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乐评群体①现状之观察

2017-02-13 08:57
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媒介群体音乐

王 可

在当代中国音乐发展进程中,音乐评论(亦称音乐批评)以其特有的姿态扮演重要的角色。作为乐评实施者的实践过程值得关注:他们对当下活跃的音乐现实生活、音乐创作表演的得失、音乐舆情的动态等事项保有敏锐的嗅觉,长期投入极大的热情,并将关注的结果和感受付诸于文字的实践,汇聚形成的群体意识和舆论氛围,影响着普通大众的音乐审美,音乐生活的质量,以及音乐事业的变化和发展。诚然,这种影响的方向与程度取决于乐评的环境和本身的质量,好坏优劣如何,另当别论,此不赘言。总之,对当代中国音乐评论发展状况进行扫描和概览,无论如何不能回避乐评群体的现实生存状态,这是事关音乐评论文化生态的平衡问题,为此进行一番“人文关怀”,也就显得必要且实际。①本文主要针对中国大陆地区的乐评群体。在具体列举中,也适当兼顾了与大陆地区乐评界交流较为活跃的港台乐评人。

一、乐评群体的构成

基于对音乐评论主体职业类型的考察,是反映乐评群体构成的重要途径。音乐评论属于谁?是否属于特定的人群?是否是专业音乐评论家的“专利”?是否与非音乐行业的从业者天生无缘?答案应是否定的。在当下丰富的音乐生活和较为宽松的外部环境下,但凡真正热爱音乐,乐于为此进行书面文字和口头表达的人,都是可以找到各自发声的途径和平台,都可以相对自由地进行音乐评论。从中国大陆地区整体上看,严格意义上的职业型(所谓“严格意义”,即专以乐评写作稿酬作为安身立命之本)乐评人尚不存在。活跃的音乐评论实践者,不仅有经过专业训练的音乐学家,也有作曲家、演奏家,以及深谙音乐之道的媒体人、文化人士和资深乐迷。可以说,乐评实践本身没有设置对行业和职业的专属和限定,笔者以为:乐评群体的形成源自分属不同社会角色个体的交往与互动,以不同的业缘关系,共同作用于音乐评论,构成了乐评群体的基本形态。具体而言,其实践者来自各行各业,体现的背景履历不同、职业环境不同,审美趣味不同、文笔风格不同,与其各自的专业背景、所属的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何在了解彼此的前提下,促成各方相互理解、认同,形成良性互鉴、和谐稳定的群体关系,需要追根溯源,对组成乐评群体的个体职业和环境有一个整体观照。

(一)乐评群体中的专业音乐人

由专业音乐从业者参与音乐评论是音乐艺术的自然发展。这类群体从事音乐教育、音乐创作、音乐表演、音乐研究等实践,主要由各专业艺术院校中的教师、学生、艺术院团的创演和研究人员组成。他们受益于系统严格的专业音乐教育,具备不一而足的演奏或创作能力,扎实的专业音乐功底,成为其展开音乐评论实践的天然禀赋。上述人员尽管都为专业音乐工作者,但不同的专业所长和学术背景,仍然对音乐评论的实践产生着影响,有必要对群体身份再做细分。

第一,音乐批评教学和研究者。他们大多出自专业艺术院校的师生,专门从事音乐批评教学实践和理论研究,是乐评群体专业身份的体现。一方面为学科建设不断持续深入的发展提供保障,另一方面,为音乐评论实践群体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充实专业力量。目前,音乐批评专业人才的培养已经全面涵盖本、硕、博层面。多数音乐艺术院校和综合院校中的音乐学本科专业,都开设了音乐批评相关课程,形成了对专业人才培养的基础性覆盖。一些院校在研究生层面设置了音乐批评研究方向,以经教育部批准独立设置的本科艺术院校(音乐类)为例,几乎都有音乐批评或相关专业的研究生培养,其中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南京艺术学院等,还设置了高层次博士研究生的培养。在专业音乐教育模式下,培养出了一批具备专业音乐技能、理论思维素养的音乐批评人才,保障了这一群体的专业素质。

第二,音乐理论研究者。他们同样大多出自艺术院校的师生,也有音乐研究机构人员,专门从事音乐学以及音乐形态分析的教学实践和理论研究。音乐批评有其独立的学术品格,但从专业角度而言,作为一种音乐理论实践活动,不可能脱离其他音乐学科独立存在,其理论背景离不开历史梳理、形态分析和审美判断等,与其他音乐学诸多学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在音乐理论研究中,“批评”的意识和方法不可或缺。理论研究与批评实践,两者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为彼此的实践和合作提供了智力支持和理论保障,共同汇聚成为乐评群体重要的“学术”力量。这其中不乏具有丰富学术素养,集多重理论身份为一身的音乐学者。当代活跃于音乐批评领域中的居其宏、梁茂春、戴嘉枋、田青、李西安、王安国、樊祖荫、乔建中、蔡良玉、钱亦平、刘再生、王次炤、杨燕迪、韩锺恩、周海宏、明言、洛秦、孙国忠、周勤如、钱仁平、李诗原、陈荃有、冯长春、王纪宴、王勇、王安潮、张璟、田艺苗等等,以及港台的刘靖之、余少华、林芳谷等人都是其中的博学之士,乐评成果丰富。

第三,音乐创作和表演者。如果说音乐理论和批评研究者其乐评实践出自专业的本分,那么音乐创作和演奏者则体现出一种情分。这一群体其艺术实践大多与音乐舞台相映成趣,无论是创作者的一度创作,还是表演者的二度创作,都以展示创作中的“美”为自觉追求。质量上乘的音乐作品和表演的评论,需要凝结着作曲家的创作思维和演奏家的操作体验,是用文字描述、挖掘艺术本身的美文。除了实践于舞台,适时的转换角色,在音乐评论领域一展身手,是将这种“美”深入挖掘并得以延续的另外一种途径,尤其是对于自己创作和演奏的作品,有触碰心灵的感受和领悟,评论的即视感和说服力似乎比旁人更强。这也正是很多的作曲家、演奏家以不同音乐“行当”的“两栖”身份,主动进入音乐评论领域进行实践的缘由所在。这种对音乐评论的“情分”与其创作、表演相伴而行,互为促进。正如当代著名作曲家同时也是音乐批评家的金湘老师所践悟到的:眼高未必手高,但手高必须眼高。在音乐创作、表演、批评三者互动下的音乐评论实践,也就成为这一群体意识的直接体现。王西麟、魏廷格、刘德海、高为杰、卞祖善、石惟正、鲍元恺、叶小纲、郭文景、瞿小松、朱贤杰、景作人等为这一集合多重音乐身份群体中的活跃者。

(二)乐评群体中的媒体从业人

音乐评论是顺应时代发展的产物。现代报刊制度的建立,与普通大众互动形成了交流的“媒体空间”,迎合了社会音乐生活的需要,也显示出这一特殊行业的价值。一般而言,“学院式的批评”和“报刊评论”是音乐批评的两大类型,前者强调具有一定学术性的音乐批评,而后者则是面对公众作出的报刊评论。基于当前现实语境的判断,前者主要的实践人群是上文所提的专业音乐人士,而后者则以媒体从业者为众。从群体地域分布来看,主要集中于媒体机构云集、业态丰富、行事活跃的京沪两地以及港台地区。大陆地区的张弦、于庆新、朱伟、金兆钧、傅显舟、紫茵(陈志音)、施雪钧、曹利群、沈次农、刘蔚、游暐之、李皖、科尔沁夫、伍洲彤等,港台的史君良、周凡夫、杨忠衡、马世芳、张铁志、黄志华、焦元溥等都是媒体乐评人中的代表。从上述从业者的职业来看,他们一部分出身传统艺术类、音乐类媒体编辑、出版人、音乐电台的主持人,其受众主要为专业音乐工作者和具有较高艺术鉴赏者,根据行业所需,多数人具有专业音乐背景和经历。他们以自身供职的音乐传媒为主要平台,借助专业的语言写作,立足民族民间音乐、艺术音乐、流行音乐以及重要的社会音乐现象,完成音乐信息的传递、现象析解和价值判断。

另一部分则是其他传媒领域专门负责音乐板块的记者和编辑,与音乐类媒体从业者多为科班出身不同,这类职业者往往出自中文、哲学、传媒、法律等文科专业,与音乐无关。然而,职业使然让他们与音乐家或爱乐人保持密切的关系,以媒体人特有的勤奋与敏感,投诸最新的音乐资讯,对接鲜活的音乐生活,使其比他类群体更具有信息优势、媒介优势,读者优势,也在长期的实践积累中,不断扩展和提升音乐评论的视域与质量,显示出一定的群体影响力。

(三)大众乐评人和文化乐评人

与之前所述不同,此类群体都是业余爱好者,大多为资深乐迷或自由撰稿人。他们的乐评实践并非出自职业本能,而完全是情趣使然。他们既不是音乐人,也不是媒体人,其学缘结构多样,行业类别丰富,已无法概括职业所属与乐评的特定关联。然而对于这一群体而言,乐评既是一种爱好,更是一种不可或缺生活方式,出于对音乐、对文字的双重热爱,风风火火地过把评音论乐的瘾,是这一群体意识的真实写照。没有了专业和行业的优势,之于他们也并非所失:可以不囿于职业身份所限,减少人情世故的干扰,更为纯粹的为艺术负责、为个人负责、为读者负责,以更为平和的心态面对具有音乐审美、文化兴趣的、范围更为广阔的乐评受众,不时会有文实兼具的出彩之作产生。有鉴于此,他们没有纠结受制于群体的“资质问题”,充分利用音乐评论这个特殊理论活动给予普通大众的空间,以其特有的热情与执着展现了个体声音,众声汇聚形成了乐评群体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将邵奇青、蒋力、刘雪枫、马慧元、苏立华、任海杰、唐若甫等人为代表的群体称为“大众乐评人”,以及把陈丹青、赵鑫珊、赵世民、马浩等人以“文化乐评人”相称,也许并不十分妥帖,权为区别于先前群体类别。

二、乐评发布的媒介空间

每个时期都有占据主导地位的传播媒介。音乐批评离不开媒介的承载,从某种程度上说,媒介的发展与变化催生出了具有不同历史形态的音乐批评。从原始音乐生态中的口头语言、自然媒介、到更具现代性的书面文字、纸质媒介,直至今天的互联网和自媒体,每一种新媒介的诞生,都标志着人类文明的一次革命性剧变。

(一)传统纸质媒介

传统的纸质媒体是具有现代意义的公众媒介,伴随着纸媒的产生,音乐批评的实践活动有了一个被承载、保存、传播的渠道介质。音乐批评最基本的纸质媒介传播致使服务于公共化、市场化等社会功能。乐评及其实践群体作为一种与公共音乐生活紧密相关的机制与行业,也是通过音乐报刊业的成熟实现的。报刊机制的确立和不断成熟推动了音乐批评更为专业、多样的发展,促成了专业学术期刊与面对大众报刊的分流。依据现实情况,学术性的专业音乐期刊、国家级或区域性、综合性或专业性的报刊杂志等平面媒体,组成了音乐评论主要的纸质媒介。

音乐学术期刊是以业内人士为主体进行音乐研究和传播的专业期刊。通常期刊通过丰富的栏目设置,刊发高质量的学术文章,达到对国内外音乐艺术发展的热点、盲点,当代音乐家、作品、表演、理论等问题的覆盖,因此在音乐专业领域学术期刊有着广泛的影响,也积累形成了比较稳定,具有专业性的音乐批评群体和受众。如,创刊于1950年的《人民音乐》,以“评论性”为办刊定位,始终与音乐实践活动同存共生,以专业媒体的身份见证记录了当代中国音乐事业的风雨历程,像一部当代中国音乐的编年史,把音乐批评和研究领域的重要热点话题一一呈现于世人面前。与之相呼应的是,在学界具有较大影响的艺术综合类期刊、音乐核心期刊和专业音乐院校的学报,大多开设了“音乐批评”或相关学术栏目,不断践行着对中国当代音乐批评理论谱系的建构与更新,发挥了重要的媒介传播作用,对中国当代音乐批评“健康发展之路”给予可靠的媒介支持。

较之音乐专业刊物为严谨、精深的专业性音乐批评提供了媒介空间,那么报纸则以其传递的快捷和高效,受众群体丰富之特点,更适合成为反映社会音乐生活的媒介。创办于改革开放初始的《音乐周报》,汇聚呈现出当下音乐生活的众生相。而《人民日报·评论版》《光明日报·光明时评》《南方周末·评论版》《新民晚报·夜光杯》等综合性大报及其副刊专栏,都不定期地对音乐批评有所涉猎,特别是上海的《文汇报·笔会》《书城》《新民周刊》的作者群中,吸纳了如杨燕迪、韩锺恩、孙国忠、施雪钧、李皖等音乐批评家和乐评人,时常刊载乐评文章,形成了为艺术家、评论家、读者以及媒体多方受益的良好局面。此外,《音乐爱好者》《爱乐》《歌剧》《音乐生活》《音像世界》等一些普及性刊物也经常刊发乐评文章,以各自的作为丰富了当下音乐生活状态。上述报刊杂志成为了音乐评论重要的实践平台,为乐评群体提供了常态化的媒介平台。

诚然,在市场影响和新媒体介质双重的冲击下,纸质报刊的影响力式微已是不争的事实,倒逼着纸媒的蜕变和转向,比如时下纸质媒介的数字化形式——电子报刊的广泛采用和传播正是在此背景下形成的新的生存路径。但应该承认的是,传统纸媒依然在一些乐评群体中占有相当的分量——很多音乐批评家和乐评人都是通过纸媒提供的空间摸爬滚打、浸染历练,直至羽翼渐丰;对于体制内的从业者,他还是晋升、晋级重要的量化途径,对其依赖短期内还无法替代。

(二)现代电子媒介

现代媒介技术已经全面渗透到艺术活动过程中,无论是作品的创作、传播,还是欣赏、评论,技术因素与艺术元素相互交织,二者之间已经形成一种相伴相生的“互化”关系,即艺术技术化,技术艺术化。一项新技术的诞生,往往带来艺术媒介的转变。尤其在新媒体的广泛介入和采用后,媒介不仅为艺术提供技术支撑,而且技术性已经逐渐演化为艺术的本质特征之一。②白艳霞:《艺术批评的新范式:媒介批评》,《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5期,第89页。艺术与媒介的高度融合对艺术实践产生的影响,引起了业界人士的广泛关注。具体到乐评,如果说,“学院式的批评”和“报刊评论”依赖着传统纸质媒介,那么随着科技不断发展和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打破了原有传统媒介的中心结构,已不能覆盖和满足乐评群体的实践需求。批评的原则要遵守,批评的技巧要训练,批评的范式要随着科技的发展而更新。现代电子媒介的发展,有力地促进了音乐评论的多元化,也产生了新的媒介空间——电台、电视、网络、智能手机等现代媒介被乐评实践主动吸纳并广泛运用,促成了音乐评论发展的“新常态”。

1.广播与电视

广播行业在新型电子媒介的冲击下不断求变,从原来的“大众化”逐渐走向“分众化”。广而告之的“广播”性质,也逐渐向“窄播”过渡,呈现出节目细化和类型化的趋向。大多数综合性的电台已经退出了市场,取而代之的是各级电台纷纷建立新闻、交通、音乐为主流频段的类型化广播。③刘德金、刘稀溪编著:《音乐编辑教程》,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66页。就音乐而言,始终都是广播的核心元素,在广播变窄播的时代,音乐节目更加强调音乐在整体时段中的比重,解说和评价性的语言更加趋向专业、简洁。部分主播以不变应万变的能力可以胜任这一角色,事实上这些人已经被纳入上文媒体乐评人行列。而在机制允许并确保播出质量的前提下,聘请专业音乐从业者兼做音乐栏目主持人不失为一种现实的选择,当下此类情况已并不少见。在广播—窄播—专业化—类型化的渐变过程中,为音乐评论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媒体空间。

借助电视进行音乐评论的情况更为大众所熟悉。例如,近年来受大众广为关注的音乐电视节目《中国新歌声》(原名《中国好声音》),其制作团队将节目定位于大型励志专业音乐评论节目,这一定位繁复冗长,准确与否尚需复议,但其中的“点评环节”的确为节目增色不少。其实,历数当下同类的音乐电视节目,在实施互动过程中,适时增设评论环节的现象已蔚然成风。在此感召下,观看的大众同步成为批评的主体,乐评与电视媒介、乐评群体与非音乐阶层之间发生和谐互动。

2.网络与自媒体

互联网技术下的新型传媒,为音乐批评带来了诸多的改变。第一,提供了更多表达的途径和平台。除了具有文字和图片等传统媒介所拥有的方式,门户网站、网络音视频直播、即时通讯工具、社交网络平台、自媒体(平台)等新型媒介方式,把纸质媒介的单向评论引向了多媒体联动的互动性评论,进一步提升了乐评的公众参与度和认知度。特别是人人都可创建拥有的微博、论坛、微信等自媒体,将传播者与受众以新的方式汇聚,这种双向的聚合在新的品读时代,带来了更加快速、便捷的是人际交流与互动评价,让评论的公众属性充分释放。“爱乐评”“尚音爱乐”“国音爱乐”“靠谱”“潮人谈”“西方音乐评论”“qq音乐号”等一些音乐公众号和自媒体平台,以其发布便捷、形式丰富、互动方便、更新周期短、传播范围广、受众信息明确等诸多优势特点,已拥有稳定并且不断增加的关注人群,成为了乐评参与者和受众者重要的媒介空间和生活方式。

第二,倒逼乐评群体观念的更新。新媒介的产生改变了批评家作为鉴赏音乐“引导者”“教化者”的角色定位,音乐批评家的精英群落话语权,被广泛实践于新媒介中的民众参与所削弱。在此冲击下,音乐批评的大众话语倒逼着乐评群体更新观念,不拘泥于传统的媒介平台,主动掌握并巧妙地利用新媒体资源。尽管新媒体为乐评群体提供了超越以往的媒介空间,但不能否认也带来了不小的危害。网络上更加关注信息传递的速度和自由度,除了质量和深度难以保证,无限复制性对付出脑力进行创作的乐评实践者的劳动成果侵害也是巨大的。

综上所述,不能因为现代电子媒介的迅猛发展就否定传统媒介在音乐评论领域的重要作用;不能因为现代电子媒介的大众流行属性,忽视其在评论实践过程中所面临的危机。依附不同媒体介质的乐评群体,其现实状态是各有机遇,二者互为补充、互为流向,共同构筑起当下音乐批评的立体图景。

三、当下乐评群体问题反思

依据上文可获知:乐评群体以积极入世的乐观状态,努力适应并不断拓展自身的生存空间,发挥了重要的职业角色和社会功能。然而当下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使乐评群体现实生存的过程并非顺风顺水,也会面临着各种困难和挑战。如何正视和应对,是使音乐批评和乐评群体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和保障。

(一)群体分化、各自为“圈”的现象突出

音乐批评是一种特殊音乐实践活动,说他特殊是因为覆盖面广、对象丰富、实践者众多,。前文中详述了乐评群体的职业分布,无论来自何种领域,共同的业缘和趣缘将他们组合在一起等量齐观。物理上的亲近关系,带来的应是群体交流上的亲密无间。从评论本身而言,不为专业音乐批评家特有,与实践者的职业身份无关。实际过程中,“英雄不问出处”的情况却并不现实,简单地通过职业归属,先入为主地给予判断,在很多场合成为一种惯性思考和操作方式,人为地为乐评群体的交流互动制造了障碍。相对稳定(或固执)的思维方式,使乐评群体被分割成了不同的阵营,泾渭分明地形成了各自的圈子。内地圈、港台圈、学术圈、媒体圈、娱乐圈,各自都有乐评的存在,也都有相对固定的乐评群体。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出自于对各自圈子载体和话语体系的习惯,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不同圈子间乐评实践者身份的不认同。这种对自身“圈子”的过分依赖,对其他“圈子”的盲目排斥,在群体间阻隔了一道无形的高墙,破坏了他们本应具备的协作精神,使得乐评群体的实践时常如两人三足赛,各方全力以赴却总是磕磕绊绊,龃龉而行。面对这一情形,更加催促着从业者能够有所应对。无论是以高校院所为依托的“精英意识”批评,或是以意识形态为体系的“主旋律”批评,以及以音乐市场为视角的“普罗大众”批评,都应在科学的乐评机制下良性互动、平等交流。实际上各个“圈”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各自的阵营中跨出来,利用自身优势,为乐评的发展尝试更多的可能性,为“圈与圈”之间划出丰富交叉的区域。对此,我们应该给予同行充分的肯定和响应,并鼓励更多的人积极跟进,促进形成乐评群体间相互协作、混生发展“新常态”的形成和确立。

(二)职业能力需不断加强

无论是专业人士还是普通的评论者,多数情况都需要依靠文字表达对音乐的体验和评价。众所周知,音乐具有审美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用语言进行准确表达正是乐评群体的职业能力。依据对音乐不同的掌握情况,从实际操作上看,专业人士习惯在音乐技术分析上花费笔墨,而非专业人士更倾向于在感性体验上做足文章。其结果是乐评受众者既对采取干冷技术性分析,缺少鲜活思想的乐评不感冒,又对玩味于文学修辞(有时还表现为语言暴力),过分依赖感觉,缺少必要专业分析的乐评不买账。偏执一隅,缺乏对两者适度、合理的融合,对应的正是实践者职业能力的欠缺,影响的是音乐评论的大众吸引力和信服力。由此我们发出感叹:好的乐评太少了!乐评太难了!情况大体如此。“人人皆可乐评”④梁茂春:《人人都可以写音乐评论》,北京:《音乐周报》2006年2月24日。提出的是对受众的开放态度,但同时也反衬出乐评群体现实操作的难度——判断乐评人职业能力的强弱如何,评判者并非群体中的“权威”“精英”或“愤青”,而是来自群体之外的普通公众。目前乐评现状的差强人意,催促着不同群体各自走出羁绊,彼此互鉴、扬长补短,不断提升自身的职业能力,以适应公众和时代所需。

(三)独立精神的发挥受制于外

综观当下中国的乐评群体,似乎还没有人能够称之为“职业”或独立的乐评人,单单依靠乐评所获报酬养家糊口实在不现实。没有独立的身份,倒也无伤大碍,但失去乐评赖以存在的独立精神,则贻害无穷。当下,乐评群体的独立精神受制于各种私人或集体利益,面临着各种外界因素的影响。例如,音乐界比较常见的作为“御用”身份的乐评人。他们受作曲家、表演家或音乐机构之邀写评论,在其接受的一刻,无论有无报酬,报酬多少,就已经形成了一种事实上的“请托”关系。问题在于,一旦当委托者成为被评论对象时,身为代言人的乐评人,在对其作品或表演作出评论时,可以享有多大限度的不受制委托者影响的自由度。即使许诺给予自由,作为代言人的乐评人出于为尊者讳、为亲者讳,或受制于上下级关系等人情世故的干扰,会给予独立精神多少发挥的空间,以领会委托者的“授意”?此外,充斥着功利色彩的,为了写作而写作的“官样八股”,甚至无节制地复制抄袭造成学术腐败;表面随性张扬,实则早已被利益所“收买”的各色写手等,都是群体独立精神丧失的众生相。这些无法量化,深藏不漏,暗流涌动的因素,显示了评论者和被评论对象的微妙关系,透露出乐评群体现实处境的尴尬——精神之浮,乃乐评职业危机之祸首。评论群体要自立于评价之外,自觉抵制各类媒体主宰、利益所驱,摒弃廉价的吹捧等等,面对权威不盲从,针对舆论不屈从,保持独立的人格,说负责任的话。由此推之,上述职业行为的体现也需要倚仗乐评制度的不断完善予以规约,既要为独立精神的适度张扬提供空间和保障,又要将极端的个人主义特别是乐评中的私相授受行为加以约束,从而科学的引导乐评群体客观公正、合理发声,促进音乐批评机制不断优化并且良性运转。

(四)与主流媒体相脱节

毋庸讳言,“中国缺乏真正的音乐批评”之说被经常提及,其包含的反思精神值得考量。较之当前新闻、体育、影视等文体评论的火热,音乐评论显得不温不火,一个重要的表现是在主流媒体上没有占据一席之地。它的“存在感”低,与主流媒体相脱节有着必然的关系。具体而言,表现在几个方面:第一,评论视角与媒体视角总会不尽相同,乐评群体常常对一些媒体认为重要的音乐事件“反应迟钝”,这与主流媒体作为引领大众风向标的定位,注重社会反响相脱节;第二,丰富的音乐生活没有与之匹配的专业性的音乐评论的跟进,乐评群体常常滞后甚至直接失语、缺位于鲜活的大众音乐生活,这与主流媒体捕捉快速,注重反馈的时效相脱节;第三,近年来专心于著书立说或者担任越来越多的教学任务、行政职务的专业乐评人从主流媒体退场,大量“娱记”“票友”上位“乐评人”,饱受大众指责,低质量的乐评(有些根本算不上乐评)与主流媒体倡导的专业之声,注重大众所需相脱节。借助主流媒体平台为音乐批评争取一席之地,为音乐生态环境的良好营造主动寻求媒体的支持,本是乐评实践者不可推卸的职责所在。机会不靠等待降临,更需要对大众音乐生活高度的时效和敏感,给予专业解读和评价,使主流媒体与乐评群体彼此合作,相互受益。事实上,这一认识已经触动了部分乐评实践者(特别是专业音乐从业者)意识,激励着实践的动态转变,彰显积极入世的职业精神。上海音乐学院的专业师生充分借助媒介空间,为乐评机制的合理发挥,提供了具体实践和参照。他们对当下上海丰富的音乐活动保持密切的关注,第一时间施以专业性的乐评反馈,在《文汇报》“笔会”《新民晚报》《新民周刊》专栏等有一定影响和受众的媒体中予以刊发。有了专业人士的积极作为,倒逼缺少质量的乐评主动退出和让位,先前由“评论票友”占据上海乐评板块的状况得以改变。据此,一方面主流媒体因为专业乐评群体的介入,增加了乐评的学术底蕴和含金量,提升了媒体在场能力,也为“当代城市音乐文化”留下了一份鲜活的文档;另一方面乐评实践者(特别是在校的学生)利用媒体平台反哺逐步提升专业能力,促进了乐评新生力量的培养。这一在当代音乐生活中的“上音院现象”⑤“上音院现象”由明言教授于2016年11月26-27日在上海音乐学院举办的“中国音乐发展的现状、问题与对策暨纪念‘兴城会议’30周年高峰论坛”上发言提出,参见《音乐艺术》2017年第1期,第41页。值得业界关注,所体现的音乐院校与媒体合作的范式,动态有效的批评机制为专业乐评队伍的建设和音乐批评学科的健康发展建立了一座醒目的路标。

结 语

综上所述,伴随着社会的急速变化、音乐艺术的高度发展进程,乐评的机制、群体的生存环境与生存状态也相应发生了现实变化。从中,我们既要看到乐评群体所蕴含的巨大潜力,又要正视当代发展过程中的现实窘境。未来何去何从,这不仅事关音乐批评学科、乐评群体的生存与发展问题,更是事关当代中国音乐生态环境变化的路径问题。⑥明言:《自媒体时代音乐批评生存发展问题——“何去何从”的音乐批评系列之二》,《音乐探索》2014年第4期,第89页。热衷于乐评的实践者们需要站在历史的高度与时代同步,以主动入世、践行于微的现实态度,为不断填充、深化对乐评群体的专业注解和公众认知积聚更多积极、有为的能量。如此,才是以“群体的名义”对“中国缺乏真正的音乐批评”所做出的最坚实、有力的回应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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