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创作显译功 无根回译现文采

2016-12-06 12:07
长江丛刊 2016年27期
关键词:林语堂小说创作

李 桦

异语创作显译功 无根回译现文采

李 桦

Moment in Peking是精通汉英双语的文学巨匠林语堂的代表作之一。林语堂用精妙的英语来呈现地道的中国文化,虽是异语创作却彰显了高超的翻译技巧。张振玉将该书译回汉语版《京华烟云》,字句斟酌后巧妙回译,无根回译却仿若原著。本文将以功能目的论为理论依据,对林氏异语创作和张氏无根回译中针对中国文化元素的不同处理进行比较研究。

Moment in Peking 《京华烟云》 异语创作 无根回译

一、引言

Moment in Peking(今译《京华烟云》或《瞬息京华》)是文学大师林语堂于20世纪30年代用英文创作的一部文学巨著。林语堂是中国文学史上少数几位能同时用中文和英文创作的作家之一。他一生致力于用文学作品搭建东西方文化的桥梁,其中有多部作品,虽用英文进行创作,却取材于中国文化,旨在向西方读者介绍真实的中国人民、习俗、宗教和生活方式的方方面面。Moment in Peking便是如此“异语创作”的代表作之一,曾四度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之殊荣。美国《时代》周刊称该书“极有可能成为关于现代中国社会现实的经典作品。”

在林语堂用异语创作Moment in Peking的过程中,有许多地方都显露出了翻译技巧的痕迹,可以说正是翻译技巧的恰当运用帮助林语堂实现了小说的传情达意。而在该小说的几部汉译本中,属张振玉版的《京华烟云》受到最多褒奖,这也得益于张振玉对于翻译技巧的灵活运用。本文将在功能目的翻译理论下对原著中的隐性翻译和译著中的精妙回译进行对比研究。

二、从功能目的论角度剖析林氏异语创作与张氏无根回译

德国功能目的论提倡翻译是一种有目的的行为,翻译行为的最终目的决定翻译过程中的一切翻译手法的选择和运用。同一文本在不同的目的导向下,可以采用不同的翻译手法来达到最终目的。因此,在目的论下,译者被赋予充分的主体性和选择的自由,对原文的忠实并不是至高无上的标准,实现翻译行为的最终目的才是译者肩负的至关重要的任务。在此理论框架下,本文将比较分析林氏原著与张氏译著的不同创作目的,再进一步比较分析原著与译著中针对文化专有项的不同处理手法,以期通过对比研究来证明在不同的目的导向下,林语堂和张振玉均通过灵活的语言转换手法,达到了最佳的读者效应,实现了最终的创作或翻译目的。

对林语堂Moment in Peking的创作背景进行剖析后,不难发现这部“异语创作”作品的创作目的有如下三点:其一:客观真实地向西方社会介绍和反映中国风俗人情,让世界认识真实的中国。其二:由于小说创作期间正值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因此身居海外的林语堂想借由这部小说的影响力,宣传中国抗日战争的真实样貌,争取国际同情与支持,用自己的笔杆子为祖国的这场战役尽一份力量。其三:林语堂一生痴爱《红楼梦》,却因故无法完成这部巨著的翻译工作,这使得他决定直接用英语创作一部《红楼梦》式的现代小说。因而,Moment in Peking圆了他心中的“红楼之梦”。

张振玉版的《京华烟云》无论从小说结构、遣词造句、写作风格等方面来说,都给人仿若汉语原著的感觉。若以同样的语言使用特点视角来分析,可以定义该汉译本属于“无根回译”,即由英语原著回译到并不存在的“汉语原文”上来,或者可以大胆地说,是回译到仅存在于林语堂脑海中的原文上来。而张振玉的汉译创作目的也与林语堂截然不同,由于汉译本的受众是中国读者,英文原著的宣传目的在汉译本中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将林语堂的文学巨著还原带给中国读者,让读者能身临其境地进入到故事情节中,感受小说所处的特殊时代环境下三大家族主人公们的悲欢离合和荡气回肠,并唤起人们心中对国家及中国文化的热爱之情,和对特殊的战争年代涌现的英雄豪杰的敬佩之情。

三、中国文化元素之林氏异语创作和张氏无根回译的比较研究

这部取材植根于中国的巨著向西方读者呈现了大量的中国文化元素。在林语堂的异语创作过程中,为了使中国文化元素能准确无误地被西方读者所理解和接收,同时又不破坏小说叙事的完整性和语言的流畅性,他对这些元素进行了精妙的处理,也可以说是巧妙地运用了不同的翻译手法,彰显了其精湛的双语转换运用能力。而张振玉在回译的过程中,基于创作目的和受众群体的特性,也充分发挥了其译者的主观能动性,突破传统翻译思维,大胆灵活地对文本进行了取舍处理,使得《京华烟云》这版译著给人一种“汉语原著”的读后感。笔者将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加以例证说明。

(一)人名和称谓

中国取名的习惯系统有着独有的悠久历史,人名中往往有某种特殊渊源,亦或寄予着某种情感或愿望。因此林语堂在介绍小说中的几位主人公的人名时,除了最大程度地保留名字本身的读音外,更是特意为并不熟悉中国取名规律和艺术的西方读者提供了充分的信息,描写了与名字相关的人和事,来帮助西方读者更好地理解这些人名和人物性格。下面以小说两位女主人公的名字介绍处理方式为例:

(1)Mulan (magnolia) was the name of a Chinese Joan of Arc, celebrated in well-known poem, who took her father’s place as a general in an army campaign for twelve years without being recognized and then returned to put on rouge and powder and to dress as a woman again. (Lin Yutang, 2005:13)

(2)Mochow, meaning “don’t worry,” was the name of a lucky girl in a rich farm after whom a lake outside the Nanking city wall is still named today. (Lin Yutang, 2005:13)

在例(1)中,“Mulan”(木兰)一名取自一个中国家喻户晓的典故“花木兰替父从军”,但对于西方读者来说,这个故事却很陌生,因此人名所隐含的人物性格就很难通过单纯的字面拼写和读音传递给读者。因此,林语堂运用了多层翻译技巧,首先音译为 “Mulan”, 再加括号中注释其字面意译 “magnolia”, 再用三余行的笔墨之多来介绍典故。通过三层隐性翻译的异语创作,将“木兰”这一人名较贴切、完整又通俗易懂地介绍给了读者,同时“姚木兰”这个人物形象中的坚韧勇敢、敢爱敢恨、机智聪慧的形象也便初现纸上了。

例(2)中的“Mochow”(莫愁),林语堂也是采用了类似的手法。首先音译为“Mochow”,再解释它在汉语中的含义为“don't worry”,最后补充了这一人名的出处为取自古代一富家之女的名字,后来南京城外有一个莫愁湖就是以她命名的。综合上述三层处理手法完成了这个人名的介绍,让西方读者这一人名的历史渊源和被寄予的希望有了准确的认知。

张振玉在回译时,对英语原文中的信息进行了选择取舍,保留了一部分对于中国读者同样必要的信息,而略去了不必要的部分。其中“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在中国可谓妇孺皆知,而关于“莫愁”的故事却并非如此。因此,张振玉在翻译“木兰”的名字渊源时,只用一句话简单归纳性的提及了花木兰从军这一典故,删除了原文中的“as a general”和“for twelve years without being recognized and then returned to put on rouge and powder and to dress as a woman again”的这些详细信息。而在介绍“莫愁”时,却将原文的解释内容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两处汉译文如下:

(1)“木兰”是替父从军女扮男装保家卫国的奇女子花木兰的名字。(Zhang Zhenyu, 2008: 12)

(2)“莫愁”原是古代一个富家之女的名字,后来南京城外的莫愁湖就是她的名字。(Zhang Zhenyu, 2008: 12)

除人名外,中西方文化中的称谓系统也有所不同,故小说中有较多的称谓词语是中国文化中所特有的。林语堂在介绍故事人物称谓和关系时,大多用了翻译技巧中的音译或意译加注释的方式。这样既为西方读者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汉语文化,仿若耳边可闻可听般真实,带来身临其境之阅读感,又能使读者准确理解各个人物的地位和关系。如林语堂采用了音译加注释的方式,将中国古代的典型称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译为“Tachieh(eldest sister)”,“Erh Hsiaochieh (number two daughter)”,“San Hsiaochieh (number three daughter)”。这样的处理保证了西方读者了解这几个中式称谓的地道发音,小说整体文笔氛围更有中国调,同时也能使读者清楚知晓人物间的身份地位和相互关系。

再如“立夫兄”这个“兄”字被处理为“Brother Lifu”,并随即配以解释 “ ‘Brother’ was a common form of courteous address among friends, and Mulan now used it in speaking to Lifu.”在本例中,林语堂选择了一个在西方称谓系统中也使用的词“brother” 来给读者亲切感,但由于在中式称谓中,“兄”这个词可以被用来称呼非亲属关系的男性同辈,即此句中的用法。这种用法对于当时的西方读者来说是陌生的,因此林语堂在地道呈现了 “Brother Lifu”这一称谓之后,就对其做了相应的解释,以避免读者对人物关系产生误解。

上述这些中式称谓,对于中国读者来说都非常熟悉,那些解释性文本也便成了冗余的信息,因此张振玉在翻译的过程中,大胆发挥了能动性,删除了所有林语堂在原文中特意提供给西方读者的补充性解释信息,这样也使得整体文本变得更加流畅自然,其中“Tachieh (eldest sister)”被译为“大姐”,“Erh Hsiaochieh (number two daughter)”译为“二小姐”,“San Hsiaochieh (number three daughter)”译为“三小姐”;“Brother Lifu”则直接译为“立夫哥”。

(二)习俗文化

该小说中出现了大量中国特有的习俗文化词汇,甚至是中国古代才有的习俗文化。对于这些习俗文化词,即便是当代的中国读者都并不全然知晓,更不要说当时的西方读者了。因此,林语堂对这些习俗文化词汇刻意采用了音译加注释的方式来介绍,从而使西方读者能领略到丰富而悠久的中国习俗文化。如:

(1)She took out of her jacket of silver and turned in over to the bride’s mother and said this was the menpao, or the present of silver for the servants of the bride’s familywhich in this case meant the servants of the Yaos. (Lin Yutang,2005: 114)

(2)Next she gave a red envelope containing a bank check for six hundred taels, which constituted the pingli,usually given months before the wedding by the bridegroom’s family for the bride to buy her trousseau with, apart from the actual dresses. (Lin Yutang, 2005:114)

在上述两例中,“menpao”和“pingli”均为典型的中国汉族的婚嫁习俗礼仪。其中“menpao”,即“门包”,也称“过门钱”,是指在迎娶前几天,由男家给到女家的一定数量的钱礼,用于犒赏女家仆役,以期迎娶之时多予方便。这种习俗在西方婚俗中并不存在,因此林语堂在给出其音译后进行了适当的解释。同样,由于“pingli”即“聘礼”这一中式婚俗礼仪,林语堂也采用了同样的处理方式。

下面来看张振玉在回译中对“menpao”和“pingli”的处理:

(1)他从褂子里掏出一包银子,交给新娘的母亲,说那是“门包儿”,是赏给娘家的仆人的,也就是给姚家的仆人的。(Zhang Zhenyu, 2008:101)

(2)其次,她又给了一个红包,里面有钱庄的六百两银子的庄票,是聘礼,平常是婚礼几个月前婆家送新娘家给新娘添置衣裳首饰的,婆家送来的衣物另在外。(Zhang Zhenyu, 2008:101)

张振玉在这两处的处理是未有任何删减,完整保留翻译了英语原文的信息。笔者认为,“门包”和“聘礼”虽为中国传统婚俗文化元素,但张氏译本的受众是现代读者,因而这些婚俗文化已显得历史久远,或在现代婚礼中已不再被沿用,比如像“门包”。正是基于对受众群体的背景知识情况的分析,张振玉选择将这些解释性信息全然保留,以保证读者可以了解小说所处时代下的中国婚俗文化。

(三)语言文化

语言文化,包括人们的文字语言和肢体语言使用习惯,往往体现了当时当地的社会文化习惯,因而语言文化是了解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元素。林语堂为了向读者呈现地道的汉语文化,也匠心独具的进行了处理。试比较以下两例:

(1)In time, the mother began soon to look upon Tijie as a yuanchia, “a predetermined enemy,” as quarrelsome or fickle lovers fondly say, or as a son sent by fate to exact repayment of a debt that she bad owed somebody in a previous incarnation, or, in plain terms, a son destined to squander the family fortune. (Lin Yutang, 2005:65)

(2)Tijen had some close behind her, and she turned round and pressed her outstretched forefinger at his face with a gentle force and said vehemently with her teeth together, “You yuanchia!”, which is the term for a lover with whom one was hopelessly involved by fate, since it meant literally “predestined enemy.” (Lin Yutang, 2005:179)

在上述两例中,出现了汉语中的同一个词语“冤家”,但在前后两句的不同语境中,这同一个词语在不同的人物关系中的使用却包含了不同的内容信息,因此林语堂分别都采用了音译、意译再加注释的三层方式来处理,以避免西方读者单纯只从“a predetermined enemy”的字面意思来理解这个其实饱含复杂情感的用词。尤其是当例2再次出现小说中前文已经出现并解释过的同一词语时,如果林语堂不再做任何解释,读者自然会沿用第一处的解释来理解,那样便造成了语义上的理解错误,故即便是同一个词汇的第二次出现,林语堂依然对它的语用意义和情感做了必要的解释。

对于例1和例2中用一个词汇“冤家”,张振玉却巧妙地做了完全不同的处理,分别如下:

(1)后来不久,母亲也就把她儿子看作“冤家”了。就像前辈子千人家帐,这辈子人家来投生做这一家的儿子,要挥霍了这一家的财产,这个儿子自然是这家的“冤家”了。(Zhang Zhenyu, 2008:59)

(2)体仁这时已经走近她身后,她转过身子去,把伸出的食指微微用了一点儿力量,点上他的脸,把上下牙咬紧,很热情地说:“冤家!”(Zhang Zhanyu, 2008:158)

对比两处汉译文,可以发现:在翻译例1的“冤家”时,张振玉保留了大部分的解释信息,这是因为这部分保留下来的信息,并非“冤家”这个词语的字面解释意思,而是用来提供小说的语境信息来解释为何姚太太要叫他的儿子为“冤家”,也就是提供给读者关于小说中人物的性格信息,便于读者来准确理解人物性格、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而这也是张氏回译的最根本目的使然。但在处理例2中的同一个词汇时,张振玉却将英语原文中的解释性定语从句全部删去了,并未作一字的翻译。这是因为在这句的语境中,读者很容易就能从说话者之间的关系中体会到这个词在亲密爱人之间的语用意义和情感信息,而这种用法在读者自身的日常生活中也非常普遍,因此多余的解释只会破坏小说的可读性和流畅性,这是张振玉忠于自己回译的最终目的,而并非拘泥于忠于原文文本的翻译思维的体现。

(四)哲学文化

英文版Moment in Peking全书由三大部构成,每一部的开头均有一段选自《庄子》的引文。可以说,这三段引文是渗透于全书的庄子思想的最直接的体现。然而,庄子思想及其古文书面表达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显得晦涩难懂,因此林语堂在处理这几段重要的《庄子》引言时,综合自己的创作目的和受众考虑,以传达语义和哲学内涵思想为宗旨,最大限度地简化了表述语言,并未纠结于辞藻的华丽或句式的归整,而是用通俗易懂的表达,使得如此玄妙的东方哲学思想能被西方读者所理解。下面仅以第一部首引文为例:

(1)To Tao, the zenith is not high, nor the nadir low; no point in time is long ago, nor by lapse of ages has it grown old. From the essay on “The Master” by Chuangtse.(Lin Yutang,2005:2)

原文: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太宗师》

对于几段《庄子》引言的翻译,张振玉所做的只是锁定林语堂英文版引言所对应的《庄子》汉语原文节段加以直接引用,而并不需要过多地考虑林语堂英文版的原始文本内容,这种处理实际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回译。

四、结语

在不同创作目的指引下,无论是林语堂在异语创作过程中穿插隐性翻译,还是张振玉在回译过程中大胆摒弃原文,都使各自的作品收到了最佳的读者效应。可见,功能目的论思想在文学创作和翻译活动中都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1] Lin Yutang. Moment in Peking[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5

[2] Nord, C. 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 Functionalist Approaches Explained[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3] Nord, C. Text Analysis in Translation: Theory,Methodology, and Didactic Application of a Model for Translation-oriented Text Analysis[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 2006

[4]葛校琴,季正明.是译著还是原著——剖析《京华烟云》之文本错觉[J].译林,2008 (5):214~218

[5]林语堂.京华烟云(张振玉)[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作者单位: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本文系“绍兴市教育科学2014年规划课题”(SGJ15038)。

李桦(1985-),女,汉族,浙江诸暨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文化与翻译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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