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泽山 赵鸣芳
(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医籍研析·
试论结胸证、痞证与心下联系
洪泽山 赵鸣芳△
(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腹诊是中医四诊之一,在《伤寒杂病论》中涉及的条文多达300余处,仅次于脉诊,内容颇为完备,于经方研究中有着重要地位。心下是腹诊的常见病位,而结胸证和痞证又是在心下出现最多的两个证候。本文试图结合现代医学探析两个证候的症状及联系,并深入研究腹诊的原理,希冀能够为六经辨证论治提供新的角度。
结胸证 痞证 心下 腹诊
古时因战乱频繁和生产力低下,身体素质及医疗卫生水平普遍不高,急性感染初期不能有效地截断病程,往往由浅入深地传变,远比现代的感染病理状态严重。《伤寒论》作为外感热病的经典著作,翔实记载了当时急性感染后的各阶段临床症状,给出了尽可能的应对诊疗。诚然,如今这些危急重症的处理,已部分由诊疗水平更为进步的西医取代,预后也较过去改善,但这种经典著作不仅有着其历史地位,而且开创性地将腹诊融合于六经辨证论治的体系,细腻明晰归纳了不同证候之间的联系,奠定了中医诊断理论的发展,对临床实践有着重要指导价值。《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下》这卷大部分在论述结胸证、痞证,而这两个证型皆以腹诊为主要诊断手段,同时又都以心下这个病位为共同点,因此将梳理分析相关重要条文,以心下为切入口探析各证型。
结胸证作为《伤寒论》中危急重症之一,《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下》涉及结胸证的条文有14条,其中有7处出现“心下”。结胸证的第1个典型症状,如135条“结胸热实,脉沉而紧,心下痛,按之石鞕者”[1]。第137条“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渇,日晡所小有潮热,从心下至少腹鞕满而痛不可近者”。疼痛强烈到拒绝按压,按压后疼痛更为明显,且有明显的抵抗感和发硬感[2],这能和急性腹膜炎的三联征(腹部压痛、腹肌紧张和反跳痛)印证,或是病灶局限于腹部一隅,或是器官穿破引发弥漫性病变,甚至导致肠梗阻、休克、毒血症的一系列危重症状[3]。结胸证的第2个典型症状如第131条“病发于阳,而反下之,热入因作结胸;病发于阴,而反下之,因作痞也。所以成结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结胸者,项亦强,如柔痉状”。第136条“热结在里,复往来寒热者,与大柴胡汤;但结胸,无大热者,此为水结在胸胁也”。条文很明确地将结胸证和痞证、大柴胡汤证联系对比,由“病发于阴”可知痞证没有感染发热;由“病发于阳”“无大热者,此为水结在胸胁也”,表明结胸证有感染发热,且还有胸腔积液;而“热结在里,复往来寒热者”可说明大柴胡汤证仅仅是内部的器官感染发热,并没有积液渗出。当胸腔积液压迫横膈膜[4],刺激膈神经乃至出现头项强直,相对缓和于急性脑膜炎导致的刚痉,是以“项亦强,如柔痉状”。
上述症状表明结胸证的病位范围广,以心下和膈肌为主,上连胸肋下及少腹,肝、胆、脾、胃、胰这些器官大多紧连隔肌,腹膜下层有丰富的淋巴网,又易于把这些器官的感染传导至膈下间隙,发展为隔下感染,进而渗透膈肌出现胸腔积液、胸膜反应等[5]。结胸证之胸不应囿于解剖学之胸,古人虽对疾病的命名相较于现代医学的精准认识肯定是模糊混乱的,但客观系统地记录了患者自觉感受和体征,中医不因历史客观条件受到限制,反而另辟蹊径地从功能的角度划分各解剖部位,再与六经辨证论治有机结合成一套有特色的理论系统。
痞证在《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下》这卷中涉及的方剂多达11首,说明痞证是伤寒论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有17处条文,基本上以“心下痞”出现,但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还有“心中痞”“胸中痞鞕”“胁下素有痞”“肋下痞硬”“少腹肿痞”。现为更加准确把握“痞”在条文中的主要含义,将参考同处东汉的《说文解字》,“痞,从广,否声,痛也”[6]。否作为一卦象,即乾上坤下,阴阳相背而不相交。从字义上可推测,“痞”是指上下闭塞不通。中医认为膈肌分隔上焦和中焦,界分清阳浊阴,隔肌之上为胸,心肺居之,隔肌之下为腹,胃腑及肝胆居之[7]。同时,正如第151条“按之自濡,但气痞耳”、第158条“但以胃中虚,客气上逆”、《金匮要略》第九篇“胸痹心中痞,留气结在胸”。一向周密严谨,语言精炼的条文,反复在对“痞”的描述中和气联系起来,这说明张仲景认识到上焦、膈肌、中焦在气机上是互为影响的整体。可以进一步地推断,“心下痞”“心中痞”更可能是特指膈肌上下脏腑出现气滞的证候,“胁下素有痞”“肋下痞硬”“少腹肿痞”则是一种症状描述而非证候。且“痞”和“满”的含义比较接近,后世常将“痞满”联用为一个证候,如《中医内科学》将“痞满”叙述为“由于中焦气机壅塞,升降失常所引起的以胸腹痞闷胀满为主症的病证,一般触之无形,按之柔软,压之不痛,按部位分有胸痞、心下痞等”[8]。从概念上的演变可佐证,“痞”在当时很可能开始被归纳为一个证候。探析痞证概念上的微妙区别,能把握其在条文中的用意。这种结论是否完全贴合《伤寒论》的本意,还有待于今后更多的探讨。
第149条“若心下满而硬痛者,此为结胸也。大陷胸汤主之。但满而不痛者,此为痞,柴胡不中与之,宜半夏泻心汤”。条文在此处则又将结胸证和痞证联系,结胸证的疼痛程度无疑是很严重的,痞证仅是按压有抵抗感或自觉有堵塞窒闷感,并没有压痛[9],但从病机分析又应是气滞不通则痛,似乎有矛盾,如果从痞证患者常有隐隐作痛的临床现象出发,则可以兼有轻症压痛的,只是和结胸证的剧烈疼痛程度对比就不明显了。
何以结胸证、痞证都常见于心下?胸腹部体表以剑突,肋弓为标志。心不仅是指心脏,且如《说文解字》所言,“在身之中”,腹诊上则是剑突以下,两肋弓最低点连线以上,所形成的的三角形区域(相当于西医腹部九分法之上腹部)。从气血津液的角度,胸腹部为“五脏六腑之宫城,阴阳气血之发源”[10],而膈肌附近脏腑出现病态,易在心下表现。从经络分布的角度,除足太阳膀胱经外,有11经脉穿过膈肌,经过心下,各脏腑通过经络与心下有着紧密联系。从现代生理学的角度,心下的腹壁,处于Ⅵ~Ⅶ脊髓胸节的支配区域内,且肝、胆、脾、胃、胰和隔肌与Ⅵ~Ⅶ脊髓胸节有密切关系[11]。这些组织如果出现病理变化,有害信号将通过内脏一体壁反射和迷走神经反射,诱发腹腔动脉分支的缺血性变化,进而在心下部位的皮肤、皮下组织、肌肉等出现紧张,感觉异常,皮内浮肿和肌肉痉挛等现象,形成腹诊的各种体征。
这两个证候都是因急性感染初期误治后,向机体内部发展的复杂病理过程,痞证和结胸证都揭示了膈肌上下的密切联系,且以膈肌上下作为一个病理单元,痞证的病机为气滞,处于功能性受损的轻微阶段;结胸证的主要病机则为水热互结,处于病理产物渗出到胸腹腔的重症感染阶段。张仲景安排结胸证和痞证的条文于一卷中,从腹诊的角度,将病位同位于心下的两个证候联系对比,使证候的特点一目了然。脉诊经后世医家不断补充运用,成为了最具中医特色的诊法,而腹诊因封建礼教的影响,后世甚少使用,但腹诊相较脉诊更客观化和规范化。因此,有必要在现代医学的基础上,更深层次地挖掘《伤寒杂病论》中有关腹诊的内容,丰富中医诊断技术,科学地发展中医特色辨证论治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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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4-745X(2017)03-0454-02
10.3969/j.issn.1004-745X.2017.03.025
2016-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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