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立胜
(作者单位:许昌学院)
文化作为国家软实力的象征,体现出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伴随着 “大国崛起”及在经济上赢得世界影响力,中国在文化的对外输出与输入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反差,这已引起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极大重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要努力提高国际话语权,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1]中国文学在欧美国家的英译本传播则是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在中国当代文学百部精品对外译介工程、对外传播研究中心、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工程及大中华文库等项目的推动下,中国文学在海外的英译出版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在域外如何实现有效传播则已成为当下学界研究的焦点。
翻译是跨文化的传播行为,它不仅涉及语言层面的文字转换,更取决于译介的主体、内容、途径、读者与效果五大因素。其中,译介效果最为重要,它是评价海外传播是否成功的关键。但以往的研究多关注单个作家作品在海外的传播,并探讨其成功的原由,或以某个规定性原则进行译本间比较,得出的结论容易以偏概全,与现实情况出入较大。基于全球性的亚马逊图书网的具体数据,本文以描述方法具体统计分析了中国文学当下在海外的英译出版与接受情况,并探讨取得的经验与存在的困境,以期为中国文学成功融入欧美主流文学市场提供有益借鉴。
亚马逊图书网是全球性的网络图书销售平台,具有高质量的综合书目数据库和方便的图书检索系统,可从不同的思路向读者进行推荐,是国外读者购买图书的主要渠道之一。因而,通过对该网上中国文学作品英译作品销售情况的调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了解国外读者对中国文学英译的出版与接受情况。本文以2016年9月24日为时间截止点,统计各文学英译本自出版至今销售前100名的作品为研究对象,以“Chinese literature”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并按照销售排名次数进行排序,并按译著名称、体裁、译者及翻译方式、出版社及出版时间和评论数量进行数据统计。其分析结果如下。
根据调查的结果,在所统计的前100本英译本中,小说29本,诗歌28本,哲学16本,历史7本,宗教4本,军事、政治、回忆录及儿童文学各3本,戏剧2本,医学和散文各1本。其中,小说、诗歌及国学典籍占主流,普遍受到西方读者的关注。古典小说如《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三国演义》《金瓶梅》有诸多译本受到西方读者关注;在诗歌与哲学著作方面,唐诗、寒山诗、爱情诗及国学典籍著作《论语》与《道德经》都多有译介,基本上反映了传统中国文学的成就。但需要注意的是,现当代作品的英译在西方读者群中关注度仍然不高,小说方面除鲁迅《阿Q正传》和先锋小说作家残雪的《垂直运动》外, 其他作品及文体仍然没有受到西方读者的足够关注,与当下国家对于中国文学走出去所采取的措施与付出的努力尚不成正比,需要针对西方读者的欣赏习惯采取具体措施。
对于中国文学英译的译者选择,国内外学者论点不一。英国汉学家葛雷姆(A. C. Graham)认为:“我们绝不能在翻译上让于中国译者,因为翻译都是外译内,而非内译外,这一规律少有特例。”[2]国内学者潘文国对此予以反驳,并在为何翻译、翻译什么、如何翻译等问题上分析了汉语译者对于传播国学文化,抵抗文化霸权的重要性。[3]
在前100部英译作品中,中国译者独译11本,外国译者独译68本,译者合译21本。其中外中译者合译8本,中外译者合译3本,中国译者合译2本,外国译者合译8本。而销售量前10部英译本中,外中译者及外国汉学家独译本占到90%。统计数字说明,在中国文学走出去过程中,外国译者独译或外中合译本仍然是主流,而中国译者独译或以中国译者为主的译本仍然没有受到普遍关注。因为相较于中国文学本身的内容,国外读者则更关注于其译作本身的情节及语言,而非其中包含的深厚文化内涵及异国情调。以《红楼梦》英译本为例,国内杨宪益夫妇翻译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s译本在亚马逊销售排名615,566位,而David Hawkes的英译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则排28,133位,杨译本在读者接受方面远逊于霍译本。国外汉学家普遍具有的中国经历、中文天赋、汉学底蕴及中国情谊使其既熟悉中国文学的历史与现状,又了解海外读者的阅读需求与习惯,同时,还能熟练使用英语进行文学翻译,并善于沟通国际出版机构与新闻媒体及学术研究界的西方汉学家群体。因此,汉学家与中国学者合作乃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最理想的译者模式。
出版社作为翻译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中介,直接决定了中国文学走出去的进程。因其了解读者的喜好,熟悉译作的出版与发行渠道,经常出于商业利润及社会影响等原因选择出版发行翻译作品的模式。翻译作品的取舍,往往不是译者个人的事,出版社在某种意义上掌握着决定权。[4]在本文所统计的英译本中,由国外出版的图书占91%,国内出版社只有两家。外文出版社出版的英译本主要包括《三国演义》《杜甫诗集》《中国经典》《水浒》和《阿Q正传》,原文多为经典,且译者多为国外汉学家。其作为中国出版界最早开始版权贸易和对外合作的出版机构,拥有一支精通国际出版的编辑、翻译和营销队伍;中国香港的中文大学出版社则出版了《周作人文集》《染工之女》《棋圣》和《七侠五义》,多注重中国文学英译本的趣味与故事性,以“弘扬中西文化,传播古今知识”为宗旨,与国外出版社、学术机构及大学合作,专注于传播中国文化及学术论著。由国外知名的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英译本则占11%,主要包括《中国新文化史》《图志》及《烈女传》等11部,其背后有专业权威的中国研究机构布鲁金斯学会,云集了美国一流的中国文学研究专家,以鲍大可(A. Doak Barnett)及黎安友等人最为有名。但可以看出,在其市场化运作中,其选题虽然旨在调动国外读者的“异国情调”心理,但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提高文化软实力之传播目的还有很大差距。
在中国文学成功地英译出版后,能否引起西方读书界的关注,并赢得权威书评机构的积极评价乃是关键,其主导着欧美文化语境中有关中国文学翻译作品的舆论,并形塑着国外读者的阅读选择、阐释策略及价值判断。[5]以本文所统计读者评论最多的由三种不同译者英译的译本为例,由泰根·雷顿(Taigen Leighton)和吴仪根据宏智禅师有关禅宗论述编译的《空境禅修:宏智禅师默照禅法》(Cultivating the Empty Field: The Silent Illumination of Zen Master Hongzhi)一书在亚马逊网上获读者评论22次,全部为正面评价,侧重本书对于禅宗的深刻理解与优美表达,许多读者表达本书对于自己坐禅的帮助,并显示对于禅宗大师宏智正觉的尊敬,把其作为自己必读作品之一。显然,本书读者多为佛教信仰者,原文的经典性及优美译作语言促进了其在国外读者中的普及。另外,本译本受到书评机构的推荐,《全球评论》(Whole Earth Review)和《东方佛教徒》(Eastern Buddhist)分别发表专业的评论推介此书,其具有的影响力进一步发挥了舆论导向的功能。由比尔·波特(Bill Porter)独译的《石屋山居诗集》(The Mountain Poems of Stonehouse)一书读者多为中国诗歌的爱好者,并认同比尔·波特作为权威译者的地位。译者本身也是中国山水诗的爱好者,与本诗主人石屋禅师有相同生活经历,能够很好地表达原书的诗境,由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发行的期刊《马诺阿》(Manoa)也对本译本作了评价。而获评论数量最多、由中国译者独译的《生活在紫禁城》(In the Forbidden City)一书则为儿童历史读物,侧重该书对于儿童了解中国古紫禁城的价值及内容刻画的细致优美,对于翻译水平及译者地位则无从提及。另外也没有专业书评对此进行推介,无论在普通读者和专业读者圈中,都影响了其进一步传播。因此,探索西方译评的生成机制,并积极参与影响西方的读书舆论应是中国译学与比较文学领域的当务之急。
中国文学走出去是一个系统的战略工程,不仅涉及翻译策略与方法,更涉及英语世界出版传播平台的打造,译者与中介的选择与翻译模式、专业文学期刊与机构的评论、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影响和作用的评估等因素,需要加强统筹规划,出台针对性举措。
源语文本的选择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在目的语国家所塑造的文学与国家形象及读者的评价,这需要结合中国文学文本的传播目的事先委托国外调研公司了解读者的阅读心理,并按照其阅读习惯来决定具体的翻译策略。但目前的国内文学英译无论在图书版式、开本、编排及装帧方面的目标群体还是国内读者,[6]以大中华文库为例,其所有英译本均为英汉对照,翻译过程中侧重于对原文本的忠实,而不能做到重点突出,对西方读者吸引力不大。
为此,需要在规划选题范围内,从文体而言首选小说、诗歌及哲学典籍著作。充分考虑西方读者的文化背景,策划外向型英译本图书。语言要相对通俗,且与读者生活联系较为紧密,以保证其进入西方世界的可接受性,继而选择语言精深、内容复杂且文学与文化意象丰富的文本进行译介。另外,要关注已被西方世界认可的中国作家,或在欧美市场具有卖点但尚未知名的作家,深入挖掘符合西方读者接受趣味、具有一定推广潜力的作家作品。中国文学走出去需要以满足目的语文化文学需要为旨归,这决定了在微观的翻译策略上,翻译改写不可避免。针对某个具体文本,可先节译部分章节,为走出去奠定基础,待其影响力提升后,再推出全译本。在翻译策略上,考虑到目的语的接受环境、主流意识形态及诗学观念,可以针对性地采取删节、改译甚至整体编译等翻译策略,以有效解决困扰中国文学走出去翻译忠实与影响之间二元对立的困境。
在中国文学走出去过程中,那些精通并热爱中国语言文化,又与主流刊物及出版机构保持良好沟通的汉学家及侨居西方的华人群体无疑是最佳的译者人选。由于单纯依靠这一少数群体难以胜任走出去这一庞大的系统工程,且由于受制于个人喜好与偏见,西方汉学家群体容易对中国文学与文化误读,所以应该鼓励“西方汉学家+中国译者”的合译模式,以使译前的文本选题、解读与翻译及译后的编辑与出版流通等环节都保持通畅,最大限度地保证英译作品在目的语环境中的可接受性。
连接译者与出版机构的翻译中介在中国文学走出去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主要包括版本经纪人、出版经纪人及作家经纪人等中介人才。他们熟悉欧美市场图书的策划及出版营销环节,已探索出成熟的市场运营模式。在其运作下,国内莫言、余华、阎连科、王安忆等知名作家在国外被广泛接受。而现行的国内中国文学推广模式过分关注译者的翻译过程,没有充分认识到翻译中介的作用,市场因素关注不足,这种“以我为主”的传播体制效果有限。不同体制的国家文化传播途径各异,我们必须清楚国外出版发行方式,习惯其操作流程。[7]唯有如此,才可有效推动中国文学在欧美世界的有效传播。
中国文学拓展西方图书市场的核心不仅是需要高素质翻译人才,关键在于有效利用英语世界的出版传播平台。具体而言,欧美出版中国文学图书的出版社主要分为两类:大学出版社和大众出版社。前者以学术研究为主,主要群体是中国研究专家及海外华裔学者,读者则是热爱中国文学的专家;而后者则以翻译出版中国文学作品获取商业利润,主要目标是西方的普通读者。只有赢得其青睐,中国文学才可以进入主流,走入欧美世界的普通大众。
国外一流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中国文学英译本能瞄准潜在的读者,并迅速进入西方的主流销售渠道,使其得到有效传播。需要多措并举,努力形成由中国政府机构出资、国内外出版机构自主协商翻译项目并按照市场化动作方式进行出版的模式。要加大与国外出版社合作力度或使用资本手段兼并或收购国外图书出版社,并面向西方进行图书的策划、组稿、挑选译者、编辑、审稿、制作与出版,并向各国销售,以优化资源配置,共享全球出版资源。
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与国外文学研究界的研究与评论密不可分,其影响并塑造了读者的阅读习惯与审美期待,能否赢得国外舆论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一个关键前提。鉴于当前国外读者对于中国译者翻译且由国内出版社出版的文学英译关注度不高的情况,需要借鉴国外成功经验。我们需要从三方面入手:一要注重英译本的装帧,封面及标题设计要符合国外读者的审美观,并在书中邀请国外知名学者撰写推荐意见,提高英译本在西方读者心目中的地位;二要针对普通读者在报刊、电视、网络、沙龙等渠道发表各种关于译本的评论,或以读者来信或跟帖的形式回应发表在国际权威媒体上的文学译评;三要促进国内外文学研究界的合作,在国外著名大学与研究机构组织中国作家及译作研讨会,发起中国翻译学者与英美译者的对话,并以积极的心态来看待其持有的一些不同观点,吸引更多的学者关注中国文学的国外传播,培养中国文学英译读者群。要加强学术引领,由中国学者主动发声,改变被动局面,逐步改变涉华译评舆论,使其向积极评论中国英译作品转变,扩大中国文学英译的海外影响。
通过对亚马逊网上书店英译本的统计分析发现,国内中国文学英译出版对于海外传播与接受关注不够。本文在分析当前中国文学海外英译现状的基础上,从选题规划、译者选择、平台创新及译评开展等方面提出具体的对策,以切实推动中国文学英译在海外的传播,助力中国文学在走出去的同时进一步走进去。
(作者单位:许昌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