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龙
苏楼巷怀古
※ 李龙
——题记
一
苏楼巷位于雷州古城的城外。确切地说,它不是指某一条巷,而是指雷城外苏楼一带的某一个范围。它犹如一座不规则的巨型暗堡,守护着府城的南大门。
旧时,当你出了南门头(今总工会大门旁),放眼西南一带那低凹的地方,望见分布着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古民居,那就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苏楼巷了。它的北边和西边,分别以四方城(旧称古城,下同)西南城墙(今废)和子城(旧称新城)西北城墙为界。从南门头向西横亘着七八百米长的旧城墙(已废,今改为环城大道),这便是苏楼巷的北界;自新城西北角(今市百货公司红光商店)城墙直闩而下,至山狗吼(今市糖烟酒公司宿舍)附近戛然而止,这就是苏楼巷西界;苏楼巷的东和南,呈不规则的形状,与曲街后铺相联。曲街如一条不规则的大弧形,自南门头延伸至雷州戏院,蜿蜒向西数百米之后至真武堂东北面,再屈曲向南延至真武堂门前,与南亭街、苏楼西巷南巷口相通。曲街的商铺,鳞次栉比,铺后陡斜,与苏楼巷相映成趣。
苏楼巷,这么一条原先名不见经传的、不规则的沉寂小巷,因为苏东坡、苏辙兄弟的到来,遂声名鹊起。老百姓仰慕其好义,争相往那里居住,并自豪地称所住的那一带为苏楼巷。千百年来,巷因人名,人以巷传,他们共同演绎了是与非、忠与奸的传奇故事。
事情得从元佑党人之争说起。
宋绍圣三年(1097),苏辙被奸相章惇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从此,他带上家小、婢仆踏上了前往雷州的漫漫道途。到达雷州后,租住于太庙斋郎吴国鉴的旧房子。
那是一栋最普通不过的民房了。之所以称为楼,是因避时诲,人们把建起的干栏式建筑统称它为楼。东楼,则以它的位置来命名。苏辙初来昨到,人地生疏。有房住则可,哪管它如何简陋。但在章淳看来,这不能便宜苏辙他们。他派出董必明查暗访,见到苏辙安下的新家时,公然诬告他强夺民舍。不得已,苏辙只好交出白纸黑字的租房契约和收据,章惇无言以对。就因这事,雷州知府张逢以及海康县令陈谔均受牵连:“坐十年不迁”。
事有凑巧。不久,章惇也被贬到雷州。他碰到苏辙上次遇到的问题,只好硬着头皮窜去向市民租宅住。真是冤家路窄,他问到了上次的房东吴国鉴,却遭到拒绝。章惇很生气地说,租房是大家的通例,为何独我不行?吴国鉴无奈地回答说:“哎呀,章丞相,你装糊涂了,上次苏公来租我房,我被你逼得差点家破人亡。今天你又来,难道不是要我的命?不租!”章惇听了,羞惭难当。
于此可见,苏楼巷人对善与恶、忠与奸的察辨是何等的分明!
正因为如此,尔后的循吏贤良、文人墨客、大商巨贾,争相来此僦屋而居,为的是与正气为邻,与忠义为伍。如元代雷州府学照磨、举人何泽民,明代官至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陈以勤次子陈于朝以及翁氏、唐氏、陈氏、符氏、肖氏、邓氏六大循良等,他们仕满后在苏楼巷家斯集族,绵绵瓜瓞,至今繁衍数百载!
因苏楼巷的正气所熏,明、清、民国以来,这里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的历史名贤、忠贞义士、艺术家和革命家。如明代甲戍进士、浙江按察使何炫华,宣城主薄、诰封监察御史何祯,清代康熙己卯举人、宜阳知县陈彝鼎,“父子科第”(即父子举人)陈宗绪、陈文焕,康熙举人、庆运知府翁与义(陈瑸高徒),民国广州高等法院院长、留学日本的吴天宠和革命家、外交家吴华父子,与周恩来、邓小平等留学法国的吴钟麒、唐如骏,黄埔学子蔡子俊、革命先烈何仕榜、何仕梅,书画家陈守初、陈守慎、唐庆殷等。据不完全统计,明、清以来,苏楼巷出名进士3名,举人30名、拔贡数名,贡生50名。
今天的苏楼巷,延续着千百年来文化巨匠的文脉,人才辈出。从这里走出去的,有从事党、政、军各类人才,他们弘扬为国为民的拼搏精神,在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中添砖加瓦,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二
仲夏七月,火热的太阳炙烤着整个城市。下午四时多,热气仍旧不散,乱哄哄地折腾着。我就是踏着这酷暑难耐的地火与C君来到苏楼巷。我们自西向东、自南向北,细细观赏着每一个历史遗址。
陪伴我们走的,有民房内大小电风扇发出的声响。它不时传入我们的耳朵中,增加我们探索的兴趣。
在西南,我们观瞻了红砖高墙、庭院深深的翁屋。它数座相连,高大、深广。我们目睹了那沧桑的照壁,无不联想到古人清幽怀古的情怀。
我们来到吴天宠故居。这是上世纪30年代时任广州任高等法庭庭长的吴天宠期间返家修建的。象他这样的故居在周围有十余座。都是一些达官贵人们修建的私家宅院。吴天宠旧居,建筑颇有特色,大红砖墙刻意组砌,屋顶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图案,使得整座建筑艺术显得壮美而精彩。
拔贡符国球裔孙符良农先生告诉我,位于小巷东边的吴天宠弟弟吴天泽的故居更为别致,它是按照西洋别墅的样式修造的三层小洋楼。可惜前不久被转卖,为建新楼已被新主人拆除,我听后顿时无语!
徘徊在青石板路,我们进入古朴庄严的唐宅。“藩佐第”三字赫然映入我的眼帘。那份古老和新鲜,使我感到十分的惬意。唐屋大门厚重无比,它无声地告诉我昔日主人不平凡的来历。
从这些古建筑走出来,我莫名的感动着,静深情地思考着。我想,它们尽管有些老气横秋,但所承载的历史的凝重和厚朴,让我们久久不能忘怀。
穿梭了各条小道之后,我们来到西巷北边的巷口文富坊。我们试图寻求苏氏兄弟当年的历史陈迹。
文富坊土地庙是苏楼西巷的分叉口。向南,巷长二三百余米、平均宽度二米多;向东,巷道全长一百余米,向西,巷长50余米。原先的青石板路面已经改为水泥路面。道路两旁虽然有些地方已经建起了新的房子,不复当年的景色,但整体格局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在符良农先生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东坡井旁。临近傍晚,来这里打水的市民很多,天气浩热。我捧了一手洗脸,泉水清凉无比,令我六根清净。
我顺着符良农先生的指向抬头仰望东北二层楼的地方,那是苏辙当年东楼的所在,虽然时过境迁,但并没有阻止我的思绪飞驰向远方。我努力追寻苏辙笔下的东楼景象:鄙陋不堪的茅屋,坐落在鳞次栉比的民居中间。旁边的椰子树迎风摇曳,柚子树也挂了成熟的果,秋天的月季花开了,传来阵阵的幽香。这是多么典型的热带海滨风光啊!正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苏辙吟咏起了他那被传颂千古的《东楼》:
“月从海上涌金盆,直入东楼照病身。
久已无心问南北,时能闭目待仪麟。
飓风不作三农喜(是岁, 海无飓风),舶客初来百物新。
归去有时无定在,漫随俚俗共欣欣。
作为一个初来的迁客,他没有时间思索朝廷内部斗争所带来的苦闷和恩怨,而是很快融入新到的雷州民间社会里,把调查研究和关心老百姓疾苦作为入雷要务。“飓风不作三农喜,舶客初来百物新。”他的豁达,多么让人难以忘怀!
三
吟完苏辙的诗句,我们来到苏楼巷市场。
正值晚上贸易的黄金时段,巷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各种烧猪、烧鸭、烧鸡、白斩狗之类的熟食正吸引刚刚放学来此就餐的学生,他们把小巷塞得水泄不通。
而在菜市场边,买卖鱼虾、牡蛎等海产品的商贩有五六家。这新鲜海味,难道不是“舶客初来百物新”么?听着她们的叫卖声,我又恍如回到一千年以前:
“粤女市无常,所至辄成区。
一日三四迁,处处售鰕鱼。
青裙脚不袜,臭味猿与狙。
孰云风土恶?白洲生绿珠。”(《海康书事》)
千百年来,“一日三四迁,处处售虾鱼”的历史景象,并未因此堙没在浩瀚的长河中,而是简单惊人地重复着。不过,一日三四迁已减为一日二三迁。白天在市场内销售,晚上搬到这条拥挤的小巷旁。他们依旧卖着白洲绿珠和新鲜的鱼虾。光脚青裙的少女,也早为人妇,在童车上睡得香甜的小孩子就是明证。“臭味猿与狙”的少女脚下的味道也已经淹没在数位苏楼巷大汉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喷喷的烧猪、烧鸭香味之中。
整个下午,我们置身繁华和寂静之间。当我们即将返家的一刹那,
我浮想联翩:苏楼巷,莫非它是一条连接朝廷明争暗斗之巷?一切皆为权来,就如这章惇?一切皆为利往,就象这苏楼巷的市场?这是否是人类亘古不变的定律?
但当我抬头望见对面熊熊燃烧的煤气炉发出的火光,我顿悟:非也,非也。苏楼巷是正义之巷,是人民之巷!
如果你到雷城寻访贤迹芳踪,我建议你去苏楼古巷。如果你到雷城寻找雷城民间小秘笈,你还是要去苏楼巷。苏楼巷,那是雷城神经中枢记忆中的千古名巷。在那里,你将找到许多不灭的历史记忆和感人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