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洪峰
(北京外国语大学 法语系,北京 100089)
法国极右党派国民阵线性别话语探析
■ 李洪峰
(北京外国语大学 法语系,北京 100089)
法国极右党派国民阵线近年在政坛上呈上升势头。该党一贯推崇妇女作为生育者和家庭教育者的角色,常被视为“反女权政党”。在社会氛围和党派发展需求等因素的作用下,近十年来,尤其是玛丽娜·勒庞执掌该党以来,国民阵线的性别话语出现了缓和的趋势,为其改善公众形象、获得选民支持起到了一些作用。话语的转变并不意味着性别观的改变。在欧洲移民危机的背景下,国民阵线极右思想中的性别话语进一步与其反移民的主张结合在一起,法国主流党派和学术界对其均保持了警惕性。
法国极右党派 国民阵线 性别平等 玛丽娜·勒庞
在法国政党政治中,左派推崇性别平等、社会公正,为推动女性赋权和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右派虽然行动上相对落后于左派,但基本上能够保持对主流性别平等观点的支持,而极右派政党国民阵线(Front national)性别观点则比较极端。
国民阵线因其纳粹污点、极端言论和近二十年来在法国政坛多次异军突起,在整个欧洲乃至欧洲以外都具有相当的知名度。该党的前身是1972年成立的新秩序党(Ordre nouveau)。1972-2011年,让-玛丽·勒庞(Jean-Marie Le Pen)担任党主席。2002年,他曾进入法国总统选举第二轮,引发法国政坛震动。2011年,其女玛丽娜·勒庞( Marine Le Pen)接任党主席一职至今。国民阵线作为极右政治势力,“经济上奉行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社会文化上奉行极端民族和种族主义,政治上奉行民族—民粹主义”[1],近年在政坛的地位上升,与欧洲及法国的经济困境和移民危机有很大关联。实际上,除了人们熟知的“反全球化、反移民、反政治精英”路线,国民阵线还有“反女权”的传统,不仅遭到左派政党的抨击,为知识界所诟病,而且受到公众舆论的批评,还曾受到女性选民的抵制。然而,观察其近年的发展路线,可以清楚地看到其性别话语的转变,这一转变在国民阵线民意支持率的上升中发挥了较大作用。
国民阵线的传统性别观源于其家庭观。在其政治理念中,家庭是社会的核心,这一点在其《纲领》中很明确。国民阵线家庭政策的三个核心词分别是“意志主义的”“提高生育率的”和“有雄心的”[2],“生育”的重要性一目了然。其对于女性角色的定位正是围绕这一理念而展开的:女性应该属于家庭,主要职责就是扮演“母亲”的角色,生育并抚养子女;女性的责任是通过保障家庭的稳定保障社会的稳定。根据这一角色设定,女性角色和职责进一步被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生育和繁衍,二是传承家庭中的文化和价值观。
与生育相逆的节育和堕胎成为国民阵线坚决反对的内容。国民阵线创立和初步发展的时期正是法国妇女运动的一个高潮期,当时妇女运动的核心观点就是:女性的首要身份是与男性平等的“人”,而不是“妻子”或“母亲”,女性应该积极努力去获得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因此,女性的节育权是这一阶段最重要的诉求之一,避孕和堕胎合法化上升为一个政治议题。1971年4月,著名女性主义者西蒙·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和卡特琳娜·德纳芙(Catherine Deneuve)等343名法国女活动家高调地签署了一项宣言,呼吁堕胎合法化。1974年,右派人物德斯坦(Valéry Giscard d’Estaing)当选总统后,任命了知名女法官西蒙娜·维耶(Simone Veil)为卫生部长。后者提出的堕胎法案(又称《维耶法》)在国会通过并于1975年1月17日开始施行。国民阵线激烈反对该法案。不仅因为赋予妇女这项权利将直接影响到其履行“母亲”角色,也因为法国人生育率下降,移民人口生育率上升,会影响到法国的人口比例。直到该法案实施近四十年后的2014年,让-玛丽·勒庞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必须说服法国女性,她们绝对必须承担生育的任务。”当然,外来移民即使拥有外国国籍,也不被包括在他所说的“法国女性”范围内。
此外,在国民阵线的主张中,女性既要负责人口的繁衍,也要传递法国的传统价值观。因此,国民阵线坚持要维护婚姻稳定,家庭稳定,对处于单身、离异、同居状态的女性或同性恋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歧视,甚至认为非婚生儿童是一个导致法国社会弱化的因素。这一观点实际上也与对移民的防备密切相连,因为移民的价值观对于法国的文化传承是一种严重的威胁[3]。
在此认知影响下,20世纪后半叶以来,妇女运动所推崇的教育权、就业权、薪酬平等、政治参与等内容基本不为国民阵线所认可,也没有在其纲领中得到体现。即使是面对着法国妇女已经进入各行各业、拥有高就业率的现实,国民阵线仍然没有放弃呼吁妇女回归家庭的主张。2015年3月,国民阵线欧洲议员多米尼克·马丁(Dominique Martin)甚至在欧盟议会称,“应赋予女性留在家中的自由”,认为这有利于孩子的教育,并可以部分解决失业率问题[4]。这一观点遭到了法国妇女组织的严厉批评。
在政治参与方面,国民阵线认为,女性参政与捍卫家庭价值是相悖的,所以不主张通过给予妇女特别的待遇以帮助其获得高级别的职务。让-玛丽·勒庞曾经表示,政府也不需要设置保护妇女权利的部委。他本人对于其政敌甚至是本党女党员的态度都比较生硬甚至是敌视。在1988年的法国国民议会选举中,国民阵线党员亚娜·皮亚特(Yan Piat)表现突出,获得了国民阵线在议会的唯一席位,但由于其个性鲜明、追求自主独立精神,最终导致其与勒庞决裂并退党。但她的个案却被勒庞利用来证明女性参政“不需要特殊待遇”的观点,并用于回击公众对于国民阵线不重视女性参政的质疑。他说:“1989年到1993年,国民阵线在国民议会中唯一的代表就是一名女性。”[5]对于法国2000年以来实施的以促进女性参政、提高女性在各级议会选举中参选比例和当选率为目标的《男女平等竞选公职法》,国民阵线则称之为“区别主义的意识形态”,认为促进妇女参政的措施其实是对白人男性的歧视,其实质还是要将妇女限制在家庭领域当中。法国作家安德烈·莫罗阿(André Maurois)的一段话似乎为国民阵线的传统性别话语做出了精确的注解:“不要以为我是想减低她们的价值。我只是把她们安放在应该安放的位置上。她们和现实的接触,比男人更直接,但要和顽强的素材对抗、奋斗——除了少数例外——却并非她们的专长。女人真正的创造却是孩子。”[6]
正是由于这些公开的立场,国民阵线不仅是法国女性主义组织眼中的反面典型,长期以来也遭到相当一部分法国妇女的憎恶。
进入21世纪以来,国民阵线在性别问题上的话语有所转变,总体趋向温和,不再否认妇女发展的事实,并试图打造出一个保护妇女的政党形象。
法国各界的评论通常认为,玛丽娜·勒庞接替其父执掌国民阵线是转变的节点,一方面是因为其个人风格和表达方式与其父有所区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由女性担任党的最高领导人,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公众对于国民阵线反女权的固有印象。玛丽娜·勒庞不仅开始引入“性别平等”的概念,甚至会在讲话时引用西蒙娜·德·波伏娃等女性主义者的言论。但实际上,对于女性话题的话语在此之前就已经有所变化,让-玛丽·勒庞任国民阵线主席的最后一个阶段已经表现出了态度上的缓和,开始减少使用极端话语,一些相关政策和主张也始自于让-玛丽·勒庞时期。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法国社会中女性地位的现状使国民阵线意识到社会氛围的变化,坚持反女权的激进表态显然与大势相悖。二战后,法国妇女运动经历了多次高潮。70年代起妇女运动的诉求广泛涉及节育、就业、薪酬、政治参与等各个方面,80年代密特朗政府力推性别平等,90年代法国经历了关于女性政治参与权的大讨论和《男女平等竞选公职法》的酝酿以及出台,该法实施至今已经超过十五年的时间,尤其在市镇地方层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2014年,法国市镇议会选举之后,人口在千人以上的市镇议会中,女议员比例达48.2%[7]。半个多世纪以来,法国女权的发展不容忽视,女性对社会的贡献也是不争事实。所以,国民阵线必须改变从前的极端言论,显示出更符合时代特点的姿态,在相关议题的讨论中占据话语权和道德制高点。
其次,国民阵线的话语转变更是基于自身改变形象、争取选民的迫切需求,占选民一半的女性当然不可不争取。因其极端路线和让-玛丽·勒庞的种种极端言论,国民阵线被左右派政府、学术界、妇女组织以及公众视为对法国社会和价值观的重大威胁,甚至有被妖魔化的趋势。2002年,让-玛丽·勒庞进入总统选举第二轮,引发了法国政坛乃至整个欧洲的震动,法国左右派合力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选民抵制。所以,玛丽娜·勒庞推行“去妖魔化”策略,重建国民阵线公众形象。与“反移民”“反欧洲一体化”这两大主张相比,在性别问题上进行切入更为容易取得效果。在2017年的总统大选中,玛丽娜·勒庞甚至宣称自己才是“最捍卫女权的候选人”。法国共产党学者阿芒蒂娜·菲利普(Amandine Philippe)认为,在国民阵线的“洗白策略”中,女性问题占据了核心地位[8]。在逐步改变国民阵线反女权形象、建立起女性权益保护者形象方面,玛丽娜·勒庞的确取得了明显的成效。
再次,国民阵线内部女党员比例约占45%,其地位在不断提高,国民阵线的反女性主义话语越来越难以自圆其说。玛丽娜·勒庞个人就是一个女性从政的典型案例。她的经历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国民阵线反对女性进入公共领域的形象。1968年出生的玛丽娜·勒庞很早就在政坛崭露头角,曾经在巴黎、加莱等地担任大区议会议员,2004年当选欧盟议会议员。2012年,玛丽娜·勒庞参加总统选举,获得17.9%的选票,是历届国民阵线领导人参加总统选举得票最多的。2015年,国民阵线在大区选举第一轮中得票第一,虽在第二轮中惨败,却再一次引发法国政坛震动。2011年和2015年,玛丽娜·勒庞两次进入美国《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名单。玛丽娜·勒庞也并非国民阵线内部罕见的成功女性案例。这一方面有利于玛丽娜·勒庞对其党派形象“去妖魔化”的努力,另一方面也对国民阵线所竭力架构的以家庭、生育、教育为核心的传统妇女形象形成了挑战,凸显了其自我矛盾的一面。法国女性参政问题专家玛丽耶特·西诺在分析亚娜·皮亚特个案时就指出,一个反女性主义的政党的党员,一边积极从政,一边支持反女权的种种主张,是非常自相矛盾的[9]。所以,采取一些话语的调整也能够对此有所弥补,从而有利于国民阵线建立一个正常的政党的形象。
最后,国民阵线女党员的比例提高及其对政治生涯的追求,本身就体现了对于性别平等的追求,表现出该党党内性别观发生了时代变化。根据2016年其官网发布的数据,作为其权力核心的执行局(Bureau exécutif)拥有7名成员,仅有党主席玛丽娜·勒庞一人是女性。然而,其政治局(Bureau politique)42名成员中,女性12人,占比约28.6%。2011年,国民阵线中央委员会(Comité central)由党员投票选举出的100名成员中,女性35名,占比35%。而1996年,该数据仅为5%[10]。曾经投票反对《男女平等竞选公职法》的国民阵线在各级选举中,之所以能够按照规定提交男女比例符合法律要求的候选人名单,与该法使用的财政调控手段有关系,与其女党员人数及发展也有着直接的关系。2012年国民议会选举时,国民阵线提出的572名候选人中有289名女性,占比约为50.5%,远远优于左右派两大党——社会党和人民运动联盟。2017年6月的国民议会选举中,国民阵线提出的571名候选人中有281名女性,比例为49%,最终当选的8名议员中有两名女性,其中包括玛丽娜·勒庞*在现行的法国国民议会选举制度下,一个政党最终当选的国民议会议员男女比例并不取决于候选人男女比例,所以候选人名单的男女比例平衡并不意味着选举结果中的男女比例平衡。。在这种现实中,国民阵线内部对于女性发展的问题的认知不可能不发生变化。近年来,国民阵线有少数党员在一些场合表态并不反对女性主义,认为性别平等已经是社会发展的既有成果,女性应该享有平等地接受教育、就业和薪酬平等权利等,这说明国民阵线内部对于女性发展问题的认知已经表现出了某种进步。
国民阵线性别话语的趋温和化表现在其关于生育、经济地位、政治参与等主题方面的表态和主张上,但是局限性也十分明显。国民阵线的家庭观在数十年中没有改变,其对女性角色的定位尚未有根本性变化。
首先,在生育方面,国民阵线很早就不再公开反对妇女人工堕胎,因为这导致了社会压力和女性选民的警惕心态。该党改而采取了较为委婉的表述方式。其现行纲领称:“对于女性来说,自由的选择应该是不堕胎,应该更好地避孕,更好地了解相关知识,应教育家长们有责任感。”通过“不堕胎也是女性的自由和权利”这样的表述,可以使部分选民对其的印象得以改观。在2017年大选中,国民阵线领导层谨慎地表现出维持现状的态度,未在竞选中提出医疗保险取消堕胎报销的主张。然而,这种主张一直存在,这实质上是通过经济手段减少堕胎的实施;国民阵线一直也没有完全放弃一旦掌权将通过全民公决来决定是否停止实施《维耶法》的意图。包括玛丽娜·勒庞的侄女玛丽昂-马雷夏尔·勒庞在内的一些国民阵线党员甚至提出,应该取消对于一些支持女性堕胎权的女性主义民间组织的政府资助。
在近年来移民问题严重性日益凸显这一背景下,国民阵线对妇女生育责任的基本观点的坚持显得并不令人惊讶。该党认为,需要提高法国人的生育率来抵消移民及其生育造成的法国人口构成的变化。从2000年至今,法国人口出生率保持在12‰-13‰左右,而父母一方为外国人或父母均为外国人的新生儿比例却有明显增加[11],这令国民阵线感到不安。2014年法国举行欧盟议会议员选举时,玛丽娜·勒庞曾表示,应对欧洲人口老化的绝佳方案,并不是欧盟所计划的吸纳移民,而是提高法国人的生育率,妇女固守家庭和生育角色正是这一主张的保障。2015年,国民阵线欧洲议员在欧盟议会投票反对比利时社会党议员提出的关于保障妇女享有对自己的生育、健康自主权的一项提案。2015年12月31日,科隆性侵事件发生后,玛丽娜·勒庞曾在其脸书发表言论称:“移民在科隆制造的性侵事件伤害了女性的尊严和自由,我们有责任保护女性的尊严和自由。”她甚至引用波伏娃的语句:“不要忘记,一次政治、经济或宗教危机就足以导致女性权利受损”,称“担心移民危机会引发女性权利的终结”[12]。国民阵线其他党员也纷纷表示,移民潮影响了妇女权利发展的成果。这表明,国民阵线对性别问题立场的调整既有应对现实发展需求的一面,也有与其敌视移民的基本观点保持着根深蒂固联系的一面。
其次,国民阵线经济政策中涉及女性的内容,基本只局限在与生育和教育相关的领域,用以保障妇女承担生育和教育子女的责任。2007年,法国性别平等观察所(Observatoire de la parité entre les femmes et les hommes)对总统候选人进行了问卷调查,了解他们对于妇女问题的态度。在问卷中,让-玛丽·勒庞强调要设立“父母工资”,专门发放给专职教育子女的父亲或母亲,并使之可以享受到与工薪阶层同样的退休保障和社会保障,因生育而中断职业生涯的妇女也能够享受到退休保障。“父母工资”一词的选择力图淡化对妇女家庭角色的凸显,同时覆盖了父亲和母亲,但是其目标人群显然是女性。2012年大选中,玛丽娜·勒庞则直白地提出“坚守家庭就是妇女的进步”,强调“妇女常要承担因抚养子女而中断工作的经济后果”,以妇女保护者的姿态自居。2016年,玛丽娜·勒庞在3月8日国际妇女节的讲话中谴责欧盟不关注女性权益,称:“那些将子女教育置于首位,致力于向子女传递有益于其自我建构的传统价值的女性,没有得到任何的支持和关注。”[13]国民阵线还主张增加对于子女众多的家庭的补贴,并将单身母亲列入特殊住房补助的受益的人群,希望以此来保障生育率的提高。
与此同时,在女性经济权力方面,国民阵线没有提出保护妇女就业的明确主张。对于男女同工同酬、提高就业率等社会经济问题,国民阵线极少触及,往往模糊带过,强调收入差异应该建立在能力、资历和职务的区别上等。在提及薪酬不平等时,国民阵线领导人往往满足于指出女性在某些高收入行业中占据优势地位,如教育、卫生和司法行业,而男性集中在建筑等收入相对较低的行业,对另一些女性占据高比例的低薪行业绝口不提。2017年总统大选时,玛丽娜·勒庞提出的竞选纲领在这一点上仍然是停滞的。
最后,随着玛丽娜·勒庞在法国政坛的崛起,国民阵线在女性参政问题上相应获得了一种无需自我证明的优势。即使她的个人发展路线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其父亲,但是她的能力和成绩已然不容否认。法国学者诺娜·迈耶(Nonna Mayer)甚至认为,女性选民与男性选民在投票中表现趋同,她们并非因为玛丽娜·勒庞的言论而投票,而是因为“国民阵线的去妖魔化的成果及其玛丽娜·勒庞与其父相比减少了威胁感的个人特质”[14]。但是也必须看到,国民阵线依然反对法国政府在政治参与中推行性别平等的做法,在其党内保持了不区分性别的运行原则。国民阵线党内没有专门设置提升女党员领导力、保护女党员的部门。在其内部运行的《章程》中,没有任何关于性别平等或促进女性党员发展的内容,“性别”“平等”“女性”等字眼均未出现。
总体看来,国民阵线的性别观实际上保持了法国传统的性别角色定位,如果说之前让-玛丽·勒庞言论更为极端,那么玛丽娜·勒庞则根据时势进行了调整,但仍然保持了基本内容,即不否认女性对社会的价值,但强调女性的位置在家庭中。话语的转变并不意味着国民阵线摒弃了其传统立场。法国巴黎政治学院学者雅尼娜·莫叙-拉沃(Janine Mossuz-Lavau)提醒说:“玛丽娜·勒庞所提出的纲领中,强调的仍然是生育。”法国学者塞西尔·阿尔度伊(Cécile Alduy)则简称之为“话语的装饰”[15]。
尽管遭到批评,玛丽娜·勒庞通过其性别话语的转变迅速获得了一部分女性选民的支持,尤其是35-49岁年龄段的女性。法国民意调查机构Ifop的观察员热罗姆·富尔盖分析认为,这个年龄段的妇女更为关注安全问题、育儿问题和青少年犯罪问题,同时也受到工作和家庭双重压力的干扰,所以更容易被国民阵线所吸引,尤其是普通阶层的妇女[16]。在让-玛丽·勒庞担任党魁时期,国民阵线对于女性选民来说几乎是最没有吸引力的政党,其本人也遭到多数女性选民的厌恶[17]。但玛丽娜·勒庞在2012年总统大选中,获得选票的近半数来自于女性选民,女性选民比例约为18%;而2007年总统大选中,只有7%的法国女性选民投票给国民阵线,低于10.44%的男性选民投票率[18],其性别话语的成功可见一斑。
结语:2017年4月,法国总统大选中,玛丽娜·勒庞击退了左右大党候选人,和马克龙这匹黑马一起进入总统选举第二轮。虽未能获胜,但已经显示了国民阵线在选民中影响力的上升。其家庭政策是吸引女性选民尤其是普通阶层女性选民的重要环节之一。国民阵线性别话语的转换吸引了选民,同时也影响着选民尤其是女性选民的性别观。其性别立场不仅会影响到法国女性的生活方式和自我价值认定,可能也会影响到整个法国社会的性别平等观。这意味着,法国社会未来要面临极右思想、民粹主义在性别平等领域中抬头的挑战。而在当前语境下,国民阵线将女性生育、就业、安全等问题进一步与移民问题连接,使之成为其参与博弈的重要环节,也使得这一挑战具有了更为复杂的维度。
[1]彭姝祎:《法国极右政党“国民阵线”缘何强劲崛起》,载《当代世界》,2014年第12期。
[2]Notre projet Programme politique du Front national,p.36. http://www.frontnational.com/le-projet-de-marine-le-pen/
[3]张 莉:《右翼民粹主义、选举政治与法国国民阵线》,载《国际政治研究》,2007年第8期。
[4]费加罗报:“Un eurodéputé FN pr ne‘ledroit des femmes à rester chez elle”,http://www.lefigaro.fr/politique/le-scan/insolites/2015/03/26/25007-20150326ARTFIG00369-un-eurodepute-fn-prone-le-droit-des-femmes-a-rester-chez-elles.php
[5]《勒庞对法国性别平等署的2007年问卷的答复》,http://www.haut-conseil-egalite.gouv.fr/IMG/pdf/le_pen.pdf
[6]莫罗阿:《人生五大问题》,傅 雷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版,第27页。
[7] Parité : combien de conseillèresmunicipales en 2014, http://www.vie-publique.fr/focus/parite-combien-conseilleres-municipales-2014.html
[8]Amandine Philippe,“Le FN et les femmes, un tournant féministe ?”,http://projet.pcf.fr/89398
[9]Mariette Sineau. Profession femme politique. Paris : Presses de Sciences po, 2001, pp.141-142.
[10]Véronique Helft-Malz et Paule-Henriette Lévy. Les femmes et la vie politique francaise. Paris : Puf, 2000, p. 82.
[11]法国国家统计局数据:“Natalité - Fécondité”,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1906667?sommaire=1906743&q=taux+de+natalite
[12]欧洲一台官网:http://lelab.europe1.fr/avec-la-crise-migratoire-marine-le-pen-craint-le-debut-de-la-fin-du-droit-des-femmes-2649923
[13]国民阵线官网:“Communique de presse à loccasion de la journee de la femme”,http://www.frontnational.com/2016/03/communique-de-presse-a-loccasion-de-la-journee-de-la-femme/
[14]Nonna Mayer. “The Closing of the Radical Right Gender Gap in France ?”.FrenchPolitics, vol. 13, n°4, 2015, p.391-414.
[15]Cécile Alduy. “Nouveau discours, nouveaux succès”, Pouvoirs, 2016/2 (N° 157), p. 17-29.?
[16]“L’effet Marine, avocate et mère de famille moderne”,http://rue89.nouvelobs.com/2011/07/02/comment-le-fn-de-marine-le-pen-drague-les-meres-de-famille-211760
[17]Mariette Sineau. La force du nombre Femmes et démocratie présidentielle. Paris : L’édition de l’aube, 2010, pp.80-81.
[18]Marion Roucheux. “Présidentielle 2012 : une femme sur cinq vote Front National”, http://www.terrafemina.com/auteur/marion-roucheux_a312/1
2017-09-02
李洪峰,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教授,主要研究法国政治、法国政治性别平等、法语国家与地区国情。
(责任编辑:王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