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诗学视域下《爱玛》的心理空间构建

2016-12-05 08:57
外国语文 2016年5期
关键词:爱玛哈利文本

佘 丹

(重庆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16)



认知诗学视域下《爱玛》的心理空间构建

佘 丹

(重庆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16)

《爱玛》是英国小说家简·奥斯丁的经典之作,其精湛的叙事技巧和深邃的思想内涵一直吸引着读者。本文从认知诗学的视角出发,运用心理空间理论分析《爱玛》中多元叙事视角的认知识解的心理运作机制及视角转换的认知叙事功能,分析读者如何对叙事视角转换及其意义建立心理表征,并由此领悟文本更深层的主题内涵。通过阐释文本叙事的深层认知机制和读者的认知理解过程,可以更好地展现小说艺术光彩,增强读者对于小说的审美体验。

认知诗学;心理空间;多元视角;空间构建;认知叙事

0 引言

《爱玛》是19世纪英国小说家简·奥斯丁的最受赞誉的作品之一,甚至被不少评论家视为奥斯丁艺术的顶峰。作品讲述了家境富有却自以为是的女主人公爱玛从心智幼稚走向理性成熟,从耽于幻想到自我发现的成长过程。作者对爱玛形象的生动刻画,对其内心的深刻洞察,乃至对人性弱点的恰到好处的描绘,都是作品极具艺术性和诙谐幽默的色彩。对于作品的成功,作者精湛的叙事策略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多元叙事视角的灵活运用。以往学者对《爱玛》文本叙事的研究主要从文学批评,如叙事聚焦﹑自由间接引语等角度进行,但缺乏对于文本叙事的深层关注,更缺少对于文本叙事语言背后深层的认知机制进行分析。因此,本文尝试从认知诗学的角度,运用Fauconnier的心理空间理论,探讨文本中多元叙事视角的认知识解的心理运作机制以及视角转换的认知叙事功能,分析读者如何对视角转换及其意义建立心理表征,并由此领悟文本更深层的主题内涵。通过阐释文本叙事视角的深层认知机制和读者的认知理解过程,可以更好地展现小说艺术光彩,增强读者对于小说的审美体验。

1 认知诗学视域下的心理空间理论

认知诗学是语言学与文学相结合的新学科。它建立在认知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基础之上,运用认知科学的相关理论解读文学文本,注重从心智角度关注和研究文学(熊沐清,2008)。心理空间理论作为认知诗学的重要理论之一,由美国语言学家Fauconnier提出,指的是人们在思考﹑交谈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和行为目的而构建的概念集合(conceptual pocket)(Fauconnier,1994:16)。它不是语言形式本身或语义结构本身的一部分, 而是语言结构中相关信息的“临时性容器”(Fauconnier,1994:16),是语言使用者(话语双方)在语言交际过程中分派和处理信息的虚拟概念框架。语言使用者利用多种空间构造语( space builders)构建起一系列心理空间,如时间、信念、愿望、可能性、虚拟﹑空间位置等。空间内有各自的语义结构元素, 相同的语义结构元素之间可以通过跨空间映射建立对应关系。人们在思考和交流时通过不断建构心理空间来阐释概念意义。该理论为研究人们如何建构与阐释语言意义开辟了新的视角。

在语言意义的阐释过程中,语言使用者往往要建立﹑跨越或组合四种基本心理空间,它们分别是:基本空间(base space)、视点空间(viewpoint space)、焦点空间(focus space)和事件空间(event space)(Stockwell,2003:97)。基本空间即现实空间,指在话语表述时一直都可返回的出发点空间。视点空间是指建立其余空间的着眼点,并且由此确认其余空间。焦点空间是指目前注意力聚焦空间。事件空间与事件发生的时间和状态相对应,通常与焦点空间叠合。

当这四种心理空间被运用于分析叙事语篇时,叙事者(即隐含作者)的现实通常为基本空间。我们假定基本空间内的信息是真实的。随着话语的进行,当叙事者让话语中的人物表述出他的思想时,也就意味着从基本空间出发构建起一个新的空间。新空间所表述的信息是从话语中人物的主体视点出发的,它的真实性局限于主体(人物) 身上(Sanders & Redeker,1996:293)。我们以下面的句子为例进行分析:

1)Len believes that the girl with blue eyes has green eyes.(Fauconnier,1994:20)

根据Fauconnier 的观点,此句建立了两个心理空间。第一心理空间为基础空间,也可以称之为现实空间,内含两个语义结构元素a 和b,分别由“len”和“the girl with blue eyes”两个语义要素所及。第二心理空间是通过空间构造语“len believe”从基础空间中得以构建,可称为len的信念空间。内含一个元素b’,遵照身份认同原则 ( Identification Principle ) (Fauconnier,1994:21),对应基础空间的b。身份认同原则也称为“可及原则”(Access Principle), Fauconnier把它阐述为“如果两个成分a 和 b由语用函数F连接起来,那么成分b就可以通过命名,描写或指向对它的对应成分a进行身份认同或可及”(Fauconnier,1994:21)。在例1中,现实空间(基础空间)中的语义要素b与在信念空间的b’通过身份等同建立起映射等同关系,如图1:

图1

由于此句中叙述者在语言描述中嵌入了Len的认识视角,因此话语的理解从基础空间动态推进到Len的信念空间,而焦点空间也随之转移到信念空间中。

由此可见,心理空间理论不仅揭示了自然语言中意义的生成与理解过程,也可以为叙事语篇中视角语言表达的动态分析提供理论依据。语言本身不作认知的建构,它只为读者提供最少但足够的线索去寻找在某一情景中适合空间构建的认知域和背景。一旦这些提示与现存的结构、认知原则和背景框架结合起来,意义构建就会发生,其结果的丰富程度远远超过语言所明晰表达的信息(张辉,2008:14)。本文拟以《爱玛》为例,运用心理空间理论对该文本多元叙事视角下的视角语言表达的动态认知做出具体分析。

2 《爱玛》中多元视角的心理空间构建

小说的叙事视角是指“故事的讲述方式—作者采取的向读者表现人物﹑对话﹑行为﹑背景和事件等构成故事要素的一种或多种方式”(Abrams,2004:231)。它是连接作者意图和读者解读的重要纽带,是作品叙事策略的关键(胡亚敏,2004)。叙事视角的高超运用不仅使小说体现出独特的文体风格,还对小说中情节的组织和意蕴的传达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爱玛》中,奥斯丁通过多元叙事视角的娴熟运用,向读者展示了女主人公爱玛从幼稚走向成熟,从耽于幻想到自我发现的成长过程,表达出作品的丰富内涵,而读者亦跟随作者设定的不同视角去体验人物的内心以及作品的意蕴。多种叙述视角的交互作用极大地丰富了作品的艺术性,但同时也导致读者必须从不同的切入点自行构建事件的全貌,对叙事语篇生成自己的阐释意义。因此,识别不同视角转换和交汇的动态变化过程就是读者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自己的认知结构构建一个个相互联系的心理空间,并最终建构起叙事语篇意义的过程。我们来看一下《爱玛》中爱玛初识哈利埃特的情景。

(2)①Harriet Smith was a very pretty girl, and her beauty happened to be of a sort which Emma particularly admired. She was fair, with blue eyes and a look of great sweetness.②she(Emma) found her altogether very engaging.③Encouragement should be given.④She would notice her; she would improve her; she would detach her from her bad acquaintance, and introduce her into good society;⑤ It would be an interesting, and certainly a very kind undertaking.(Austen, 2007:19-20)

①哈利埃特是一个非常俏丽的姑娘,恰好是爱玛特别喜爱的。她皮肤白皙,蓝色的眼睛,模样显得很甜。②她(爱玛)发现这小姑娘挺讨人喜欢。③这孩子缺少的就只是好好的栽培与调教了。④她可得把这孩子跟她那些水平不高的朋友隔离开来,并把她引入上等社会。⑤这会是一桩饶有兴味的差使而且必定是一种高层次修善积德之举。(简·奥斯丁,2008:16-17)

该情景用心理空间理论可以用图2 表示为:

图2

在小说初始,爱玛是以耽于想象、自以为是的形象出现的。她最基本的特质是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因此对事情的认识往往包含错误的推论。尽管哈利埃特只是一个不知姓名的人的私生女,在戈达德太太的学塾里寄宿,但爱玛仍旧臆想她出身高贵,并决定培养她进入上流社会交际圈,嫁给贵族绅士。奥斯丁通过叙述者全知视角和人物有限视角交替转换叙述,通过视角的动态切换来使读者更真切地体会出外部世界的客观真实与爱玛视角的心理真实之间的差别。它们之间的对比常常是成熟与幼稚,了解事情的真相与主观臆断之间的对比。这两种视角之间的差别需要读者从字里行间推断出来(申丹,2004:78)。

在例2中,①小句首先采用叙述者视角描述爱玛与哈利埃特初识的情景。它属于基础空间,也是爱玛的视觉空间,内含两个要素a 和b,分别与爱玛和哈利埃特等同。此空间已由前面语篇所蕴含的信息和相关的背景知识构建。②③④⑤小句从叙述者视角转换到爱玛视角,聚焦于她对观察对象的解读,其中“should”“encouragement”“improve”“detach”“introduce”等带有评价意义的词语和结构体现了爱玛对于哈利埃特未来发展的臆想规划。就心理空间结构来看,②小句中“she found”作为空间构造语开启了一个隶属于观察者爱玛的心理子空间,可以称之为假想空间。内含两个要素a’和b’,分别对应基础空间中的a 和b,仍然由爱玛和哈利埃特这两位人物所及。在臆想语境中,⑤具有戏仿的性质, 在基础空间的反衬下折射出作者对爱玛幼稚想法的嘲弄,事实上接下来的故事中爱玛不仅一次次“培养”哈利埃特无果,反而给他人和自己都带来了情感上的伤害和痛苦。在此处叙事转换的过程中,随着叙述者和人物视角的转换,叙事的基础空间、人物的假想空间交汇转换,正如图2 所示。

又如:

(3) ①He looked at her…A few awkward moments passed, and in a more determined manner he said, “It was something to feel that all the rest of my time might be given to Hartfield. My regard for Hartfield is most warm”—— He stopt again, rose again, and seemed quite embarrassed. ②He was more in love with her than Emma had supposed.③To complete every other recommendation, he had almost told her that he loved her. at present she could not doubt his having a decidedly warm admiration, a conscious preference of herself。(Austen, 2007:229-230)

①他(弗兰克)两眼瞅着她……尴尬了片刻以后,他换上了一副比较果断的口气说道:“我本来是挺高兴的,打算把余下的时间就全部用在哈特菲尔德了。我对哈特菲尔德是极有感情的——”话又断了,他又站起身来,显得窘极了。②他对她一往情深的程度,还真超过了爱玛私下的猜测呢。③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差不多就已经告诉了她:他是爱她的。他那片爱慕之情绝对热烈,这是无可怀疑的。(简·奥斯丁,2008:223-224)

这是小说第二部第12章,爱玛又一次臆想回乡探亲的青年绅士弗兰克爱上了自己。事实上弗兰克早已心有所属,与简·费尔法克斯小姐私订婚约,但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与爱玛调情打趣。根据心理空间理论,①是从叙述者视角描述弗兰克对爱玛的有声言语,属于基础空间,也可以称为弗兰克的言语空间,内含两个要素a 和b,分别与弗兰克和爱玛等同。此空间已由前面语篇所蕴含的信息和相关的背景知识构建。②和③小句从叙述者视角转换到爱玛视角,描述她对外界触媒弗兰克的有声话语产生的猜测,其中“was in love with her”“warm admiration”等词语体现了爱玛对于弗兰克对自己情感的臆想判断。就心理空间结构而言,②小句中“Emma had supposed”起着空间构造语的作用,构建出与基础空间相对并产生认知距离的空间,即爱玛的假想空间。内含两个要素a’和b’,分别对应基础空间中的a 和b,仍然由弗兰克和爱玛这两位人物所及。②、③具有戏仿的语言性质,既体现出作者对于爱玛耽于幻想的戏谑,也暗示着她将浑然不知地坠入弗兰克不可靠的爱情中,陷于被戏弄的尴尬。在此处叙事转换的过程中,随着叙述者和人物视角的转换,言语空间和假想空间同时进行着转变,如下图3所示:

图3

由此可见,心理空间理论分析与传统的结构主义静态分析不同,它通过动态的阐释叙事视角的变换和发展,使读者可以更好地理清话语之间的连接路径,明确视角主体,建立连贯的心理表征。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读者通过充分发挥自己的认知能力,以文本信息为基点,并结合围绕人物性格、阅历、故事情节等形成的背景信息构建出心理空间网络,形成清晰的语篇脉络, 思路随着视角的切换而转换,从而更好地完成对文本叙事意义的理解和阐释。

3 《爱玛》中心理空间的认知叙事功能

根据戴维· 赫尔曼(Herman,1999)的定义,认知叙事学综合了叙事学和认知科学的概念及研究方法,旨在为叙事结构及叙事阐释建构一个认知基础(Herman,2003)。它试图揭示文学作品的阐释和接受过程,关注读者的认知框架与文本叙事之间的互动,通过读者认知过程和阐释心理过程的视角审视文本叙事,分析读者如何对叙事阐释及其意义建立心理表征。从认知叙事学的视角来看,《爱玛》中多元视角所构建的心理空间对文本的叙事意义和读者的接受效果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它的作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3.1 形成人物主观性与现实的差距,产生反讽效果

在《爱玛》中,作者通过描述主人公爱玛的一个个主观臆想在现实中一次次挫败,最终走出主观谜团的故事,演绎了她从幼稚走向成熟,最终成长的历程。作者通过多元视角的转换描述下的爱玛的主观性与生活现实的不协调形成了反讽的语言效果,让小说读起来诙谐幽默却发人深省。在解读视角转换形成的人物主观性与现实差距时,读者的认知能力和意识化程度起到很大的影响,因为读者对于作品中叙事转换的理解过程就是建构和更新大脑中的认知模式的过程(Herman,1999:30)。而其具体认知模式可以用心理空间的概念整合理论进行阐释。概念整合是心理空间网络构建中一项重要的认知操作。Fauconnier把它具体阐发为“将两个心理空间作为输入空间(input space),空间内各自语义结构元素概念通过跨空间映射匹配建立相互映现的心理空间网络,并有选择地投射到第三个空间,即一个可以得到动态解释的整合空间(blended space),从而完成意义的实时建构”(Fauconnier,1997:150-151)。而当两个输入空间的概念匹配时不能等同或对应,而是呈现出对立关系时,整合空间就会因空间冲突而产生新创效果,通过层生结构整合出新的意义(Coulson & Oakley,2005)。运用该理论来阐释人物主观与生活现实之间的认知差距时,其具体过程可以表现为:参照某一心理空间(事实空间)而建立一个对立空间 (理想空间), 理想空间内含有某个元素或结构和事实空间内的元素或结构相矛盾,从而导致两个空间之间照应性否定和相互异化而形成空间冲突。为消解冲突,读者便从两个并置的空间中有选择性地提取部分结构,并将之整合到一个新的心理空间(Fauconnier & Turner,2002),同时得出对立空间 (理想空间)是反讽的结论。诙谐幽默感也源于此。例如:

(4)①she was just turning to the housewhen the great iron sweep-gate opened, and two persons entered—Frank Churchill, with Harriet leaning on his arm—actually Harriet! Harriet looked white and frightened, and he was trying to cheer her.②it struck her the more. It seemed as if every thing united to promise the most interesting consequences. It was not possible that the occurrence should not be strongly recommending each to the other. ③Everything was to take its natural course, however, neither impelled nor assisted. She would not stir a step, nor drop a hint. (Austen, 2007:293-295)

①爱玛正要转身回屋,却冷不防那拱形大铁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弗兰克,只见他手上还扶着一个,是哈利埃特。哈利埃特脸色惨白,一脸的惊慌,弗兰克还在极力抚慰她。②爱玛越发感到这事之奇了!看来好像桩桩件件都很配合一致,有意要成全这么件天大的美事似的。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浪,他们彼此都不可能不把对方深深地印在心里。③不过还是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不要去推一把,也不要去帮一把。她打定主意,决不采取半点行动,连些许暗示都绝不能吐露。(简·奥斯丁,2008:287-290)

图4

这是在小说第三部第三章,当爱玛得知哈利埃特遭遇吉普赛人袭击并被弗兰克所救时,再一次幻想撮合哈利埃特与弗兰克的情景。①是从叙述者视角描写爱玛看到哈利埃特被弗兰克所救的情景,属于现实空间。根据之前文本背景知识的提示,读者得知19世纪的英国婚姻很看重家境、财力和门当户对的身份地位。弗兰克出身贵族绅士,青年才俊;而哈利埃特只是寄人篱下的私生女,学识平平。两人差距悬殊,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如图4所示,读者从①中确立的输入心理空间1的元素为:哈利埃特遭遇吉普赛人袭击时碰巧被弗兰克仗义相救。②③从爱玛视角描写她对于此事的心理评价,代表了人物的想象空间。“interesting consequences” “impell”“assist” 激活了读者在输入空间2中确立的元素为:弗兰克与哈利埃特相爱。当读者把现实的输入空间1和想象的输入空间2一起进行元素概念关联合成时,发现两空间存在元素概念对立和不协调。为消解空间冲突,读者不得不建立新的与想象空间相悖而与现实相关的整合空间来对接和完善这个整合过程。至此,经过扩展的整合空间产生了反讽的效果,即:爱玛又一次主观臆断,乱点鸳鸯谱。通过整合空间,读者更好的感受到爱玛耽于幻想,自以为是的行为多么错误和滑稽可笑,同时也受到启迪,领悟到缺乏理性指导的主观性会阻碍人们正确地认识生活,只有走出主观臆断的谜团,才能看清他人和自我。

3.2 形成悬念,并产生戏剧化效果

根据Paul Werth提出的“文本世界”理论(text world theory),“文本世界”指我们在对语言进行概念化过程中建构起来的心理表征(Werth,1999:20),也就是Fauconnier 的“心理空间”。该理论将文本中的“话语”分为 “文本世界”(text-world)层次和文本内“次级世界”(sub-world)层次 。“次级世界”指由文本世界内的人物叙述或者想象出来的世界(Werth,1999:51)。“文本世界”理论认为,读者对叙事中不同概念层次的世界进行表征的过程是一个“指示转移”(deictic shift) 的过程,读者都具备这样的认知能力,将“指示中心”(deictic center)投射到其他的人或者物上,即采用他人(或物) 的视角来理解世界(Stockwell,2003:47)。在《爱玛》中,“指示转移”往往通过叙事视角的转换运用来实现,即作者从叙述者全知视角转换到人物有限视角,文本话语也因此从“文本世界”转换到文本内“次级世界”“文本世界”全貌被遮蔽,读者不得不通过人物视角与人物一起猜测、臆想和理解。这有助于形成文本悬念,并产生戏剧化的效果,最终深化主题。例如当小说中后半部分描述到爱玛主观臆断对哈利埃特的一次次的 “培养”,却最终令哈利埃特成为自己的情敌时,作者放弃正面评述,转而从哈利埃特视角提供有限信息,从而造成小说悬念迭起。哈利埃特这样对爱玛描述奈特利先生对自己的爱慕之情:

(5)①“自从一起跳过了那两支具有决定意义的舞以后……便觉察到他(奈特利)跟她(哈利埃特)说话比以前多了,态度亲切,温柔了。遇到大家一起散步,他常过来跟她并排走,甚至撇下大家,走到前头去了,而且说起话来那么谈笑风生!他似乎很想来跟她接近。”②“他称赞她不做作,不矫情,说她秉性纯朴,感情真挚,豪爽大方。”(简·奥斯丁,2008:358)

连爱玛听后都不禁觉得“奈特利先生对哈利埃特已经有了极大的好感”,这使她心中感到“苦涩难言”,方才意识到自己心中也拥有对奈特利先生的爱慕。而从读者的审美接受来看,特殊视角的使用使读者进入文本内“次级世界”层次,指示中心投射到哈利埃特身上,不得不依赖于哈利埃特的理解和判断来认识世界。哈利埃特视角带来的信息增加了作品的神秘感,也使读者形成了阅读期待和想象力空间,不禁会思考:奈特利先生真正爱的人是哈利埃特小姐吗?如果不是,作者为何在此插话?作者的这种做法形成了悬念,增加了读者与作者、人物交流的机会。在这关键的时刻,作者利用了读者心理空间的介入,为后文的叙事蓄积了充足的能量。读者的认知过程用心理空间的理论可以图示为:

第一个心理空间为基础空间,内含一个要素a,为奈特利心爱之人。此空间还与经验或背景知识( 与该要素相关的信息) 关联,相关信息可能来自前面的语境。第二个心理空间是通过空间构造语“哈利埃特”从基础空间中得以构建。“他(奈特利)似乎很想来跟她(哈利埃特)接近”一句建立了可能性新空间,它等同于事物的一种状态,与基础空间相对或真或假。可能性空间内含一个要素b,对应基础空间中的a,表示奈特利心爱之人,符合“可及原则”。在可能性新空间中,由于b 的提及,导致了读者心里对奈特利心中所爱之人的猜测,进而在读者心中形成了一个误解空间,内含一个要素b’,对应可能性空间中的b,表示爱人的真实身份。由于作者提供的输入心理空间的信息有限且存在误导,这样在读者心里就形成了一种误解,即哈利埃特小姐可能就是奈特利先生心仪的对象。

图5

直到最后,当奈特利亲自向爱玛表白自己的爱,并澄清他接近哈利埃特并与她单独长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安慰和劝导时,爱玛惊喜之余也幡然醒悟。看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女门徒”哈利埃特步其主观臆断的后尘,爱玛不禁反省,意识到过去裹进的一系列错误臆断的谜团,差点毁了别人,也亏了自己。爱玛终于学会清醒地对待生活,并获得了成长。而奈特利先生对爱玛的表白也让掩藏在读者脑海中的迷雾被解开。作者通过转换文本内话语层次,转而从哈利埃特视角故意传递错误信息,使读者一开始形成误解,而在真相大白之后不禁觉得荒谬可笑,从而使情境达到了戏剧化的效果。读者也更深刻地认识到,主观性往往会带来对生活错误的认知,只有客观理智地面对生活,才能走向真正的幸福。这也正是虚构文学通过读者心理空间的构建所投射出的人文内涵的体现。

4 结语

综上所述,运用心理空间理论探讨《爱玛》中的多元叙事视角,有助于从本质上阐释多元视角的语言体现形式与其语义功能之间的对应关系,为分析多元视角的动态构建和转换提供了形象的理论基础,并使文学趣味的把控不再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般虚无缥缈。心理空间理论通过分析多元叙事视角的转换交汇,将现实世界与人物视界的关系转化为读者和文本之间的互动,读者通过发挥认知能动,在虚构的文本世界中感受人物视界与客观现实之间的认知冲突,从而对小说叙事的意义产生更深刻的理解,即:人的顽强的主观性会造成愿望与现实的鸿沟,阻碍其正确地认识生活和自我。只有以理性指导,现实地面对生活,才能走向成长﹑成熟之路。康德说: “美的艺术需要想象力、悟性、精神和鉴赏力。”(1985:166)而心理空间的建构正是读者运用想象力、悟性和情感经验感悟艺术之美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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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蒋勇军

“认知语言学研究专栏”主持人语:

认知语言学是21世纪最具活力的语言学流派,其研究成果汗牛充栋,学术思想不断推陈出新,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重大影响。这里的5篇文章是认知语言学领域中的研究成果,值得向大家推荐。王义娜的《认知视域下的汉语句子扩展方式再认识:以童谣TheHousethatJackBuilt多译文对比为例》一文,在动态的认知加工视域下以小句为基本交际单位,对ThehousethatJackbuilt及其不同译本的从属表达进行对比分析,探讨了汉语的从属或依存关系表达,揭示了句子扩展与话语延展的制约关系以及其中的认知理据。陈香兰和高著浩的《基于语料库单字“词”意义延伸中的转喻机制》一文,通过语料库对汉语单字“词”进行研究,发现“词”的意义延伸大多基于转喻思维,其中“部分代整体”的转喻模式下延伸出的词义在使用频率和规约化程度上要高于“整体代部分”和“部分代部分”转喻模式下延伸出的词义,这为汉语词义延伸的认知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价值。邓亮和姜灿中的《“V破”动结式的层级特征及构式属性》一文,结合构式语法理论,分析“V破”动结式的句法语义特征,据此建立其构式层级图,以管窥现代汉语动结构式构式属性及构式层级关系。李瑛的《现代汉语“副名”和“比N还N”构式名词的异同分析》一文,分析了“副名”和“比N还N”构式之间产生名词使用异同的原因,发现“比N还N”构式不属于“副名”构式,“副名”构式在名词使用方面不完全与“比N还N”构式相同。杨春梅、文旭的《概述回指的概念整合分析》一文,对概述回指在篇章中的使用范围和条件以及概述回指的主要特征进行了分析,论证了概念整合理论对概述回指研究的阐释力。这5篇论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新意。今借《外国语文》一隅,以飨读者,并请批评指正。

——文 旭

Mental Space Construction inEmmasee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Poetics

SHEDan

Emmai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 novels by Jane Austen. It has been attracting readers for its superb narrative skills and profound thoughts. Therefor, this paper,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poetics, attempts to employ Fauconnier’s mental space theory to analyze the mental space construction and the cognitive narrative function of the diversified narrative perspectives in Emma.It clearly reveals the reader’s cognitive process in understanding the connotations and thematic meanings of the novel, and manifests how the affections between readers and novel are sublimated accordingly.

cognitive poetics; mental space; diversified perspective; space construction; cognitive narrative

I561.074

A

1674-6414(2016)05-0043-07

2016-03-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社会认知视角下的简·奥斯丁作品研究”(14BWW041)的阶段性成果

佘丹,女,重庆医科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认知诗学、比较文学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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