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宇,李 珂
(大连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116024)
基于批评性话语分析的网络语言暴力研究框架
刘文宇,李 珂
(大连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116024)
在综述网络语言暴力研究现状的基础上,识别了当前两种主流研究范式并指出了其各自的不足。为了弥补当前研究在中观层面的关注不足,提出了网络语言暴力的批评性话语分析研究视角与框架。该框架利用微观层面互联网语篇分析来重构中观层面网络语言暴力的事件—过程,同时结合宏观层面的社会情境来展现“暴力的语言”向“语言的暴力”演变背后的驱动机制和社会操纵过程,可为下一步的网络语言暴力研究提供启示和引导。
批评性话语分析;网络语言暴力;污名化;网络欺凌;人肉搜索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社交媒体、网络游戏平台和视频网站的快速发展,网络语言暴力(cyber language violence)现象日趋严重。网络语言暴力是以网络为媒介对他人或群体所进行身心上的伤害,包括谩骂、歧视、诋毁、藐视、嘲笑、骚扰、攻击、侮辱、欺压、色情、性歧视等行为。2014年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在一项民意调查中发现,40%的成年互联网用户曾遭到网络暴力;而18—24岁的青少年用户群体中,约有70%的人遭受过网络暴力[1]16。作为一种新的社会问题,网络语言暴力引起了学界广泛关注并日益成为研究热点,但目前的研究多集中于社会学和社会心理学领域,鲜有从语言学角度进行网络暴力问题的研究出现。
网络暴力多以暴力语言为载体实现,因此从语言角度分析网络暴力行为是一种直接了当的方式,而批评性话语分析可为此提供有力支撑。批评性话语分析旨在研究话语实践与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揭示语篇如何源于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又如何为之服务[2]1。因此,通过关注网络语言暴力事件中的话语实践和语篇,运用批评性话语分析,有助于识别网络情境下暴力语言的实施、确认、复制和强化过程,并揭示这一过程背后的社会互动关系和社会操纵过程,从而为网络语言暴力提供一个新的研究视角和思路。
网络语言暴力表现形式多样,其中污名化(stigmatization)、网络欺凌(cyberbullying)与人肉搜索(cyber manhunt)现象是最主要的三种形式。
(一)污名化研究
污名化是主要存在于群体间的网络语言暴力现象。“污名”一词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大师Goffman在Stigma:NotesontheManagementofSpoiledIdentity一书中提出[3]3。近年来,社会心理学家尝试从社会认知角度探究人们如何建构类别,并将这些类别与定型联系起来,让学界对污名内涵有了更深认识,并促使污名的概念与特征发生重大转变。在污名化发生的社会经济与政治背景中,权力不平衡引发了差异识别、定型建构、对被贴标签群体的限定,以及“否定”“拒绝”“排斥”与“歧视”等社会控制机制运行。因此,污名化对权力运作的依赖被认为是与其内涵相关的第五要素。与此同时,Link & Phelan强调指出,“权力”引发“标签化”“定型”“排斥”“地位丧失”与“歧视”等控制机制共同出现则会导致污名[4]377。如果单以“标签化”和“定型”两个认知要素来定义污名,会导致诸如律师、政治家、白种人等群体也被误当作污名化群体。因此结合“权力”、“地位丧失”与“歧视”来界定污名化具有重要意义。
目前污名化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社会学与社会心理学领域。社会心理学学者偏好测量污名者的认知过程、感知与定型;而社会学学者更多强调社会过程、权力与歧视。主要的研究方法有:①统计分析的方法。该方法大多采用随机抽样,选取几百名或上千名不等的青少年群体、特殊病人群体为研究对象,并利用社会距离量表修正版等工具收集相关数据,进行相应的数理统计分析。例如,Butler & Gillis和Latner & Stunkard分别探讨青少年对自闭症、肥胖、厌食症等群体污名化看法及其看法引发的原因[5]742[6]453。②拟剧论(Dramaturgical Theory)的方法[7]1348-1349。该方法主要用于研究网络社区活动,污名化个体所属网络社区被比作“幕后”空间,社区成员在此空间中躲避社会负面评价。此类研究结果表明社区患者疾病及患者网络表现与社会对该网络群体的保护力度、污名化抵制程度密切相关。污名经历会对社区患者心理、身体造成有害影响,甚至会持续加重患者病情。③文本分析法。该类方法主要对社会媒体中的文本或符号进行分析,从而揭示污名化背后的社会过程。例如吴林隐和王斌通过典型网贴文本分析,发现恶搞、戏谑、人身攻击乃至集群性的网络暴力已经成为互联网污名化中国足球的常态特征,而网络表达的群体极化又让污名现象进一步加剧,并最终左右互联网足球评价舆论场[8]116。针对特定弱势群体,罗彦杰以老人与失智患者为受污名者,通过Pan & Kosicki的第四种符号设计“修辞结构”对四家报纸76则新闻报道符号分析,表明老人与失智者的社会身份负面居多,媒体在老人与失智患者污名化过程中至少扮演“贴标签”与“负面定型塑造者”等两种角色,无形中建构了老人与失智者社会身份[9]12-18。“贴标签”等同于运用词和修辞(即符号)的表达过程;负面定型则相当于使用某些框架来报道老人与失智新闻。
(二)网络欺凌研究
网络欺凌,亦称网络伤害、网络欺负,是网络空间情境下个体或群体之间网络语言暴力的主要方式。网络欺凌常见的发生渠道包括即时消息、电子邮件、社交网站、在线游戏等;常见的表现形式主要有言语辱骂、胁迫拍照、背后中伤、伪装身份四种类型[10]26。愈来愈多证据表明网络欺凌与校园环境密切相关,其施加者多为中学生,且该行为在英国、美国、加拿大、日本、中国等各国范围内都较为普遍。
研究早期,研究者曾采用扎根理论,结合焦点小组引导青少年在宽松、无威胁环境中表达自己对网络欺凌的看法与见解,进而探究该现象的复杂性。近年来,网络欺凌研究者大多通过自填式问卷、李克特五点式量表、精神病态量表(Psychopathic Traits Inventory-Short Version)[11]563,对以互联网和手机为媒介的欺凌频率进行相关心理和行为结构测量;利用纵向设计方案揭示与网络欺凌行为相关的诸多风险因素。研究着重探讨以下两类关系:(1)网络欺凌与性别、年龄、技术使用、父母干预与安全等各因素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参与网络欺凌的学生比其他学生表现出更明显的暴力倾向,每天使用电脑时间更长或将社交账户密码告知过朋友;网络欺凌与学生成绩不佳、逃课及课堂表现等呈现正相关关系。网络欺凌中既是施加者又是受害者的青少年学业成绩更糟,显现更多行为问题[12]22;(2)主动欺凌、被动欺凌、欺凌与网络欺凌间的关系。该类关系研究表明网络欺凌易对受害者产生焦虑、孤独、抑郁等负面心理影响。其中,Hinduja &Patchin与Wright & Li应用广义紧张理论(General Strain Theory)解释欺负与网络欺凌间关系[13]72。广义紧张理论认为积极激励因素缺失、目标阻滞、经历欺负等消极刺激因素的出现均能引起压力,个体的紧张和压力是引起愤怒与挫败的原因。当压力产生时,部分人可能会借违法犯罪或者欺凌去解决问题。因此,欺负作为消极刺激之一,可能导致青少年利用网络欺凌等不当方式缓解压力或其他消极情绪。由于近年网络欺凌测量工具多由研究者自行设计,且缺乏信度和效度检验,使得现有测量工具缺乏科学性和系统性。
(三)人肉搜索研究
与污名化、网络欺凌不同,“人肉搜索”根植于中国的社会文化语境,是网民运用人际关系,借助于网络这一匿名平台,一人发动搜索,众网民从不同途径进行挖掘,从而获得某人的具体信息,并将其公布于网络的搜索方式。人肉搜索主要通过网民提问、跟帖等方式来获取搜索结果。由于我国《侵权责任法》对于网络服务提供者尚未做详细分类,匿名性网络空间搜索者的身份缺失以及网络群氓盲从心理使得中国式“人肉搜索”兴盛起来。
人肉搜索过程中,原本为了获取答案的搜索行为演变成了“话语”事件,这使得人肉搜索成为网络空间情境下群体与个体之间网络语言暴力的主要方式。人肉搜索中话语的生产性力量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事件的建构作用。在搜索过程中,网民跟帖建构了一个社会事件,其中包括某种“社会关系”、某些人的“社会身份”以及某种“知识和信仰体系”。人肉搜索在事件建构过程中制造了一种“权力不平衡”,网民群体对社会个体的全景监控、群体攻击,导致被搜索对象处于非常弱势地位。被搜索对象及家人在“理亏”心理作用下只能示弱、道歉和求饶,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助长了暴力。另一方面,这种权力压制其他话语。在“人肉搜索”中,当网民形成近乎一致的意见后,如果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会被认为与被搜索者同盟,也会遭遇斥责或搜索,进而对事件评价形成所谓道德“舆论”。美国社会学家 Smelser认为,集体行为理论对人肉搜索行为具有较强解释力[14]4-22。集体行为是人类群体在“夸张”观念指导下进行的“非体制化”行为,往往缺乏耐心,具有侵犯性。人肉搜索是网络集体行为的一种特别类型,主要发生于虚拟网络空间。总体上讲,网民群体的人肉搜索行为以一种自我赋权的形式,扮演了诸如真相探索者、社会规范执行者、公权力监督者、文化批判者以及助人为乐者等重要的社会功能角色。但人肉搜索过程的暴力现象比较严重,民族主义、文化教育以及道德事件表现得最为突出。值得注意的是,谣言和暴力似乎是一对孪生兄弟,其共同出现的几率较高。在人肉搜索事件中,网民的行为遵循“紧急规范”的指导,这种“紧急规范”是高度“情境性的”,正义、愤怒致使谣言和侵犯性的言行具有一定程度的合法性。
通过对既有文献的梳理发现,网络语言暴力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层面:第一,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冲突;第二,社会阶层(群体)之间的冲突;第三,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意见、言论和价值不合引发的冲突;第四,现实世界中的冲突迁移到网络上,并使之扩大化。围绕上述四个层面,当前的网络语言暴力研究可归纳为以下两种研究范式:
(一)网络语言暴力的行为主义范式
这一视角主要是从行为主义应用心理语言学角度研究网络语言暴力,将网络语言会话过程作为语篇,研究其文本和对话过程,重点是社会环境下语言和思想的发生、情绪和表现[12]64。该范式多采用实证主义研究方法,以不同类别的学生或社会群体为研究对象,研究网络语言暴力条件下“网络”对人的需要、认知过程、发生机制等方面的影响及后果。这一范式主要用于研究网络暴力、攻击、欺凌、骚扰等,具体包括网络环境下的视频游戏中的性骚扰和歧视。网络语言暴力的行为主义范式主要是从微观层面研究互联网(包括社会媒体、自媒体、网络游戏、网络视频等)与暴力有关的语言需要、行为等对个体或群体的影响和因果关系。
(二)网络语言暴力的情境—互动范式
这一视角主要是从社会学角度研究网络语言暴力在网络社会语境与网络语言运用之间的作用关系,主要包括三类理论:一是结构论,该理论将语言结构和社会结构关联起来,从而研究网络语言暴力背后的语言结构和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并将语言结构(将语言理解为人类社会联系的网络)投射到社会结构中去寻找网络语言暴力的社会原因,其本质是建立在社会角色和阶层分析基础上的分析范式;二是功能论,该理论将网络语言暴力的研究归因于不同情境下,语言发挥着不同功能,从本质上功能论是结构论的一个细分,即将社会结构进行分类并将其转换为情境变量,从而寻求网络语言的社会功能差异化[15]114;三是符号互动论,认为社会是人际符号互动的产物,把语言放到社会互动过程中去研究它的发展及其社会功能,该理论更加突出网络语言的价值和功能,将网络暴力的来源理解为语言和文本的符号互动,即一种符号暴力,比如污名化、谣言、侮辱等等[16]22。网络语言暴力的结构—功能论和符号互动论的研究层面,主要是从宏观层面研究互联网与暴力有关的语言结构、功能、互动及其对社会的影响和作用,主要研究方法包括社会网络分析、语义网络分析等。
总体上讲,现阶段的网络语言暴力研究主要参照的是行为主义研究范式或是情境—互动范式。然而,上述两类研究范式对于网络语言暴力这一新兴的研究主题,从研究方法论上讲,均具有某种程度上的先天不足。其中,行为主义范式的特点是将语言暴力作为一种外生变量,即客观存在,然后研究语言暴力如何对青少年、女性、社会弱势群体、名人等造成影响,其核心并不是语言本身,而是行为及其后果,这类研究因过于微观化,对于语言自身的解释能力不足。结构功能论和符号论的研究范式,突出了语言的价值和作用,但这类研究着眼于宏观层面(结构和功能)的研究,将语言作为一个“黑箱”,从而希望能够建立新的社会秩序,这对于从语言学或社会语言学角度,显得过于宏大。
网络暴力的载体是暴力语言,因此从语言角度分析网络暴力是一种直接有力的方式,而批评性话语分析恰好能为其提供有力支撑。一方面,批评性话语分析探索的是话语实践、事件和语篇与更广阔的社会文化结构、关系和过程之间的因果关系[2]2,因此批评性话语分析能够贯穿并连接微观的语篇、中观的话语实践和宏观的社会情境三个层面,弥补行为主义范式过于微观和情境—互动范式过于宏观的不足。另一方面,行为主义范式在历史上曾受到表征危机的强烈困扰,而批评性话语分析恰是为了解决表征危机而出现的,因此从研究方法上来讲,有利于避免行为主义范式研究效度先天不足的问题。因而批评性话语分析可以为网络语言暴力研究提供一种新的研究视角和分析工具。
(一)批评性话语分析
批评性话语分析扎根于语言学、社会学、社会心理学、认知科学等众多学科,主要从语言学角度进行社会分析。该研究从某一社会问题出发,采用跨学科和超学科的研究方法,通过话语、过程、社会、实际问题分析以及分析者对分析过程的反思,并通过确定、消除解决问题的障碍来完成分析[17]78。在批评性话语分析中,“话语”既可以是一个历史性事件、一个政治策略,也可以指与叙述、文本、演讲、主题相关的对话、语言等。批评性话语分析以话语观为出发点,将话语视为多维度、多模式、多功能现象,在语言学、互文、历史、社会及情景语境中进行解构和研究,以某种特定方式进行社会设定与社会建构[18]279。与此同时,话语被描述成社会实践,能够反映话语事件与情境、机构、社会结构之间的辩证关系,并藉此建构情境、社会身份、人与人、人与群体以及群体与群体间的关系。从批评性话语分析视角来看:语言是一种社会实践,反映现实并操纵社会过程;语言与价值观念、宗教信仰、权力关系相互影响;语言的使用可以促使话语改变和社会变革[19]22。批评性话语分析从“主体—结构”和宏微观尺度两个维度可以大致分为社会认知方法、定因分析方法、社会行动者方法、语料库—语言学方法、话语—历史观方法、辩证—关系方法等六种典型研究途径。
(二)基于批评性话语分析的“事件—过程”中观研究视角
在批评性话语分析研究方法中,网络语言暴力可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个是作为语言的暴力(violence as language),另一个是作为暴力的语言(language as violence)[20]16,同时网络语言与网络暴力可以形成相互转换的事件和过程,进而采用 “事件—过程”的中观视角来研究网络语言暴力。该视角实质是从冲突理论出发,将网络语言暴力看作参与人(或群体、社会)所受环境刺激与行为反应(事件),并把社会心理物理过程(psychophysical mechanism)视作“事件”的决定因子。网络语言暴力行为可以作为一种文本或语篇,展现网络中参与人的认知、价值、兴趣、态度、偏好,以及行动者的群体或阶层属性,并在群体、阶层差异和冲突条件下,通过文本或语篇作为“事件”表达这种冲突,利用其发生和转变的“过程”展现文本和语篇的价值和功能。同时,在网络情境下,分析群体对价值冲突需求如何进行反应和互动。该视角对于研究网络语言暴力中语言和文本的关系和变化,打开“语言”的“黑箱”,具有很好的理论价值。与当前国内外研究者的宏观“情境—互动”范式和微观行为主义范式不同,采用“事件—过程”视角研究网络语言暴力,更多是从中观层面研究暴力事件中参与人之间的价值冲突、关联及其演化过程。因此,批评性话语分析视角的“事件—过程”范式具有很强的操作性和实用价值。
(三)网络语言暴力的批评性话语分析框架
在基于批评性话语分析的“事件—过程”中观研究视角下,融合Fairclough、Wodak和Foucault的话语分析理论思想,形成了网络语言暴力的批评性话语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网络语言暴力的批评性话语分析框架
(1)该框架包含从微观到宏观的三个层面,分别对应着批评性话语分析的三个核心概念:语篇、话语实践和社会情境与社会语境;并体现了批评性话语分析的核心逻辑,即系统地探讨话语实践和语篇与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同时结合社会结构和语言结构来解释权力与意识形态对网络语言暴力所施加的隐蔽影响。
(2)在批评性话语分析的视角下,宏观层面的社会情境与社会语境被进一步结构化为一般意义上的话语、权力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以及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对应关系。上述两类关系会对互联网情境下话语实践(也就是网络语言暴力)产生潜在的影响,体现为权力和意识形态对社会互动的操纵过程。
(3)网络语言暴力作为一种话语实践,可以从暴力的语言和语言的暴力两个层面来理解,在框架中,暴力的语言对应着微观层面的语篇,语言的暴力对应着中观层面的事件—过程。暴力的语言(语篇)和语言的暴力(事件—过程)构成了网络语言暴力话语实践的一体两面,二者相互对应且可以相互转换。其中,暴力的语言表现为一种文本、表情、图片、视频、音频等等,可以反映出互联网话语生产者的认知、价值、偏好,以及行动者的群体或阶层属性。上述暴力语言的实施、复制和强化的过程,容易对互联网话语消费者(个体或群体)形成强烈刺激,引发个体和群体之间对立冲突以及新一轮的暴力语言回应,形成正反馈并导致事件升级,造成严重的社会负面后果,致使暴力的语言逐步演化为语言的暴力。这一过程背后的认知、价值、意识形态等冲突以及事件操作过程,则隐藏在互联网的话语和文本语篇中被保留记录下来。因此,通过对互联网话语和文本语篇的批评性话语分析,可以重构网络语言暴力的事件—过程,并揭示个体或群体冲突背后的冲突关系与变化,同时展现权力与意识形态潜在影响下的社会操纵过程。一方面有利于通过识别网络语言暴力背后的驱动机制和社会操纵的关键点,提出有效的干预策略;另一方面通过揭示网络语言暴力中语言和文本的关系和变化,打开“语言”的“黑箱”,展现文本和语篇的价值与功能。
(4)话语是一种社会实践,虽然其特点取决于社会结构,但话语又反过来影响甚至建构社会现实。从框架大的逻辑循环回路来看,这一逻辑体被结构化为:权力和意识形态对话语实践产生潜在影响,具体表现为暴力的语言向语言的暴力演进,其导致的后果会产生相应的社会影响,当社会影响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有可能引发社会结构的变革和社会语言结构的变化,从而完整地描述了二者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
网络语言暴力随着互联网普及率的不断提高而日益严重,具体表现为污名化、网络欺凌与人肉搜索等多种形式,对个人与社会均造成了一系列的负面影响,已然成为了一个普遍性社会议题,亟待进行深入的研究。
(1)通过对一系列国内外文献的梳理发现:①污名化、网络欺凌等网络语言暴力相关概念较难界定、缺乏合理的行为判定标准,学界尚未形成完全统一的定义;②研究范围较狭窄,主要集中于青少年群体以及特殊病人群体,对特殊行为人群和特定弱势群体关注不够,且忽视了当前社交媒体媒介下的性别、种族以及地域污名化现象;③当前网络语言暴力研究的两种主流范式为行为主义范式和情境—互动范式,但前者研究过于微观化,对语言自身的解释能力不足,后者则过于宏观,将语言作为一个“黑箱”,无力揭示话语实践中的过程与变化。
(2)批评性话语分析为网络语言暴力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通过在中观层面引入事件—过程的分析方式,提出了基于批评性话语分析的网络语言暴力研究框架。该框架将批评性话语分析的研究逻辑引入到网络语言暴力研究中来,同时在中观层面上将网络语言暴力的话语实践结构化为一个“暴力的语言”向“语言的暴力”进行逐步演变的过程,有利于弥补当前两种主流的研究范式(行为主义范式和情境—互动范式)在中观层面上的鸿沟,可以为下一步的网络语言暴力研究提供理论启示和引导。此外,该框架兼顾了网络语言暴力研究在概念层面上的结构化与批评性话语分析操作上的柔性,可以为具体的网络语言暴力批评性话语分析提供研究操作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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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树武]
A Research Framework for Cyber Language Violence Based o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LIU Wen-yu,LI K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alian 116024,China)
Based on the overview of cyber language violence research,the predominant behavioral and context-interaction paradigms have been identified and distinguished.In order to supplement the disadvantages of the two paradigms for meso-level research,we accordingly propose a critical-discourse-analysis perspective of cyber language violence and construct a research framework.In this framework,the Internet discourse analysis at micro-level is utilized to reconstruct the event-process of cyber language violence at meso-level.Meanwhile,integrating the social context at macro-level,we unfold the driving mechanism and socially operational process in whichlanguageasviolencegradually evolves intoviolenceaslanguage.This framework may guideline the forthcoming researches theoretically and methodologically.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yber Language Violence;Stigmatization;Cyber Bullying;Cyber Manhunt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1.017
2016-11-1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15BYY057)。
刘文宇(1971-),男,辽宁锦州人,大连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李珂(1985-),女,河南南阳人,大连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H0-05
A
1001-6201(2017)01-01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