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 实
闲景流草
文 / 陈 实
一
风从太阳升起的那一边吹来。
裂开的薄冰像白色的浮萍,慢慢从上游漂下来,河鱼不时腾空而起,从解了冻的裂缝处啜饮空气,清纯如赤裸的婴儿。
朝西的窗子泻进满屋阳光。老人在窗旁小茶几用小剪刀细细修剪平直的茶树盆景,对着小小的一点新绿左看右看,一边呷着刚沏的茶。
以前的记忆悠悠苏醒,那茶香让他想起好久好久之前簪在母亲发髻上的白兰花。
二
第一次看见它,是我搬进这乡间小屋的第二个晚上。因天气热,睡不着,就到屋前石阶上坐着纳凉、看月色。屋前是一块荒地,长满杂草,却孤零零地立着一株番木瓜树。据说番木瓜树也分公母,公树只开花不结果。这一株可能是公的,所以缺乏照顾,看起来很憔悴。就在这里,我看见它从黑暗中飘出来,淡黄暗绿的光忽隐忽现。
是一只雄萤看到雌萤的信号来赴约吧?也许它就在番木瓜树下的草丛里等着。果然,雄萤很快就钻进了草丛,过了一阵才出来。
第二天晚上,它再度出现(其实我不敢肯定是同一只萤);跟着几个晚上也来,却没有再钻进草丛,只管在番木瓜树的周围绕圈子飞。一只孤单的萤,一株孤单的树。我想到戴望舒写过一首充满伤感情调的诗,开头两行是:
萤火,萤火,
你来照我……
诗不算特别好,可这两行完全吻合我所见的情景。
三
某一天早晨,你注意到公园小路旁的地衣绿得有那么深那么浓了,好像开始风干的样子,空气也变得清爽,擦过面颊的不再是温风。
然而相思草的叶子更青翠茂密起来,叶腋开始结出小小的花苞,再过几个星期,就会开出淡红的花,把小径密密地嵌在中间,看看如是,非常忠心的“相思”。
在树下经过时,如果仔细倾听,你会听到一些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人说,那是产后的雌蝉垂死的呻吟。谁知道呢,雌蝉产卵和死亡,都在树上进行?可能是跟天鹅会唱歌一样,而我们已经知道天鹅死前并不唱歌。
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在《回忆录》里讲过一个故事:他收养过一只受伤的天鹅,治好了它的伤,每天抱它到河边游泳,可是天鹅只浮在那里,眼睛望着远方,神色哀伤。诗人说,它思念家乡。有一天,在抱它回家的路上,聂鲁达就感觉到一条柔软的臂膀沿着脸颊滑落胸前,无声无息——是死去的天鹅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