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差异的表现、原因及减缓路径:基于文献的评论*
袁晓燕
性别差异;表现;产生原因;减缓路径
实验手段的兴起使得研究者对于性别差异的研究进入更为深层次的领域。通过考察影响人们效用函数的风险和竞争方面的性别差异,进而探寻性别差异产生的偏好及社会经济原因。现有研究表明,性别差异的确存在,而且会影响到社会总福利水平,这一结论有悖于传统完全理性假设下新古典经济学的结论。以此为逻辑起点,本文对于性别差异的概念、性别差异的表现、性别差异的产生原因进行了全面的梳理。
经验观察可以发现,即使男女人力资本投资和积累水平相同,其他特征条件相近,男女行为方式和行为能力也存在显著差异。比如,相较之男性,女性拥有更为精巧照料孩子的能力。[1]甚至,最新脑科学研究还表明,由于女性能够更为迅速地激起其脑电图中的悲伤电路,因而比男性更为情绪化,[2]这些性别现象的经济学意义是,外生的性别差异会内生出男女决策水平和行为效果上的差异,从而影响雇主对两者效用水平的评价。然而,这一客观存在并没有被纳入新古典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因而其效用函数并没有考虑劳动的性别异质性特征,尽管这会影响到男女各自的福利水平。近年来更多的研究对男女在竞争、风险以及社会偏好方面的差异及原因进行了进一步探究,结果表明,缘于社会规范的影响,男女在成长过程中有意识地形成了对待事物的不同态度,从而导致男女面对同一经济现象会采取不同的决策行为,表现出不同的结果。[3]这些差异主要表现在:和男性相比,女性更为厌恶风险;在一个竞争的环境中,女性比男性更羞于竞争,而且尤其羞于和男性竞争;而在社会偏好方面,实验研究没有表现出结果一致的性别差异,但女性对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以上来自自然和社会角色的差异影响到女性的偏好,进而影响到女性的选择,最终导致其通往帕累托最优的路径和男性的不一致。因此,对其进一步深入研究成为现代经济学的主流命题*和性别歧视不同,性别差异是指男女之间存在着决策及结果上的偏差,而性别歧视则是指男女之间即使人力资本特征相同,女性单纯由于性别导致其遭受和男性不同的对待(Becker,1957)。。[4]以此为背景,本文对运用实验方法研究性别差异的主要文献加以梳理和归纳。本文重点讨论对于风险态度、竞争能力等方面的性别差异及其偏好原因和社会经济原因。
对不确定性的关注和研究源于对新古典传统的质疑。新古典经济学在考虑不确定性下的决策时,采取了当事人同质化的假定,并不考虑性别差异问题。但实验经济学的诸多研究结果表明,新古典经济学这一假定不够准确,并实质性地影响对其他诸多重要事实的判断和评价。人们在面对不确定性时,表现出显著稳定的性别差异,这一差异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不考虑社会成员之间的策略互动,仅仅就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而言,当事人在风险偏好上表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其次,当考虑成员间的策略互动时,成员面对竞争也会展示出一定程度的性别差异。这两种类型的性别差异反映了面对不确定性时不同性别个体的本质区别,或者说,性别差异的存在实际上体现了当事人的异质性,而非同质性。
(一)风险偏好的性别差异
近年来该领域一卓有贡献的研究发现,现代商业社会的风险因信息的非对称分布和金融网络的普遍化而充分集中,人们的决策也因此比传统社会面临更多的不确定性。毫无疑问,显著的不确定性影响预期,从而影响行为主体决策的效用。尽管人们普遍表现出风险厌恶特征,但是厌恶的程度却不同,总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厌恶风险。艾克和格鲁斯曼(Eckel and Grossman,2003;2008a;2008b)及查理斯和尼兹(Charness and Gneezy,2010)通过要求被试在已知概率和回报的彩票实验中进行选择,发现女性明显比男性更为厌恶风险。[5] [6] [7] [8]但有趣的是,当舒伯特等人(Schubert et al,1999)把彩票实验设计为损失而非收益时,男性比女性更为厌恶风险。[9]而霍尔特和劳瑞(Holt and Laury,2002)的研究则发现女性在低回报决策中比男性更为厌恶风险,而在高回报决策中没有发现显著的性别差异。[10]就是说,男性对于预期损失不敏感,而女性对弱风险则很敏感。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一般而言,女性更倾向于规避风险,而男性则更倾向于冒险。
为什么男女在面对风险时表现出不同的风险态度呢?
第一,男女对风险环境的情绪反应是不同的。大量的心理学研究表明,女性比男性对环境的反应更为强烈,[11]而强烈的情绪刺激会影响其风险选择所带来的效用。一方面,情绪会影响其对待风险的态度。同样的风险环境下,女性更容易感到恐惧而男性更容易感到愤怒。[12]而当一个人处于愤怒的情绪状态比其处于恐惧的情绪状态,对同样事物的风险评价更小。[13]因此,对于同样的事物,女性会比男性采取更高的风险估计,最终表现出较强的风险规避特征。另一方面,在面对不确定的风险环境时,女性会更容易紧张,更容易对未来产生消极预期。[14] [15]因此,当存在一个不可知的未来时,女性对其预期会更为消极,她们的预期效用就会相应降低,为此,对于风险,女性就会采取更为规避的态度。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存在风险的未知事物而言,和男性相比,女性会高估其风险而低估其收益。从而表现出高收益和低损失两个方面的风险规避。[16]
第二,自信程度。除了面对不确定性时男女持有的风险态度差异,对于成功的预期,男女也存在着显著差异。自信程度这个变量则可以度量男女在预期成功方面的不同态度。自斯密起,大量研究表明,无论男女,都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过度自信。然而在面对同样的不确定性时,对于成功,男性会比女性拥有更多的自信。[17]而这更多自信导致男性愿意承担更多风险。舒伯特等人(Schubert et al,1999)通过实验也证实了女性确实比男性存在更低的过度自信,从而导致其行为上直接表现出更高的风险规避。[18]上述研究清晰表明:相较之男性而言,女性拥有更低的自信,从而直接导致其对风险的更多规避。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沿袭心理学抑或经济学的研究范式,现有研究都确凿无疑地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规避风险,而这种风险偏好上的差异直接导致其决策的差异,最终导向男女行为总效用的差异。
(二)竞争行为的性别差异
竞争是不确定性的另一来源,近年来的行为及实验经济学研究表明:面对竞争时,性别差异是男性和女性在教育与劳动力市场表现不同的重要原因,而且这一差异更多来自男女面对竞争的不同态度而非能力差异。[19]
尼兹、内得勒以及鲁斯蒂奇尼(Gneezy,Niederle and Rustichini,2003)通过在实验设计中剔除可能的歧视,进而考察基于竞争的性别差异表现后发现,即使在非竞争的环境中男女表现基本一致,然而,当把二者同时置于竞争环境下时,女性表现出害怕和男性竞争,但愿意和女性竞争,而男性则表现出愿意和任何人竞争。[20]布斯和诺伦(Booth and Nolen,2009)的研究也支持了这一结论。[21]和尼兹、内得勒以及鲁斯蒂奇尼(Gneezy,Niederle and Rustichini,2003)不同,尼兹和鲁斯蒂奇尼(Gneezy and Rustichini,2004)却发现:女性也害怕和女性竞争。[22]德莱布、艾森以及纳尼希尔(Dreber,Essen and Ranehill,2009)和萨特及鲁茨勒(Sutter and Rützler,2010)设计了几乎和尼兹和鲁斯蒂奇尼(Gneezy and Rustichini,2004)完全相同的实验,结果表明,男女在活动成绩上没有显著差异,然而,男孩却比女孩更乐于选择竞争行为。[23] [24]范德格里夫特和布朗(Vandegrift and Brown,2005),古普塔、鲍尔森以及维勒宛(Gupta,Poulsen and Villeval,2005)和福劳瑞、莱布兰特以及李斯特(Flory,Leibbrandt and List,2010)的研究表明,女性一般不愿意和男性竞争,但一旦选择了竞争,女性表现和男性几乎没有差异。[25] [26] [27]这也进一步证明了布瑟、内得勒以及奥斯特贝克(Buser,Niederle and Oosterbeek,2014)的研究结论:竞争态度差异多于能力差异。
从上述研究我们可以看出,面对竞争时的性别差异更多来自男女对待竞争的态度差异而非能力差异,那么,这些差异究竟是否源于其主观态度上的差异呢?源于对上述研究的疑问,内得勒和韦斯特龙(Niederle and Vesterlund,2007)通过对实验的每一阶段设计不同的支付机制,进而衡量竞争条件和非竞争条件下的结果差异,研究不同的支付机制*在该实验中,获得两种支付机制下的表现是最关键的,因为这决定着差异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由支付机制决定。是否会成为结果相异的原因。和尼兹和鲁斯蒂奇尼(Gneezy and Rustichini,2004)的研究相同,内得勒和韦斯特龙(Niederle and Vesterlund,2007)的研究进一步证实了,在一个竞争环境中,女性的表现劣于男性。为此,内得勒和韦斯特龙(Niederle and Vesterlund,2007)还进一步证明了女性在面对竞争环境的自选择行为,实验结果表明,女性会主动自觉减少自己的竞争行为。所以说,不是能力的差异,而是男女在竞争上的态度乃至偏好差异是影响其表现的唯一因素。[28]
以上研究无疑丰富了行为经济学对性别差异形成机制的讨论,但我们有以下质疑:第一,由于尼兹和鲁斯蒂奇尼(Gneezy and Rustichini,2004)的实验是在一个公开的场合进行的,也就是说,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他人旁观和目睹,那么,“他人的注视”是否有可能让其实验结果和尼兹、内得勒以及鲁斯蒂奇尼(Gneezy,Niederle and Rustichini,2003)实验结果表现出显著的差异。也就是说,其他人的行为是否进入了被试的效用函数。第二,由于越年长的人,其受制度规范影响会越深远,那么,是否由于上述实验选择了不同年龄被试,从而造成其结果差异?甚至,我们可以问,是否制度原因加剧了性别差异?龚和杨(Gong and Yang,2012)[29]利用中国云南摩梭族和彝族*摩梭族是一个传统的母系社会,而彝族则是传统的父系社会。的数据发现,女性都比男性更趋于风险规避,然而摩梭族女性和男性的性别差异要比彝族的性别差异显著为小。这说明,后天的社会环境对性别差异存在着显著的影响。这是我们下文要论证的性别差异产生的社会经济视角。第三,他们的研究忽略了女性在面对性别差异时的主观*比如说,女性觉得自己不应该比男性表现更好,这会让旁观者觉得自己不够女性化。选择问题,以及这种主观选择的差异会对结果产生多大的影响。而这正是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的。
理性自利假设是新古典经济学的基本假设之一,但现代经济学的研究越来越多地发现,自利假定仅仅涵盖了人性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善良怜悯、互助友爱、追求公平等,这些都是人性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自著名行为经济学家卡莫勒(Camerer,1997)首次完整提出“社会偏好”(social preferences)概念起,[30]费尔和斯密特(Fehr and Schmidt,1999)、博尔顿和奥肯菲尔斯(Bolton and Ockenfels,2000)进一步把社会偏好与实验经济学完整地结合起来进行模型构建和理论分析。[31][32]他把社会偏好分为三个方面:利他偏好是指人们的效用函数中包含着他人的效用,二者正相关,从而对应人们的善良本性;互惠偏好则是指人们的互助友爱天性,即使付出一定的成本,但是人们也会选择以善报善、以恶制恶;而差异厌恶偏好则对应着人们的追求公平天性,即指无论处在不公平的优势方抑或劣势方都会产生相应的效用损失,当然,处于劣势方的效用损失更大。[33][34]
通过在最后通牒博弈中加入性别变量,艾克和格鲁斯曼(Eckel and Grossman,2001)以及桑尼克(Solnick,2001)都在实验中衡量了该模型中的性别差异。[35][36]实验结果表明: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对于男性的出价要显著高于女性,而且其结果和回应者的特征高度相关(Eckel and Grossman,2008a)。拉帕特和沙马(Rapopart and Chammah,1965)以及艾克和格鲁斯曼(Eckel and Grossman,2001;2008b)还发现,跟男性相比,女性通常较少拒绝,而且更容易接受较低的出价。[37]桑尼克(Solnick,2001)的研究一方面证实了所有参与人对男性出价会更高,另一方面还发现,无论什么性别的人都想从女性那里得到更多。比较这两个实验的设计区别,我们可以看出,女性对于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
艾克和格鲁斯曼(Eckel and Grossman,1998)通过设计一个独裁者博弈发现,在匿名的条件下,女性给予其回应者的钱数是男性的2倍。[38]博尔顿和卡特科 (Bolton and Katok,1995)的研究也支持了这一结论。说明女性确实比男性更为利他。比较二者实验设计的差别,我们可以进一步看出较之于男性而言,女性对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无独有偶,龚、严和杨(Gong,Yan and Yang,2015)利用中国云南摩梭族和彝族的数据,复制了艾克和格鲁斯曼(Eckel and Grossman,1998)的双盲独裁者实验,研究发现,与艾克和格鲁斯曼(Eckel and Grossman,1998)的结论*他们发现被试对象中,女性比男性捐赠的更多。截然相反,摩梭族的男性比女性捐赠地更多,与此同时,彝族的被试没有发现显著的性别差异。这充分说明,社会环境对社会偏好的影响不可估量。
安德罗尼和韦斯特龙(Andreoni and Vesterlund,2001),古斯、斯密特以及萨特(Güth, Schmidt,and Sutter,2007)通过不同的实验设计,进而研究不同的实验对象,都发现女性比男性更加厌恶不平等,更具有利他精神,[39][40]周业安、左聪颖和袁晓燕(2013)利用中国的数据也得出了这一结论。[41]然而,相反的结论在本、孔以及普特曼(Ben, Kong and Putterman,2004)的研究中也被发现。[42]同样,运行一个包括一个男性、一个女性和另一个未知性别参与者的独裁者博弈后发现,当回应者的性别未知或者回应者为男性的时候,提议者的性别差异效应不显著。然而,有趣的是,女性提议者给予女性回应者的额度要显著低于其给予男性回应者的额度或者是给予一个性别未知的回应者的额度。上述研究都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这样一个结论:女性对于实验的社会环境因素更为敏感。
而在信任博弈中,利他和互惠得到了检验和测试。继克莱普斯(Kreps,1990)[43](P90-143)首次建立该博弈之后,卡莫勒和威格特(Camerer and Weigelt,1988)对该博弈进行了实验室检验。[44]而后,伯格、迪克哈特以及麦卡比(Berg,Dickhaut and McCabe,1995)对这一结论继续进行了检验。[45]在该博弈中,给出的数额通常被认为是信任度的衡量。由于初始行动者涉及更多的风险和信任决策,当考虑性别因素时,一系列的研究结果并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比如说,由于女性比男性对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女性表现出有时候会更容易信任别人,有时候却相反。[46(P221-232)]这一结果可能是男女的信任水平差异,或二者的风险厌恶差异所导致的结果。
总之,一部分研究发现男女在信任度方面没有显著的性别差异,[47]而另一些研究则发现男性比女性更容易信任,[48]只有极少量的研究发现女性比男性更容易信任。[49]当然,这些研究上的差异可能来自实验设计的条件不同。但是,基于上述研究,考克斯和德克(Cox and Deck,2006)以及德莱布和约翰尼森(Dreber and Johannesson,2008)进一步证实了这样一个稳健的结论:男性对环境变化不敏感,而女性则对环境变化显著敏感。[50][51]
而在互惠方面,一部分研究表明男女不存在性别差异(Eckel and Wilson,2004a),而其他研究则发现女性比男性存在着更高的互惠倾向(Croson and Buchan,1999)。仅仅只有贝勒马尔和克鲁格(Bellemare and Kroger,2007)发现男性比女性有着更高的互惠水平。
从以上研究我们可以看出,在测度社会偏好的性别差异时,一方面我们发现用于考量社会偏好的性别差异的确存在,另一方面,影响其存在的因素也很多。因此说,上述研究结果的差异一方面是来自实验设计的差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影响男女性别差异的原因很多,包括文化、生理等多个方面,本文下节将就其产生原因进行进一步的探究。
大量学者从激素水平入手,进而研究性别差异是否先天所致,从而导致其在风险和竞争偏好方面的差异。[52]然而,这样的研究仅限于研究成年人,这也给以后的研究提供了切入的视角。
通过选取哥伦比亚和瑞典两个国家*根据豪斯曼等人(Hausmann et al, 2010)发布的宏观指标数据表明,瑞典和哥伦比亚在性别平等上有着显著的差异。在该报告中,根据性别平等指标,哥伦比亚排名第55,而瑞典排名第4,也就是说哥伦比亚比瑞典男女平等程度更高。选取这两个国家作为样本,可以研究社会规范制度原因对于性别差异的影响。的9—12岁孩子为样本,卡德拉斯等人(Cardenas et al,2011)研究了他们在跑步、跳绳、数学考试和文字测试等四项技能*之所以选择这四项,是因为传统上跳绳和文字测试被认为是女性的竞争优势领域,而跑步和数学则是男性的竞争优势领域。上的性别差异。实验结果表明,哥伦比亚的小孩在所有的项目上都表现出几乎相同的竞争性,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然而,瑞典男孩却表现出比女孩更强的竞争倾向。也就是说,在一个男女平等程度低的国家,男性更乐于竞争,即使瑞典女孩并没有表现出比男孩更差的能力。在跳绳和单词这两项传统的女性项目上,瑞典女孩的表现和男孩表现相差无几。而且,当被迫参加数学竞赛时,瑞典女孩甚至有着比男孩更高的成绩。但是,女性依然比男性竞争性更差,而且他们选择竞争与否的依据截然不同,女性的选择源自她们的表现和成绩,然而男性则根据选择的多少来决定其竞争与否。[53]
通过选取这两个性别平等程度差别很大的国家的未成年人为样本,研究结果清晰表明:社会规范制度因素是造成性别差异的源泉。
无独有偶,尼兹、勒纳德和李斯特(Gneezy,Leonard and List,2009)研究了两个不同社会*位于坦桑尼亚的马赛部落(Maasai tribe)和位于印度的卡西部落(Khasi tribe),这两个部落由于历史及其传统原因,马赛部落是一个父系社会,而卡西部落则是一个母系社会。在面对竞争时的性别差异。通过在这两个部落中选取两个村庄作为样本,通过实验设计,剔除了参与者的能力等因素。实验揭示了非常有趣的结果:在父系社会,女性比男性更少竞争,这个结果和从西方社会的学生数据研究结果一致。然而,在母系社会,女性却比男性更富于竞争。更让人震惊的是:卡西部落的女性甚至比马赛部落的男性更富于竞争,当然,该结果在统计上不显著。该研究结果充分证明了社会规范制度原因几乎是性别差异产生的唯一源泉。[54]
甚至,芬努凯恩(Finucane et al,2000)把研究的人群根据肤色及种族进行分类后发现:在白种人中存在着性别差异,然而其他种族却没有,他们称之为“白人效应”。这就意味着在传统研究性别差异的各方面*包括对待风险的态度、对待环境的态度以及对待竞争的态度等等。都存在着文化差异。[55]再次论证了性别差异产生的社会规范制度源泉。
上述研究都表明,更多源于社会规范原因,性别差异的确显著存在,而且,这种差异扭曲了女性通往帕累托最优的有效路径。那么,是否存在降低性别差异的有效手段,从而实现女性福利水平的帕累托改进呢?
通过研究比较不同受教育程度的性别差异大小,大量学者试图论证人力资本投资在减缓性别差异方面起到的积极作用。
如何衡量群体的人力资本投资程度,研究者通过选取某些特殊的群体,由于工作内容本身需要的技术含量,从事这些工作的群体都进行过相当程度的人力资本投资,比如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因而通过比较该人群和其他人群的性别差异程度,可以间接考察人力资本投资是否具有减缓性别差异的作用。
伯利(Birley,1989)以及乔根森和鲍威尔(Johnson and Powell,1994)在实验设计中都选取了两组研究对象,一组接受过专业教育,另一组没有接受过专业教育。实验结果表明:专业组在对待风险的态度以及决策方面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而非专业组女性则表现出更高的风险规避。[56] [57]艾肯森、拜尔德以及弗莱(Atkinson,Baird,and Frye,2003)的研究也支持了这一结论,[58]进而有力证明了人力资本投资对性别差异的减缓作用。
以这样的认识论为基础,伍德、考克兰以及考兰德(Wood, Corcoran and Courant,1993)研究了律师群体;莫尔干(Morgan,1998)研究了工程师群体;贝克尔(Baker,1996)研究了外科医生群体。研究结果均表明:上述群体的性别差异均小于普通人群的性别差异。由此可以看出接受更多教育的确是降低性别差异的有效手段。[59] [60] [61]
因此我们看出,风险偏好在一般群体中的性别差异不适用于管理者,这可能是选择的结果,更偏好风险的人倾向于关注管理职位,女性虽然较少选择管理职业,而选择了这一职业的女性就会有和男性相似的风险偏好。当然,这也可能是对工作要求的适应性行为。
将这一例外和普遍规则联系起来的很好证据在德威尔、吉克森和李斯特(Dwyer, Gilkeson and List,2002)的研究中得以展现。作者使用接近2 000名共同基金投资者的数据研究发现,女性在共同基金投资中承担风险较少。而当金融投资知识控制变量被包含在回归模型中后,观察到的风险承担差异显著减轻了。[62]这和盖斯勒、克鲁斯和舒伯特(Gysler, Kruse and Schubert,2002)在实验室中得到的结果相似——对于女性,风险厌恶度随着专业知识的增加而递减。[63]
由以上研究我们可以发现,接受一定教育会缓解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程度,从而相对有效地改变女性在竞争职场中的不利地位。
上述研究的结果为我们考察文化和行为特征的结合会影响经济产出提供了有价值的理论依据,从而为公共政策可以引导经济行为提供了有力的论据。比如说,以往的研究都表明,男女在面对竞争的时候存在着显著的性别差异,却很少有人研究这种差异是天性还是后天所致,如果是天性,那么就可以减少教育体系和劳动力市场的竞争性,从而保证更多的女性能够获得成功。如果这种性别差异是后天所致或是先天后天共同起作用,那么,公共政策的目标就应该是在社会化和教育的早期消除这种性别差异产生的根源。尼兹、勒纳德和李斯特(Gneezy, Leonard and List,2009)的研究为后者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艾克、乔根森和蒙特马奎特(Eckel,Johnson and Montmarquette,2015)的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64]
通过梳理现有文献,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性别差异不仅存在于人们的直觉和常识的感知中,还存在于现实经济社会生活当中,从而影响到人们的福利水平。
综述以上研究,我们发现,现有文献都给出一个共同的结论,那就是性别差异的确存在,它通过两条路径影响到人们的效用水平。一方面,基于风险、竞争、社会偏好的差异会直接影响到男女的决策,进而改变其效用。但人力资本投资可以通过改变偏好、减小性别差异的方式来增加女性的效用水平。另一方面,进行人力资本投资,从而接受更多教育所具有的人力资本效应和信号效应,使得上述经济行为性别差异减小,进而实现一个有效的帕累托改进。但是,现有研究也存在显著不足,结合我国国情,现有研究存在亟需解决的几个问题:第一,由于性别差异的先验性判断,使得人力资本投资行为亦存在性别差异,也就是说,在用于减缓性别差异的这条有效路径上,女性依然无法获取和男性同样的机会。第二,现有关于性别差异表现的文献从风险、竞争以及社会偏好三个层面进行了研究,然而,对于其态度差异会有什么样的直接后果没有进行相应的研究。比如,由于女性更加风险规避,是否女性会从单调重复的工作中获得更大福利?第三,对于导致性别差异产生的规范制度原因,仅仅只是笼统地给出了系统差异,而没有深入研究具体的制度政策会对性别差异有何影响。比如,在中国,“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制度建设是否影响了几代中国女性?第四,现有人力资本投资可以减缓性别差异的文献,缺乏人力资本投资的定量研究,而且没有考虑减缓性别差异后女性的总福利变化。第五,囿于实验方法的欠缺和实验手段的不足,国内对于性别差异的研究仅仅局限于性别工资差异,而并没有深入探讨性别差异的成因和表现。在我国,由于特殊的国情及政策,是否会有不同于上述研究的其他表现,都是我们下一步研究亟需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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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翔云]
Appearance,ReasonandAlleviatingMethodsforGenderDifferance:AReviewonLiterature
Yuan Xiaoyan
(School of Internationnal Busines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62)
gender difference;performance;reason;relieving methods
The booming of experimental methods make research on gender differences into a deeper level.Present research have proved that gender differences exist indeed, which can alter the social total welfare level,by investigating some gender differences influenced by people`s attitude on risk and competition, and reasons of preferences and socioeconomics.Which contradicts the traditional conclusion induced by neoclassic economics based on completeness rationality assumption.This paper calarified the literature about the conception,performance and reason of gender differences.
*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包容性城市发展:城市规模、劳动力流动对就业和婚姻的影响”(项目号:71403157)、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教育对劳动时间配置影响的性别差异研究:理论及中国经验”(项目号:14YJC790161)及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3批面上资助(项目号:2013530166)的阶段性成果。
袁晓燕,陕西师范大学国际商学院副教授,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劳动和发展经济学(陕西 西安 71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