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波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现象学与南斯拉夫实践派的理论建构
姜海波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在我国,现象学作为南斯拉夫实践派的理论资源还鲜有论及。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兴起得益于现象学方法的运用,其实践哲学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价值论都与现象学密切相关。然而,实践派的实践哲学与现象学的分野同样是明显的,它展现了现象学对马克思主义的补充而不是僭越。
现象学;南斯拉夫实践派;马克思主义哲学
现象学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哲学流派之一,我国哲学界多有讨论,然而现象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在关联却尚未得到充分的阐释。南斯拉夫实践派是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流派之一,它之所以能够建构一种独特的实践哲学,不仅是因为他们关注南斯拉夫的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进程,从而通过批判斯大林主义,开拓了一条“回到”马克思主义的学术路径,也不仅是因为他们批判性地继承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还因为他们有着特殊的学术背景资源,即包括现象学、分析哲学在内的现代西方哲学。其中,对于现象学与南斯拉夫实践派的理论渊源国内还鲜有论及,揭示二者的关系对于重新理解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对于理解20世纪国外马克思主义的分化和演进格局都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现象学在20世纪初兴起于德国,20年代和30年代在德国达到繁盛时期,获得了支配性地位。现象学是与胡塞尔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他彻底改变了欧洲大陆的哲学,是现象学“运动”的中心人物和最为彻底的代表,其它哲学流派都企图顺应现象学方法,并且用现象学方法表达,其中就出现了现象学与马克思主义“互补”的研究路径。早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均涉猎过现象学,特别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毫无例外地对现象学做过深入的研究,霍克海默在弗莱堡大学求学时曾经做过胡塞尔的学生,阿多诺的博士论文就是以胡塞尔的现象学为题。马尔库塞于1928年出版的《历史唯物主义现象学论集》一般被视为马克思与胡塞尔相融合的第一次尝试。此外,法国哲学家萨特的《辩证理性批判》与梅洛-庞蒂的《辩证法的历险》、意大利的帕奇(Enzo Paci)在《科学的功能与人的意义》一书中也试图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注入现象学的成分。可见,作为一种哲学方法,现象学不可阻挡地溢出了德国国界。
值得一提的是,1936年,胡塞尔生前最后一部重要的著作《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的第一、二部分在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发行的《哲学》杂志第一期上发表。胡塞尔原计划1937年在《哲学》杂志上连载,但因病搁置。随后,胡塞尔草草写成该著的第三部分,他的助手芬克整理出打印稿,胡塞尔本人做了些校正和修订后寄给《哲学》杂志编辑部,但胡塞尔对这个修改稿也不满意,又从杂志的编辑手中索回继续修改,遗憾的是,胡塞尔未能完成第三部分的修改就于1938年4月与世长辞。这一事件既表明南斯拉夫哲学界的理论视野和理论取向,又表明了现象学在南斯拉夫有着广泛的理论需求和广大的受众群体。然而,由于南斯拉夫《哲学》杂志在发行方面的局限性,欧洲绝大多数哲学家并未阅读过它,因而错过了胡塞尔本人对现象学做出的很多重要修正,特别是胡塞尔放弃了“作为严格科学的哲学”的诉求,转而发挥“生活世界”理论。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才引起人们的重视,哲学家们在面对胡塞尔的这部“遗稿”时需要回答很多问题,其中主要的有:胡塞尔是否意识到自己前后思想的不一致性?现象学的理论框架能否弥合这些不一致?如果不能,那么胡塞尔的超验主观唯心主义现象学应该走向存在主义,抑或实在论现象学,还是自然主义的现象学?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着马克思主义与现象学的关系问题。
现象学切实地影响到实践派。以彼得洛维奇为例,他很积极地参与西方哲学界的学术活动。1956至1957年,他在伦敦求学,与阿尔弗雷德·艾耶尔教授合作完成了博士后研究,题目是《一致性与布伦塔诺的真理论》,而布伦塔诺正是现象学的先驱。此后,南斯拉夫实践派于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兴起,它在批判和反思苏联哲学教科书体系的理论运动中异军突起,一跃成为国际学术舞台上的重要力量。实践派中的很多代表人物都有研究现象学的经历。据坎格尔加回忆,他在筹办科尔丘拉夏令学园期间正在弗莱堡和海德堡研修现象学,他曾打电话询问德国著名哲学家马克思·沃纳,请他给海德格尔以后的德国哲学家排个座次,随后,根据名单逐一邀请。在当时,能够受邀参加科尔丘拉夏令学园是一个特殊的荣誉,标志着很高的学术地位,这样,德国的现象学就被全面地引进到南斯拉夫。1967年,举世闻名的《实践》杂志刊发了一组“现象学和马克思主义”的专题论文,包括菲利波维奇的《马克思和胡塞尔之后我们时代的哲学使命》、阿克瑟罗斯的《从逻各斯到逻辑学》、兰德格雷比的《时间的现象学分析和历史主体问题》等等。《实践》杂志中也多有关于现象学的讨论。施皮格伯格在《现象学运动》中专门谈到了实践派,他写道:“在南斯拉夫,即使在某些马克思主义者中间,也可以感觉到对于现象学的兴趣,特别是那些以所谓实践派小组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该小组的活动范围非同寻常地伸展到西方,并拥有同时用英文出版的杂志。它以其极大的坚持性存在下来不是没有困难的。它的领导人有:彼特洛维奇(Gayo Petrovic),苏佩克(Rudi Supek),费利波维奇:(Vladimir Filipovic)。其成员帕扎宁(Ante Pazanin)致力于按照马克思主义观点发展胡塞尔的现象学。”①
实践派的代表人物彼得洛维奇致力于推动马克思主义与现象学的对话,1975至1978年间,来自英、美、德、意等十几个国家的学者在南斯拉夫的杜布罗夫尼克市举办了数次关于马克思主义与现象学的国际学术会议,会议论文于1977~1979年由著名现象学家瓦尔登费尔斯(Bernhard Waldenfels)、布鲁克曼(Jan.M.Broekman)和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帕扎宁共同编辑用德文分为四卷出版,标题即是《现象学与马克思主义》(Phanomenologie und Marxismus)。各卷次分别讨论了概念与方法,实践哲学,哲学语言和科学理论等等。上述理论成果就是实践派与西方现象学家直接对话的结果。鉴于此,哈贝马斯将实践派归入“马克思主义的现象学”流派中②。
既然现象学研究中都提到彼得洛维奇、苏佩克等实践派哲学家,并给出了“现象学+马克思主义”的“公式”,我们便不能忽略现象学与实践派的实践哲学之间的渊源关系,并且,实践派的实践哲学与现象学的观点、方法并非偶然契合,而是基于对现象学的积极消化、吸收与借鉴。
南斯拉夫实践派的代表人物众多,他们的研究领域较为广泛,除哲学以外,还包括社会学、逻辑学、美学、人类学、伦理学、政治学、法学、文学艺术等等。本文旨在阐释实践派的哲学,并将其称为“实践哲学”,进而探讨其与现象学的关系。虽然在实践派的论著中,胡塞尔的名字并未被经常地提及,然而这种影响是根深蒂固且不可忽视的,胡塞尔的语义学、意识的意向性理论、现象学还原和本质直观等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实践派的哲学家们,在此只能扼要说明。
首先,实践哲学的本体论建构与现象学密切相关。一般说来,胡塞尔的现象学与先天的本体论无关,它旨在阐明真实的存在和人的认识之间的关系,以及探讨行为、意义与对象之间的相互关系,这正是现象学的任务,海德格尔则提出现象学本体论,从而更直接地影响到实践派,并集中体现在对“实践”概念的诠释上。在实践派看来,“实践”就无生命的物体和动物而言是一种特殊的活动,是某种特殊的潜力和力量的对象化,因而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形式。“实践”又是各种活动及其各个方面的总体,在这种总体的活动中,经济的、政治的、科学的、哲学的、道德的和艺术的活动彼此相互关联、相互渗透,因而是普遍的存在形式。实践本身寻求的是超越片面的、残缺的和狭隘的存在方式,实践还是自由的、创造的存在形式。彼得洛维奇说,“实践是一种自由的、创造的活动”,③实践派一致肯定的是:“自由”和“创造”是实践结构中最重要的要素。实践是以“自我决定”为基本特征,即人自觉地、有目的地、能动地投身于实践,通过实践来实现自由选择的可能性,最终才能实现“自我完成”。因而,“实践本身最深刻的规定就是:改变、创造对象和自己的历史”。④实践还是理想性的存在形式。人不仅靠本能,靠“试错”的方式行动,他能发现他置身其间的自然和社会过程的结构,他能运用理性思考来推断未来,谋划和制定目标,寻求实现这些目标的最佳手段。这样,实践包含了人所特有的理想和价值,它是人实现其生命的最理想的潜在可能性的一种活动,因而“实践”就是目的本身。按照现象学的观点,“实践”作为人的存在方式只能被经验直观。这样,实践、存在和人不能被分别定义,它们共同建构了实践哲学的本体论。
其次,实践哲学的认识论建构与现象学密切相关。现象学强调主体的“意向性”在认识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与此相关,实践派强调从“实践”中引申出认识论的其它范畴,于是出现了“从反映到实践”与“从实践到反映”的重大理论分歧,或者说是运用现象学纠正马克思主义传统中的机械唯物论倾向。在反映论看来,思维和意识一定要面向现实,但是,实践派深刻地指出,“现实”和“事实”完全不同,事实属于过去的经验,现实事先并不存在,而是经由思维产生的。实践不能作为认识的环节引入认识论,而是相反,认识是实践的一个组成部分,是实践的内在阶段或环节。换句话说,何者能够成为认识的对象则是人在实践中确立的,它是作为人在各种可能性中自觉和自由选择的结果,因而,感知并非简单的沉思和对各种现象的被动反映,而是人根据各种实践做出的选择和解释。因此,实践的结构中包含着主体整合外部信息的认识活动,它与改造外部世界的活动是融合在一起的,对外表现为物理学意义上的做功和使用工具,对内表现为语言或概念工具。这样,实践派就通过认识论的理论建构将“实践”提高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心和关键的位置上。胡塞尔使用“生活世界”概念在于强调人的“生活”在“世界”中的重要性,世界被还原为在人的生活世界中被主体意识所建构起来的世界,这与实践派所强调的实践是相通的。
再次,实践哲学的方法论建构与现象学密切相关。现象学就是要揭示:“认识如何能够确信自己与自在的事物一致,如何能够‘切中’这些事物?”⑤现象学反对传统西方哲学的概念化、逻辑化、实证化等理论倾向,主张直观鲜活的经验,并获得其中意蕴的多种可能性。只要是与人相关的现象,现象学就能开掘出与概念分析完全不同的哲学方法,自然科学方法所无法企及的境界。胡塞尔曾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中批评实证主义的科学观,并称其为“一个残缺不全的概念”⑥,自然科学抽象掉了人的主体性,人的精神性方面,以及人在实践活动中所依存的文化传统,从而使人本身成为纯粹的物体。现象学作为一种哲学方法,它的特点是直观现象,而现象本身的丰富性,其微妙或生动的特性难以用抽象的概念加以描绘和把握。在现象学“本质直观”理论的启示下,实践派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辩证法作为实践哲学的方法论,它一方面与人的生存状况紧密相联,深刻地揭示当代人的不自由的、非反思的生活状态;另一方面也并未停留在抽象层面,而是深刻地介入到南斯拉夫的社会生活中,对官僚制、意识形态、科学技术等进行具体的批判。它必须被理论上的普遍性论据所支持,同时又必须被经验证据所证明。
最后,实践哲学的价值论建构与现象学密切相关。在胡塞尔的现象学中,原初的“直观”被提到首位,也就是将“生活世界”提到首位,而“生活世界是自然科学的被遗忘了的意义基础”⑦。由此看来,现存生活世界的意义是经验的,是主体的构造。人们能够直观到的远远多于现成的存在者,因为某种意义结构与直观紧密地关联在一起。在价值论建构方面,现象学对于实践派的启示和影响是不可低估的,这种主张在实践派的著述中,尤其是在彼得洛维奇和马尔科维奇的著述中十分明显。马尔科维奇指出,当代哲学不能按照古典哲学家的逻辑去思考理性、正义等问题,因为这样无法满足当代哲学的确证标准,“作为不合逻辑的臆测,缺乏足够的经验支持,它们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作为一些尚未给定的事物,它们无法成为现象学描述的主题。作为对理想的可能性的自由探索,它们不能够被从现有的‘科学规律’中得出。”⑧按照实践派的看法,在任何的具体问题上,科学都不能帮助我们识破生活的奥秘,胡塞尔就是要通过现象学来弥合近代以来的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分裂,把生活世界建筑在人类理性的反思基础上,从人们直接经验的“生活世界”出发,重新为人类生活提供意义和价值,可见,实践派在学理上沿袭了胡塞尔开拓的现象学道路。
众所周知,在马克思和恩格斯辞世之后,将马克思主义中心表述为“实践哲学”已经构成了历史性的学术谱系,从拉布里奥拉和葛兰西,包括卢卡奇、布洛赫、列菲伏尔等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从法兰克福学派直到南斯拉夫实践派。在我看来,正是在实践派这里,实践哲学获得了最完整、最体系化和最始终一贯的阐释和发展。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实践哲学不仅是西方哲学史上一种独特的理论形态,它更是将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视野中所内蕴的批判本质理论化,并使之成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改革“实验”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从而充分地诠释了“实践”的根本涵义。然而实践派的“实践哲学”与现象学的“面向事物本身”或“明证性”之间也存在着明显差异。
第一,拒绝永恒不变的本质。德里达曾指出,胡塞尔仍是哲学传统的囚徒,因为“人的本质”显现为非时间性的主体。依照实践派的观点,人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存在物,即能够进行自由的创造性活动的存在物,人通过这种活动来改造世界,认识自己独特的潜在才能并满足其他人类个体的需要,进而展现其历史性。鉴于此,实践派哲学家认为,马克思人的概念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概念。构想人是什么就意味着构想人已经是什么。人的概念就蜕化为完全静止的、非历史的和神秘的概念。但是人不仅是他所是的那样,首要的是他能够做什么以及应该做什么。如果所有时代的人都一样,也就没有历史;如果人的本质是先天的,那么后天的生活条件、教育和文化就不起任何作用,也就无法解释人的行为何以发生重大的转变。在实践派看来,事物本身是发展的,本质也是发展的。因此,本质作为诸变项中的不变项是相对的,就本质的历史性而言,本质处于从可能性到现实性的转变的过程之中。胡塞尔为避免本质认识的相对主义而区分了经验直观和先验直观、经验主体和先验主体,其中,先验直观是对纯粹的可能性的直观,先验主体就是世界的存在和历史性被悬置起来后进行意识活动的主体,在实践派看来,脱离世界的主体是不存在的,人的意识活动也不可能不受历史的影响,不可能不在现实的语境中进行。海德格尔曾表示,马克思在体验异化时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维度中,胡塞尔、萨特没有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始终没有达到与马克思主义进行建设性对话的高度。于是,在把握社会历史的高度上,实践派超越了现象学的视域。实践派更强调人类认识和活动的历史性及其创造性,因为这种认识和活动既不是一种先天、有效和理想的现象学发现,也不是一种毫无根据的乌托邦创造。历史本身是对理想潜能的超越,是对人的环境不断的实践改造,同时也是人之不断的创造和自我创造。这种创造性的批判是与现象学中的“本质直观”之间还存在很大的差距。借助胡塞尔的现象学成果,实践派将真理、价值和意义等问题有机地引入实践哲学的结构中,同时避免了“对永恒本质的严谨描述”。⑨
第二,拒绝真理的客观性。实践派将真理视为人类实践的特性,而非思维或命题的属性。当人类开始解释世界时,他就已经改变了他的世界观,由于改变了世界观,他就不由自主地改变了自己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由于改变了观念与行为,与他存在不同关系的人也受到了影响,他们的观念与行为也会发生变化。哲学理论不可能对世界毫无影响,因为哲学理论与对世界的解释本身就属于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甚至是创造。实践派同时强调,要将社会历史领域的真理,与自然科学或数学中的真理区分开。自然科学研究是以发现自然客体的内在结构及其变化、演进的规律为最终目的,这种研究中不包括人的意识和情感。追求真理是现象学最基本的动力之一,胡塞尔对真理概念的阐释,构成了实践派批判斯大林主义的反映论和从实践的视角来解读真理的重要理论依据。但是,在《逻辑研究》中,胡塞尔把真理等同于思想的客观性,即想要获得某种真正的知识就是要掌握、占有客观的事物,也就是获得某些独立于我们的事物。在《现象学的观念》中,胡塞尔从主观主义的立场出发试图解决真理存在的主观与客观之间的矛盾与张力。实践派认为,真理是关于实践的真理,那么真理必然存在于日常生活的实践之中,因此,除了有哲学的真理、科学的真理,还有一种日常生活的真理,真理从而扩展为一个体系。与日常生活相关的真理作为一种统一的真理概念不同于抽象的真理,它的统一是建立在对诸真理的一致性的承认和包容的基础上的。真正的日常生活的真理要反对被胡塞尔实用化的趋势。换句话说,日常生活的真理不能停留在实用层面上,有待于提高到哲学层面。胡塞尔的现象学虽然关注生活世界,由于胡塞尔对真理进行的这种抽象的和普遍的阐释,导致哲学真理与其他领域的真理是彼此分裂的。胡塞尔忽略了哲学真理与其他真理之间存在的相互关系,而是用一种包含的关系抹杀了真理的丰富性,作为日常生活活动的真理不仅要拒斥实用化倾向,更要重新建立起诸真理之间的联系,包括日常思维与哲学思维之间的联系、纯粹道德意义上的乌托邦与客观科学真理之间的联系。由此,向日常生活回归的真理将重新成为多样的、包容的、全面的真理,从而为日常生活提供价值导向。
总之,就南斯拉夫实践派的理论取向而言,它试图恢复马克思主义的创造性潜力,其思想灵感来自卢卡奇、布洛赫、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弗洛姆和吕西安·哥德曼等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它在回答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基本问题时,总是提供一组参与者的共同“意向性”,据此实现人性化的合理规划,及其意义和前景,其实质仍是将“人的生活”理解为有目的的、历史性的创造性活动。而对社会主义社会中“人”的境况则更接近于现象学的“直观”。这样,现象学迫近了解决历史性的现实矛盾,前进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新形态,止步就是现象学。实践派所做的是用现象学来诠释马克思主义,而不是用现象学来取代马克思主义。弗洛姆在谈到实践派时指出,“南斯拉夫马克思主义学派运用那些充分意识到过去一百年里的哲学运动的哲学家们的洞见和知识,恢复了马克思思想的真正含义。但是,这种觉醒并没有使他们转变为‘存在主义者’或‘现象学家’,因为他们知道,社会主义不仅有一副人道的面孔,而且有一个人道的身体。他们关注一种理论,其根基是人,而目标是一种社会主义社会,它为和谐发展的、独立的、自立的个人提供了基础。”⑩
[注 释]
① 赫伯特·施皮格伯格:《现象学运动》,王炳文、张金言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904页。
② 参见哈贝马斯:《理论与实践》,郭官义、李黎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302页。另见哈贝马斯:《认识与兴趣》,郭官义、李黎译,学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24页。
③ 米哈伊洛·马尔科维奇、加约·彼得洛维奇编:《实践——南斯拉夫哲学和社会科学方法论文集》,郑一明、曲跃厚译,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导论,第151页。
④ P·弗兰尼茨基:《人道主义解说》,载《人道主义、人性论研究资料》第四辑,商务印书馆1965年版,第65页。
⑤ 埃德蒙德·胡塞尔:《现象学的观念》,倪梁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7页。
⑥ 埃德蒙德·胡塞尔:《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张庆熊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版,第9页。
⑦ 埃德蒙德·胡塞尔:《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张庆熊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版,第58页。
⑧ 格尔森·舍尔编:《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与实践》,姜海波等译,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3~24页。
⑨ 格尔森·舍尔编:《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与实践》,姜海波译,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3页。
⑩ 米哈伊洛·马尔科维奇:《从富裕到实践——哲学与社会批判》,曲跃厚译,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英文版前言,第3页。
责任编辑:郭美星
B516.59
A
1008-4479(2017)05-0021-06
2017-05-02
姜海波,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