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林 张继焦
“凡俗”与“神圣”之间*
——广州中山纪念堂探析
杨 林 张继焦
涂尔干和伊利亚德将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视为截然对立的事物。实际上,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并不一定是截然对立的。就广州中山纪念堂而论,它是凡俗空间,也是神圣空间。作为凡俗空间,广州中山纪念堂是举办政治活动和文娱活动的场所。作为神圣空间,广州中山纪念堂通过象征物体的营造、规范与禁忌的实践以及个人与集体的神圣体验建构了神圣性。
凡俗 神圣 空间 广州中山纪念堂
关于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著名社会学家涂尔干和著名宗教学家伊利亚德曾有经典表述。涂尔干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指出,神圣事物和凡俗事物是两种相互对立的门类,它们是截然不同的“异质性”的东西,“这种异质性极其彻底,继而往往会形成一种名副其实的对立”。*[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汲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45-46、49页。伊利亚德在《神圣与世俗》中也指出,所有的事物都可分为神圣事物与凡俗事物,它们是“这个世界上的两种存在模式”,异质性是它们之间唯一的关联。*[罗马尼亚]米尔恰·伊利亚德:《神圣与世俗》,王建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年版,“序言”第5页、第1页。也就是说,涂尔干和伊利亚德都认为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是“截然对立”的。
然而,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真的是“截然对立”的吗?事实上,涂尔干和伊利亚德对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的理想型二分法似乎难以得到经验材料的证实,因此已引起当今国内外一些学者的质疑。*Margaret Aston, Reviewed Work: Defining the Holy: Sacred Space in Medieval and Early Modern Europe by Andrew Spicer, Sarah Hamilton,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vol. 123, no. 500 (Feb., 2008), pp.165-166;周树华:《神圣与凡俗:二分法建构的宗教生活——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的宗教起源研究》,《宗教学研究》2008年第2期,第180页。笔者认为,在现实生活中,就公共空间而论,凡俗空间与神圣空间并不一定是“截然对立”的。有些公共空间既是凡俗空间,又是神圣空间。此类公共空间作为凡俗空间,体现在它的凡俗化使用。同时,此类公共空间作为神圣空间,则体现在它的神圣性建构。本文拟以中国著名的公共空间——广州中山纪念堂为研究对象,对笔者上述观点进行分析论证。广州中山纪念堂坐落在广州市,是国民党政府为纪念近代中国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而建造的,是中国著名的会堂。该纪念堂于1928年动工,1931年竣工,后经多次修缮。但目前学界关于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研究已经取得了比较丰硕的成果,卢洁峰较为详细地考订了广州中山纪念堂的建造过程,陈蕴茜从孙中山崇拜的维度考察了广州中山纪念堂的意识形态,彭长歆从建筑学上探讨了广州中山纪念堂的城市空间意义,赖德霖探究了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一个现代宣讲空间在中国的诞生。*卢洁峰:《广州中山纪念堂钩沉》,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陈蕴茜:《建筑中的意识形态与民国中山纪念堂建设运动》,《史林》2007年第6期;彭长歆:《一个现代中国建筑的创建——广州中山纪念堂的建筑与城市空间意义》,《南方建筑》2010年第6期;Delin Lai, The Sun Yat-sen Memorial Auditorium, A Preaching Space for Modern China, Jeffrey W.Cody; Nancy S.Steinhardt; Tony Atkin, eds., Chinese Architecture and the Beaux-Arts,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11, pp.279-300。目前学界关于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研究尚未注意到这一公共空间既是凡俗空间又是神圣空间。而这,恰是本文希望展开的研究。
广州中山纪念堂首先是一个凡俗空间。它是孙中山逝世后广东政府和社会各界为纪念孙中山而建造的。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与世长辞。孙中山甫一辞世,其故乡及其毕生革命的策源地——广东就开始计划在广州建造一座中山纪念堂,以“纪念元勋”。*《募建孙中山纪念堂开会纪》,《香港华字日报》1925年4月1日第9版。广东政府和社会各界积极为广州中山纪念堂的建造筹集资金、选择地址和招聘人才。1928年,广州中山纪念堂动工。1931年,广州中山纪念堂竣工。此后,人们把它作为政治活动和文娱活动举办的场所,也就是说,它是凡俗活动使用的空间。
(一)政治活动的使用
1931年广州中山纪念堂竣工后,当年12月,负责广州中山纪念堂管理事宜的“中山纪念堂纪念碑建筑管理委员会”呈请广东省政府,划定了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用途,规定联合纪念周、国庆日、全年各纪念日活动和党务会议(中央及省市党部)、政务会议均可在广州中山纪念堂进行。*《令知借用中山纪念堂办法》,《广东省政府公报》1931年第174期,第94页。可知广州中山纪念堂是一些重要政治活动举办的场所。这些政治活动应先得到“中山纪念堂纪念碑建筑管理委员会”的许可,否则“不准借用”广州中山纪念堂。*《广东省政府训令文字第510号》,广州市档案馆馆藏档案,全宗号:4-01,目录号:7,案卷号:46-4,第229-230页。新中国成立至今,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举办的政治活动,仍须经过广州中山纪念堂相关管理部门的批准。
1931年11月,中国国民党第四次(粤)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召开,*《中国国民党第四次代表大会开幕志盛》,《广州民国日报》1931年11月19日第4版。这个会议标志着广州中山纪念堂开启了作为重要政治活动会场的功能。此后,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国民党政府常常举办一些重要的政治活动。甚至到汪伪政权统治广州时期,广州中山纪念堂仍被作为政治活动举办的场所。如1941年8月6日,伪东亚联盟广东分会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召开第一次全省代表会议,汪精卫到会并发表讲话。*广州市档案馆编著:《侵华日军在广州暴行录》,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年版,第156页。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重要政治活动举办的场所仍不改变。不过,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举办的政治活动已经有所不同,体现国民党意识形态的纪念周等活动被取消,改之以召开群众大会。如1951年4月25日,广州市各界3万余人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包括纪念堂外草坪会场)举行公审反革命大会。*广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广州市志》卷12,广州:广州出版社1998年版,第224页。改革开放后,出于保护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历史文化遗产的目的,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组织的政治活动渐渐变少。
(二)文娱活动的使用
广州中山纪念堂不仅是一些政治活动举办的场所,还是一些文娱活动开展的场所。1931年广州中山纪念堂竣工后,“中山纪念堂纪念碑建筑管理委员会”在划定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用途时,规定除重要政治活动外,还可以举办学术演讲(有主管机关介绍)、展览会及民众公益慈善活动等文娱活动。*《令知借用中山纪念堂办法》,《广东省政府公报》1931年第174期,第94页。不过,也不是任何的文娱活动都可以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举办。“中山纪念堂纪念碑建筑管理委员会”一般是根据规模以及重要性来批准哪些文娱活动可以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举办。*《广东省政府训令文字第510号》,广州市档案馆馆藏档案,全宗号:4-01,目录号:7,案卷号:46-4,第229-230页。至今,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举办的文娱活动仍须经过相关管理部门的批准,并须严格遵守“纪念堂制订的规章制度和场租标准”。*参见《业务指南》,访问网址:http://www.zs-hall.com/a/yanchu/yewu/。
实际上,从1930年代开始直至今天,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开展的文娱活动就不仅包括学术演讲、展览会及民众公益慈善活动,其文娱活动的开展其实非常丰富多样。1934年,广州市为响应“新生活运动”,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行多场“集体婚礼”。*卢洁峰编:《“中山”符号》,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93-194页。1958年4月初,毛泽东到广州视察工作,他在广州中山纪念堂观看了粤剧折子戏和歌舞节目的演出,并与观众见面。*广东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编:《广东省志·文化艺术志》,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59页。2011年6月16日,电影《建党伟业》在广州中山纪念堂首映。*《〈建党伟业〉首周票房过亿》,《新闻晚报》2011年6月20日第A202版。2011年10月18日是广州第18个“成人宣誓日”,当天,“2011广州成人宣誓仪式”在广州中山纪念堂进行。*《十万名广州青年宣誓成人》,《羊城晚报》2011年10月18日第A08版。2013年11月5日,台湾佛光山开山宗长、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长星云大师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了“看见梦想的力量”专题演讲。*《梦比希望好梦是一种力量》,《新快报》2013年11月6日第A04版。可见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大型文化活动的使用场所,在其内举办的文娱活动是多种多样的。
综上可知,广州中山纪念堂是政治活动和文娱活动举办的场所,这些活动是凡俗化的,广州中山纪念堂因此是凡俗空间。
然而,凡俗空间与神圣空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广州中山纪念堂来说,它不仅是凡俗空间,还是神圣空间。涂尔干和伊利亚德已经指出,凡俗事物可以建构为神圣事物,也就说,事物的神圣性是可以建构的。涂尔干认为“神圣”是社会存在的反映,“神圣性”作为本质虚幻的心灵产物,存在于社会仪式与集体意识之中。*[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汲喆译,第294、356、414页。与涂尔干从“社会”的角度看待“神圣性”不同,伊利亚德对神圣性的研究采用现象描述,它指出“神圣”只有作为一种存在的体验,才能被理解。*参见周国黎:《对宗教学研究主题的反思》,《世界宗教研究》2000年第4期。换言之,涂尔干认为是社会建构了“神圣事物”,伊利亚德则认为神圣事物的建构完全取决于人的内心体验。沿着上述的理论分析,我们可以从以下角度去思考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神圣空间,需要从哪些方面去建构神圣性。
(一)象征物体的营造
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神圣空间,首先要营造神圣性先验存在的象征物体。象征物体,它可以是空间本身,也可以是空间内的任一物体。
1931年广州中山纪念堂工程竣工,整个建筑群采用中轴对称的传统手法,中轴线的最前方即正门楼,总平面正中央屹立着孙中山先生的全身铜像,铜像下的白花岗岩基座周围镌刻着代表孙中山建国主张的《建国大纲》,铜像后面是中山纪念堂,而中轴线的后端则是越秀山顶上高耸的中山纪念碑。纪念堂外观呈民族风格的宫殿式样,而内部则是钢架和钢筋混凝土结构。纪念堂以蓝、白、红三色为主色调,青色彩绘、蓝色琉璃瓦象征青天;白色穹顶象征白日;红色门窗、柱子象征满地红,寓意国民党倡导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纪念堂正面入口檐下悬挂金字大匾,上为孙中山手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纪念堂内,主席台后壁上镌刻的孙中山半身浮雕像和下方《总理遗嘱》成为整个会堂的视觉焦点。在任何集会过程中,集会者都要仰望孙中山像,而像中的孙中山也在注视着集会者。*参见卢洁峰《广州中山纪念堂钩沉》、陈蕴茜《建筑中的意识形态与民国中山纪念堂建设运动》。
涂尔干指出,一个事物之所以神圣,就是因为它可以激发出尊崇的集体情感。*[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汲喆译,第356页。通过对广州中山纪念堂的考察,我们知道该纪念堂内有很多表达孙中山政治主张的象征物体,这些象征物体可以增加参观者对孙中山的情感和对其政治主张的认同,从而让纪念堂获得神圣性。
(二)规范与禁忌的实践
如果说象征物体的营造是广州中山纪念堂神圣性的初步构建,那么规范(必须怎么做)和禁忌(不能怎么做)则是该空间神圣性在实践生活中的加强。
1931年广州中山纪念堂刚一竣工,广东省政府代主席许崇清马上签发了一道训令:“本行政院令知广州中山纪念堂、纪念碑所占面积范围,凡私人及团体不得在界内有任何建筑。”*《广东省政府训令建字第129号》,广州市档案馆馆藏档案,全宗号:4-01,目录号:7,案卷号:46-4,第178-179页。这正验证了涂尔干的观点,即神圣事物“被禁忌隔离开来”。*[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汲喆译,第50页。
实际上,神圣空间的神圣性建构还需禁忌与规范同时进行。1936年,国民党广东省党部颁布《中山纪念堂举行纪念周及纪念会实施维持秩序及肃静办法》,为广州中山纪念堂内会议的参加者制定一系列规范和禁忌,具体事项如下:1、须依次鱼贯出入,不得争先或携手并肩及三人以上作横排走;2、出入须依靠左,并不得迟到早退;3、在会场内不准喧笑及高声说话;4、如因特殊原因偶尔迟到,而正值恭读总理遗嘱及静默时,尤须注意择门口左近地点静立,不得迳行入座;5、坐时姿势要端正,足不得盘箕或踏入前列座椅;6、散会时,后座人员退出后前座人员方得站起走动,楼上人员尤须静候楼下人员先退后始行退出;7、衣冠不整及蓬首垢面者均不得入礼堂;8、除农、工、商、自由职业各界因特殊情形未能着制服者外,凡机关及学校、团体代表均须佩带证章及着制服;9、不得任意大声咳嗽,痰吐必须在手布或纸袋内;10、参加团体、机关代表满五人以上者均须列队入会,退会时亦然;11、签到时,须到达先后秩序签到,不得争先恐后。*《广东省建设厅关于抄发中山纪念堂举行纪念周及纪念会维持秩序及肃静办法的训令》,广东省档案馆馆藏档案,全宗号:006,目录号:008,案卷号:0010,第7-9页;《中山纪念堂举行纪念周及纪念会实施维持秩序及肃静办法》,广东省档案馆馆藏档案,全宗号:006,目录号:008,案卷号:0010,第10-11页。看来,国民党政府试图藉由“规范”与“禁忌”,将神圣性赋予广州中山纪念堂。
政府制定“规范”与“禁忌”,从而赋予广州中山纪念堂以神圣性,这至今仍未改变。近年,笔者对广州中山纪念堂进行了多次实地考察。笔者曾从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管理服务人员那里领取到一份《广州中山纪念堂参观须知》,其具体事项如下:一、保护国家重点文物,爱护园内建筑物,注意公共卫生,不准乱写乱画。二、爱护绿化,严禁采摘花果树木、践踏绿篱草地,违者按情节给予罚款。三、不准在园内进行各种球类及一切不健康的活动,并保持庄严肃穆的参观氛围。四、严禁携带易燃易爆物品进园。五、未经许可勿在园内进行营业性照相、婚纱照、摆卖以及营业性的电视广告,属新闻宣传的广告及采访应按规定办理手续。六、凡是入园游客必须严格遵守上述各项规定,违反者按《国家文物保护法》及《广州市公园管理规定》处理,情节严重者送公安机关处理。七、每人一票,当次有效;主动示票,以备查验。*参见《参观须知》,访问网址:http://www.zs-hall.com/a/canguan/canguan/。虽然广州中山纪念堂的“规范”比民国时期少了,但“禁忌”仍然很多,体现了这一空间的神圣性至今仍不容忽视。
依涂尔干所讲,沟通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这两个世界的是消极的仪式和积极的仪式。消极的仪式表现为各种禁忌,而积极的仪式表现为祭祀仪式、模仿仪式和表现仪式等,规范即属于积极的仪式。“禁止人们从事某种活动,或者命令人们进行某些活动的时候”,人们便能感受到神圣事物的存在。*[法]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汲喆译,第503页。对广州中山纪念堂的考察表明,“规范”和“禁忌”往往互相依存于一些空间中,这些空间藉以产生神圣性。而且,隔绝圣凡两界的规范和禁忌,往往采取极端严格的形式。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神圣空间都有明确的规范和禁忌,有些神圣空间的规范和禁忌可能是自发的、无意识的,或不诉诸文字的。
(三)个人与集体的神圣体验
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神圣空间,它的神圣性建构实际上还取决于个人与集体的神圣体验。正如伊利亚德以及其后的宗教现象学家所宣称,“神圣性”只是人的一种情感体验,而“凡俗事物”到“神圣事物”的情感“过渡”的关键,是人们经验到的“神圣显现”(hierophany)。*郭武:《神圣、凡俗与净明、忠孝》,《宗教学研究》2004年第4期。广州中山纪念堂只是凡俗之物,但是对于置身其中的人来说,他们可以经验到“神圣显现”的存在。
民国时期,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常常召开以纪念广东革命史为主题的会议,这些会议的参加者能够体验到广州中山纪念堂作为神圣空间的存在。以下是1935年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内召开的以纪念广东革命史为主题的会议:1月3日,广东新军庚戌首义纪念大会;3月12日,总理逝世纪念大会;3月29日,革命先烈纪念大会;5月5日,革命政府纪念大会;6月16日,总理广州蒙难纪念大会;7月9日,国民革命军誓师纪念大会;8月20日,廖仲恺先生殉国纪念大会;9月9日,总理首次起义纪念大会;9月21日,朱执信先生殉国纪念大会;10月11日,总理伦敦蒙难纪念大会;11月9日,广东光复纪念大会;11月12日,总理诞辰纪念大会。*杨林:《时空与记忆:“革命策源地”在民国广东的发明》,硕士论文,华南师范大学,2015年,第73页。广东作为近代中国的“革命策源地”,在近代革命史上有着很多“圣人”和“圣迹”。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召开的上述会议,要么是纪念革命“圣人”,要么是纪念革命“圣迹”。置身广州中山纪念堂,革命纪念会议的参加者很自然地会有对“圣人”和“圣迹”的现场体验。
然而,不同的时代,人们对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神圣体验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作家沈裕慎在2008年曾撰写了《中山堂赋》一文,言道:“在纪念堂后台正中墙上,赫然刻着孙中山先生的遗嘱:‘建设强盛独立之中国’。每个来到这里的人,无不与我一样,缅怀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伟绩,心中无不升起这样的信念:我们要让孙中山先生未竟的事业,在建设现代化的今天得以实现,成为屹立于世界东方的社会主义强国!”*沈裕慎:《行旅印痕》,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第106页。在广州中山纪念堂这一神圣空间之内,当今的参观者体验到了建设“现代化”中国的使命。2008年12月16日,广东省委、省政府隆重举行广东省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30周年大会,而地点即是选择在了广州中山纪念堂。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会上发表讲话,指出:“30年来,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广东不负重托,不辱使命,敢为天下先,率先推进改革开放,努力探索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取得令人瞩目的历史性成就。”*《坚持弘扬改革开放精神继续推进改革开放事业》,《南方日报》2008年12月16日第A01版。当今政府在广州中山纪念堂这一神圣空间内宣扬了建设“现代化”中国的成就。因此,置身广州中山纪念堂,当今的人们不难获得建设“现代化”中国之神圣体验。这种神圣体验跟民国时期的先人对广州中山纪念堂的神圣体验并不相同,但在本质上又高度契合。对神圣体验的异与同进行联接的,其实就是人们所共享的历史记忆。
涂尔干和伊利亚德分别是社会学与宗教学的宗师级人物,涂尔干的《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和伊利亚德的《神圣与世俗》中对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的研究是二十世纪社会学与宗教学的重要研究成果。然而,《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和《神圣与世俗》对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的理想型二分法也存在着一定的缺失。实际上,经验材料表明,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是不易分开的。就广州中山纪念堂而论,它既是凡俗空间,也是神圣空间。不过,涂尔干和伊利亚德对事物神圣性建构的分析还是为我们认识凡俗事物转化为神圣事物提供了重要的思路。笔者沿着涂尔干和伊利亚德的分析思路,论证了广州中山纪念堂这一具有世俗功能的公共空间的神圣性建构来源于象征物体的营造、规范与禁忌的实践以及个人与集体的神圣体验。饶是如此,这样对事物神圣性建构的研究也仅仅是从“释因的”和“描述的”研究方式入手,而不可能面面俱到,例如,当今部分人类学者在关注事物神圣性建构问题时,选择了从“释意的”研究方式入手。*参见[美]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纳日碧力戈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职是之故,本文的研究还是初步的,笔者仅希望以此抛砖引玉,引起学界对广州中山纪念堂以及其它的凡俗事物与神圣事物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责任编辑]王霄冰
杨林(1988-),男,广东湛江人,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中国史专业博士研究生(广东 广州,510631);张继焦(1966-),男,海南海口人,社会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民族社会研究室研究员(北京,100081)。
* 本文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创新工程项目之一——张继焦主持的“多民族国家的社会治理”(2016-2020)、2016广东省软科学研究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16A070705031)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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