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行语看影响日本语言变迁的因素

□芦媛媛（仲恺农业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225）

从流行语看影响日本语言变迁的因素

□芦媛媛（仲恺农业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225）

流行语是管窥语言变化的绝佳素材。日本年度流行语既来源广泛又相对集中，社会、政治与娱乐业是流行语来源较为集中的几个领域。除了影响语言变迁的一般原因之外，日本频发的自然灾害、名人的影响、受众广泛的集体性竞技体育、动漫等娱乐产业等都是影响日语变迁的重要因素。

流行语；新语；语言变迁；影响因素

自1984年开始，日本每年年底通过“新语·流行语大奖”从本年度产生的语言中选出为大众所广泛传播的新语和流行语，流行语的评选俨然成为日本语言界的一件大事。一个影响广泛的流行语之生成，是各种必然与偶然因素相结合的结果，其背后有深刻的社会现实原因。笔者通过对最近五年来日本“年度前十新语、流行语”的实证分析，总结日本流行语变迁的规律，探索日本语言变迁背后的原因，以期增进对于日本语言的了解与研究。

一、近五年日本流行语的基本概况

认识到流行语言在反映社会需求、表达公众声音、影响民众生活方面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自1984年开始，日本《现代用语的基础知识》①编辑部开始举办日本新语、流行语大赏，每年挑选出当年度在该国引起话题的前十名流行词语及年度大赏词语，颁发奖励给与这些词句相关的人物或团体。历经提名候选词语、正式提名、确定名单与公示多个环节，最终确定入选的年度流行语。迄今已举办30余届。基于篇幅的限制，笔者仅对最近五年的流行语进行分析。为表达并观察之便利，笔者将日本近五年十大流行语原文及其中文语义列表如下（详见表1），以保持研究标本的直观性和全面性。

表一获奖词中，2015年的流行语，“三重三”是日本的棒球专用词，指击球率30%，30本垒打，30盗垒；“请放心，我有穿衣服”是一个搞笑艺人假扮全裸的桥段；“一亿总活跃社会”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应对少子高龄化创造的一个词，意在使一亿多的全体日本国民均有用武之地；“会徽”专指涉嫌抄袭的东京奥运会徽；“五郎丸姿势”是橄榄球运动员五郎丸步的经典开球姿势；“SEALDs”是一个以此名字命名，因参与反安保法案而备受关注的学生组织；“每天修造”是日本著名网球运动员冈田修造个人日历本中使用的主题词，因其中包含许多励志短句而备受欢迎。2014年的流行语，“做真实的自己”是迪斯尼动画电影《安娜与雪之女王》主题曲；“鲤鱼女子”特指职业棒球队“广岛东洋鲤鱼”的女粉丝；“壁咚”出自电影《LDK》的一种表白方式；“危险药物”是一种令人兴奋乃至幻觉，但并不属于违禁药品的药物；“贵安”是一种被认为带有古典风格、非常尊敬的打招呼方式；“孕妇歧视”是职业女性进入妊娠、生育期后在职场遭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妖怪手表”是一部动漫大片的名字；“传奇”是在索契冬奥会上，日本跳台滑雪运动员老将、41岁的葛西纪明获得了亚军，被称为传奇。2013年的流行语，“啧啧啧”是岩手县方言，用于表示惊讶或感动；“加倍奉还”是TV连续剧《半泽直树》主角的经典台词；“仇恨言论、礼仪之心”出自东京申奥时泷川克里斯汀演讲的一部分。2012年的流行语，“iPS细胞”是山中伸弥教授等人组成的京都大学研究组创造出的iPS细胞（人工多功能干细胞）；“逝前准备”指的是人生的最后阶段由自己准备，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度过；“第三极”是两大政党体制下，有可能成为仅次于这两大政党的第三股势力；“近期之内……”是日本野田首相关于税收与社会保障一体化的讲话，称“近期之内会问信于民”；“决不能让他空手而归”是说在伦敦奥运会游泳比赛的最后一天，赛前，入江陵介、藤井拓郎、松田丈志三人统一目标，那就是不能让大哥北岛康介空手而归，最终日本获得了男子400米接力史上首枚银牌；“炸弹低气压”指的是具有爆发性的急速发展的温带低气压。2011年的流行语，“3·11”是指3月11日大地震；“羁绊”是大地震中的相互支持和关爱；“大和抚子”指日本女子足球队世界杯夺冠，抚慰了地震中的国民精神；“泥鳅内阁”是日本首相竞选中的野田佳彦玩笑似的开场白，喻指自己没有光鲜的背景；“舆论受害”指因无根据的评论留言而受到伤害，福岛核泄漏以后，福岛地区的难民也受到了类似伤害；“是回声吗”地震中的公益广告语句，意思是：一句话可以伤人，一句话也可以使人微笑。

二、日本流行语的分布状况

从表1所展示的流行语来看，日本流行语的来源十分广泛，分布于政治、经济、文化、体育、科技、经济等多个领域，但又相对集中，社会、娱乐和政治是相对较为集中的领域。日本流行语的具体分布领域可见下表（见表2）。

表2 日本十大流行语所属领域比较

从表2的统计可以看出，具有公共话题的社会、政治、娱乐和体育领域最容易滋生流行语。近五年流行语最为集中的领域排第一位的是社会领域，共计14个；其次是娱乐行业，共计12个；再次是政治和体育领域，均为10个；除此之外，科技领域3个，经济领域2个。这一方面反映了日本的国情，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思想方式。

第一，日本是个多灾害的国家，地震、海啸、火山等自然灾害频繁，各种突发的社会事件不断发生，深深地影响了日本人的生活。反映在语言中，成为流行语最重要的来源。2011年日本发生了大地震，围绕地震而产生的流行语占当年流行语的一半以上，围绕地震发生的时点、地震中的关爱和互助、地震受害者的安置、对待地震的态度及地震衍生出的问题都产生了代表性的流行语，3.11，羁绊、回家难民、舆论受害、是回声吗五个流行语直接与地震有关，大和抚子尽管属于体育领域，但仍与地震中深受创伤亟待抚慰的国民精神有关②。

第二，在较少灾害发生的正常年份，具有公共话题的娱乐业是产生流行语最多的行业。这一方面是由于日本娱乐业发达，娱乐业已经深深地影响了国民的生活和表达方式；另一方面，由于娱乐业的活跃分子主要是年轻人，娱乐业对流行语的贡献也说明了日本年轻人在语言变迁上的“弄潮儿”地位。妖怪手表之类动漫大片成为年度流行语，充分说明了年轻人对潮流与语言变迁的引领作用。

第三，政治对流行语的生成具有重要影响。不同于一些西方国家国民对政治的冷漠，在日本，政治仍然是影响社会思潮的重要力量。政治人物的言行、有关公共安全的政治决策、施政纲领等都被广泛关注，并极易成为流行语。2011年的泥鳅内阁即为此中代表。以2015年为例，由于首相安倍晋三强行推出安保法，反对安保的安倍政治不容继续、SEALDs应运而生，加上安倍本人提出的一亿总活跃社会，政治领域所占流行语比例达到了三成。

第四，体育领域对流行语具有重要影响力并且有不断提升的趋势。从2011年到2013年，源于体育的流行语共2个，2014年、2015年分别增加到2个、4个。

第五，科技的显著变化也是产生流行语的一个重要原因。每有影响深远的重要科技成果出台，则描述该成果的词语很容易成为当年流行语。正因如此，2011年苹果公司推出的智能手机风靡日本，智能手机顺理成章地成为当年的年度流行语；而2015年，可以运送快递之无人机的出现，引发了人们对快递业变革的关注，无人机也就成为了该年流行语。

第六，令人意外的是，尽管日本是一个经济大国，但除非与社会、政治、科技等领域结合，经济领域单独对流行语几乎没什么影响。这或许是因为，一方面，日本近年经济陷入低迷，经济领域较少产生令人印象深刻的成绩，另一方面，日本社会经济和工作压力过于沉重，人们在工作之余有意识地逃避纯经济话题。

三、流行语所折射的影响日语变迁因素

自1994年起，日本流行语评选者将流行语与新语评选合并在一起，极易使人产生流行语等同于新语的错觉。但严格而言，流行语与新语及正式的语言不是同一个概念。流行语，按照日本平凡社出版的《世界大百科事典》之解释，是某一时期内被许多人接受并被频繁使用的语词或短句，而新语则是最近开始出现并使用的词汇。从传播学上来说，流行语是一种流行现象，大部分流行语的流行时间很短，只有一小部分被长期固定下来，甚至被收录在字典中的词，[1]才成为新语，新语经过一段时间沉淀，逐渐褪去新的标签而成为正常的语词。故从严格语言学上说，流行语尚不能成为正式语言的一部分，只有经过大浪淘沙被正式语言字典收录和记载下来的，才能称得上语言。尽管如此，年度流行语由于集中反映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又经过严格的评选而无疑最有可能被字典收录，成为正式语言的一部分。故而无疑，流行语是管窥影响日语变迁因素的最佳素材。

通过对近五年日本年度流行语的分析，笔者认为，影响日语变迁的因素既有所有语言进化共同的因素，也有日语独特的因素。

就作为语言共同的因素而言，社会热点问题、网络等新旧媒体巨大的助推作用等，对语言的演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除此，每个最新流传的新语言都符合传播学基本原理，琅琅上口[2]、易于理解和传播，因此要广泛运用借用、转义、新造等手法。日语也不例外，入选的流行语普遍存在简洁化、符号化的现象，不仅单词有省略现象，就连句子也变成了一个个单词。[3]其产生的形式超越了现有日语语法的范畴，充分运用了借用、转义、新造语等构词法。就借用来说，善于借用外来词汇，改变外来语的愿意，赋予其新意；就转义来说，善于赋予原有词汇新的内涵，如2011年流行语泥鳅内阁，以泥鳅喻指没有光鲜背景的平民阶层；就新造来说，日语流行语善于通过省略、简化，新造出容易识别和传播的新词汇。

除了上述共同因素，日本独特的社会国情对日语的变迁影响甚深：

第一，自然灾害。日本是个四面环海的国家，地处环太平洋地震带，地壳活动频繁，自然灾害频发。自然灾害中，人类面临共同的威胁，最容易形成共识，因此，每一次大的自然灾害之发生，同时也意味着某些新语词的诞生。灾害越惨烈，对语言变化的影响也越深刻。正因如此，2011年大地震，直接占据了当年流行语的接近六成。

第二，名人的影响。分析近年日本的新语、流行语不难发现，大多数流行语都来源于政治家、艺人、运动员等大众偶像，基本没有出自于平民或者网民的词汇。在很多国家，尽管偶像崇拜十分普遍，但偶像对流行语的贡献并不明显。以我国为例，我国近年的流行语大多来自民间，中国大妈、女汉子、我爸是李刚、颜值等流行词汇几乎都与明星没什么关系[4]。而在近五年日本流行语中，直接源自日本政治家言行的流行语有4个③，直接源自艺人的言行超过7个④，源自体育明星的超过3个⑤。这主要是因为日本是一个中西方文化交融的社会，一方面，受传统儒家文化影响甚深，政治中的个人崇拜现象尽管有所减退但并没有消除，政治人物对社会思潮的引领作用不容低估；另一方面，现代娱乐、体育业发达，这些行业产生了新的偶像。偶像的言行举止在社会上产生了极为广泛的示范作用，引导了日语的走向和发展。

第三，以动漫为代表的现代娱乐业是推动日语变化的重要因素。娱乐在语言演变中的作用不言而喻。一方面，现代社会经济发达，工作紧张，生活节奏快，人们对娱乐的需求大；另一方面，娱乐代表了时尚的大潮，很容易在年轻人之间形成共鸣，娱乐明星、娱乐大片中的角色的一言一行，很容易被跟风和模仿，成为高频词汇，从而成为一种新的语言现象。日本的特色在于，以动漫语言为代表的新奇语言和搞笑艺人对语言的影响深远。一方面，不断出现动漫人物、动漫大片成为年度流行语的情况；另一方面，“请放心，我有穿衣服”等搞笑艺人的搞怪表演也很容易成为语言模仿的对象。

第四，足球、棒球、橄榄球、游泳接力等受众较为广泛的集体性竞技体育是推动日语变化的又一个重要因素。体育属于大娱乐的范畴，但体育相对于娱乐不仅有放松、休闲的功能，还有着娱乐所没有的形成共识、振奋国民精神的作用，并且很容易形成公共话题。日本由于多灾多难的自然环境，通过各种形式提升国民士气，使其摆脱悲伤和恐惧、勇敢地应对挑战成为社会的重大目标。在此方面，相对于其他体育项目，反映集体协作精神、突出意志品质的集体性竞技体育的作用在鼓舞国民士气上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2011年日本女足在世界杯的夺冠而被称为大和抚子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5]

第五，近年日本社会焦虑加剧，这种情绪通过互联网等新媒体的传播，形成共同的焦虑话题，这些焦虑话题也是衍生新的语言形式的高频领域。一方面，流行语具有较大的娱乐性和自由性，犹如社会的减压阀，国民情绪的宣泄口。一些情感比较强烈，或者比较夸张的用语，例如今でしょ、ワイルドだろぉ等，极易为人接受。另一方面，在社会问题频生、解决希望渺茫的压力下，通过“负能量”词语表达焦虑和不安的词语也比较多。危险药物、孕妇歧视、黑企业等都是这种焦虑的产物。在政治领域中，在一连串的贪污与政府政绩不彰的情况下，维新、第三极等词的出现，是对现行政治感到焦虑的群体表现。[6]

[注释]

①日本自由国民社发行的刊物，一年一本，内容为收录现代人的必用语，作为对传统字典的补充。

②2011年，在德国世界杯上，日本女足史无前例的获得冠军，被认为是地震伤害中的最令人抚慰的安抚剂，极大的振奋了国民精神，日本女足也被称为大和抚子。

③这四个词是泥鳅内阁、近期之内……、安保经济学、一亿总活跃社会。

④这些词有爱情注入、得瑟脸、够狂野吧、啧啧啧、就现在、请放心，我有穿衣服等。

⑤这些词有每天修造、礼仪之心、决不能让他空手而归等。

[1]柯克雷.日语“新语”与“流行语”的比较研究[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06，（1）.

[2]方海燕.论中日流行语的特点及研究价值[J].吉林工程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14，（9）.

[3]邓秀梅.日语新语流行语的构词法[J].日语知识，2012，（11）.

[4]李红艳.2013年度中日网络流行语比较研究[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2014，（6）.

[5]陈文林.日本2011年度流行语折射出的日本世相[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3，（6）.

[6]于强、李文良.流行语所承载与印证的社会变迁观察——以日本为研究对象[J].人民论坛，2014，（3）.

□责任编辑：李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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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744（2016）06—0089—05

2016—10—26

芦媛媛（1981—），女，仲恺农业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日语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学、日语教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