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郭竞
建国以来我国文学对外译介的历史考察
——以《中国文学》英文版杂志为例
文 / 郭竞
《中国文学》英文版杂志是20世纪后半叶我国官方对外传播中国优秀文学作品的典范。《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历程就是建国后我国对外文学传播的缩影。文章以《中国文学》英文版杂志为例,对建国以来我国文学对外译介的历史进行梳理研究,试图为当下中国文学“走出去”的研究提供一定借鉴。
对外翻译;《中国文学》;对外译介
《中国文学》英文版杂志于1951年创刊发行,2001年停刊,前后历经了50年的风雨。它是20世纪后半叶我国官方对外传播中国优秀文学作品的典范。杂志译介了大量反映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民新生活新面貌的现代主流文学作品,成为世界了解中国,了解中国现代文学变迁的主要窗口,对建国后中国国家形象的重塑和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50年,是建国后我国对外文学传播历程的缩影。在中国文学“走出去”已上升为国家战略的今天,以《中国文学》英文版杂志为例对我国对外翻译出版史的梳理与研究,有助于我们总结经验教训,为当下中国文学“走出去”提供一定的借鉴。
清朝末年的闭关锁国政策持续影响了20世纪前半叶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与传播,海外读者所能接触到的中国文学作品屈指可数,他们对中国的了解是有限的、片面的,甚至是充满误解与偏见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赛珍珠的《大地》和林语堂的《吾国吾民》在国外风靡一时,这是近代在国外为数不多的以中国为主题的文学作品;书中对中国农村生活的描写和对中国文化的介绍虽然有助于欧美读者对近现代中国的了解,但对中国农民的狭隘与愚昧以及国民种种陋习的描写同时也加深了他们对中国的误解。
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了修正中国在世界各国尤其是西方的形象,也为了宣传中国人民的生活和革命斗争,在当时文化部对外文化联络事务局副局长洪深以及文化部副部长周扬的倡议支持下,叶君健开始积极筹办《中国文学》杂志。[1]1951年10月《中国文学》杂志正式公开发行。创刊号译介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周扬的《坚决贯彻毛泽东文艺路线》。文章清晰的表达了该杂志的政治立场:坚持贯彻执行毛泽东文艺路线,借助文学的手段进行对外宣传,彰显全新的社会主义国家形象。《中国文学》在创刊之初所设定的政治先行的文学外译基调是由当时中国所处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所决定的,它也直接影响了20世纪后半叶我国文学的对外传播。
《中国文学》杂志在创刊初期,尚未成立专门的编辑部,选题、编辑和定稿工作基本由叶君健一人负责,杂志不定期出版,选题也较为随意。[2]1951年和1952年只各出了一辑。1953年,《中国文学》正式并入外文出版社,开始系统地译介中国文学作品,1954年《中国文学》杂志改为季刊,1958年改为双月刊,1959年改为月刊。
《中国文学》虽然包含文学和艺术两大部分,但主要还是以对外译介文学作品、现当代文学作品为主。《中国文学》杂志创办的初衷是为了宣传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和解放后的新中国,所以最初三辑全部译介的是现当代文学作品,且当代作品占了总篇幅的90.5%。1953年,屈原被社会主义阵营确定为当年要纪念的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中国文学》开始重新思考传统文化在现代国家对外宣传中扮演的角色问题,并于该年秋天发行了纪念伟大诗人屈原逝世2230周年的专号,杂志译介了屈原的《离骚》、郭沫若的《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自此之后,《中国文学》杂志开始有选择地译介具有反抗性和斗争性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目的在于“古为今用”,借助中国古典文学的魅力来吸引外国读者,使之逐步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产生兴趣,间接达到宣传新中国的目的。[3]
《中国文学》从创刊之初,就一直采用“编译”分家的工作模式。编委会负责杂志的选题和定稿,中文编辑负责中文稿件的修改与编辑,翻译家不参与稿件的选题,只负责稿件的具体翻译工作。这种分工模式能够最大限度保证该杂志的对外译介作品反映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有效对外宣传社会主义新形象。
部分学者认为,建国后十七年的文学作品是政治的附庸,没有文学价值,与之同时出现的文学译作也无价值可言。这种观点有失偏颇。《中国文学》是应当时对外宣传的需要孕育而生的,国家立场是它的基本立场,一切评判都应该以此为基本出发点。文学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意识形态。任何文学作品都是社会文化意识的体现,必然带有它所属的社会集体意识形态的特征,会打上时代的烙印。建国初期,中西方的敌对关系决定了中国必须也只能对外译介反映新中国主流意识的文学作品以达到对外宣传的目的。对建国初期文学作品译介价值的评判不应站在现代的角度,而应该站在历史的高度,从当时中国所处的社会政治经济语境中进行考量。《中国文学》完整地向国外读者再现了当时中国的主流文学作品,也再现了当时中国的社会新风貌,在文学领域为中西方冷战格局中的新中国重塑国家形象和彰显自我身份做出了贡献。从这一点上来讲,《中国文学》杂志是相当成功的,它所发挥的外宣作用是不容小觑的。
当前,我们对翻译的研究更多是站在以目的语读者为中心的角度进行的,译介效果的评估也是以传播力大小为标准的。这对当代以及今后和平环境下的文学外传是适用的,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特别是中西方意识形态完全对立的建国初期,这种评价标准很难客观体现文学外译的价值。在创刊之初,《中国文学》杂志的主要目标受众就不是普通大众,而是那些专门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以及中国现当代政治、历史、社会研究的专业学者。《中国文学》译介的作品为他们的研究提供了鲜活的材料,成为其了解中国现实和现当代文学的窗口。《中国文学》让国外政界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中国,让国外的汉学家认识了当时中国的主流文学作品。这些读者从中了解到中国社会的变迁,了解到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把目标受众设定为国外普通大众显然是不切合实际的。
文革期间,《中国文学》杂志艰难求生。一方面,建国十七年间的作家几乎被全盘否定,古典文学和除鲁迅作品之外的现代作品也被全盘否定,国内文学刊物相续停刊,许多文艺工作者失去创作环境,难以继续创作,文学领域极度萧条,可供《中国文学》杂志译介的文学作品十分有限。另一方面,在《中国文学》工作的翻译专家,如杨宪益、戴乃迭、沙博理等在文革中也受到了冲击。 在这种局面下,《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走入了低谷,主要表现在文学译介价值的下降。
文革十年《中国文学》的意识形态从后台走向台前。该时期的译作以介绍文化“革命”成果的新创作和完成“改造”的作品为主,也包含了少量符合当时政治运动、有可利用价值的现代文学和古典文学作品。期间,《中国文学》杂志译介了大量代表文化革命最高“成就”的样板戏。样板戏是文革期间标志性的文学形式,处于文学形式的中心地位,因此《中国文学》杂志也译介了大量评论性文章,帮助和引导国外读者认识和理解样本文学。除此之外,《中国文学》杂志译介较多的还有严重左倾题材的政治性文章、政治理念小说,以及配合“批林批孔”、“评法批儒”运动的古代“法家”文人的作品。这些作品彻底意识形态化,毫无文学审美可言。虽然文学的本质是意识形态,但这种极端化的意识形态严重破坏了文学的审美性和艺术性,也有损国家对外形象的塑造。
文革结束后,邓小平在第四次文代会上明确提出“行政命令不得干涉文艺创作自由”的文艺政策,人们长期被禁锢的思想逐步得到解放,加之我国对外交往逐渐正常化,《中国文学》也随着国内外局势的变化而逐步“温和”起来。文学作品中的意识形态逐渐淡化,文学作品的审美功能得到重视,文学开始回归本质。《中国文学》译介作品一改公式化作风,逐渐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良好局面。
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文学》意识形态逐步淡化,之前一直置于开篇位置的领导人讲话、文论等内容自1981年起被编排到文学作品的后面;文学作品的选译更注重文学自身的价值,作者的政治身份不再作为对外译介的官方标准;建国十七年间被边缘化的作家作品得以译介;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选译不再以斗争性和革命性为标准,而以艺术为标准;甚至一些外国读者撰写的中国文学作品在《中国文学》上也得到了译介。上世纪80年代可谓《中国文学》杂志的黄金时期。
进入90年代之后,市场经济占主导地位,国家对《中国文学》由具体指导变为宏观调控,杂志开始自负盈亏。由于《中国文学》杂志对市场尚不熟悉,无法准确把握市场规律,面对政策的调整,变得手足无措。[4]杂志一方面希望延续之前的惯例,另一方面又希望迎合市场,因此译介的作品较为庞杂,无法简单地进行分类,表现出很大的随意性,杂志的质量也因此下滑。除此之外,国外了解中国文学的渠道增多,老一辈翻译家陆续退休,翻译人才出现断层,翻译质量下滑,《中国文学》于2001年停刊。《中国文学》完成了它在特定时期对外宣传的历史使命而退出舞台。
通过文学来表现意识形态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国家的文化输出都是某种意识形态的输出。《中国文学》对外译介的50年是中国主流意识形态输出的50年,这种主流意识形态与文学译介之间保持着或近或远的距离,既有成功又有失败。建国十七年间,文学译介紧跟对外宣传的步伐,及时向外传播了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对重新塑造中国形象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文革时期文学译介彻底意识形态化,严重损毁了国家形象。改革开放之后,意识形态逐步走向台后,大量既符合我国主流意识形态又符合外国读者需求的作品得以译介,为我国在世界文坛赢得了一席之地。
2001年《中国文学》停刊之后,我国文学的官方译介经历了长达十年的缺位。在此期间,我国的文学译介与主流意识形态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但随之带来的问题是在国外反响良好的文学作品并未能代表我国核心的文化价值,代表我国核心文化价值的文学作品又未能在海外广泛传播。2010年之后,中国文学“走出去”再次上升为国家战略。官方主导的文学译介和意识形态究竟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中国文学》50年的兴衰存废告诉我们:
第一,文学译介和意识形态之间只有与读者保持可接受的距离,才能有效传播中国文化。毫无疑问,我国最优秀的、最能代表核心文化价值的经典文学作品应该译介出去。这也是现阶段我国推出“大中华文库”等系列工程的初衷。但经典文学作品不应该是文学译介的唯一类型,以国家为主导的对外译介还应助推多种类型的文学作品走出国门,满足不同读者群体的需求,从而塑造全面多样化的国家形象。这种可接受的距离还应随着历史发展过程中国内外社会大环境和不同语言文化相互关系的变化而变化。
第二,读者的接受度对于文学译介的意义不言而喻,但仅站在当下的角度、以读者的接受度为唯一标准评判文学译介的效果有待商榷。文化的接受具有阶段性和历史性的特征。正如评判《中国文学》杂志在中国文化对外传播史中的贡献一样,对现阶段国家推出的文学“走出去”系列工程的评判不应仅以当下读者的接受度和市场销量为考量,而应站在历史的长河中,从提升国家文化实力的高度和传播中国文化的历史使命角度进行综合考量。
[1]徐慎贵.《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历史贡献[J].对外大传播,2007,(8).
[2]吴自选.翻译与翻译之外: 从《中国文学》杂志谈中国文学“走出去”[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2,(4).
[3]倪秀华.建国十七年外文出版社英译中国文学作品考察[J].中国翻译,2012,(5).
[4]周东元等.中国外文局五十年史料选编(1)[M].北京:新星出版社,1999.
I046;I206.7
A
1005-9652(2017)03-0171-03
本文系2013年河南省科技厅软科学研究计划项目成果,项目编号:132400411234。
(责任编辑:虞志坚)
郭竞(1979-),女,河南郑州人,中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翻译学、商务英语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