她往后的日子,很可能也是担忧他们自己往后的日子。
家里的气氛死板哀怨,让她窒息。她无法直视他们的脸,他们看起来反而是更需要安慰的人。她感到不解,走进自己的房间,不吃不喝,在小窄床上蜷缩了三天之后决定回上海。她安静地穿过整个房间,不想惊动他们,他们或许也不想惊动她。她好像看到有人影在門厅后一晃而过,很可能他们在充满矛盾地观察她,但没人真正想阻止她离开。
她感到受伤,轻轻关上了家门,听着门锁的动静,突然有些后悔,感到了真正的失去带来的恐惧。也许她应该重新跟父母至少是父亲解释一下自己的处境和想法,也许他们或是他能够站在她的角度帮她开导设计,或者哪怕只是说一些宽慰的话语。但事情简单且一目了然,他们就算理解也保护不了她,她不该再有奢望。
她在门口垂首呆立,在最终决定转身离开之前,甚至还伸手推了推门,确实已经锁上了。现在她想进也进不去了。
眼泪无声地掉落了下来,这里不再是家了。很可能由此她才更为急切地想要找到新的家。回到上海后不久,她迅速结婚,随便嫁给了后来的丈夫,几乎没有寻觅。再次弄得满城风雨,这样也好,用新闻迅速淹灭掉旧闻常常是非常有效的,而且结婚怎么也算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