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芳,任永朋,薛黎明,郭云协
(1.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肾病科,河南郑州450008;2.河南省中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肾病科,河南郑州450004)
郑建民教授辨证论治狼疮性肾炎经验*
刘艳芳1,任永朋2,薛黎明1,郭云协1
(1.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肾病科,河南郑州450008;2.河南省中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肾病科,河南郑州450004)
郑建民教授是国家级名老中医,全国第三批名老中医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中医临床工作60余载,对肾系疾病的中医诊疗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对狼疮性肾炎的诊治有独到经验。郑教授治疗狼疮性肾炎常针对病情辨证论治,以“虚、毒、浊、瘀”为着眼点,从益气固本、解毒泻浊、化瘀通络3方面审慎病情,标本兼顾,将辨证与辨病有机结合,临床
郑建民;教授;狼疮性肾炎;辨证论治;益气固本;解毒泄浊;化瘀通络
狼疮性肾炎(lupus nephritis,LN)是指系统性红斑狼疮合并肾脏不同病理类型的免疫性损害,同时伴有不同程度肾脏损害临床表现的一种疾病。本病是继发性肾小球疾病中的常见疾病之一,大约20%的LN患者可在5 a内进展为终末期肾病[1]。中医学无“狼疮性肾炎”这一病名,但根据该病的临床表现,可将其归为“阴阳毒”“蝴蝶疮”“水肿”“虚劳”等范畴。中医学认为:狼疮性肾炎乃本虚标实之证。
郑建民教授是国家级名老中医,全国第三批名老中医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中医临床工作60余载,对肾系疾病的中医诊疗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对狼疮性肾炎的诊治有独到经验。笔者有幸跟师学习,受益良多。现将郑师辨证论治LN的经验介绍如下。
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二者相互资生,是机体正气的重要支撑。《黄帝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气是维持机体正常运行的关键,正气足则邪不可犯。临床上,LN常伴有不同程度的水肿、蛋白尿、血尿、贫血等。郑师认为:引起该病多种临床症状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病情迁延难愈,邪正相蒸,气阴遭耗;二是病邪袭扰导致脏腑亏虚,又以脾肾亏虚为主。脾虚不能运化水液,出现水肿,正所谓“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肾虚封藏失司,精微下泄,则发为蛋白尿、血尿,日久导致精亏血少。郑师治疗该病以健脾补肾、益气养阴为主,重在补气,因气是构成和维持机体生命活动的精微物质,运行不息,推动和调控着机体内的新陈代谢,维系着生命进程;药物常选用白术、茯苓、黄精、熟地黄、山药、山茱萸等健脾补肾,黄芪、当归、党参、沙参、知母、枸杞子、女贞子等益气养阴。郑师主张“补气以黄芪用重”,剂量一般为30~60 g,最多可至 120 g。
郑师尤推崇黄芪与当归配伍,因黄芪配当归能够利水消肿,延缓肾小球硬化、肾小管萎缩及肾间质纤维化的进程;且黄芪与当归配伍还有抗氧化自由基的作用,能够减轻肾组织细胞在缺血、缺氧和炎症反应时的损伤,延缓肾脏进一步损伤[2]。由于疾病的发生与正气不足密切相关,因此,对LN的治疗虽以健脾补肾、益气养阴为基础,但实则为扶正祛邪。此外,在LN的治疗过程中应重视“顾卫后天之本”。《奉亲养老集》言:“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脾胃功能正常与否很大程度上关系到药物能否被有效地吸收、利用,因此,郑师在处方用药之时必考虑顾卫脾胃之气。
LN是由于免疫介导引起的一类继发性肾脏病,临床表现为不同程度的蛋白尿、血尿,或伴有水肿、腰痛或高血压,甚至出现肾功能急剧减退。《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曰:“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唾脓血。”又曰:“阴毒之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明确提出了毒邪郁而发热,燔灼营血,出现面部红斑、关节肿痛等证[3]。在过往对肾系疾病的诊疗研究中,不乏有“肾无实证”“肾无泄法”的观念[4]。
然而,郑师认为:LN是由脏腑亏虚所致,尤其是脾、肺、肾三脏,脾失升清、肺失通调水道、肾失气化导致湿浊内停,蕴成毒邪,漫及三焦,阻滞机体气机运行。故临证时以“开鬼门、洁净府、去菀陈莝”之法,治以清热解毒、通腑泄浊为主,兼发汗、利小便,使机体内的浊和毒通过汗道及二便排出体外,进而恢复脏腑功能。郑师临证用药时,常以六月雪、虎杖、黄连、漏芦、大青叶等解毒化浊,以半夏、白豆蔻、砂仁、广藿香燥湿理气和胃,以附子、巴戟天、肉苁蓉、大黄温肾降浊,以厚朴、枳壳、陈皮、山楂行气导滞,以泽泻、猪苓、茯苓皮、桂枝助膀胱气化而行水利小便;尤推崇“大黄涤荡之功”,合理配伍使用大黄可起到通腑导滞、荡涤肠间邪毒之奇效,大黄用量可根据患者病情及体质不同取10~50 g,适当配伍,阳虚者可配伍肉桂、制附子,气虚者可配伍黄芪、西洋参等。
气血亏损、运行障碍可导致血液运行不畅,形成血瘀,引发诸症。《医学真传·气血》曰:“人之一身,皆气血之所循行,气非血不和,血非气不运。”《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云:“血不利则为水。”郑师认为:LN是由虚、毒、浊、瘀损伤肾络,导致肾脉瘀阻;肾脉瘀阻存在于LN的全病程,影响着疾病的发生、发展及预后。究其原因:一为气血运行不畅,气阴亏虚,无力推动血液运行,导致血行瘀滞;二为久病致瘀,久瘀及络,脉道不利,往来艰涩,形成瘀阻;三为热毒灼伤血液;四为湿浊凝聚于内,阻碍气血运行。虚、毒、浊、瘀交恶,导致气机不利,气之升降出入逆乱更加重了肾脉瘀滞。现代研究发现:活血祛瘀、通经活络法不但可以改善肾脏微循环及毛细血管的通透性,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肾脏早期受损组织的修复与再生。因此,活血化瘀、通经活络法应贯穿于LN整个疾病治疗的始终。常用的活血化瘀、通经活络药物有丹参、红花、三七、川芎、赤芍、桃仁、牡丹皮等,可联合党参、黄芪、当归等益气活血。若瘀血日久不去,可加地龙、土鳖虫、穿山甲、水蛭等血肉有情之品,但由于虫类药药性多峻猛,故临床需注意“中病即止”。郑师指出:本病有形之瘀易见,如瘀斑、紫络、舌质暗紫、局部刺痛等;无形之瘀尚需根据病因、病机详细审察勘探。
患者,男,36岁,2015年6月16日初诊。主诉:间断性低热伴面部皮疹3个月余。患者3个月前因劳累出现面部对称性皮疹,抚之无碍,间断低热,无脱发、关节痛,于某医院就诊,确诊为狼疮性肾炎,采用甲泼尼龙注射液冲击治疗后,给予足量糖皮质激素等治疗,皮疹逐渐消退,但仍有低热、乏力。现症:面部红斑,低热,乏力,贫血貌,时有心慌、胸闷等不适,劳累后加重,小便多泡沫,舌质暗红,苔黄腻,脉细数。血液生化检查示:抗核抗体1∶3200,红细胞沉降率 50 mm/h,白细胞 2.41 ×109/L,红细胞3.38 ×1012/L,血红蛋白91 g/L,血小板426 ×109/L,中性粒细胞比值76%,淋巴细胞比值20.9%。尿常规检查示:尿蛋白(++),红细胞(+);镜下红细胞+/HP,白细胞 ++/HP,透明管型1~2个/HP。肝功能检查示:谷丙转氨酶32 g/L。心电图检查示:ST-T段异常。心脏彩超检查示:心包少量积液。肾功能检查正常。西医诊断:狼疮性肾炎。中医诊断:阴阳毒,辨证为正虚邪实、浊毒瘀阻。治宜益气养阴,化瘀泄浊,清热解毒。处方:黄芪20 g,党参20 g,当归20 g,白芍30 g,白术10 g,云茯苓20 g,广藿香 10 g,川牛膝 20 g,地龙30 g,徐长卿 20 g,黄芩20 g,柴胡20 g,青蒿20 g,葛根20 g,丹参20 g,红花10 g,莪术 10 g,水蛭 10 g,三七粉 3 g(冲服),川芎10 g。20剂。每日1剂,水煎服。同时给予雷公藤多甙片,每次20 mg,每日3次,餐后服用;泼尼松片,每次20 mg,每日3次,口服。2015年7月07日二诊:患者面部红斑浅淡,低热止,心慌、胸闷、乏力症状消失,但咽痒、咳嗽、流黏稠涕,舌质红,苔黄腻,脉细数。尿常规检查示:尿蛋白(++),红细胞(+);镜下红细胞3~5个/HP,白细胞+/HP。血常规检查示:白细胞10.6 ×109/L,红细胞 4.2 ×1012/L,血红蛋白123 g/L,血小板256×109/L,中性粒细胞比值75%,淋巴细胞比值22.5%。治宜益气活血,解毒通络。处方:黄芪20 g,党参20 g,当归20 g,白芍30 g,地龙30 g,徐长卿20 g,黄芩20 g,金银花20 g,菊花 20 g,连翘20 g,鱼腥草30 g,鬼针草 30 g,败酱草 20 g,土茯苓20 g,莪术10 g,水蛭10 g,川芎10 g。20剂。每日1剂,水煎服。西药继续口服,服法同前。2015年7月27日三诊:患者面部红斑大部分消失,无发热,心慌、胸闷、乏力症状消失,自觉头晕、阵发性发作,舌质红,苔白厚,脉沉缓。尿常规检查示:尿蛋白(+);镜下红细胞+/HP。血常规检查示:白细胞10.9 ×109/L,红细胞4.72 ×1012/L,血红蛋白131 g/L,血小板 217×109/L,中性粒细胞比值71.8%,淋巴细胞比值23.7%。治宜益气活血,化瘀解毒,通经活络。处方:黄芪20 g,党参20 g,当归20 g,白芍30 g,地龙30 g,徐长卿20 g,黄芩20 g,菊花20 g,鬼针草 30 g,败酱草 20 g,莪术10 g,水蛭10 g,川芎 10 g,天麻10 g,钩藤10 g,节菖蒲10 g,葛根20 g。15剂。每日1剂,水煎服。同时给予雷公藤多甙片,每次20 mg,每日3次,餐后服用;泼尼松片,隔日50 mg、隔日45 mg,交替服用,1周后改为隔日50 mg、隔日40 mg,交替服用。随后根据病情加减,口服中药80余剂,配合必要西药,规律复诊2 a余,雷公藤多甙片、泼尼松片渐渐减量至停,复查尿常规结果正常,血液生化检查提示抗核抗体降至1∶100、红细胞沉降率渐渐正常,无明显自觉症状,肾功能长期稳定。
按 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导致多系统、多脏器损伤的自身免疫性疾病,病因、病机十分复杂,治疗非常棘手。该病中医辨证为正虚邪实,气血阴精耗损,毒瘀交结,脉络阻滞,心、肺、肾、脑窍、经络关节、肌肤腠理皆可受病;治宜固本补虚,以健脾补肾、益气养阴为基础,注重清热解毒、通腑泄浊之治,活血祛瘀、通经活络贯穿治疗全程。本例患者因邪毒入心、肾,心血瘀阻,则心慌、胸闷、发热、乏力;邪伤肾络,肾失封藏,精微外泄,导致蛋白尿、血尿。初诊时,郑师以黄芪、党参、白术、云茯苓补益中气;当归、白芍养血,气血相生,气充血旺,则正气得以恢复;黄芩、柴胡、藿香、青蒿解毒驱邪,清热祛风,遏制毒邪内蚀;葛根解肌退热,生津止渴,升阳止泻;丹参、川芎、红花、牛膝、三七等活血通络,络通则邪去,经络流畅,气血得复;徐长卿清热除风,散寒除湿;水蛭是虫类药中峻猛之药,具有破血行瘀之效;莪术属破血化瘀之峻药;地龙清热平肝,息风止痉,通络除痹。之后根据患者病情随症加减,收获良效。
LN是是系统性红斑狼疮一类病变中最为常见的并发症,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的主要死亡因素之一[5]。该病治疗比较棘手,蛋白尿反复难消,当激素减量至一定程度时常出现反跳而使病情复发[6]。目前西医学治疗LN仍以激素、免疫抑制剂、细胞毒药物等为主,虽然在控制狼疮活动、减少尿蛋白、改善肾功能、延缓肾功能衰竭等方面有一定优势,但具有长期使用副作用多、停药后复发率高等缺点[7]。中医药治疗虽不如西药起效快,但在减轻西药毒副反应、提高治疗效果、降低复发率等方面有一定优势[8]。
郑师在长期的临床实践过程中形成了以中医辨证为主、西医辨病为辅、治病求本、标本兼顾、辨证与辨病有机结合的独特治疗方法。LN中西医结合疗法的荟萃分析[9]表明:中西医结合治疗LN较单纯西药治疗有明显优势。
郑师指出:LN无外乎虚、毒、浊、瘀4大病机,4者既为病理产物,又为致病因素,相互影响,互为因果;脾肾亏虚是LN的发病基础,瘀血阻络贯穿于整个病程,热毒湿浊是导致LN发生、缠绵难愈的重要原因。由于LN发生之根本在于脾肾虚损、正气不足、邪毒反制,故治疗应着眼于健脾补肾、益气养阴、扶正固本,基于热毒湿浊等致病因素适时给予清热解毒、降腑泄浊之治法,重视瘀血致病的病理机制,将活血祛瘀、通经活络贯穿治疗始终;在疾病发生发展的不同病理阶段,治疗之法应各有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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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6910(2017)11-0032-04 获效满意。
R692.3
B
10.3969/j.issn.1001 -6910.2017.11.17
郭云协,主任医师,教授,国家级名老中医郑建民名医传承工作室负责人,15538369123@163.com
2014年全国名老中医药传承工作室建设项目(豫中医业函{2014}86号)
2017-0-0;
2017-10-09(编辑 颜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